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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二次休學

  • 小小村子
  • 洋宇光
  • 4175字
  • 2021-09-15 18:24:13

85、二次休學

我大姨的二女兒和我同班,因為離我們中學路近,是借讀生,走我爸的門路。

初二上半年期中考試前,我的耳疾復發,用著口服藥,在家休息。

冬天,農家大炕熱,屋子上冷。家家備有火盆,多數是陶盆——叫它“沙盆子”,講究的用鑄鐵盆,都是老物件。盆中炭火是晚飯生火的余燼,好的燃料是樹枝、棉花秸稈;其次是芝麻秸稈、黃豆秸稈;最次的是高粱和苞米秸稈。明火已經燃過,不再有火苗和濃煙,一盆熱氣撲面的炭火,放在炕頭爺爺盤坐著的腿前,紅紅的。我和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圍住炭火伸出雙手烘著,火烤胸前暖,臉上都是暖意。

一只木把的薄鐵鏟子,把炭火一點一點收攏起來,火盆的心起個圓頂輕輕壓緊,防止熱量過快散盡變成死灰。

奶奶的長把鐵烙鐵扎進炭火中,把木柜的上蓋板放在炕上,把衣服鋪平,上面放塊浸濕后擰干的干凈毛巾。熱熱的烙鐵先在破布上蹭掉炭灰,然后放到毛巾上前行后退,烙鐵所過之處立刻冒起縷縷的白煙,皺皺巴巴的衣服被熨燙平整。

我們四個人關心的是吃。挑個頭小點的土豆、地瓜,埋進炭灰中,等吧,要好長時間才能熟透。埋進東西把底火翻上來,像剛端上來一樣紅火。把顆粒飽滿的苞米一粒粒擺在火旺處。看著苞米粒慢慢地扭動,中部漸漸鼓起,“嘭”的一聲裂開蹦起。于是盆里盆外地找,熟是熟了但成不了爆花的,粒子裂開了微微有些焦,伴著只有糊了才有的香味,撿起來用嘴吹吹灰就吃。開始一人一塊地盤,后來,一通亂響胡蹦,管不了許多,想多吃就看誰手快不怕燙。楊柳手里忙活著嘴也沒閑著,罵弟弟:“二鬼頭,別搶我的!”最后的大餐是焙好的地瓜和土豆,從要熄滅的灰燼中扒拉出來,嘴急手急的人不想許多,熱得只能剛到右手就拋到左手,等不及涼下來,急忙掰開來,一股熱呼呼的香氣直撲口鼻。炭火是綿的焙烘的時間又長,里面透透軟軟的入口很爽,外層微微發焦顏色枯黃,埋進去之前洗干凈,不扒皮硬硬的殼嚼著脆脆的最好吃。

高粱和苞米秸稈的火盆里焙不熟土豆和地瓜。

長長的夜,室內是煤油燈豆粒大的光亮,室外是滿天的星斗。這時侯,奶奶又端上來有一盆炭火。

寒假結束,上了二個月的學,右耳道不停流淌出異味的黃水,早晨起來枕頭濕了一大塊,右側眼睛發紅,半個頭疼。只好就醫朝陽第二醫院,無聽力的耳底面臨二次手術的危險。當初手術主刀的醫生,要調回省城,人還沒走,我爸找到他家,他對這臺手術還有印象,被請出來主持了離開前的最后一次會診,建議保守治療,我一個人住在醫院,天天打著吊瓶。

三個月以后,病愈回到家,東鄰居楊梓林的房子翻蓋一新,這是全村第一幢紅磚房,清一色倍直的松木梁柁和檁子,向外對開的全玻璃窗扇,煤焦子石灰捶頂。我發現自家的東屋后墻上部有一塊異樣,問:“媽,這墻怎么了?”“下了一場大雨,墻塌了一塊,看來老房子應該翻蓋了。”

大隊部黑板上的標語變成:大干五年實現農業現代化。蘇老師在字頭畫了一弧彩虹。

在家里,我是病人,天天什么活都不干。

多年前,大叟放牛,經常用麻袋裝東西馱在牛背上運回家。在小隊,放牛是個輕巧活兒,楊立武心生嫉妒把麻袋扯下牛背,大叟怕他不敢反抗,后來,只要被他遇到就往下扯。我替大叟出頭,對著楊立武大罵:“兒子,兒子,快喝!”

