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保存機
書名: 菲利普·迪克中短篇小說全集I-V作者名: (美)菲利普·迪克本章字數: 6275字更新時間: 2021-08-10 17:32:20
拉比林特博士向后靠在躺椅上,憂郁地閉上眼睛。他把毯子拉過來蓋住膝蓋。
“怎么樣?”我一邊站在燒烤爐旁邊暖手,一邊問。天氣晴朗而寒冷。洛杉磯的晴空萬里無云。拉比林特樸素的小房子旁邊,一大片緩緩起伏的綠色一直延伸到山腳下——這片小樹林仿佛是隱藏在城市中的荒野。“怎么樣?”我說,“那臺機器確實能按你預期的方式運轉?”
拉比林特沒有回答。我轉過身。老人正悶悶不樂地盯著前面,看著一只巨大的褐色甲蟲慢慢爬上他的毯子。甲蟲有條不紊地往上爬,表情莊重。它從毯子上面翻過去,消失在另一邊。現在又只剩下我們兩人了。
拉比林特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我,“哦,機器運轉良好。”
我朝那只甲蟲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它早已不見蹤影。天色漸暗的黃昏時分,一陣微風在身邊盤旋,愈發寒涼刺骨。我又向燒烤爐靠近了一點兒。
“給我講講吧。”我說。
拉比林特博士就像大多數博覽群書、時間充裕的人一樣,堅信我們的文明正在走上古羅馬的老路。我想,他看到今日世界正在形成同樣的裂紋,那些曾經使古代世界——古希臘和古羅馬的世界分崩離析的裂紋;他相信,我們的世界、我們的社會將會像古代世界一樣沒落,隨之而來的將是一段黑暗時期。
考慮到這一點,拉比林特開始感到擔憂,生怕我們會在社會動蕩時失去所有美好可愛的事物。他想到藝術、文學、禮儀、音樂,一切都可能不復存在。在他看來,所有這些崇高偉大的事物中,最容易遺失的、最快被遺忘的,很可能就是音樂。
音樂是最易消亡的東西,脆弱而細膩,很容易被摧毀。
拉比林特很擔心這一點,因為他熱愛音樂,因為他絕對不希望有朝一日勃拉姆斯[15]和莫扎特不復存在,如夢如幻一般舒緩的室內樂,配之以撲了粉的假發和抹了松香的琴弓,纖細的長蠟燭在黑暗中融化,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沒有音樂,那將是一個多么無聊、多么不幸的世界!多么枯燥乏味、難以忍受。
這就是他為什么會想到保存機。一天晚上,他坐在客廳的扶手椅中,留聲機低吟淺唱,他浮現出一種幻覺,在腦海中仿佛看到一幅奇怪的畫面:舒伯特三重奏的最后一本樂譜,最后一個副本,被翻得卷了角,攤在一座被毀的建筑物的地板上,也許是一家博物館。
空中飛過一架轟炸機,炸彈落下,把博物館炸成碎片,墻壁轟然倒塌,只留下一片斷瓦殘垣。廢墟中,最后一本樂譜也消失了,埋在一片瓦礫下面腐朽發霉。
然后,拉比林特博士在幻覺中看到,那本樂譜從瓦礫中鉆了出來,就像一只被埋住的鼴鼠。事實上,它長著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齒,充滿了憤怒的力量,挖土就像鼴鼠一樣快。
如果音樂也有這種能力,每一只蟲子和鼴鼠都有的普通日常生存本能,會產生多么大的區別!如果音樂可以轉換為生物,成為擁有爪子和牙齒的動物,就能繼續存活下去。只要能建造一臺機器,一臺把音樂樂譜轉換為生物的機器。
但拉比林特博士不是機械學家。他畫出一些初步的草圖,滿懷希望地發送給各家研究實驗室。當然,大多數實驗室都忙著應付戰爭項目。但最終,他找到了想找的人。美國中西部一所規模很小的大學對他的計劃頗感興趣,他們很樂意立即開始研制這臺機器。
幾周過去了。拉比林特終于收到那所大學寄來的明信片。機器的研制過程很順利,事實上,幾乎已經完成了。他們試運行了一次,輸入了幾首流行歌曲。結果呢?跑出來兩只老鼠一樣的小動物,在實驗室里團團亂轉,最后被貓抓住吃掉了。但這臺機器終究是取得了成功。
大學很快把機器寄送給他,用木箱仔細包裝,綁得牢牢實實,投保全額運費險。他拆箱時感到非常激動。他調整控制裝置,準備進行第一次轉換時,腦海中飄過無數轉瞬即逝的思緒。他首先選擇了一份可稱為無價之寶的樂譜,莫扎特的G小調五重奏。他翻動樂譜的頁面,一時陷入沉吟,思緒飄向遠方。最后,他拿著樂譜來到機器旁邊,投了進去。
時間慢慢流逝。拉比林特站在機器前緊張地等待著,有些擔憂,不太確定打開隔間時會面對什么。他認為自己完成了一項美好而悲壯的工作,保存偉大作曲家的音樂,使之永存。他會得到怎樣的謝禮?他會發現什么?轉換過程中那一切會是什么樣子?
