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書院時,已是日影斜沉,書院籠罩在靜悄悄的暮色中。
各個齋雕飾有仙鶴的六抹隔扇門已經(jīng)緊閉著,但遠處各校舍都亮著昏黃的燭光。
百川的學子皆出身名門,但大多是奮發(fā)勤奮之輩。先生雖授課結(jié)束,仍然回校舍勤讀詩書,不過也有例外……
路過覺非齋時,兩扇門大開,裴景意正伏在書桌上酣然入睡。
他怎么做到被罰還能這么心安理得的睡覺?!
春明學著老學究的樣子,痛心疾首的模樣低斥道:“朽木不可雕也,”
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臨走時想了想,把齋門掩上了,省得在這兒睡一夜,讓涼風吹出個什么傷病。更難伺候了。
從山下帶上來的包袱放回屋里后,馬上去了廚房,實在是搬了半天東西,餓得站不住腳。
憑著屋外尚存的光亮,尋見油燈點亮。燭光微弱,只能照見一小方。
廚房窗戶沒關(guān)嚴實,風吹進來,拽得燭火搖曳,墻上火影子也隨之搖搖晃晃。
乍然,疲憊中略帶興奮的聲音自身后響起:“要吃宵夜嗎?”
春明猛然回頭,油燈前一張臉忽明忽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眼前
“啊!!”
春明感覺耳朵里全是心臟咚咚咚極速跳動的聲音,額頭上一層虛汗都冒了出來。
“別叫,是我,江賀啊”江賀從油燈后面走了出來。
看清來人后,春明才撫著胸口,吐了口長氣。埋怨到:“你不去溫書,跑廚房來干什么?”
江賀也顯得無可奈何:“師娘非說廚房有老鼠,讓我在這兒守著。”
“這樣啊~”春明想起自己和師娘扯得慌,只是沒想到師娘真的讓江賀來捉老鼠了。
“對了,師娘給你留了飯。”江賀掀起蓋飯罩,一個大白瓷碗盛著清淡的溫粥,旁邊放著兩個饅頭。
“這…這也太多了吧!”
“還有景意的一份。”
“他的《鵩鳥賦》竟還未抄完?”從清晨到晚間,足夠抄完了吧!
“不是因為這個,午時景意將孫先生的花鸚鵡射死了,被罰面壁思過。”
春明腹誹,這懲罰也太敷衍了吧,都沒人盯著,裴景意早就呼呼大睡去了。
“欸,廚房里還剩下些五花肉,烤來吃吧。”江賀在廚房繞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櫥柜里高置的五花肉,興致沖沖地對著春明喊。
再偷吃五花肉,師娘恐怕要發(fā)動覺非齋所有人的力量,來找到這只‘老鼠’。春明搖頭拒絕:“大晚上的,吃肉太膩了。”
聞言,江賀干笑,昨日是誰和他搶最后一塊肉吃的。看春明確實沒有烤五花肉的意思,意興闌珊地走了出去,順帶把裴景意叫過來吃飯。
耳根清凈后,春明才在廚房里徹底放開手腳。今天山下的變故來得突然,思考來路是明天的事兒,至于現(xiàn)在就是填飽肚子。
裴景意進來時,春明剛好將最后一道菜端到桌上。
春明跟前擺著一盤翠綠的涼拌秋葵、金黃色炸饅頭片、一碗白粥和一顆咸鴨蛋。
本來是簡單的下里巴人吃的餐食,如今在昏黃的燈火下,看起來到美味了許多。所謂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大抵如此。
然而,裴景意坐下來吃飯時,才明了那綠的黃的鴨青的飯菜是祁春明給自己準備的。再看自己跟前單薄的白的粥和饅頭,食欲都沒了。
春明在對面坐著,一會子發(fā)出咔滋咔滋的聲音,一會子又蘇嚕蘇嚕的。明明吃著清粥素菜,卻大快朵頤,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不知怎的,裴景意越看越生氣,定是祁春明吃相太不雅觀了,導致他食欲不振、興味索然。
春明干飯的間歇,抬起頭就看見裴景意兩道好看的眉擰在一起,眼神復雜,嫌棄有之,生氣有之……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呀?”春明似乎明白了他那個莫名其妙表情的原因,試探性的問道。
裴景意心里一動,正不受控制地答應時,隨即臂上隱隱發(fā)癢。眼神由歡欣一下子變成惡狠狠的,“不要”
像是預料到這個回答,春明沒有理會他沒有威脅力的惡意眼神,繼續(xù)埋頭,剝著咸鴨蛋。剛挑開蛋白,黃澄澄的油就順著蛋殼流了出來,手指上也粘上了油。
正要拿衣服抹掉流到手上的油,裴景意遞過一方手帕,語氣很是無奈:“拿這個擦。”
春明不好意思地接過手帕,憨笑道:“我比較糙,見笑了。”
擦完手后就從袖子里掏出皺皺巴巴的書:“喏,這就是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