在食堂打完午飯,楊明偉帶著兩個兒子回家,飯是一沙盆子的稀粥。下坡時閃腳,粥盆被扔出去,落地后摔成兩半。楊明偉大喊:“兒子,兒子,快喝!”爺仨爬地上猛喝混泥進土的稀粥。

我一連罵了幾天,看見他就罵,被罵的楊立武想踢我,見我手中掐著石頭不敢抬腳。他說:“小子,都說你石頭打的準,我到坎下井邊站好,你三石頭打不著我,算你輸,以后不許再罵我。”“好!一言為定,你輸了不許再欺負我大叟。”楊立武是樣板戲的武生,身手靈活翻筋斗有一套。可是他不了解今天的對手,我生來是左撇子,有的動作兩手都會,打石頭左右手不分家。我左手扣著兩塊石頭右手扣著一塊,左腳前右腳后丁字步站穩,石頭自左右手連續投出。算好他閃躲是先右,第二塊石頭有意封他右側讓他左閃,最后一塊直打中路。我三塊石頭出手的速度太快,他看著空中的石塊右閃,剛閃開一塊第二塊就到,驚慌中向左閃開,扭頭就跑,第三塊石頭正中他的后背。

楊立武摸著疼痛的后背,把手收回來,帶著血。他大怒,跑回來把我打翻在地。我爬起來追不上仇人,怒氣沖天,跑去他家。把窗戶玻璃砸碎兩塊,我正要掄搞頭砸大醬缸,楊明偉抱住了我,“孫子,不能砸呀,這可是你二爺爺家一整年的下飯菜呀。”

如今兩位老人都去世,大哥楊立文跟著美人陳華去了省城,楊立武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生產隊到棉花站去交棉花,楊立武、楊立山跟姜隊長軟磨硬泡,要求隨大車去裝卸棉花。那可是一個重活,一包有一百二十百斤,背著還要爬有斜坡的跳板。其實他們目的是吃那頓免費的午飯,通常是白面饅頭和大碗燉大豆腐。可是吃飯的時候這倆人不要肥肉片燉大豆腐,堅決要吃臭豆腐,姜會計也沒異議。倆人可就敞開了肚皮吃,一個人吃了二十三塊,一個人吃了二十四塊。回來的大車上,口中呼出的氣、身上冒的汗都是臭哄哄的。恰巧車老板兒還煩這口,熏得忒惡心吐了,攆他倆下車,倆人還沖人家吹氣。沒辦法車老板兒只好下車一路小跑,懷里抱著大鞭子,遠遠的控制著牲口。回村后,車老板兒逢人就大聲說:“媽的,沒成色的二貨,倆嗎人吃了十二個大饅頭外加大半壇子臭豆腐,上下出氣都一個味!呴兒的倆鬼咳兒喀兒一道,嗓子眼里直拉風匣。”

楊立武看管著小麥地,我和他成了棋友。

陽光里背風的土坎下,鋪開象棋盤,我和立武二叟展開大戰。楊立武送給我一本破棋譜,我著了魔,沒白天沒黑夜地研究,然后去和楊立武切磋。開始要楊立武讓個車到后來讓個卒子,最后對等廝殺,他這個師傅輸多贏少。下象棋成了我的營生,我懷里抱著個象棋木盒子,跑遍黑影兒、南隊、腰隊、東隊、楊家溝,戰遍村里的高手。

村子進來一些特殊的人,南方口音,挑著小雞崽,滿村子叫賣。本地人賣小雞崽兩毛五一個,多買還可以砍砍價。“每只小雞五元錢,不講價,抓走雞雛暫時不收錢,三年內土地分田到各戶,我三年后來收錢;如果三年內土地沒有分田到各戶,我分文不取再送給你同樣多的小雞。”這賣雞的方法真奇特,真有人家抓了小雞,還二十、三十的要。

來了好多要飯的,全是背著孩子的婦女,破衣啰嗦的,手里掐幾條袋子,要錢、要高粱米、要苞米面。她們說出的話,次次讓奶奶把眼淚糧食一同舍出去。

賣糖人兒的,捏泥人,仿佛一夜之間全冒出來。

我二姑父挑著挑子崩爆米花,二姑父送給我一包爆花。是用干透的熟豬皮塊崩的,豬皮爆花賊好吃。

一個操南方口音賣篦子的男人,矮個子三十多歲,對我說:“你我下九盤棋,我輸了送給你十把篦子,你輸了買我十把篦子。”我說:“我爸一個月工資買不來你十把篦子,我哪來的錢。”“不要你馬上付錢,三年內分田到戶我來拿錢,再說你就那么沒信心贏我?”我說:“我還沒自信到見誰滅誰。再說我家里人腦袋上不生蟣子虱子,用不著篦子。下棋可以,我輸了請你吃頓午飯,贏了你滾蛋。”“好!交你這個朋友。”

