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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新隊長

  • 小小村子
  • 洋宇光
  • 4625字
  • 2021-09-02 18:10:31

58、新隊長

我爸反對我媽當婦女隊長,“消停兒掙幾個工分,少蹚渾水。”可是媽媽愿意當這個官兒。田寶坤對爸爸說:“大哥,嫂子愿意當就當,以后東隊隊長的腳下是一馬平川。”爺爺點頭說:“老疙瘩說得對,咋干咋好了,都老實了。”

坐在教室里,我偷偷找楊立和,連續三天沒有見到他。我問楊立春,“楊立和呢?”他回答:“自從我四叟去世他就沒來上學。”

“你知道不?有人反對你媽當婦女隊長。”楊立春趴在我左耳邊小聲說:“是李天驕他媽,說你媽和姜隊長的老婆是親戚。”我沒有吱聲。他說:“我覺得你媽當非常合適。”我說:“當不當隊長,我咸吃蘿卜,用你個淡操心。”我眼皮都沒瞭一下,楊立春立刻換話題,“今天晚上咱村放電影。”

坐在哪里都一樣,能看就行,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我自己都很奇怪。楊立和不在,他大哥楊立成、二哥楊立柱、三哥楊立宏、五弟楊立功都不在。楊虎的老媽、老婆、兒子、女兒全不在。

姜隊長找到狄支書,說:“狄支書,這大隊的干部和加工廠的人掙小隊的工分卻不干小隊里的活。”“啊——,咋啦?”姜隊長說:“我想變變。”“啊——,咋變?”姜隊長說:“大隊也不在乎那仨瓜兩棗的,別在小隊摻和了。”“啊——,你還成精了,要變,東隊變隊長。”姜隊長說:“變吧。”狄支書大怒,指著姜隊長說:“東隊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由大隊指派。”

寶常財要干,一個小隊的人全反對。

姜俊堂原來是民辦老師,缺糧那年,辭教師當了東隊的隊長。

我爺爺找到姜俊堂,對他說:“俊堂,你少梗兒梗兒,惹不起的就少惹,小打小鬧地鼓搗鼓搗就行了。”

59、割尾巴

小年過完,次日晚飯后,家人各自忙,被褥已經鋪好,忽然屋子窗戶噼啪作響,爺爺喊到:“地動!快跑!”我被大叟拽著手跑出屋子,站在院子中,驚魂不定,前后定睛一看,就爺爺沒出屋,大叟跑到窗前,看見炕頭的油燈亮著,煙斗里的火紅著,大叟喊道:“大爺,快出來呀!”屋里笑聲連連,爺爺說:“地動山搖,花子扔瓢。”

遼寧海城發生7.4級地震,我村距地震震中有三百多里地。

在院子東面的空地上,爺爺摟的柴草上面鋪上厚厚的秫秸,大叟拿出能拿的被褥,我同弟弟妹妹和衣鉆進被窩,頭用大衣圈住,只留一個出氣口,上面再用秫秸搭個棚子。早晨被笑聲喚醒,爺爺看著我們說:“沒凍著,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開學,楊立和來上學,他三哥退學,姜隊長看他人太小,分配他與我大叟一同去放牛。

放學的時候,我追上楊立和,說:“明天趕大集你去嗎?”“去。”我說:“小隊的大車去,一同坐車去吧。”“好。”

公社學習哈爾*套的經驗,趕大集。

東隊出動兩臺大車,一臺大車拉著破鍋爛布,賣到公社收購站。另一臺大車上擠滿了婦女和孩子,我懷里抱個筐,筐里綁著一只老母雞。奶奶怕老母雞挨餓,用小布袋裝了幾把土糧食,囑咐我不要忘了喂雞。

大集上的管理非常嚴,自行車站成直溜溜的排,車頭的方向朝向西南,大馬車停在集市外的小樹林里,騾馬卸了套,大車排的整整齊齊,車轅桿、馬頭全朝向西南。

集市的地上用白灰粉畫出直線,地面上形成一排排的格子,格子都有編號。進入指定的格子,我用腳夾住筐把布袋敞開口,放在雞嘴邊,母雞不管一切見了高粱就開啄。

媽媽是婦女隊長,我家必須來人趕大集,這雞不是真賣,只是擺出賣的樣子。

兩個小時后,口口相傳可以走了,人分散到兩臺車上。

散集的路上,大馬車一輛接一輛,公路上的大車隊一眼望不到首看不到尾。

下公路拐往村子的岔路口,平房子大車上的鑼鼓突然響起,牲口受驚,趙老板兒控制不住,摟死閘的大車車輪不轉,地上擦出兩道拖痕斜撞向路邊的樹干,大車翻車,輪子朝天人被扣在下面。呼救聲頓起,人們跑過來卸下牲口,抬起大車,一車孩子和婦女堆在溝里,哭聲一片。人們把不能動的趙老板兒和楊立和抬上另一輛大車,拉去公社的醫院。我從另一輛車上跳下來,挎著筐一口氣跑回家,氣喘噓噓地說:“媽,媽,出事了,翻車了,砸人了。”

