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出院后，在家里養腿。

每天的早飯和晚飯都是谷雨做，午飯點外賣。

周二，谷雨又在公司里打電話給樓下的小飯館，讓他們送餐到家里，被栓忠聽到了。

他對谷雨說：

“飯館的飯菜是好吃，可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料呢，而且油多鹽多，老人天天吃對血壓也不好啊”

谷雨扶著額頭：

“可我哪有時間啊，如果一天三頓都自己做的話，這一天啥也別干了”

谷雨沒說實話。

其實要是真想做的話，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谷雨本來就不愛做飯。

她一直覺得人生短暫，如果一天中的三四個小時都花在買菜、摘菜、洗菜、切菜、炒菜還有吃飯和刷碗上，就是在浪費生命。

父親沒骨折前，家里一日三餐都是他做。

現在父親還沒有全完恢復好，只能自己頂上去。

栓忠想了想：

“我看，這樣吧，每天中午飯我來做吧！”

“你？”

栓忠點著頭：

“中午不是有兩個點的休息時間嗎？我看夠了，公司離你也家不遠”

“哎呀，不行，太麻煩了”

“不麻煩，我提前把菜都處理好，到時候就一切一炒，快得很”

說著，栓忠還做了一個顛勺的動作，谷雨被逗笑了。

“那這樣的話，咱們得明算賬，買菜錢、做飯錢都得另付工資”

栓忠知道谷雨的品性，如果自己推脫不要，那這事兒就黃了，他爽快地說：

“行吧，那最后一起算賬”

半個月后，父親過70歲生日。

生日沒有什么出奇的，還是照舊，谷雨在飯店擺了一桌，親戚來了十幾個人。

可父親卻突然在壽宴上當著一桌子的人突然宣布：

“過完這個生日，我要去養老院”

眾人面面相覷：

“為什么呀”

“怎么突然說這個”

谷雨問：“爸，你這…你是不是覺得我照顧得不好？”

“不是，主要我腿本來就不利索，下樓也不方便，整天沒個人說話，憋得慌”又說：

“去養老院，有人做飯有人聊天，比自己在家里強”

“要不，我們出錢給你找個保姆”谷雨說。

父親擺擺手：

“不要不要，就倆人在家，這話一天就說完了，我就想在人多的地方”

后來谷雨一再勸說，可父親就是八匹馬拉不回來，吃了秤砣鐵了心。

谷軍覺得父親是在找事兒，有個不出嫁的閨女養老，是多少老人求之不來的福氣，他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晚上，谷軍在家里吃飯。

說到這個事，谷軍又說：“真是不知道爸怎么想的”

老婆厚芬：

“去就去吧，我們方便時多去看看就行了。再說了，不去養老院，你能天天伺候？小雪是不管，什么事都是往后稍。人家大雨也上班啊，去吧，大家都省事。”

谷軍說：

“照顧一個老人也沒什么事啊，主要就是做飯，這不是還沒到癱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程度嗎？”

“就——做——飯——？”

厚芬拉著長腔，夸張地重復谷軍的話，白了他一眼：

“你做做試試，這說這餃子，剁餡、和面、搟皮，包，再燒水煮，你倒是嘴一張10分鐘吃完了，我TM得忙活一個點”

可是，就算是去養老院，去哪一家呢？

又一通打聽。

最后結論：

公立的是去不了，排隊得排到后年。只能去私立的。

可私立的有的離得遠，有的近，有的費用便宜，有的貴……

谷軍覺得，給父親挑養老院怎么好像給孩子挑幼兒園一樣費勁呢？

這個問題最終被谷軍一個做醫藥代表的朋友，一句話解決了：

“去哪兒都一樣”

“我看著有一個月3000的，還有一個月6000的，價格差很多啊！”

“是啊，其實不同價位，主要是因為硬件環境的不同，有的房間大，有的小，有的新，有的破。但老人真正需要的不是這些，主要是護工的問題。碰上好護工，心眼好的行，碰上不好的，天天擺個臭臉，罵你，甚至動手，老人能高興得了？”

“虐待老人？靠，還敢這樣？養老院就不管？”

“不是普遍現象，但也不能百分百排除。開養老院的都是什么人，以前開礦的，做房地產的，干啥的都有，他們開老養院可不是為了搞慈善，是為了賺錢啊！就算有虐待，肯定也是能瞞就瞞”

“靠！”

這邊，他對谷雨說：

“養老院這事太不靠譜，我覺得先別著急，能拖就拖，說不定過幾天咱爸就忘了”

可那邊，父親又開始催了：

“大雨，養老院，找得怎么樣了？”

“爸，正在看呢，得好好選”

“哦，那你可快點，啊”

谷雨也拿不定主意了。

無奈之下，她決定親自去“臥底”養老院。

畢竟，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谷雨開著車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名叫“夕陽紅”的老年公寓，

大鐵門緊閉著，谷雨把車停在門口，值班室里探出一個50多歲的禿頂老頭，問：

“來干什么的？”

谷雨緊走幾步上前：

“哦，大哥，我想問下能不能在這做義工”

“義工？”

這位禿頂門衛有些驚訝，遲疑了一會，說：

“我給你問問”

門衛把頭縮進去，打了個電話，禿頭又探出來：

“進來吧！”

說著把門用遙控打開：

“呶”用手指指最東邊：“就那個門，上面寫著辦公室，你去那”

這個養老院不大，上下三層樓。

在一層的辦公室里，谷雨見到了負責人，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肚子圓圓的，頭也圓圓的。

頭上的頭發應該好幾天沒洗了，泛著油光，一綹一綹地支棱著。

聽谷雨說來做義工，他和門衛禿頭大爺的反應一樣，也有些驚訝。

不過這驚訝轉瞬即逝，他把身子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對面站著的谷雨，故作輕松：

“為什么要來這做義工啊？”

谷雨開始編瞎話：

“哦，不瞞您說，我是做生意的，最近不太順利，找人看了一下，說要想化解只能多行善，多做好事。我就在附近住，所以就過來了”

中年男人沒說話。

谷雨馬上從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他：

“這是我的名片”

又從錢包里掏出身份證：

“這是我的身份證”

中年男人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名片，又看了一眼身份證，又抬頭看了一眼谷雨。

最后拿出手機對著身份證“咔嚓”拍了一張照片。

“那行吧，先在這干著吧！”

中年男人把身份證還給谷雨，名片沒還。

接著，中年男人喊進來一個女人，也是身材不高，但黝黑壯實。

“這是楊姐，你先跟著她干吧！”

又指了指谷雨：“做義工的”

谷雨便開始了她短暫的“潛伏”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