看著這群剛剛世界觀崩塌的學生們沒有離開的意思，李子任悄悄地貓著腰從第一排溜走了。看來他們被兩位先生的演講震動甚大，連李子任離開都沒人察覺。

出了禮堂之后，李子任沒有任何的吃席，小步快跑到了怡雅軒，看到了足以令所有學生都震驚的一幕。

方才互相還在進行文理之爭的兩人，如今竟然在怡雅軒中把酒言歡。兩人都不是什么能喝酒的人，幾盅下去，都已經有了三分醉意。

在夏板倉與湯生喝酒的桌上，還擺著兩碟小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茴香豆。兩人直接用手抓，也不顧滿手油鹽，吃的津津有味。

“學生李子任，見過幾位先生”李子任站在怡雅軒門口，向軒中的幾位先生行了一禮。

“不錯不錯，恩普家的小子不止是聰明伶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湯生用袖子抹了抹沾著油的嘴臉，“今日我和夏先生的文理之辯，你怎么看。”

“學生受益匪淺！”李子任謙恭的行了一禮。

“跟你爹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少在這里說這些場面話！”湯生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仰起頭來讓他的大辮子也跟著甩了一下，在一所留著“進步頭”的先生之間顯得十分扎眼，“對于文學與理學，你是怎么看的？”

“學生以為，文與理，如同陰與陽，對立統一，不可分割”李子任抬起頭來，正色答道。

“好！好啊！”聽了李子任的回答，湯生的眼睛一亮，在與夏板倉對視一笑之后，驚喜地看著李子任“好個對立統一，不可分割！”

“這些年來，洋務派、維新派分別走了理學與文學的兩條路，但他們都失敗了！只有文理皆具的革命派才推到了皇帝，建立了民國。”

“但他們做的還不夠，他們的方向走對了，但又沒有完全走對，他們的力量很強大，但又不夠強大。”

“我的辮子是有形的，頂在頭上；但又有多少人的辮子是無形的，纏在心里。革命派剪去了有形的辮子，卻拿這無形的辮子無可奈何！”

“大清朝還沒倒的時候，人們跪皇帝；大清朝倒了之后，人們又跪洋人！老夫早年留學西洋，辮子早就剪去了。但回來之后，又將這辮子留了起來……”

說到這里，湯生就好像一只吹爆的氣球。方才還神情激昂，一瞬間卻又泄了氣。

“恩普家的小子，如果要你選，你會選文學院，還是理學院呢？”湯生隨即話鋒一轉，似乎不在愿意提起剛才的事。

“回湯先生，學生方才已經回答過了”李子任回答時，直視著湯生的眼睛。

“好小子，對立統一，不可分割。你這是想要文理雙修？雖然你所言甚是，但多數人天賦有限，終歸只能擇一而修。到時候畢不了業，可別怪老夫沒提醒你，這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湯生雖然嘴上不饒人，但眼神中卻充滿了興趣。他已經看上這個有趣的孩子了，并暗自忖度，無論如何，他日后都要在李子任的學習中多使著“絆子”，看看這個小家伙是真能耐還是假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