到公社的醫院打個站兒去就了錦州,楊立和右小腿骨折,趙老板兒小肚子擠破。

一個月后,楊立和出院,腿上打著石膏,拄著拐杖堅持著上學。又過半個月,趙老板兒出院,右腿落下殘疾,不能趕大車了,當了飼養員,三個飼養員輪流值班。

趙飼養員住在小隊部,兩個兒子住在家里,一家三口的生活非常不方便。以前去白灰廠拉腳也是這樣,如今不同了,工傷在身,小隊的屋子暖和,逢爸爸值班,兩個兒子也住進小隊部。

姜隊長把另兩個飼養員取消,伺候牲口的活全給了趙飼養員一個人。趙家空置起來,父子三人吃住在小隊部。

因為春旱,今年的農忙假放得比往年晚,前五天被占用,一個小隊占用一天。給苞米追肥,前面的同學用手鋤距秧苗三指寬度處勾一小坑,后面的同學一手端一小搪瓷盆,一手拿一鋁羹匙,一棵秧苗放一平勺刺鼻熏眼又濕又黏的化肥,馬上用腳踢土蓋嚴。

人們把這種化肥叫尿包,這是好的化肥。大人們施的是氨水,幾口大缸半埋進土中,大車上的水箱出口連接著膠管往缸中注氨水,持膠管的人堅持不了多久就會鼻涕眼淚滿面,被嗆進一口,氣都喘不上不來。用圍巾捂著嘴歪著身子扭著頭,那模樣比掏大糞還狼狽。一水箱的氨水放干凈,持管子的人不知換過幾個,然后把缸口用牛皮紙封住。大車拉來沙土,把缸中氨水快速拌進土中,拌氨水的土要配合好半天的工作量,這“氨水土”要盡快埋進秧苗的根部,坑要深又不能挨靠苗根,否則會燒死小苗,這活小學生干不好,所以把追尿包的活派給學生。

晚放農忙假是在等雨,追上化肥犁杖封壟,最后一天頂著雨干。

真正放假就一天,這天還下著霧似的小雨。我在家整理記工簿,自從媽媽當上婦女隊長,每天的工分表都由我來記。爸爸說媽媽:“上學會的幾個字都就著高粱米飯吃進肚子里。”

段興國跑進屋子對我說:“幫我掏老鷹雛子去。”他有這個想法已經很久。“你偵查清楚沒有?”他說:“楊老大,我一天跑一趟。三個鷹蛋孵出兩只鷹崽,現在就剩下一只,羽毛都長全了,老鷹不在的時候,小鷹已經亮翅,再晚就來不及啦。”

半個小時的時間,人手到齊了。

鷹窩在鷹窩砬接近崖頂的位置,崖壁中間有個大平臺,石縫中有一顆白櫻桃樹,上到這個位置容易,男孩子年年來摘櫻桃,再往上都是直立的峭壁,有一條北斜的巖縫可以攀爬。

平臺上布置三個人,砬子頂布置三個人,人手一只彈弓。段興國后背背個背簍,準備用來裝小鷹。從平臺開始他爬高二丈多,老鷹察覺到威脅,貼近砬子頂盤旋。他又爬高一丈多,兩只老鷹犀利地尖叫著從南方高空向北俯沖,平臺上的人迎著日光,視線不佳,只能一通亂射,小小的彈丸對空中的老鷹沒起丁點作用。砬子頂的人也一樣,彈弓還不敢射,害怕誤傷崖底下的人。待老鷹掠過平臺只見一道黑影,箭一般迅疾,彈丸又追不上,還擔心傷到爬崖的段老二。每一次俯沖都嚇得段老二縮脖子貼緊崖壁,這次失敗了,段興國退回到平臺上。

午飯后,出太陽了,鷹窩隱在陰影里。六個人集中在砬子頂,或趴伏或盤坐,身邊是一大堆小石子。我手中拿著小鞭兒,這是過年沒舍得放的,估計有一半是啞炮,三個一捆用細線捆綁成一束,引信擰成一股,嘴里叼根煙卷。段興國穿著長袖衣褲,頭上戴著柳條的礦工帽,眼睛罩著他爸爸打石頭用的防風鏡,他在平臺上高喊:“嗨——。”這是約定的爬崖信號。

這次行動的細節,是七個人嗆嗆一個多小時的結果。辦法十分有效,小鞭兒在空中炸響,老鷹的俯沖立刻轉向,另外幾個人整把的碎石子揚向空中,鷹窩上空石雨紛紛。老鷹在空中徘徊,尖叫著不敢靠近崖壁。趴在崖邊的楊立春報告:“爬進鷹窩了,把小鷹裝進背簍里,蓋上了。”一會又報告:“下到平臺了。”隨后,崖底傳來段老二發出的長長“嗨——!”聲。

籠子里的小鷹驚恐萬分,看什么都害怕。“如果它會說話,那么會罵你什么?”我問段興國,他笑嘻嘻地說:“W賴,一個正宗的無賴。”

