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沒錯。”顧七垂眸輕笑。
一陣馬的嘶鳴,車戛然而止。
“少爺,有人攔路。”
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有些發悶。
顧七撩開簾子,眸光微凝。
那是個紅衣姑娘,這么說也不太正確,因為她看起來似乎十分年輕,可眼神卻透著蒼老,除了一張臉,整個身子都被藏在衣物下,光看一張臉,像是源于波斯之類的外邦人。
“是那天的女娃娃?”顧七小聲道。
“是的,就是她。”
“姑娘攔車所為何事?”顧七鉆出馬車,手中折扇一展,笑瞇瞇道。
女孩兒警惕地把手扶在了腰上,“你是顧七。”
“我以為你是知道才攔車,原來是隨意下手啊!”
“不。”女孩兒否認,卻并沒有解釋,“讓他出來!”
“誰?”
“我知道他在里面,我親眼看見他上了你的車。”女孩兒緩緩抽出纏在腰間的鞭子,“雖然我不想跟你動手,但是我不介意。”
“跟我動手?”顧七輕飄飄地笑,“可是我不能跟你動手,贏了勝之不武,輸了面上無光。”
“所以,讓他下來。”
“抱歉,恕我不能答應。”
“為什么?你們又沒什么關系,他對你也沒什么用處,只有麻煩。”女孩兒不解道。
顧七嘆了口氣,“雖然我也不想找麻煩,但是他剛剛成為我的朋友。”
“......”女孩兒遲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愿意把他給我?”
“他是人,又不是物件,怎么能說給就給?不如你自己問問?”
“......”女孩兒猶豫了片刻,側身讓了路,“你帶著他,會后悔的。”
“不過可惜,我從來不后悔。”顧七笑道,退回車里。
馬車繼續向前駛去,女孩兒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眸色漸沉,車窗的簾子被撩起,又放下,整個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是前往淮地必經之路,淮地如今,正在混亂之中。
自京城過淮地往江南白城,就是他的路線嗎?女孩兒低下頭,將鞭子纏回到了身上,轉身往相反的地方走去,她并不打算參與混亂。
馬車里,顧七倚著車廂,指尖在中間固定的小桌上輕輕叩擊,沉默中,這聲音顯得格外明顯。
“她是我曾經的妹妹。”
“妹妹?和尚不是斬斷塵緣了嗎?”顧七的手指終于休息。
無名輕聲道,“我想這樣你會理解起來更方便,畢竟,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什么朋友。”顧七掌中折扇輕擊掌心,“我更想知道,為什么她說我帶你走會后悔。”
無名猶豫道,“或許是為了嚇唬你?”
“......”
這話你自己信嗎?
顧七雖然沒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十分明顯。
無名嘆了口氣,“因為我的身份有些特殊?”
“你是誰?”
“我是個和尚。總有人說身邊有和尚,運氣會變差。”
“......”
顧七深深地看著他,喟嘆道,“你知道嗎?很少有人可以讓我不知道說些什么。”
“那真是我的榮幸。”
“......”顧七微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說完,他便閉起了眼睛,開始休息。
無名的眼睛好像有一點綠色?這讓他想起了以前的一個......朋友,不過,那個家伙的眼睛是碧綠色的,像是春天一般,生機勃勃,那是十分美麗的顏色。
無名看他在自己面前睡覺,眼中升起一絲好奇。他認真地打量著顧七,直到看到顧七的嘴唇張開,吐出幾個字,“你習慣在人睡覺時觀察嗎?”
無名默默低頭,“哦,我只是驚訝你竟然在我面前睡覺。”
“怎么?你對別人在你面前睡覺有意見?”
“......”無名終于被堵到,選擇了放棄掙扎,“事實上,我是驚訝你這樣信任我。”
“唔,只是拜曾經的某些經歷所賜。”
睡覺當然維持不了端正的睡姿,所以無名眼睜睜看著顧七一頭栽向車廂的后方。
由于兩個人是對著坐的,所以無名被方桌狠狠磕了一下才避免顧七撞到車廂。扶著人頭的無名一時間沒找到什么放腦袋的地方,只好委屈自己的肩膀。安置好了,無名便繼續在一旁默默念經。
淮地因淮河而得名,孕育千載文明,富饒美麗,主城天府更是文昌武盛、人杰地靈、窮極壯麗、冠絕古今。比起京城的莊嚴肅穆、天府則如同帝后般端莊昳麗,是僅次于天子之城的文化之都。
或許是感召于文化之美,于天府居者大多以文為榮,重文抑武,致使淮地少生戰亂,在長久的文娛享樂中奢靡墮落,淮地之風向外擴散。
不過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的,馬車入淮后,明顯可以察覺此地與外界不同,越靠近主城,越能產生割裂之感。
客棧、驛站、酒樓里,眾人討論之事由江湖傳言、八卦謠言逐漸轉變為國家大事、王公貴族。
淮河主干大多位于主城天府,而天府繁華又以淮河之畔最盛,河面畫舫游船被飲酒作樂的人填滿,岸邊樓閣能聞吟詩作對、絲竹管弦之聲。
“你竟然沒有反應?”
深夜的馬車停在略顯偏遠的客棧之前,對比于天府河畔,這里已經算得上荒僻,至少這附近只有酒家,沒有花樓。
無名緊隨其后下了車,“你說的是什么反應?”
顧七無奈笑道,“你啊你,還真是繞不過你,好歹你也是個和尚,竟然面對這么多女人不會臉紅?”
“也沒見你顧七爺臉紅。”
“欸~我見的最多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顧七笑道。
無名跟著點頭,“是啊!應該是你成了狀元郎的時候,騎著紅鬃烈馬,一身惹眼紅衣,滿京的姑娘都在看你。”
“欸?你見過?不過你猜錯了。”顧七笑瞇瞇道,“我之前與冷凌云查過一宗奇案,那一整個小島,全是各色美女,她們唯一的任務就是維持美貌,等待貴客上門。”
無名聞言微怔,復而沉聲道,“我想,有些事情咱們應該關起房門來聊,這大庭廣眾之下,有傷風化。”
“......”顧七攤手,手中折扇瀟灑轉開,“齊叔,麻煩您了。”
車夫停好了馬車,進去與掌柜交涉,定了三間上房。
“那咱們現在可以仔細聊聊?”顧七挑起鑰匙晃了晃。
無名默默從齊叔手中拿起鑰匙,跟著顧七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