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怒江，回到了東岸。

這里是虞師的地盤，不，準確的說，南天門也是他們的地盤，只不過，被日軍占了去。

回來了，也就意味著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一群人拉著一個長長的隊形。

現在，禪達有很多來往的軍車，比任何時候都要多，包括幾輛坦克和大炮，把灰塵與泥土拋灑在他們的身上。

一輛一輛的卡車從他們的身邊駛經。

一撮人一路急行軍，心里的那股氣泄露，也就感覺到累了。

不辣把槍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想走了，走不動啦。”

“瞧瞧你的那副德行！”

龍文章走過去踢了他一腳，后面的，每個路過的，從不辣的身邊走過，都會踢他一腳。

王飛也上去踢了一腳，說道：“趕緊站起來，我們這是凱旋而歸，自然要雄赳赳，氣昂昂，別給川軍團丟臉！”

不辣意識到自己又變回了以前，立即從f地上爬了起來。

其他的人也趕緊整理臟亂的軍服，抬頭挺胸，不是很規整的踏步走，但至少讓人覺得有一股精氣神。

一輛卡車停下，何書光從車上跳下，以及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緊接著，一輛吉普車從后面抄了上來，是虞嘯卿師座、唐基副師座，以及少校司機張立憲。

虞嘯卿上上下下審視著所有人，不得不承認，經過王飛的訓導，現在這些人已經把自己收拾得還蠻像打仗的軍人，以至于虞嘯卿沒有露出以前嫌惡的表情。

虞嘯卿問龍文章道：“過江偵查回來了？”

龍文章老老實實地回答：“嗯。回來了。”

虞嘯卿再問：“瞧你們的臟衣服，和日軍交火啦？美國的湯姆遜好用不？”

龍文章回答道：“好用。我們在孟家屯滅了一支鬼子的小隊。”

虞嘯卿是一個熱衷于打仗的人，點點頭道：“早知道你的人這么有種，迫擊炮、卡賓槍什么也該給你們一些。”

龍文章立刻打蛇隨棍上：“現在給，也不晚啊。”

“你真是一個窮要飯的！”

虞嘯卿立即扭過了頭，岔開話題道：“有份地圖，張立憲他們費了很大勁做的，有些地方還是我親手畫的。因為我軍從來松散，不知何謂保密，故嚴令團級以下軍官不得執有，現在少了一份拷貝。”

龍文章立即掏出他的那張地圖送了過去。

虞嘯卿一把拿了過去，打開掃了兩眼，說道：“這份地圖怎么改成這樣啦？上面畫的亂七八遭，怎么看？”

龍文章解釋道：“西岸有些地方畫錯了，高空偵查的兵力部署都不對。”

虞嘯卿忽然急躁起來，把地圖往懷里一放，猛拍著他的吉普車：“上車上車，我現在沒空和你打嘴仗。”

龍文章問道：“去哪兒啊？”

“去祭旗坡，找個清凈的地方，我們研究研究這幅地圖。”

但龍文章還在那里磨磨唧唧地看著孟煩了的父母，說道：“這是煩啦的父母，我得給他們找個地方先住下。”

虞嘯卿瞄了孟老太爺一眼，心中立即反應過來，前些日子他一直懷疑，龍文章好端端地為何突然申請要過江偵查，原來這里面另有貓膩，不過，既然偵查回來了，而且帶回來地圖畫的很詳細，他也就不過多的追究了。

他扭頭看向唐基道：“唐副師座，這是軍人的家屬，虞師應該給他們安排住處。”

唐基點了點頭，立即吩咐道：“小何，這件事交給你去辦。戰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他們的父母，就是我們的父母，要像對待自己的爹娘一樣，明白嗎？”

何書光敬了一禮道：“是！”

他轉過頭來，詢問孟煩了：“伯父伯母想去哪兒住？”

孟煩了道：“去……去禪達吧。”

他還真不知道去哪兒住，隨口就說出了禪達的名字。

龍文章提出建議道：“迷龍，你家不是二層樓嗎？給騰出一個房間，讓伯父伯母先住下，你看行嗎？”

迷龍很痛快地答應著：“沒問題。”

