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輕柔如水的女聲,聲聲喚著誰。這里哪來的小姐?我懶懶地抬起手臂,想要拍拍身邊的玄月,卻落了個空。
有什么風馳電掣般在腦中閃過,一個激靈坐起身來,一身青衣的女子端著一盆水,淡黃色的珠光緞帕服帖地靜靜躺在銀色臉盆上,那女子瞪大了杏眼,對上我疑惑的目光:“落落姐,怎么了?我在外面還得叫你小姐,先適應一下,呵呵。”
我這才回過神來,打量眼前布置得淡雅而空幽的房間,除了一張小圓桌和兩張凳子,別無他物,圓桌被淺咖色的桌布牢牢蓋住,上面密密麻麻繡了許多藍色小花,還有幾只蝴蝶在花間飛舞,紅木制的凳子一左一右立在桌旁,地上是深灰色的絨毯,抬頭看見淺藍色的紗幔從上而下將床層層圍住,說不出的輕逸淡雅。
昨天回來得太匆忙,又一直想著事情,也沒留意房間的布置。我掀開身上柔軟的長被,對小青微微一笑:“今天選女司應該有特定的衣服吧?幫我拿過來,我自己梳洗好了。”小青點頭,將洗漱用品放在小圓桌上,轉首看向我,眼中笑意連連:“小姐,今天祭天,是不能進食的,茶水也不可以哦,所以一早就有人來收走茶具了,你先洗漱著,等會啊,我再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說著就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房門。簡單地洗漱完,我坐在鏡前看著長發披肩的自己,一夜沒換隱形眼鏡,已經有些酸澀,藍中透黑的眼睛滲出縷縷血絲,昨夜一夜噩夢,唇色也有點發白,要是這個樣子進入到了才藝一局可就有好戲看了,任誰也想不到藍宇族竟會選出這么個“丑女”吧?
門外很快響起小青輕快地腳步聲,她一臉笑容地推開房門,手里拿了一件雪白長裙,興奮道:“小姐看這裙子多漂亮,我來給小姐換上吧。”
長裙入手輕盈,看得出是上等絲綢所制,輕撫裙身,絲滑無比,配上一條奇長無比類似長圍巾的腰帶和一方同樣材質的絲帕。長裙竟是窄袖設計,這個世界的人一般都身著長袍,袖幅寬大,看到這樣現代感的窄袖還是第一次,衣服結帶都在內側,外面只看到領間褶皺由頸間順延到腹側,低頭看見層層疊疊的白裙,看起來厚重端莊,實則輕盈無比,一條腰帶由腰間纏纏繞繞到手臂,左右兩邊各留一米來長,竟是說不出的飄逸秀美。
小青瞪大了眼睛,咯咯笑著:“小姐穿這身衣服可真美,像朵飄在天上的白云似的。我來給小姐梳妝吧。”
小青拉著我做到了鏡前,熟練地套弄著我的長發,看著她因為專心而微紅的笑臉,不由彎了嘴角。打扮一番再看自己,果然精神許多,戴上那條白色絲帕,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
“對啦,小姐,說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看你美得都讓我忘記了。”小青右偏著頭,向我調皮地眨眨眼睛,“今天一早啊,就聽說二皇子昨晚突然生病,必須盡快回宮調養才行,連夜趕回鳳都啦,這樣小姐今天只用對付大皇子啦!”
連夜趕回去了么?對我而言,的確是好消息,畢竟少了一份碰上的危險,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發奇想地去看第一局。但是昨日碰上的男子,對于他的身份,我實在是懷疑:“小青,你可知道這次祭天,除了二位皇子,皇族還來了些什么人?”