還有很多問題沒有答案,他陷入沉思時,機器的紅燈閃爍起來。處理過程結束了,轉換已經完成。他打開間隔門。
“上帝啊!”他說,“多么奇特。”
走出來的不是一只獸而是一只鳥。這只莫扎特鳥很漂亮,小巧纖細,長著孔雀一般飄拂的羽毛。它在房間里跑了一小段,然后向他走回來,好奇而友善。拉比林特博士顫抖著彎下腰,伸出手。莫扎特鳥靠近他,然后突然飛到空中。
“真是不可思議。”拉比林特博士喃喃地說。他溫柔耐心地哄著那只小鳥,它終于拍著翅膀向他飛回來。拉比林特撫摸著它,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其余的樂譜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完全猜不到。他小心翼翼攏住莫扎特鳥,把它放進一只盒子里。
第二天,貝多芬甲蟲莊嚴肅穆地爬出來,令他感到更加驚訝。就是那只我親眼看到過的甲蟲,在他的紅地毯上爬過,心無旁騖、傲然不群,只想著它自己的事情。
然后是舒伯特獸。舒伯特獸有點兒蠢,它是一只羊形的小動物,到處跑來跑去,傻乎乎的只想著玩。拉比林特當時直接坐了下來,陷入沉思。
保證生存的要素是什么?輕盈的羽毛會強于爪子嗎?會強于鋒利的牙齒嗎?拉比林特被難住了。他原本期待的是一群結實的獾類生物,長著爪子和鱗片,能夠挖掘,適于打斗,會啃會踢。現在這能說是令人滿意的結果嗎?然而,誰知道怎樣最有利于生存呢?——恐龍全副武裝,卻無一幸存。無論如何,機器都造好了,現在要退回去已經太晚了。
拉比林特繼續把眾多作曲家的音樂放進保存機里,一個接一個,直到房子后面的樹林里擠滿了爬蟲和小獸,一到晚上便到處亂沖,發出尖叫。機器創造出很多古怪的生物,令他吃驚不已。勃拉姆斯昆蟲朝四面八方伸出很多條腿,就像一只圓盤狀的巨型蜈蚣。它又矮又平,身上覆蓋著一層均勻的絨毛。勃拉姆斯昆蟲喜歡獨處,它敏捷地爬走,想方設法避開之前剛剛出來的瓦格納獸。
瓦格納獸體型很大,身上點綴著深色斑點。它似乎脾氣很壞,拉比林特博士有點兒怕它,還有巴赫甲蟲,一種圓球狀的生物,整整一大群,有的大,有的小,來自《平均律鋼琴曲集》[16]。然后還有斯特拉文斯基[17]鳥,由奇特的碎片構成。還有許多其他動物。
他在外面的樹林里把它們放了出去,它們紛紛離開,盡力蹦跳滾動。但他已經產生了一種失敗的預感。每一只生物出來時,他都感到十分驚訝,他似乎完全無法控制結果。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某種強大的無形法則巧妙地接管了一切,這令他非常擔憂。這些生物遵從一種神秘、客觀的力量,一種拉比林特看不見也理解不了的力量。這使他感到害怕。
拉比林特停下了話語。我等了一會兒,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我看向他。老人正看著我,臉上有一種奇怪的、哀傷的表情。
“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他說,“我很久沒有回到那里去了,我是說樹林里面。我感到害怕。我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發生,然而——”
“我們為什么不一起去看看呢?”
他松了口氣,露出一個笑容,“你不介意一起去,對嗎?我一直希望你能提出這個建議。這件事已經開始令我感到沮喪。”他把毯子推到一邊,站起來撣了撣身上,“那我們走吧。”
我們繞過房子,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走進樹林里。這里一片蕪雜,雜草叢生,蔥蔥郁郁,一個無人打理、凌亂不堪的綠色海洋。拉比林特博士走在前面,推開擋路的樹枝,彎下腰鉆過去。
“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我細細打量著這里。我們花了一些時間才走進里面。樹林里黑暗潮濕,現在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一陣薄霧穿過頭頂上樹葉的間隙,籠罩在我們身上。
“沒有人會到這里來。”博士突然停了下來,四處張望,“也許我們最好去把我的槍帶上。我不希望發生什么事情。”
“你似乎確信事情已經失控。”我來到他身邊,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許情況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拉比林特環顧四周,用腳撥開一些灌木,“它們就在我們身邊,到處都是,正盯著我們看。你能感覺到嗎?”
