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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4.不見明月(3)

林間鳥的鳴叫伴隨晨間朝陽,金燦燦蓋在摘星殿屋頂磚瓦,花雕窗透進的的幾縷陽光,不偏不倚點綴在墨藍被褥。

初竹迷糊順手往外探去,想撩起床簾,腦子里莫名想起葉衍問她的話,看到一雙濕潤的雙目。

登時清醒,猝然睜眼,仿佛燙手般收回,耳根爬上一抹紅云。

倒像是夢一般,醒來才是夢。

初竹木了半晌,才堪堪起身更衣。心底不停安慰自己,一夜荒唐罷了,卻歷歷在目。

此時門被叩響,葉衍的聲音清亮傳來:“起了嗎?我端了粥。”

初竹身形一愣,過后有條不紊地盤起發髻,別上發簪,才悠悠過去開門。

葉衍托著一碗白粥,靠在門邊焉了般,見到她的一瞬眼眸明亮起來,咧嘴笑得傻乎乎的。

“你做什么?”初竹把他攔在門外,抱著手審視他。

葉衍的指尖被燙紅,仍緊緊捧著碗,笑道:“你餓了吧。”

初竹低頭瞥了眼,微微蹙眉,倒不至于為避嫌而不見,“你進來吧?!?

葉衍放下粥,站到一旁,主動提到昨晚的事:“昨晚你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初竹聞言,瓷勺墜了墜。

葉衍似是看穿她的心思,道:“我喜歡你,又如何?既不能阻止悲劇發生,也不能將你留下來,我喜歡你,無關他人?!?

初竹似想透過他去看自己的內心,純潔如孩童般的心。

難參透。

她道:“你也要去戰場?”

葉衍笑了一下,將粥推近,說道:“禁止竊取情報?!?

最終在他的注視下,初竹不情不愿地咽下了一整碗粥。

初竹最終對他的表白不作回應。

為了初竹去沙埋卻難逃處死的后路,他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想出數以萬計的決策,卻每每百密一疏,難以成形。

他泄力俯在案頭,漆黑眸子盯著墨池,呢喃道:“就不能不走么……”

他們誰都心知肚明,這是不可能的。

小桃奉令從街上買酒,一進屋就見滿屋狼藉,紙張紛飛,從堆成山的卷軸瞥見葉衍的一只手,臭罵道:“使者你怎么回事!初姑娘跟人跑了嗎?”

葉衍的手指動了動,掃開面前的卷軸,自顧自說道:“差不多?!?

“好了別悶了,”小桃把酒頂在頭上,“我從半路帶了個人回來,你會想見的?!?

葉衍微微抬頭,望向殿門,一身臟兮兮的小桃頂了個滑稽的酒壇,像沒了腦子的魔。

她抬手叫了何人,一道身影即從花窗外走過,葉衍瞳孔一縮,忙揮手清出道路,跑到殿前作揖行禮如意外之喜般喚道:“王夫人!”

王安皖托著七八月大的孕肚,拖曳冗長的紫錦華袍,兩支金發釵別于發髻,溫婉得體,見了葉衍低眉一笑,婉言道:“小葉,這么晚了還未睡?”

葉衍半傾身扶王安皖走進殿,答道:“忙得瞻前顧后了,夫人來怎么沒帶隨從,夜深要小心為重?!?

王安皖接過小桃倒的一杯溫水,輕言道謝,偏頭說道:“恰巧碰上了小桃,來看看你。你昨晚的訴求我也看過了,所以也是特地來找你?!?

“我去就行了。”葉衍讓小桃去陪初竹,以往是他。

見狀,王安皖說笑道:“你與那孩子吵架了?”

葉衍歸順書案,隨口問道:“小桃嗎?”

王安皖道:“那位好看的姑娘,我方才進殿,在前院看了一眼?!?

葉衍手上一頓,“她在那作甚?”

王安皖搖頭:“只是坐著。你把氣息隱藏得很好,只有我與魔尊知曉她的身份,為何要帶回來?”

葉衍苦嘆:“過于復雜,一時難以解釋?!?

放下水杯后,王安皖從袖中掏出一張泛黃信紙,平置于案頭,喚葉衍一看。

葉衍邁步靠近,信紙皺巴巴有幾串斑駁的血跡,淡淡掩蓋了原有的幾行黑血字,彎腰撿起琢磨,陡然一驚。

——“臣以臣命擔,葉氏絕未有投敵叛道一說,望尊主削臣一職,降為庶者,明察關口疑點,待葉氏上陣。”

手指摩挲落筆之處——關越楠。

葉衍眸光猝然一落,記憶里的關越楠與他向來是兩相對立,誰也瞧不起誰,一碰面就能引發一場大戰。

當初兩人為此付出了不少軍法處置的代價,無論是罰站、罰跑、軍棍、清掃馬廄,還是赤腳走雪地、雨天跑軍營、烈日巡馬場,兩人幾乎把所有刑都受了個遍,屢教不改,彼此之間的不滿越發深重。

絕不會為證他的清白竟以血為墨,可擺在他眼前的字又的確是關越楠的字跡。

葉衍眼前發黑,喉頭梗塞,干澀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王安皖心疼地看他,道:“你走后不久,關越楠便三番兩次從前線傳書,聲聲道出關口疑點,望還你清譽,可每每都不疾而終。直到最后,他一怒之下從前線退回,直面魔尊,卻被指帶兵器見主犯大忌,臨捕前寫下這一紙?!?

