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尋嘆氣的聲音很輕微，而且又是背向李世民，按理對方應該是不會察覺才對，不過事實上還是被李世民捕捉到了：“子昂嘆氣，是否覺得太子過于愚昧？”

方尋暗道一聲果然是親爹，又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覺得，陛下對待太子過于嚴苛了。”

就在前幾天，李世民問方尋，知不知道將軍和元帥兩者之間的區別，方尋回答不懂。

剛才，方尋跟李承乾說，他懂的是興國之道，而不是治國之道，無法勝任太子太傅一職。

李世民問李承乾是否懂得其中的意思，李承乾的回答也是不懂。

可相似的問題，同樣的回答，李世民對方尋和李承乾兩人的態度卻截然相反。

對待方尋，李世民如長者般苦口解答，毫無帝王的威嚴。

而對待李承乾，李世民直接讓對方回去面壁思考，想不出就不準離開東宮半步，毫無一個家長的慈愛。

大唐馳名雙標，舍李世民其誰？

李世民對此卻絲毫不在意：“太子作為一國的儲君，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走，雖然沒有一個聰慧的頭腦，日后如何分辨忠奸，如何分辨朝臣的進言是為了大唐，還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朕只是在磨煉他罷了。”

方尋搖頭道：“磨煉太子固然是好，但陛下卻太過嚴厲了，恐怕適得其反。”

李世民不解道：“此話怎講？”

方尋不答反問：“陛下可見過彈簧？”

李世民點頭道：“在造紙廠看過，怎么了？”

方尋拿起桌上剛才大臣們用來行酒令的竹籌，用食指和拇指按住竹籌兩端，然后同時往中間施加壓力，竹籌瞬間被壓成了一個C字狀。

方尋：“好比此刻微臣手上的竹籌是彈簧，人在對待壓力的時候就像它一樣，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

“在和它的較量中，微臣的雙指也會得到鍛煉，變得比其他手指更強。”

“但如果就這么一直壓著，彈簧就無法再恢復原狀了。”

說著方尋放松了手指，失去壓力的竹籌瞬間舒展開來，但卻變不回以前筆直的樣子，而是微微有些彎曲。

隨后又雙手各持竹籌的一端向后彎曲，接著對準桌上的酒杯，然后松開了竹籌的其中一端。

“咻……砰！”

一陣破空聲響徹夜空，酒杯隨即被竹籌彈射在地。

方尋望著應聲而倒，摔成碎片的酒杯，緩緩道：“而且有朝一日，自身無法再控制住這股壓力時，它的破壞力絕對會超會我們的想象。”

說完，方尋起身行了一禮，道：“陛下，適當的壓力確實可以鍛煉太子的能力，但一直這么壓著，唯恐太子會變得畏葸不前，又或者會產生逆反心理，從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只有松弛得當，才能讓太子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唐繼承者。”

聽完方尋的話，李世民沉默了良久，才拿起被方尋折曲的竹籌，喃喃自語：“朕，做錯了嗎？”

方尋：“望子成龍是每個父母的心愿，陛下關心則亂了。”

此時李世民內心充滿心事，已經沒了繼續交談下去的興致，揮了揮手道：“天色已晚，子昂你先退下吧，朕要好好想想。”

方尋行了一禮，道：“微臣告退。”

從皇宮出來時已經是凌晨時分，方尋料想這個酒局應該不會太早結束，所以來的時候就讓車夫先回府了。

方尋沒讓宮里安排馬車送他回去，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府中，鮮少走動，四肢都有些僵硬了，方尋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活動一下。

這晚天上沒有星光，不過此時已經是十三了，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十四了。

所以天上的月亮已經變得很圓，月光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猶如街燈一般。

“狗官，拿命來！”

就在方尋悠游自得的漫步在月光下時，從街道的拐角處突然冒出了一個黑衣的蒙面歹徒，手持利劍就往方尋刺了過去。

我？狗官？

方尋樂了，想他穿越唐朝到現在，就算不能說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也輪不到被稱為狗官，還要被人刺殺的地步吧？

方尋怎么說在上一世也是個亡命之徒，手腳功夫一般人還真的比不過，來都這個世界又搞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工地，身體素質也要比一般人來得好。

對方想刺殺方尋，沒那么簡單。

只見方尋在對方的劍準備刺到時，一個側身躲開，隨即一個膝撞打到了對方的肚子，順勢右手按在對方的臉上直接摁倒在地。

方尋原本想用膝蓋摁在對方的脖子上，限制對方的行動，轉念又想起后世鷹之國的新聞，怕鬧出人命，只好作罷。

反正對方是個菜雞，沒必要限制。

刺客沒想到自己僅是一個照面就被方尋制服了，聲音中充滿了不甘：“狗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聽聲音，竟然還是個女的。

不對，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方尋慍怒道：“我哪里狗了？”

剛說完就感覺這話好像不太對，又道：“我哪里官了？”

呸！

方尋暗啐了一口，真是被對方氣糊涂了，連話都沒能說利索：“我哪里狗官了？”

刺客哼了一聲，道：“你哪里都狗，哪里都官，哪里都狗官！”

方尋皺眉：“我看你就是在無理取鬧。”

刺客：“無需多言，要殺便殺。”

方尋：“有病。”

說完不再搭理對方，轉身就要離開。

方尋剛走出五六米遠，身后就傳來了刺客的聲音：“你推行民生署殘害百姓，現在還裝什么好人？”

民生署？殘害百姓？

方尋急忙跑了回去，半蹲在刺激面前，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客把頭轉向令一邊，冷哼道：“裝模作樣。”

方尋嘆了口氣：“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推行民生署變法是為了讓百姓生活得更好，但不能保證不會有人從中作梗，如果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是幫不了你的。”

“如果你信我，就跟我回府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不信，你愛咋干嘛就干嘛，反正你是殺不了我的。”

說完不等刺客答復，徑直的往府中走去。

過了片刻，身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對方跟上來了。

按照這刺客的想法，方尋一口一個我，而不是用什么本官本侯，如此沒架子的官員應該不會作出那么喪盡天良的事，因此她選擇暫時相信方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