安排好了之后，虞嘯卿帶著一群人來到了祭旗坡。

現在的祭旗坡早已經大變樣，龍文章帶人過江偵查，阿譯沒去，只好帶著一幫新兵每天挖呀挖，建呀建，努力改造著陣地。

可以說，祭旗坡上的整個防御體系，甚至比橫瀾山的都要堅固。

虞嘯卿沿著彎彎曲曲的戰壕，走進了龍文章的前沿指揮所。

雖然沒有說話，但從虞嘯卿的臉上能夠看出，他很滿意。

他把地圖鋪在桌子上，順手拿起一個望遠鏡，從瞭望孔里看著南天門道：“講講吧。把你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都說出來。”

虞嘯卿一天天看著南天門，看著上面的神樹逐漸變成一個巨大碉堡，看著南天門上的機槍群變得密密麻麻，看著南天門變成了今天這樣的一個怪物。

現在的虞師，根本沒有做好進攻的準備，也沒有一攻必破的把握。

龍文章撓了撓頭，考慮了片刻，總算開口了：“西岸的風景并不美，一路上，我看到的是，那邊的村子全都成了無人村，村里的老人兒童被殺，青壯年被日軍抓去修南天門了。”

虞嘯卿皺了皺眉道：“這個算不得情報，誰都知道，日軍喜歡搞三光，他們制造的無人區太多了。”

龍文章解釋道：“我是說，西岸人口數萬，為一個南天門抓成無人區，南天門會是我們看到的這些嗎？這次去銅鈸，我穿山越嶺，看到的是竹內已經把南天門、銅鈸和滾龍坡連成了一體！”

虞嘯卿看著地圖上的三個地方，意識到龍文章說的情況有多嚴重，這三個地方形成一個三角形，互成犄角，可以相互支援。

龍文章接著說道：“竹內和您一樣，秣馬厲兵，自從上了南天門就從沒歇息過。他是學土木工程的，對挖洞修碉堡那絕對是專業的。我們現在只能看到南天門上有三條防線和一個樹堡。”

虞嘯卿點頭道：“嗯，這些我都知道，說些我不知道的。”

“我在想，竹內抓了那么多勞動力，他想干什么？無非是想把南天門挖通，我們曾經挖過，知道都是火山石和硬膠土，很難挖。可是人多力量大，就像老鼠打洞，一點一點挖，總能夠挖通。我懷疑，竹內用一年的時間已經把南天門挖通了！”

虞嘯卿拿著望遠鏡觀看著南天門，語氣不善地說道：“我知道竹內是個挖洞狂，他挖通了南天門又何妨？”

“我覺得我們偵查的力度還不夠，不夠詳細。南天門不會像表面上的那么簡單，竹內不是一個蠢人，不到最后時刻，絕不會亮出一擊必殺的殺招！至于哪里有問題，我現在還沒有搞清楚。川軍團就這么點人，這么點兒家當，若是不明不白地送上去……做炮灰也得死的有價值，您說是不是？”

虞嘯卿終于聽明白了，龍文章這是勸說他不要攻打南天門啊。

他的臉色立即變回了原來的鐵青色：“我準備了足足一年，現在你偵查歸來，卻告訴我，想要讓我放棄？”

龍文章委屈巴巴地解釋道：“不是放棄，是延緩進攻的時間，因為我們還不知道南天門下面隱藏著什么。”

虞嘯卿怒道：“知道好打的仗，會有很多人搶著去打，我磨礪一生，等的就是最難打的仗！我發過誓，要踏過南天門的峰頂，奪回西岸的土！你說我們現在不能進攻，因為不知道那座鬼山下面有什么，這是你一個團長能說出來的話嗎？”

龍文章無言以對，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南天門上的火力部署，武器配備一概不明，輕易出擊，這跟送死毫無區別。

他害怕虞嘯卿抽他耳光，立即用手捂著臉了。

虞嘯卿氣得把伸出去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不想跟你說了，本來以為你渡江偵查回來，會給我一個攻打南天門的詳細計劃，沒想到，卻是這樣！”

龍文章堅持道：“竹內老奸巨猾，一定藏了一手。不知道師座打算什么時候開始進攻？”

虞嘯卿準備離開，頭也不回地說道：“幾個月吧，幾個月內，我一定攻上南天門的山頭！”

就在這時，王飛忽然開口了：“師座留步，請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