段W賴有事干了,天天去河里抓活魚,用瓦盆養著喂小鷹。

小鷹完會飛了,從這個樹尖撲棱到那個樹尖,天上的鷹成了家雀子,最愿意停在房檐上,整天和雞混在一起,活耗子放腳下能把它嚇跑,耗子肉要撕成條才肯吃。

小鷹整天跟在主人身后跳來跳去,我們每天去他家,把魚扔到空中,看著小鷹用嘴接住吞下去,成了一種樂趣。

段興國喊小鷹:“兒子。”,小鷹就跳過來啄他手中的魚。

轉眼就放暑假,楊立和的石膏去掉,里面的鋼板還在,好腿粗傷腿細,放在一起不像一個人的。

公社的工*作組進村,組長對我爸說:“楊校長,一家一口豬,一人一只雞,我看你家雞不超數,豬可多一頭啊。”“老馬,你有所不知,我們這是兩家。”爸爸開始對他解釋,聽明白后,馬組長說:“明白了。”

大喇叭響起來,“啊——,明個兒起大早,村里開始割尾巴行動。雞豬鴨兔狗圈住不得外放,各家的自*留地收秋后,土地全部收歸小隊所有,明年由小隊統一管理,今后不再有自留地的說法。”

割尾巴隊伍分成三組:第一組去黑影兒,第二組去楊家溝,實力最強的第三組在本村。第三組領隊是狄支書,主力是楊大鵬。

重要的目標早被鎖定,直奔村子南頭,高萬田舊房場并未放棄,土地被平整,種上向日葵,鐮刀鎬頭齊揮動,頃刻間葵花秧子躺倒地上橫七豎八的。

隊伍旋風般從南刮到北再轉東,橫掃全村。院子外的樹、苞米、向日葵、甜桿高粱全部被腰斬。鴨子不用處理,雞被剪去翅尖,豬后腿用短繩絆住,都散放在大隊后院。

在段老二家,楊大鵬盯上小鷹,說:“這頂一只雞。”段興國竄到他眼前說:“不算數!它不吃糧食,我天天抓魚喂它。”狄支書說:“啊——,不吃糧食的可以不算。”

隊伍來到楊梓林家,用皮卷尺測量院墻的長和寬,算盤珠子扒拉出畝數。狄支書問:“啊——,多不多?”高會計說:“多一點點。”“啊——,到底多多少?”“就多半堵墻。”“啊——,大鵬你看著辦吧。”

楊大鵬來到后院東墻角,用鐵釬子插進墻縫向側面使勁一別,墻頭掉下幾塊石頭,又是幾下子,墻頭出現一個豁口。

老娘婆的小腳踩高蹺一樣跑來,“敗家的孩子,誰讓你扒奶奶的院墻?”楊大鵬回答:“大奶,不是我要扒的,這是命*令。”“放你娘的狗屁,沒有你這狗P令令就有我這堵老墻,沒見過令令長啥媽樣兒,就看見你在干一些X狗的個式。早知道你這孩子厭惡,接生的時候順手捏死你算了,省的活下來禍害人。”婦聯主任張紅琴趕緊過來連哄帶騙的要奶奶婆婆離開,老人指著楊大鵬說:“孫子,叫你那老不死的爺爺給我壘墻來。”她被孫子媳婦半推半攙的轉身慢走,連連搖頭嘴里叨咕著:“我昨個兒聽見割自己的尾巴,我還吶悶兒來著,豬尾巴驢尾巴耗子尾巴,這人哪來的尾巴?今天仔細一吶嗎,現在的人啊,真長尾巴了。”

第一組、第二組完成任務,與第三組會合,隊伍浩浩蕩蕩奔向雜樹溝溝口。

李家的雞散養著沒法子圈,拿兔子頂替,狗頂替跑了的豬。

李榮雙手護住樹干,“不要砍,不要砍啊,全沒收充公,我不要了,全歸大隊,要不然算狄支書的也行,就是不要砍啊!”他對著狄之書說:“五哥,快發句話。”“啊——,盡瞎咧咧。來人!”過來兩個M兵把李榮架走。

一刻鐘過后,只剩下一地的樹樁子。

獨眼老人注視著一切,一聲不吭。

看熱鬧的人們立在高高的土坎上,這里地勢最高,民房都在腳下。

“算,為什么不行動?”狄支書對楊大鵬說:“楊連長看著辦吧。”楊大鵬帶著人直奔大叟的西院,在空屋子里搜出我爺爺編成的幾十只棉槐的糞筐,全都拿進大隊后院。

我媽越想越憋氣,去找狄支書,“五大爺,家家都有糞筐,為什么偏偏沒收我家的?”“啊——,別人家的是用,你家的是賣。”我媽說:“我家一只筐都沒剩下,自個兒用的也沒了。”“啊——,沒想到這一點。晚飯后你拿回幾個,別都拿走啊。”

這時,東梁口跑來一串大馬車,速度如飛,車響馬嘶人叫,穿過前樹林拐進村里,割尾巴的人群潮水一樣涌向大隊。

60、老人(十四)

獨眼李老太太,一個月后離世。那棵小銀白杏樹沒有被砍,我們再也沒有去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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