“皇族啊?應該來了不少人吧,不過官階不高,小姐不用擔心。”小青一邊收拾洗漱的用具,一邊答著我的話,“小姐快些再整頓下,我先拿走這些東西,馬上就得去谷神殿了。”
出門時已經有四位侍衛等在門口,不愧是皇家侍衛,清一色的黑衣銀帶,俊朗不凡。四人眼睛顏色各異,冰眸,藍眸,綠眸,紫眸,不用想都知道冰眸侍衛是頭頭。他見我出來,微微彎腰,掀起眼前那頂轎子的白色紗幔,示意我進去。走進轎子紗幔便馬上被放下,入眼之處一片雪白,隱約看到圍住轎子的白色紗幔在風中徐徐飄搖,不知等待自己的,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娉娉踏出絲轎,一眼就瞥見同時下轎的兩名白裙女子,徐步向我走來,待到離我一尺之處便停下,我目不斜視,生怕出半點紕漏,也不知我左右兩邊分別是哪族人。
白胡虛虛的老僧踱步到我身前,一雙紫眸波瀾不驚,平靜無物,領著我們向前走去。眼前的谷神殿,又是一座三層樓的塔狀建筑,整個殿身竟都是金子鑄成一般,陽光下發出金燦燦的耀眼光芒,仿佛看到秋日陽光下隨風重重點頭的一片麥穗。
踏入殿門,又是一片雪白,不染塵俗半分的雪白,只有神殿中央那串金子做的放大版麥穗折射出淡淡的黃暈,這谷神,竟是一串麥穗么?四周連一個小僧都沒有,看來我擔心的情況是不會發生了。
老僧人示意我們在眼前的白色蒲團上跪下,拿出一粒清透的圓珠,竟與小時候在童話故事里看到的巫婆的水晶球如出一轍。只見老僧一手托起水晶球,一手五指并攏輕壓心口,雙唇張合輕念著什么,緩緩走到右邊的女子前,將水晶球對住她右眼,專注地看入水晶球,接著便是左眼。
淺淺之前并未同我提起究竟是如何比對雙眼的通透度,我以為只要三個人排排站給類似評委的人看看就行了,哪知這老僧居然拿了個水晶球煞有介事地一只只眼睛看了起來。見他走到我跟前,心中如打鼓一般,緊張起來。我怔怔看著眼前的水晶球,卻是一片虛無。老僧也沒再說什么,繼續踱步到我左邊的女子身邊。
老僧走向谷神像,將水晶球輕輕放在祭祀臺面上,又默念了幾句什么才轉過身來看向我們。
“綠繞和紫凝可以先行離去準備第二局了,藍宇請留下。”老僧沙啞溫和卻堅定有力的聲音在神殿環轉。
可以用余光瞥見身邊女子恭敬地站起身,優雅的轉身離去,感覺到空氣中只余下我和老僧的氣息,老僧蒼老沙啞的聲音又緩緩在耳邊響起:“姑娘心思澄明,性本善良,只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姑娘好自為之。”最后那四個字鏗鏘有力,尾音回蕩在殿中遲遲不肯散去。
老僧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我連忙起身,朝著他離去的方向做了個鬼臉,我也知道不跟你們同類呢,愚昧至極,居然供串金子做的麥穗說是什么神,還要燒死人家芳華正茂的女子,簡直不可理喻,如今還讓我好自為之?你們別來惹我就行。
心里罵罵咧咧,表面上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再努力裝裝,回房就好了。
我低著頭,一副失落的樣子走到轎子前,四個侍衛見我這么快出來很是詫異,但也沒過多表現出什么,如過來時一般掀開紗幔,請我上轎。
淺淺說最后選出的女司,會在今晚子時于城樓前搭建的祭天臺以火焚身,獻給谷神。那是整個蕓城全年最熱鬧的時候,全城的人都會在祭天臺下,隨著谷神寺的僧人念經祈求谷神的庇佑,而落選的兩名候選女司則不可參加,必須呆在望谷閣或是日落之前離開蕓城。我當然選擇趕緊離開,現在那個大皇子應該還在選女司,趁著寺里的人注意力都在那邊靜悄悄的離開時再好不過了。
我回房跟小青說了我的想法,換下衣服帶著小青就打算走,打開房門發現兩個侍衛還跟門神一般杵在門口,心中一堵,趕緊說道:“四位大哥,小女子家中有些事故,同丫鬟小青打算在日落前離開蕓城,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吧?”
“姑娘,在下只是奉大皇子之命保護好姑娘,姑娘若要離開,可等皇子回來之后同他講明,不出半個時辰皇子就該回來了。”冰眸侍衛向前抱拳,低頭對我說道。
“嗯,那……那好吧!兩位大哥辛苦了。”對他們彎膝行禮,我關上門回到房內。
現在怎么辦?不管怎么說,沒有大皇子的命令,那兩個人是肯定不會離開了。我是先逃呢還是等那個大皇子回來?先逃的話難免惹人懷疑,但是不逃的話,大皇子派來這些人,明顯已經有所懷疑,坐在這等他不是相當于等死?不行,一定得逃,不管怎么樣,逃了就死無對證,追問起來就說家中有急事,他又能奈我何?
我讓小青打開窗戶,果然兩個窗邊各有一名侍衛。這下更得逃了,一定是哪里露出了破綻,不然用得著看犯人一樣看著一個落選的女司么?
我將小青招到身邊,輕聲對她說了我的想法,詫異從她冰藍的眸中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堅定和果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