我茫然地點點頭,“這是什么?”我抬起一根沉重的樹枝,這東西已經腐朽,霉菌紛紛落下。我把它推到路邊。地上攤著一堆看不出形狀、難以辨認的東西,半截埋在松軟的泥土中。
“這是什么?”我再次問道。拉比林特低下頭,神情緊張而凄涼,漫無目的地踢著小土堆。我感到有些不安。“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是什么?”我問,“你知道嗎?”
拉比林特慢慢抬頭看向我。“這是舒伯特獸,”他低聲說,“或者說,曾經是。它的身體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舒伯特獸——那只像小狗一樣奔跑跳躍的家伙,傻乎乎的只想玩耍的家伙。我彎下腰,盯著那堆東西,撥開上面的樹葉和細枝。它已經死翹翹了,嘴巴張開,身體被撕開一道大口子。螞蟻和寄生蟲正在上面忙活,一刻不停地辛勤工作。它已經開始發臭。
“可是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拉比林特搖搖頭,“是什么東西殺了它?”
我們聽到一陣聲音,迅速轉過身。
有一會兒,我們什么也沒看到。隨后,灌木叢動了一下,我們才第一次分辨出它的外形。它肯定一直都站在那里看著我們。那只動物體型很大,消瘦修長,眼睛銳利而明亮。在我看來,它外形有點兒像狼,但塊頭更大。它的皮毛厚實蓬亂,半張著嘴巴默默盯著我們上下打量,仿佛在這里看到我們十分驚訝。
“瓦格納獸,”拉比林特聲音沙啞地說,“但它變了,變得我幾乎認不出來。”
那只動物嗅著空氣,頸上的毛炸立著。突然,它向后退,進入陰影中,隨即消失不見。
我們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過了一會兒,拉比林特終于回過神來。“所以,它現在變成了那樣。”他說,“我簡直不敢相信。但為什么呢?是什么——”
“適應。”我說,“如果你把一只普通家貓扔到外面,它會變得更野。狗也一樣。”
“沒錯。”他點點頭,“一只狗為了活下去再次變成狼。森林的法則,我應該想到的。一切都是這樣。”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尸體,環顧四周寂靜的灌木叢。這些鳥獸為了適應環境,或許在它們身上還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但我什么也沒有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想看看更多的動物,”我說,“另外一些。讓我們到處看看還有沒有別的。”
他表示同意。我們開始慢慢穿過草叢,把枝葉推到路邊。
我找來一根木棍,而拉比林特跪下來手腳并用一路摸索,瞇著近視眼低頭看。
“即使孩子也會變成野獸。”我說,“你還記得印度的狼孩嗎?沒有人會相信他們也曾是普通的孩子。”
拉比林特點頭。他很不開心,原因也不難理解。他錯了,他最初的想法就是錯的,只是現在才開始明白后果。音樂可以作為生物存活下去,但他忘記了伊甸園的教訓:事物一旦成型,就會獨立存在,不再是創造者的所有物,不會按照他的希望成長發展。上帝看著人類發展進化,就像拉比林特看到他的生物為了滿足生存的需要而做出改變一樣,必然都會感受到同樣的悲傷——以及同樣的恥辱。
他的音樂生物是否能存活下來,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創造出這些東西是希望美麗的事物不要變得殘忍,然而現在它們就在他親眼見證之下變得殘忍。拉比林特博士突然抬頭看向我,臉上充滿了痛苦。沒錯,他確保它們能夠存活下去,但在這樣做的過程中,他抹去了它們所有的意義和價值。我努力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但他隨即移開了視線。
“不用太擔心,”我說,“瓦格納獸也不算變化很大。反正,它以前不是也挺粗野暴躁的嗎?也有暴力傾向——”
我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拉比林特博士跳了起來,猛然把手從雜草中抽出來。他抓住自己的手腕,疼得發抖。
“怎么了?”我趕緊走過去。他顫抖著向我伸出一只消瘦蒼老的手。“那是什么?發生了什么事?”
我把他的手翻過來,整個手背上滿是傷痕,紅色的傷口甚至就在我眼皮底下腫脹起來。他被草叢中什么東西蜇傷或咬傷了。我低頭查看,用腳踢了踢草叢。
一陣騷動。一只小金球迅速滾開,想回到灌木叢中。它像蕁麻一樣全身長滿刺。
“抓住它!”拉比林特喊道,“快!”
