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蘭齋內
“小師弟,今日師兄擱在書案上的驢打滾,你可瞧見了?”
小師弟眼睛滴溜溜地轉,心虛地避開師兄的視線:“未曾,許是你自己吃了忘記了?!?
師兄一記眼刀飛過,“說好每人兩個,你怎地偷吃?!?
小師弟小聲囁嚅:“這不是餓了嘛。”
師兄痛心疾首:“那你也不能拿師兄的”,語罷肚子咕咕一直叫。師兄更痛心地虛指著小師弟,“若不是你貪吃,師兄現在又怎么會挨餓。”
“從前都是如此,你還教導我們‘餓其體膚,才能增益其所不能’”小師弟不服氣的辯到。
以前每至晚間都會餓的,也不見師兄抱怨,今兒是怎么了。
師兄被小師弟的話嗆住了,一時失語。片刻,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可不曾教過你拿人東西吃,不然你請回來,我便不計較了?!痹拕偮淠樉蜐q紅了,繼續道,“我記得你曾說春明姑娘的灌湯包一絕….…”
這暗示夠明顯了吧,請師兄吃飯是其次,打著這個名號去吃夜宵才是主要目的。
小師弟心領神會,浮夸地回答:“師兄說得是,師弟確實行事欠妥。”
若在京都,宵夜什么時候都可以吃。但身為學子耽于飲食,傳出去是有損顏面的。不若附庸風雅,將吃宵夜賦以師弟改過的意義,那吃起來是沒什么負擔了。
師兄弟相視一笑,就向著風雩水榭方向走去。
風雩水榭內設座凳欄桿和弓形靠背,外有接天蓮葉的無窮碧景,在這兒吃宵夜倒別有一番滋味。
兩師兄弟到水榭時傻了眼,同齋一半的人都來了。水榭內還奢侈的點著十五連枝燈,蘭膏明燭,恍如白晝。
“大師兄。”水榭內幾人起身行禮,面色復雜。
師兄頭疼地應著,怎么都是郁蘭齋的,其他齋院怎么一個人都不來。師父要是知道了,不得氣昏過去。
“二位要些什么?”春明見新來了兩人,遠遠地招呼著。
二人側身看去,春明兩袖挽起,看起來很干練。身前放著案板、菜刀等廚具和食材,一側放著煮面爐子。倒是有模有樣的。
“都有些什么?”
“陽春面和蘭花豆?!毕鹊降膸煹転榇蚱茙熜值荛g尷尬氣氛,熱情介紹著。
大師兄朱展看見幾位師弟前頭擺著形似蘭花的蠶豆,炸得金黃色酥脆,裹著淺褐色的皮,想必就是蘭花豆。這名字起的形象又雅致,做法也新穎獨特。
心里贊許了一番,便將春明賣的都點了一份。
“您不若看好這些吃食的價錢再點?!贝好骱靡馓嵝阎?,畢竟她賣的確實貴些。雖然人家腰纏萬貫,但未必愿意吃虧。
朱展看完吃食的價錢,確實比京都賣的都貴上些錢。不過這些小錢沒什么好計較的,能吃上宵夜填飽肚子就很滿足了。再說春明姑娘這兒的吃食,有些他是聞所未聞,貴一些也值。
于是回答道:“價錢無妨,還是一碗陽春面,一碟蘭花豆?!?
說罷便落坐,同門師弟皆是松了口氣,面上輕松了不少,幾人邊吃著蘭花豆邊閑聊。
“這蠶豆炸出來吃,不僅賣相好看吃起來也香脆爽口。怎么不見京都人有這巧思?”
“這巧思不僅體現在制法和味道上,還有名字上。像春天吃的面叫他陽春面,簡單又明了?!?
聽見這話,其他人都附和著,春明汗顏無地,只能更盡心地做吃食,好配得上一通夸贊。
抻好的面放進煮面爐里,期間取一碗放入醬油和豬油,澆入滾水。待豬油化開,香味出來后,把面條撈出,放入碗中。另澆半碗高湯,擺上燙好的青菜,撒上蔥花,幾碗熱騰騰的陽春面很快就端上餐桌。
看見大家盲吹的面條,身材較健壯,看起來虎頭虎腦的關達有些不滿,開口道:“”單看這陽春面,不過是白面條和蔥花而已,和外頭賣的清湯面有甚區別?!?
“這陽春面的精髓是豬油,其中還有高湯、蔥段增味,比清湯面多了清香醇鮮。您不若嘗嘗?!贝好鞑换挪幻卮?。
小小一碗面看似清淡無味,竟蘊藏著如此多精華。幾人于是不再多言,吃了起來。面條韌糯滑爽,蔥油香郁四溢,湯清味鮮,清淡爽口,回味無窮。甚至有人發出吸溜面條的聲音,幾碗面最后全是空的,竟連湯都沒剩下。
一碗面吃完,額上生了層薄汗,可謂酣暢淋漓。
關達吃完后,往欄桿上靠著,哈出了熱氣。鋪滿荷塘的翠葉把荷風一層一層蕩進來,真是舒暢。意猶未盡、慷慨陳詞:“人生當浮一大白!”
朱展沒有像以往一樣斥責他不守規矩,反倒覺得這話說盡心坎里,若此時飲一盞清風灑,那才暢快。
幾人又七嘴八舌地論起來,到底是清風灑配著陽春面、蘭花豆好吃,還是劍南春更勝一籌。這還是春明進書院以來,第一次看見的熱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