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轟轟…”

履帶碾壓在道路之上和發動機震顫形成的巨大噪音涌動在鋼鐵森林之中，與回聲共鳴出蕩氣回腸的鐵血篇章，聽著就讓人心情激蕩。

誰會不喜歡這種金屬感十足的大玩具呢？可惜沒人在附近露出眼巴巴羨慕的神情，讓駕駛員的快樂都少了幾分。

經歷了起初的不知所措和接踵而來的迷茫無助，現在的莫頓已經走出了“為什么是我”和“我怎么過來”的困惑，能夠適應這具孱弱無力的人類身體和這里枯燥無味的生活，并且嘗試對之進行思考，然后想辦法改善生活。

在難過的夜里，莫頓偶爾會咬被子偷偷哭，畢竟這里的生存條件比他前些年在索托亞因為走私計生用品而被逮捕收押的十三號監獄還惡劣……起碼在監獄里他還能和其他囚犯做點交易，換一些自己能用得上的東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在宇宙闖蕩這么多年，莫頓也見過不少因病毒爆發、智械危機、生物畸變、次元入侵、自己作死等各種原因導致的末日和廢土星球，但能到他目前所在世界這個程度的還是極為少見。

“這仿佛點錯了科技樹一般的文明發展路線，文明毀滅后卻只余下建筑的廢墟，看不到任何動植物的殘骸……按理來講不可能的啊。”

莫頓坐在坦克駕駛室里，一邊推動操作桿前進，一邊思索著自律機器和自己目前所住之地的事。

自律機器所管理的這個曾經能夠滿足城市大部分居民食用魚需求的超級工廠看上去很復雜很高級，但其實也不過是在各個星球都很常見的大型循環水養殖系統，最多是智能化程度比那些高而已。

這玩意往往需要很大的占地面積，具體組成部分包括食用魚及魚苗培育的水槽養殖機構、提供凈水及處理污水的過濾消毒機構、魚類食品生產及貨物集散機構、水狀態檢測及物質補充的總控制機構等等，由智能機器人完成大部分的工作，是無需人力的全自動生產基地，在莫頓的印象里，它被達到二級以上文明的星球廣泛使用。

或者說，正是因為使用了這些自動生產基地，星球才能達到二級文明？

一般來說，生產基地這類的基礎設備具有很長的使用壽命，建成后只要定期維修就可以工作到更新換代，但在秩序日漸混亂、萬族生命凋零的廢土世界，沒有任何后勤保障的基地只會隨文明一同湮滅。

一度曾受到戰火影響，再加上近幾十年沒有進行過大規模檢修，這導致現在的基地里有很多機構已經無法正常工作，102個水槽里只有12個還能運行，基地到城市的直通隧道更是已經垮塌。

靠這么兩個機器人能做什么？修得還沒有塌得快，杯水車薪罷了。

莫頓沒辦法像以前的貨車那樣從地下隧道離開，只能開著不久前撿來的坦克一路向北，在巨大的建筑物之間穿行。

按自律機器的說法，能順利抵達這里的，要么是運氣比較好的，要么是不愿意走回頭路的。

不過它也已經很久沒見過人就是了。

“謝爾曼M1坦克，于1917年投入使用，自重五十六噸，射速每分鐘三百五十發，穿甲爆破燃燒瞬間完成，是戰車里的豪杰。因射速太快，彈藥補給不足而導致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敗。此為城邦時期照后文明時期對前文明時期按古文明時期影像資料所做的復制品所做的復制品所做的復制品，受時代所限，性能遠不如原版。”

“好多時期和所做的復制品，要被繞暈了……”

坦克駕駛室的艙蓋不知道哪里去了，莫頓借著日光讀里面刻著的那段文字，回憶了一下自己曙光號的性能，不禁咋舌，

“這東西如果組成能陣列，恐怕會成為絕對的陸地霸主吧，就算是三級文明普魯蘇帝國的利刃軍團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僅限在陸地上。如果發動空軍和宇宙艦隊，肯定是利刃軍團更勝一籌。”

“我記得自律機器說現在是3031年，而它上一次看到人類還是在三十五年之前……這個星球的古人類在一千多年前就能做出如此強大的戰爭兵器，而他們從沒有過發射火箭探索外太空的想法，只是竭盡全力開發著腳下的陸地和海洋，過了這么久才把自己玩到文明毀滅反而很令人驚奇。”

“他們的智慧和能力真是不容小覷。”

坦克不斷前進，路上有明明暗暗的路燈指引著方向，所以不會出現撞到墻上或者掉進溝里的意外。

期間，他還遇到了正試圖對廢棄廠房進行維修卻苦于沒有材料所以正拆東墻補西墻的巨型建設機器。

莫頓從坦克里爬出來跟它打招呼，但那家伙只是扭頭看了莫頓一眼就繼續工作了，蠻高冷的。

“我記得自律機器介紹過，建設機器是這個生產基地唯二還能工作的智能機器，因語言系統受損而無法聽懂人類語言，只能用機器語言進行交流。”

當然，就算建設機器語言系統沒受損，莫頓感覺它也未必會理睬自己這個從腳下穿過的蟲子。

陸續穿過寫有“禁止煙火”標語的油氣罐區、像方糖一樣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古人類住宅區、連接上下兩層且帶有螺旋上升階梯的柱狀巨塔之類的建筑物，轟隆隆的聲音不斷回響間，坦克駛離了多年前大概會很熱鬧的城市主體區，來到了坐落在城市邊緣、仿佛戰場廢墟般空曠死寂的那片原野。

這是古人類的幼崽玩耍的地方，曾用名是兒童樂園，此時卻有無數槍支彈藥和戰車遺骸散落在地，又被雪覆蓋，不時能看到布滿了銹痕的戰斗機臥在地上，仿佛武器的墳墓。

莫頓從駕駛室里爬了出來，騎在炮筒上眺望著遠方和這里一樣淪為廢墟的巨大層疊都市。

今天天氣不錯，濃密的云層里滲出縷縷陽光照在莫頓頭頂，雖然氣溫依舊低得讓裹著綠大衣的莫頓打噴嚏，但好歹沒有下雪，通視良好，讓他能看到那些如巖石般久久矗立于此的鋼筋混凝土巨構建筑，以及文明毀滅后依舊能維持運行數十上百年的城市基礎設施。

只是看不到任何任何動植物，一片灰白，滿是死寂。

“每次看到這里城市的全貌都會感到無比震撼……”

莫頓深呼一口氣，混著寒意的空氣仿佛碎冰碴在肺里滾了一圈，

“與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和絢爛深邃的宇宙星海不同，這是屬于智慧生命的巧奪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