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于世,信奉的事物總歸有些不同。是好是壞,沒什么準確的定論,只要沒殺人放火,觸犯法律,那世界就能睜只眼閉只眼。
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人們不擇手段的去爭去搶,是沒有任何錯的。
從顧知春能夠獨自思考問題時,她就持有這樣的信念了。所以如果自己沒有,卻很想要別人的什么,搶到手了,那就是自己的。
她時常討厭自己普普通通,一無是處。看著高處的人,好像遙不可及。她不甘心,也不想順從。如果這是她的命運的話,她想她注定是要逆的。
踮起腳,哪怕匍匐在高處的人腳邊,也能使得自己有那么點兒耀眼。
有時候她覺得,周棄于她來說,就是個高高在上的人。周棄長得耐看,成績優異,待人溫柔有禮,且有好的家庭支撐。
所以每每想到這些,顧知春都覺得自己嫉妒得要發瘋。她一邊接觸她,又一邊在心里唾棄她,巴不得她早早跌下神壇。
所以當周棄狼狽轉學的時候,她就差拍手叫好了。舊的神明倒下了,就得尋找新的神明。
時間流逝如同空中的塵,不易叫人察覺。她不顧父母反對,不去想高三學業繁重,一意孤行的轉了學。
顧知春知道自己掉進了奇怪的漩渦里,她沒選擇自救,當然也不會有人來拉她一把。所以她任由自己越掉越下,越沉越深。
所以才有了這一幕。
顧知春站在歸陸的旁邊,周棄沒有看她一眼,她卻感覺遍體生寒。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坐在歸陸旁邊的人是周棄,雖然她已經知道了周棄也在這個學校,但她沒想到會這樣巧。
她想說點什么,但以往那些親昵的話語卻像口香糖一樣粘在她的喉嚨里,最終一個字也吐不出。她知道,對于這樣倉促的碰面,她還沒有準備好,所以她什么也演不出來。
顧知春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時那旁的周棄從歸陸耳邊離開,仿佛才看見她一樣,沒什么表情的,語氣卻甜膩又親密,繾綣得像對待情人一樣。
她像從前一樣的叫喚她。
“春春。”
她聽見的時候,渾身的肌肉都僵住了,幾乎是無意識的就咬緊了牙關。
這一聲“春春”一下子就把她拖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
包間里的霓虹四散,五顏六色的光斑打在人們身上,聲音大得像是要把人們的耳膜震破。場面仿佛百鬼夜行,地獄狂歡。
突然,周棄也是這樣叫了她一聲,然后將啤酒瓶子砸在了她的腦袋上。面無表情的對她說,“我早就想這樣干了。”而那時候,她們還是別人眼里最好的朋友。
酒瓶子在她腦袋上碎裂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時間去思考痛不痛,她在想,周棄已經不是那個被人捧在天上的周棄了,那么她被周棄砸了,也博不到任何人的目光了吧?沒人注意到這小插曲,或許注意到了也只是看好戲的神情,有很多人看不慣她的做派,她知道。
好痛,一瞬覺得就要痛死了。
顧知春怔愣了片刻,一個激靈就從往事里跳了出來。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來,她也知道自己手腳在顫,但她努力保持鎮定。
可下一秒她差點要倒下去了,這大概是人體的本能反應吧。或者說是之前那疼痛太過刻骨,讓她有了無法消磨的陰影。因為她聽見周棄說,“你腦袋上的窟窿長好了嗎?”
然后她看見周棄歪了歪腦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語氣平淡,神情天真得像個孩子,仿佛在問“今天吃了什么呀”這樣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如果,顧知春在心里說,如果她不認識周棄的話,恐怕都要覺得周棄是在開玩笑了。
可是她知道周棄不是在開玩笑,她透過周棄那雙平靜無波的眼,一下子輕易的就讀到了她真正想要說的話。她在說,你怎么又出現在我面前了,一個窟窿還不夠嗎?
她覺得可笑,她竟然靠周棄的一個眼神就讀懂了她么?
呵。
想到這里她就轉身朝旁邊的空位走去,在轉身的剎那,她自嘲般的彎了彎唇角。
是呀,這就是周棄。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喜惡,坦坦蕩蕩,從來我行我素,目中無人。
也同樣的,令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