我追上去,拿出手帕,盡量避開那些刺。小球拼命滾動想要逃走,但我最后還是把它弄進了手帕里。
我站起來,拉比林特盯著那只在手帕里不斷掙扎的小動物。“我簡直不敢相信,”他說,“我們最好回到房子里去。”
“那是什么?”
“一只巴赫甲蟲,但它發生了變異……”
我們沿著小徑朝房子走回去,在黑暗中一路摸索。我走在前面,把樹枝推到一邊,拉比林特跟在后面,情緒低落、沉默寡言,不斷揉著他的手。
我們來到后院,走上房子后面的臺階,站在門廊上。拉比林特打開門,我們走進廚房。他“啪”的一聲打開燈,匆忙走向水池沖洗他的手。
我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空的果醬罐,小心翼翼地把巴赫甲蟲放進里面。小金球暴躁地滾來滾去,我把蓋子蓋嚴,在桌子旁邊坐下。我們兩人都沒有開口,拉比林特在水池邊用冷水沖刷刺傷的手;我坐在桌邊,不自在地看著果醬罐里拼命想逃走的小金球。
“怎么樣?”我終于開口問道。
“毫無疑問,”拉比林特走過來坐在我對面,“它發生了變異。它最初肯定沒有毒刺。你知道,幸好我扮演諾亞的角色時非常謹慎小心。”
“你指什么?”
“我把它們都造成了無性生物。它們無法繁殖,不會產生后代。等到現在這些都死掉的時候,一切也就結束了。”
“不得不說,我很高興你想到了這一點。”
“我想知道,”拉比林特低聲說,“我想知道它聽起來是什么樣的,現在,這個樣子。”
“什么?”
“這個球,巴赫甲蟲。這才是真正的考驗,不是嗎?我可以把它放回機器里。我們會看到結果如何。你想知道嗎?”
“按你說的做吧,博士,”我說,“由你決定。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果醬罐,我們一起下樓,沿著陡峭的臺階來到地下室。我注意到一個顏色暗淡的巨型金屬圓筒立在角落里,就在洗衣池旁邊。我全身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就是保存機。
“就是這個?”我問。
“是的,就是這個。”拉比林特打開控制器,花了一些時間進行設置。最后,他拿起果醬罐,放在漏斗上面。他小心地打開蓋子,巴赫甲蟲不情不愿地從罐子里掉出來,落進機器里。拉比林特隨即封上漏斗。
“我們開始吧。”他說。他轉動控制裝置,機器開始運轉。拉比林特環抱雙臂,我們一起等待著。外面夕陽西下,暮色降臨,日光由明轉暗。終于,機器面板上一個指示燈開始閃爍紅光。博士關掉控制器,我們兩人默默站在那里,誰都不想成為那個打開機器的人。
“好吧,”我終于開口說,“我們誰去看看?”
拉比林特打起精神,把蓋子推到一邊,伸手摸進機器里面。他縮回手,抓著一張薄薄的紙——是一份樂譜,他把它遞給我。“這就是結果,”他說,“我們可以去樓上演奏。”
我們回到樓上的音樂室。拉比林特坐在鋼琴前面,我把樂譜遞回給他。他翻開來研究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神色漠然。隨后,他開始演奏。
我聽著這首樂曲。極其可怕。我從未聽到過這種東西,扭曲、邪惡、不合情理、毫無意義,除了也許可以說是一種本不應存在的陌生的疏遠感。我真的很難相信這曾是一首巴赫的賦格曲,最為井然有序、值得尊重的作品之一。
“就是這樣。”拉比林特說。他站起來,手里拿著樂譜,把它撕成碎片。
我們沿著小徑走向汽車時,我說:“我想,生存斗爭的力量比任何人類精神更加強大。我們寶貴的道德和禮儀,在這種情況下會顯得有些單薄。”
拉比林特表示同意,“那么,也許我們終究無法拯救禮儀和道德,無能為力。”
“只有時間能夠給出答案,”我說,“即使這種方法失敗了,也許還有別的辦法,未來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這些我們目前難以想象,也無法預測。”
我向他道了晚安,坐進車里。周圍一片漆黑,夜色更濃重了。我打開前照燈,啟動汽車,沿路駛入純粹的黑暗中。視野中完全看不到其他汽車,我獨自一人,只覺得寒氣透骨。
我在拐彎處停了下來,減速換擋,突然覺得路邊有些動靜,黑暗中,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根邊似乎有什么東西。我盯著那邊,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一只巨大的褐色甲蟲正在建造什么,它把一些泥巴加在一個古怪別扭的小建筑物上。我好奇而困惑地觀察了一會兒,直到那只甲蟲終于注意到我,停了下來。甲蟲突然轉身,躲進它的建筑物,“啪”的一聲緊緊關上門。
我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