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與曙光號和莎倫分開的第25天，想她。】

【我現在已經能夠很好地適應在這片廢土的生活，大概。】

【雖然在這里一個活人都見不到，雖然在這里什么美食都沒有只能嚼壓縮餅干，雖然在這里除了開坦克出去遛彎之外沒有別的休閑活動，雖然在這里唯一能夠聊天解悶的自律機器總是呆頭呆腦接不上話，雖然……】

“首先，我最初被設計生產出來并不是作為陪伴人類的聊天工具，而是出于需要管理這片區域的目的；其次，我具備基本的共感能力，所以并不會呆頭呆腦接不上話，是你對機器人的要求太多了。”

自律機器走到正坐在水槽邊寫日記的莫頓身旁，圓形的電子眼掃描過本上的文字后，一連串不帶感情的機械音仿佛讀后感一樣朝著莫頓砸了過來，

“即使存在共感，機器人也無法對人類產生所謂戀愛的情緒，所以請不要再對我做出那些奇怪的事了。”

自律機器看上去仿佛一塊厚鐵板，從身體兩側延伸出去的四條二節纖細長腿讓它能夠適應周邊的任何地形，方形的腦袋和鐵板的缺口完美契合，連接兩者的柔軟導線讓它的腦袋能夠以任意角度進行旋轉，提供了無死角的視野。

作為用于工業生產管理的機器人，它結構簡單、功能完備，毫無疑問是合格的產品。

但如果按照家用型機器人的標準評價，從外形到功能，它都是完全不夠看的級別。

以前星際商人莫頓的眼光來看，就自律機器這種程度的機器人，隨隨便便一個二級文明都能量產，是放在倉庫里他都會嫌棄多余的那種，和曙光號的智能助手莎倫更是不能同日而語。

但現在這是唯一能夠陪他說說話的家伙。

“不能發出萌妹的聲音，不能溫柔地給我暖床……所以說你這個機器人就是遜啦，共感的層次也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我開心你就開心而已，人家高級的機器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能做，會的姿勢還特別多。”

裹著破舊綠色大衣的莫頓撇了撇嘴，兩只腳在水槽里攪來攪去，把兩只湊過來接受自律機器投喂的胖魚嚇跑，然后在自律機器費解的目光里嘿嘿直笑。

“我什么都不會還真是對不起你了。”

自律機器不太能理解莫頓的行為和話，但見他沒有威脅到魚們的安全，就索性放棄了制止的想法，依舊按著自己的程序，朝水槽里遠遠地拋出一粒粒魚食，引得兩條魚搶來搶去。

“我說，這里真的除了餅干之外什么食物都沒有了嗎？雖然看上去有很多種口味，但實際上它們吃起來大同小異，我真有點膩了。”

莫頓放下日記本，回憶著自己還是星際商人時經常吃到的那些美食，忍不住流口水，

“你看那兩條魚，白白胖胖的，如果做成碳烤魚、紅燒魚、糖醋魚、水煮魚、酸菜魚、清蒸魚……肯定會有絕贊的口感。”

曙光號智能助手莎倫的手藝是頂級廚師級別的，一直被她投喂的莫頓其實對食物有很高規格的要求……但現在沒辦法，不想餓死就只能吃那些雖然已經過期但看上去還沒變質的餅干。

他已經好久沒吃肉了。

“那是我管理的魚，外來人員不得干涉。不過，就算把魚撈出來，在這個沒有炊具和調料品的地方，你做的魚也未必會比餅干好吃。”

自律機器制止了蠢蠢欲動的莫頓，然后給他講現在的生活有多來之不易，

“事實上，有餅干吃就不錯了。這里曾經是量產食用魚的生產機構，大多都是機器人員工在工作，因此糧食儲備很少，只有用于緊急情況的壓縮餅干——那都是幾十年前生產儲存在這里的，現在沒有變質完全就是奇跡，請不要再挑三揀四了，謝謝。”

“廢土真是太不妙了，尤其是這種生產力遭到毀滅性打擊之后的世界，糧食近乎絕跡……活著就只是在等死，而且很有可能是餓死。”

莫頓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嘆了口氣。

事實的確如自律機器所說，他既沒有做菜的能力也沒有做菜的工具，要不然早就把魚撈出來吃掉了……已經沒辦法溝通警衛機器的自律機器根本沒辦法阻止他這個大活人。

“孤獨才是廢土世界最大的敵人，能有活物在眼前動來動去的感覺也不錯。如果真的只剩下自己，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莫頓扭頭看向自律機器，

“任何生命都會迎來終結的那一天，如果這里的兩條魚都死掉了，作為管理的你又會怎么做呢？”

自律機器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兩只電子眼不斷閃爍，猶豫了許久才終于開口。

“人類建設了巨大而完備的城市系統，又生產了各種有助于生產生活的工具和技術來幫助他們脫離地球的限制，想從地球這個龐大的生命體里脫離出來。”

自律機器一邊平淡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一邊把魚食丟到一百零二個水槽里唯一還在運作的那個里，

“盡可能維持城市基礎設施運行……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即使人類這個概念如今已經在地球上消亡，但那與我們沒有關系，我們要做的就是維持下去。”

兩個生命沉默了下來，偌大的空間里只有魚兒躍出水面爭搶魚食發出的嘩嘩聲在回蕩。

“如果真的是吃餅干吃膩了想要吃魚食換一換口味的話，我并不在乎的，倉庫里還有很多，請隨意享用……”

自律機器緩緩扭頭，看向正蹲在魚食小桶旁好奇地聞著味道的莫頓，

“雖然我不認為這是人類應該吃的東西。”

“我就好奇……聞聞而已。”

被抓包的莫頓不免有些尷尬，他訕笑了笑，把手從魚食小桶里縮了回來，然后在水槽里洗了洗。

他發現魚食的配料表里有寫麩皮、魚粉、豆餅之類的，看上去應該很好吃的樣子，所以才聞聞……但味道很詭異，打消了他吃魚食的想法。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今天的投喂就到這里吧，我要去其他的地方進行巡查和維修，回見。”

數著粒數喂好了魚，把小桶蓋子扣好放回原位，自律機器邁著纖細的腿往樓梯的方向前進，沒走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

“繼續剛剛的話題，至于所有的魚都死了之后……如果那時候你還在，希望你能把我關閉，否則我會一直活到城市的預備電力和我自己的預備電力用完，或者干脆壞掉無法修復的那一刻。”

“沒有生命希望自己迎來不會遺忘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