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稻田和果園
- 小小村子
- 洋宇光
- 3276字
- 2021-09-02 17:54:41
53、稻田和果園
長蒿子的爛泥塘被公社徐書記看中,要改造成稻田。修大橋的技術員用儀器定下水渠的入口在下砬子上游。
初冬,河灘上爛泥塘邊上的王*八柳叢用鋼絲繩捆住,被東方紅鏈軌拖拉機連根拔起,原地筑起一道保護石壩。
公社廣播站搬到工地曠野的棚子里,女廣播員不停地播報著新人新事。
開挖水渠,舊河道中挖出一個王*八,身體淡黃,硬殼的邊緣有軟肉沿,建大橋的隊長說:“這是中華鱉。”
夏天的上午,石板上趴一層王*八曬蓋子,受到驚擾的時候,王*八像下餃子一樣滾落汀中,瞬間把一深坑的水攪渾,里面就有中華鱉,但是數量很少。
挖出來的中華鱉不在水中,河流改道它被埋在沙子中,被挖出時,它還沒有死。徐指揮——徐書記看見它,高興到發狂,剁掉王*八頭把王*八脖子插進他口中使勁吸允中華鱉血,接過遞上來的溫水仔細漱口把每一滴血都咽進肚里,然后抄起鐵鍬漫無無目的猛鏟,他手中的鐵鍬所到之處塵土飛揚,把社員挖出來的土石又填回溝中,干到全身大汗淋漓才住手,然后跌坐地上。
晚上,我問田老叟:“徐書記喝完王*八血,發哪門子瘋?”田老叟說:“這鱉血大補,和蛇膽、熊膽一樣,吃下去必須全身發汗,不然面紅耳赤鼻子竄血。”
徐書記住在大隊部,坐著一輛綠色帆布頂的吉普車。天冷,司機用開水燙、用火燎、用搖把猛搖仍然發動不起來的時候,楊大鵬組織人推,一群人推著吉普車從坡上往坡下跑,直到車屁股冒黑煙為止。
請徐書記吃飯的人排著隊,寶三爺請、高專干請、狄書記請,我爸也請。
徐書記愛吃韭菜、雞蛋、豬肉的三鮮餡煮餃,大冬天的沒有韭菜。我奶奶說:“好辦,咱們家有秋天腌的一壇子咸韭菜,都是整根的。不用多放,就是借個味。”
狄支書和徐書記來我家吃晚飯,徐書記:中等個,禿頭頂大肚子,吃飯前先松開褲帶,肚子像卸貨一樣堆下去。胯上的皮套里掛一把手槍,槍被上衣遮蔽,一動就露出槍嘴。
徐書記進門看見剛出鍋的餃子說:“吃蒜,不用搗碎,我牙搗蒜。”
徐書記吃了一個餃子,滿意地說:“好久沒品這種味道了,楊校長,大冬天的哪來的韭菜?”我爸說:“這是我家的咸韭菜。”徐書記又吃了一個餃子,說:“這餃子,也沒吃出咸味來。”我媽說:“把咸韭菜放在清水里泡,換上五六次水,韭菜就沒有鹽晶了。”
在西屋,爺爺給我們講故事。“有個軍*閥,愛吃餃子,愛吃韭菜餡的餃子。他的吃法特別,餡里不放韭菜,把一根韭菜包進餃子,餃子皮外面露一段韭菜頭,煮熟后把韭菜拽出去,說:‘吃的就是這根韭菜的味。’吃蒜不搗碎直接用牙咬蒜瓣,自己命名:牙搗蒜。人太挑剔,老換廚師。一天,又請來個新廚師,一切要求交代完畢,最后強調:‘大蒜嗎,牙搗蒜。’新廚師很賣力氣,拿出看家的本領做好一盤韭菜餡餃子,一同端上一碗稀碎的乳色的粘粘的蒜汁。廚師煮餃子的火候恰當,軍*閥沒費勁就拽出韭菜,韭菜和餃子都完好無損。鼻子一嗅,味道不賴,找蒜瓣沒有,看見粘稠的蒜汁,此刻他的心情好,‘我從來沒吃過搗碎的蒜,今天嘗嘗。’餃子蘸蒜汁進嘴一品,‘嗯,好吃!今后就吃這碗蒜汁。’一天三頓吃餃子吃不夠,吃了一年的滿意餃子。轉年要留廚師接著干,這廚師不想干了,對軍*閥鞠躬說:‘大帥呀,這餃子好做,蒜難搗。’軍閥趕緊說:‘漲工錢,漲工錢。’廚師麻溜跪下說:‘大*帥呀,饒了我吧,你看看我。’他把牙一呲,滿口的爛牙花子,‘我要是再用這口牙搗上一年的蒜,我這牙花子就爛沒了。’”
東屋的人聽見西屋的笑聲,問道:“啊——,六弟呀,笑什么哪?”爺爺趕快回答:“狄支書,沒什么,在給孩子們講笑話。”
先把芝麻炒熟,放在面板上鋪開,再放點鹽面,奶奶用玻璃酒瓶在芝麻上來回地蹭,芝麻碎了發粘成餅,奶奶用鏟刀刮起來,放進焯過水的白菜餡里,蕎麥面里摻點榆樹皮面用開水燙,我們吃的是蕎麥面芝麻鹽白菜餡的大蒸餃。
三家子大橋,橋墩子已經建好了,冬季停工。
橋梁隊吃的青菜都是我們村的,還有雞蛋、鴨蛋,有多少要多少。村里人不去集市上賣,南票的礦工是集集來,雞蛋、肉、菜都漲價了。隔三差五的,東隊的豆腐坊就開一次火,為橋梁隊做豆腐。田寶坤觀察好久,說:“好東西幾十個工人比全村人能吃,大餅子我一個人比幾十個工人能吃。”戴眼鏡的隊長說:“老哥,你說話可真逗。”建橋工地就一個戴眼鏡的,村里人都叫他眼鏡。