葉衍雙眸大睜,顫聲道:“被捕入獄?他死了?”

王安皖搖頭,道:“功過相抵,應他要求,削去官職,投放市井,今已有兩載。”

葉衍捧著信紙,心頭涌上多少酸楚,在他心如死灰離去時,在他羨慕段之盛能有人替他平反時,竟也有一人為他自棄身段,淪為庸人。

他竟是也沒能被人唾棄。

王安皖知他苦楚,揉了揉他的發頂,輕聲道:“他身處距此十里外的一處鐵匠鋪,不知過了這么久,他可有放下?!?

葉衍緩聲道:“夫人,我恐怕要去兩日,能否幫我照看她?”

王安皖應下,一同去往前院。

天色已晚,朦朧月色之下梧桐葉颯颯飄落,堆疊成山。

月光下依稀辨得兩人身影,一人靜坐,一人手舞足蹈比天畫地。

聽到有人走近,兩人不約而同望向聲音傳來處,微弱燭火下,初竹的眸子清亮,一眼便能望見。

葉衍盡量藏起疲態,獨自朝初竹走去。小桃忙跑到王安皖身旁,站在他們背后遠處,脖子伸長想一探究竟。

一股清幽的檀香撲面而來,初竹悠悠轉醒幾分,葉衍俯身蹲在她跟前,仰頭對視。

葉衍勾起笑,酒窩掛在臉上:“我要暫離幾日?!?

初竹眉頭一皺,略顯不悅,不等她開口,葉衍便解釋道處理公事,安下她的心。

“那我便去歇下了?!?

“小竹,”葉衍叫住她,斂聲道,“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自己,難道不想離開束縛你多年的修真界嗎,去哪里都好,世外桃源或是隱居山林?!?

初竹愣住,回頭看他,言語冷淡:“此話我同樣說給你,你不過及冠,倘若聽天由命,將來也是你的,你為何又要如此執念?”

葉衍搖頭,道:“不一樣的,你在修真界,你沒見過沙埋以外的地方,你不知道那里是什么煉獄?!?

初竹有些許怒意:“你還是要勸我?我雖為女眷,但毅力不比你們要少,這些年的修習更不比你們少。在那個滿是推崇男修的時期,是我一路殺出的名聲血路!世人見我皆要尊我三分!不過一個沙埋,哪怕是煉獄地府,我也敢去闖一闖!”

葉衍見她似乎會錯了意,急著解釋:“我并非那個意思,你此時在魔界,我的身份下不敢有人動你……”

一聲脆響。

后面的兩人木訥反應,葉衍的頭微微偏過,初竹竟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力道狠辣,仿佛隔著這么遠也能看清紅腫的半邊臉。

初竹強忍怒意,沉聲道:“你變蠢了嗎,魂靈在我手,天下有幾人能殺我?還是你認為我如此不堪,身在異處不得不受你庇佑嗎?不可能,我大可以現在脫身而去,竟認為我受你庇佑,你真是該死!”

葉衍死寂的眸子忽閃,如初竹所言,他攔不住。

小桃前面聽不明白,他們之間的爭執卻理得清清楚楚。大概就是使者不想讓初姑娘走,卻因為使者言語有誤,導致初姑娘會錯了意。

她不滿道:“初姑娘都氣成那樣了,使者怎么這么蠢,不知道動動腦子再說”

王安皖嘆道:“小葉太不想錯過那孩子了?!?

初竹冷冰冰的面容刺痛了葉衍,眼見著就要甩開他。

肉眼可見葉衍的氣場陡然冷凝,小桃多年的閱歷足以預料,大悲大喜大怒,此刻卻是隱隱流動的大悲。

后背被冷汗浸透,她不顧王安皖的勸阻,跑去插入兩人之間,慌道:“初姑娘,使者的狀態不對,你先回房?!?

初竹微微冷靜,顯然意識到,不斷回望:“他怎么了?”