正值中午,村子人圍過來一大群,眾目注視下,兩個人席地開戰。第一盤、第二盤完勝的我,新開盤就把棋子拍得嘎嘎響。結果第三盤輸了,我本來坐著蹲了起來,可賣篦子人依舊不慌不忙。第四盤我贏了又開口大笑,可是后面的五盤就笑不起來了,我全輸,且輸的一盤比一盤慘。“好吧,我輸了,到我家吃飯去吧。”我紅著臉說,聲音不大。“不用了,送你一把篦子,不要錢的。”他扔下一把篦子,背上賽過他個頭的大包走了。

田表叟說我:“干啥啥不行,盡整一些沒用的。你也好好心思心思,不然你跟著我賣花絲線去。”“老叟,你別見面就損我,我的爺爺你的舅舅不愿意你說我,知道不知道啊!”“哎呀,黃嘴丫子沒退干凈,還挺硬,有能耐干點啥去,看見你游手好閑的,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還別說,賣花絲線也是一條出路。我回家一說,爺爺堅決不同意,“太遭罪,不是一般的遭罪啊,你算不上嬌生慣養可也沒吃過大苦,不行不行,那個活你干不了,我們也不放心。”

總得干點啥吧,修自行車,把父親的飛鴿牌自行車拆零碎,再細心裝好;好長時間沒用的縫紉機也讓他轉起來。

爸爸決定讓我去學木匠。木工間在中學校園最后一排房的中部,四間連通的筒子屋,倉庫兼著車間。中學常年雇用一名木工,工作是修理中學損壞的桌椅,余下的時間做些新桌椅賣給各村的小學,松嶺門的張木匠是我拜的師傅。

木工活一上手麻煩來了,左撇子沒有順手的木工工具。張師傅告訴我:“去買順撇子的工具吧,不然學不成不說還很危險。”我跑遍附近公社的供銷社買到了幾樣,斧子卻賣不到。爸爸托人去城里買,好歹買個左右手都能用的來。干了半個月,師傅、徒弟常抓錯工具,砍木頭頻繁的振動,病耳朵里面又粘乎乎的,又得吃藥。

木匠不學了,白天上山打點柴火、幫媽媽侍弄侍弄菜地。

我開始讀書,讀能找到的所有書,《三國演義》《紅樓夢》《林海雪原》、《紅巖》、《紅旗譜》、《保衛馬良山》、《世界通史》、《唐詩三百首》······

我爺爺看著我發愁,說:“孫子,你將來干點什么好呢?”

86、老人(二十三)

我的耳病一直折磨著我,夏季經常復發,連帶右側眼睛紅腫,只能靜脈滴注青霉素。我試過很多的辦法,往耳中吹土霉素粉末,老中醫讓我吃蜈蚣、蝎子、土鱉蟲,均無療效。

我進城以后,因為這耳病,常去雙塔醫院打點滴,為了打發時間跟科室的醫生閑聊,熟悉以后,一個女醫生說:“我給你看看。”王醫生從我的耳道里掏出一坨泥樣的東西,腐肉般惡臭。王醫生說:“上點氯霉素眼藥水,耳道要定期清理。”

后來,王醫生自辦牙醫診所。我想應該還有醫生能懂這病,去過市第一醫院、第二醫院、部隊醫院,還去過沈陽求醫,無一例外地建議我吃藥打藥。我對他們講王醫生的方法,沒有一個醫生肯聽,不聽也罷,竟然有一個醫生說:“那你去找她。”

我一年兩次找王醫生清理耳道,王醫生說:“根源是手術后夾皮再生,遇到汗水發炎。”她很忙,我等一等到是無所謂的,問題是她有時找不到清理耳道的器械。王醫生說:“這些工具肯定沒扔,知道我懂耳鼻喉的都是些老熟人,一年也來不了幾個,加上年紀大了,工具放在哪,我是真的忘了。”

久病成醫,我摸索出自己的辦法,用雙氧水洗耳,多次用棉簽粘擰,直到把東西清理出來,有時擰到出血,然后用紗布浸氯霉素眼藥水塞耳。自今,我再也沒有吃過藥、再也沒有打過針。

我患牙病,還是去找王醫生,不能肯定她也是一個好牙醫,但是對她有一種信任感。有些病,患者找醫生看病,似乎是一種試,成功者也是幸運者,人生何嘗不是一種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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