眼鏡說:“不是親眼見到難以相信:大馬車、鐵釬子、自己炒炸藥,這大壩是村里人修成的。迎水的一面建有許多順水斜的矮壩,用側壩損失來換取大壩的安全,真聰明。建造大壩的數據哪里得到的?”田寶坤右手摸摸后腦勺說:“什么數據啊?”眼鏡微微一笑說:“就是大壩需要建多高。”“啊,下砬子石壁上有歷年發洪水留下的水線,大壩比最高的水線高出三尺。”眼鏡點點頭說:“有道理,不過大壩長有一公里多,上游矮下游高,每處總要用儀器測量吧?”“不用,村里沒人懂什么儀器。夏天沿河邊立上好多根木樁,發大水的時候河水漫過木樁,有人洑水照水位做記號,土辦法。”
眼鏡說:“聰明,村里還有什么大計劃?”田寶坤回答:“沒有計劃。”眼鏡說:“不可能,一定還會干其它的。”“對了,打大井。”“打大井不算,那是國*家對農業水利的投入。”“大井不算,真的沒有了。”眼鏡說:“應該還有,越干越大。”田寶坤說:“我明白了,耗子拖木掀——大頭在后。”眼鏡指著建設中的稻田說:“這稻田保不住的。”
田寶坤和眼鏡很投機,工地招臨時工給現錢,田寶坤始終在工地干活。“眼鏡隊長,聽說你們冬天留守人員要雇一個做飯的,我大哥家的大侄女田春菲,人百乖百靈的,干啥像啥。”眼鏡說:“行,先試試。”一試,還非常滿意。
過完年,田春菲對家里說:“爸媽,我處了一個對象。”“誰?”“就是橋梁隊的大個張。”她爸說:“不行!忽南忽北的,哪兒都是家,又哪兒都不是個家。”
應外孫女的請求,我爺爺去當說合人,說服大外甥田寶彥同意這門婚事。“大舅,我是為閨女著想,走南闖北的人不安穩。”爺爺說:“寶彥哪,出去見識見識有啥不好的,再說閨女樂意呀。”“大舅,不是我不給面子,我出去了,不得不回來。我這心哪,提溜不起呀。”我表姐說:“爸媽——,你們不同意,我一輩子不嫁了。”
爺爺回到家說:“菲菲這孩子,真真是水晶心肝兒玻璃人兒,靈透的透頂啊,未必都好。”
村里已經沒有修梯田的地兒了,隊伍開進山溝,見溝就壘石壩,一條溝從溝頭到溝口的石壩一道比一道高大,壩上栽梨樹。
東梁的石板坡上開始挖大坑,這里的石砬子風化變碎,有丁字鎬啃不動的地方就放一炮,人背驢馱的把大坑填滿土,大隊計劃栽桃樹。
鷹窩砬西側是楊家溝的溝頭,溝東沿是梯田,溝西的大山坡直抵崖壁。鷹窩砬到楊家溝石拱橋以北的樹叢全被砍倒,開辟出一條很寬的通道,能并行兩臺大馬車,通道上的每一根草都被鏟光。
終于等來南風,全村的勞力出動,拿著鐵鍬鎬頭。東面是楊家溝的溝,北面是山坡,上面寸草不生,西面是鷹窩砬的峭壁,人們密集地排在開出來的通道南側。
男民兵手持蘸了柴油的火把,二十個人沿通道排開,隨著狄支書一聲令下,楊大鵬舉槍發令,人定*勝天的砬子頂上紅旗揮動,男M兵同時點燃手中的火把開始放火燒山。
鷹窩砬的西側,只有上午的直射日光,土地濕潤,多年的封山育林使枯枝落葉鋪滿山坡。
地上一條火龍,空中一條煙龍,在南風的吹動下,火龍變成巨大的火浪,煙龍變成煙云。火頭在樹梢上飛,溝底的火勢猛速度快,火團在樹冠間跳躍。
大火接近北面的山口停住開始西行爬坡燒山,整個火場南東北三面連成一個月牙形的弧線燒向西山崖,火浪涌過之處,生成無數的小旋風,消一個又起一個,這樣更增強火勢,烈焰沖天,濃煙遮天蔽日。
午飯用水桶挑上防火通道,高粱米干飯燉大豆腐,大火中炊了一頓野餐。天色暗下來,火頭燒到山腰,紅透半邊天,男M兵被留下來守護火場。
大火燒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次日清晨,站立在防火通道上,滿眼都是黑色,到處都是煙,又燒了一天一夜。
五天后,由五面紅旗引導,一個小隊一面,每面紅旗下有幾十號人,在黑黑的山坡上分散開來,開始挖方坑。山下載葡萄,山腰載蘋果,山上載梨樹,大隊要建一個大果園。
溝底過火的桑樹、山楂樹太粗,被大鋸截斷,收工后,干活的人只能扛回家一小段。
這年冬天,大隊沒有給學校買煤,燒的是劈柴。大車給學校拉來整車的過火原木,堆在杏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