小桃驚慌失措,把人往殿內推,匆忙解釋道:“使者患有怪病,可上回發病便是姑娘來后,相隔短短幾日再復發,以往一年最多發一次病癥,也不知是怎么了。”

待殿門關上,初竹隔著厚重的門悄然聽清外界動靜,只聽葉衍噥噥呢喃,聽不太清,如同沙埋那時神神叨叨。

什么怪病會是這樣?像被奪了舍,一股腦要把握什么轉瞬即逝的東西,絮絮叨叨全然托出。

不管是何種怪病,與她又有何關系?她不過是暫囚于此之人,是葉衍把她關了,應當是仇敵才對。

初竹旋即脫衣,鉆進被褥,滅掉燈盞,安心闔眼入睡。

一刻后,初竹猛然掀開充斥清香的褥子,喃道:“他是泡在檀香里的嗎……”

繼而再去尋了床褥子枕席,余淡淡的香草味與桃花香冗雜,再度入眠。

——會不會太過分了。

初竹倏地坐起,腦子的一片嘈雜才逐漸淡下,瞥見樹林光影在地板變換,她復躺下,靜道,“不會過分。”

但他卻兩度因你的話發病。

“可我并非胡說,我并不依靠于他,也不怕獨自一人?!?

但他一心在你,哪怕明白你是因他與段之盛幾分相似的容顏才處處給他關照。

“可也僅僅只是過往關照,也僅是因為那張臉。”

是嗎?

你能忍住今夜不知他是否平靜之下安然入睡嗎?

你的一巴掌打的到底是葉衍的亂不擇言,還是自己的自欺欺人呢?

初竹翻了個身,呢喃道:“什么自欺欺人,胡言亂語!”

廊蕪盡頭的燈盞隨腳步輕微響動緩緩亮起,一路延伸至別處磅礴。

葉衍為了她住的舒適,把原先的寢殿讓給了她,自己則住去偏殿,兩地相隔不遠,可偏殿卻無人。

初竹沿著路返回,心底苦苦嘆氣,倒先怨起自己多管閑事,可能什么忙也幫不上,只想去看看人是不是還活著。

神神叨叨應該也死不了人。

萬一這病發作次數多了就會死,也太怪了,哪有這樣的病。

途徑書房仍亮著燈,一股濃重的酒氣從里傳出,停下看了會兒門便推開了,映入眼簾的是葉衍的臉,不由分說便被拉進房內。

且不說到底怎么一回事,葉衍無疑是醉了,把她堵在屋內,虛虛地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不是發病嗎?”初竹雙手被他箍住,若不是見他醉醺醺的樣子,憑這手勁,倒真不像醉酒之人。

葉衍喘著粗氣抵上她的額頭,滿是醉意的氣息,被打了巴掌的半邊臉微紅,咕噥道:“我沒病,那不是病?!?

初竹蹙眉,墻角癱倒的三壇酒罐已空,罐邊懸著幾滴清液,再看眼前醉得一呼一吸晃悠頭的人,話語不禁冷凝:“喝這么多會死人的,你瘋了,喝死也太丟人了?!?

“小竹……”

虧得他喝醉了沒認錯人。

初竹應道:“我在?!?

“小竹……”葉衍似抽噎般喚她。

“別亂叫?!背踔窈莺葚嗔艘谎凵裰静磺宓娜~衍。

葉衍充耳不聞,躲過了眼神的刀子,抽噎道:“小竹,我沒有那個意思,別誤會我……小竹,對不起……我好喜歡你……”

初竹一怔,有些遲疑,低聲問道:“你在發酒瘋還是根本沒醉?”

可酒香幾乎要把她熏醉了,哪能是裝醉。

葉衍睜著水汪汪的眼眸,嘴角耷拉:“醉了?!?

初竹雖身不由己,卻掌握了話語權,直勾勾盯著葉衍半邊紅腫的臉,羞愧問道:“臉疼嗎?”

葉衍搖搖頭,喃道:“不疼……我第一面就喜歡小竹了。好喜歡……好喜歡……”

初竹細細琢磨一番,第一面……她還想他是賊來著,怎可能一見鐘情。

沉默半晌,又問道:“你得了什么病,會死嗎?”

葉衍把臉緩緩湊近,銳利的劍眉也顯得柔和幾分,什么也不言。

初竹此刻的歉意越發濃重,趁著他醉意不清,道:“先前是我下手重了,不該像孩子般吵起來?!?

抓住吵字的葉衍一激靈,含糊哄著般:“那不吵了,不吵,我不和小竹吵,我也不喝酒了……”他亮著渙散的眸子,一點一點聚焦。

葉衍沉寂看她一眼,松開了她,踉蹌走了兩步猛地栽倒,砰一聲癱倒在卷軸書籍中,一動不動睡著了。

初竹略有疲倦,扯過木椅搭上的披肩蓋在他身上,聽他呢喃不清:“沒喜歡過人,小竹,沒有這么喜歡一個人,可我做不好,不知道怎么讓你開心,怎么保護你,我把我能想到的都用上了,到頭來怎么還煩我了呢……”

“醉鬼……”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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