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曉陽正在納悶,電梯指示燈已經停止閃爍,門也在這時開了,里面空無一人。方小艾率先走了進去,等轉過身發現蘇曉陽還一動不動,氣得一把將蘇曉陽扯了進去拋在身后,接著趕緊按下關門按鍵。
看起來這樓確實很高,因為電梯的運動速度非常快,期間還沒來得及說話,電梯就停了下來。方小艾又像牽寵物一樣把蘇曉陽拉出電梯。
真讓人大跌眼鏡,出電梯才發現眼前竟是無數條通道,像個蜂窩煤,方小艾朝左右兩邊看看,走了左邊一條。
“沒走錯吧?”
蘇曉陽確實有些擔心,這一次是冒險旅行,要知道這是地下,萬一走錯了道說不定正好撞進器官倒賣團伙的手術室呢!
方小艾倒是胸有成竹,即使通道里的燈光要比之前所見還要暗,但她走得非常快。這條通道蜿蜒崎嶇,不等距離就會遭遇一堵墻,不得不折回重走,搞得像個迷宮不說,還遲遲不見盡頭,真讓人揪心。
因為安靜,兩個人的腳步聲異常清晰:“咚!咚!咚……”四面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哪里?”蘇曉陽這回真心虛了。黑暗的無限延續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眼下已經到了建筑的腹部,就算有通訊設備,遭遇變故求救恐怕也是枉然。
“噓!”方小艾突然轉身將食指豎在唇尖,眼神犀利盯著蘇曉陽,有些責備的口吻,“不要大聲說話!”
這更像是警告,方小艾的舉動和周邊環境結合,讓蘇曉陽越發不安:連說話也不行?!拜月坊怎么這么神秘?
畢竟知道危險去做一件事和在未知的情況下去執行,心理環境完全不同。這一切對方小艾而言似乎是家常便飯,但對蘇曉陽來說充滿未知的恐懼。
離開電梯口大約二十鐘后,前面的通道里出現了一道亮光,不走近難難判斷光源位置,但至少是一種希望的到來。無論前面是哪里,蘇曉陽只想馬上逃出去迎接。
果然,隨著前進通道越來越明亮,蘇曉陽激動起來:前面就是出口了吧?
方小艾似乎能通過蘇曉陽的表情讀到他心里的想法,說:“前面不是出口,是入口。”
“入口?!”
方小艾沒有作任何解釋,繼續往前走,視野里光束越來越近。很快,通道徹底走完了,隨后進入的竟然是一個直徑達二十米的圓形場地,空間巨大,十米多高的天花板四周有規律地掛著幾盞不稱職的燈。不過這場地中央竟然有一個巨大的光圈投影。這時蘇曉陽才發現,原來是一道光束從天而降,之前通道中所見的光亮只不過是余光而已。
這束光直射地面,像舞臺的燈光,覆蓋面積竟然和一個半徑兩米左右的圓差不多。此時兩個人正在其中,蘇曉陽忍不住抬頭想要尋找光源,只是太刺眼,抬起手擋在眉梢才看清光源自一些玻璃板。
突然,蘇曉陽感到有些暖和起來:不對呀!這是地下層怎么會有陽光?
因為光線的刺激,蘇曉陽沒有繼續探索,趕緊低下頭。沒想到就在一瞬間頭腦一陣暈眩,眼前突然黑了一片,還險些栽倒,好在及時抓住了方小艾。
此時蘇曉陽才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太強。使勁搖搖頭,睜開眼,視界才逐漸恢復清晰。
方小艾定定站在光圈里,四下里看,貌似在尋找什么,也不再走了。
蘇曉陽發現,光圈里積了一層灰,上面還有幾個一致大小的腳印,直覺告訴他和方小艾的尺寸差不多。不過這些腳印絕不是今天留下的,因為腳印至少有七八個,非得來回走才會印下,可兩個人根本沒有來回移動過。
“干嘛不走了?迷路了?”
“我們在這里等圣門。”方小艾沒有回過頭來,兩眼盯著前面幽深的通道,似乎相信黑洞洞的空間里會走出人來。
“圣門?是一道門嗎?”
“是一個人。只有他才能帶我們去拜月坊。”
蘇曉陽沒再問話,因為他聽到了一些動靜,聲響應該是從方小艾一直注視的空間里傳來的。此刻如置身古羅馬斗獸場,聲音雖然越來越清晰,但難以辨別方向。
2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前方通道里。
但當這個身影漸漸靠近,蘇曉陽卻被嚇了一跳。
這人著裝詭異,人從上到下一身長袍黑衣,身形高大,一只連著長袍的黑帽完全蓋住了腦袋,看起來像是握著鐮刀取命的“黑無常”,好在沒有附著鐮刀,要不然準要嚇得人拔身而逃。微弱的燈光灑在這人身上,真像是地獄使者前來索人去接受審判的場景。
惶恐中去看方小艾,卻發現她一臉喜悅。
在方小艾莫名的期待中,那個人不緊不慢走過來,雖然燈光能顯出輪廓感,可是那張臉貌似還被黑紗覆蓋了一層,根本無法洞察面部表情。不過從身體構造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這里真是地獄,突然冒出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蘇曉陽多少有些難以平靜,不過方小艾此刻一臉從容,倒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
來人在光圈外三米遠的地方停下,隨即在胸間比劃了一個蘇曉陽前所未見的手勢,像是行禮,微微躬身說道:“圣女庇護您。”
聲音厚重,果然是個男聲,像西方教會的傳教士言辭,不過講的是地道的中文,應該是本國人,不過裝扮倒有幾分像修女。蘇曉陽努力想看清來人,但來人整張臉都埋在蒙面紗里,只露出兩只眼睛來,從聲音推測年齡應該在四十五歲以上。
“圣女庇護您。”方小艾此時也平靜地躬身說了一句。似乎是回禮。
做完這一切,這人似乎盯上了蘇曉陽。雖然蘇曉陽沒法判斷對方的目光,但這點直覺還是有的。
果然,他開口了:“圣艾,他是誰?”
“他是我男朋友。”方小艾的回答很簡約,沒有附加解釋。
黑衣人停頓幾秒,沒有動作,顯然是有所戒備,方小艾耐不住性子,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這時黑衣人才從懷里取出兩條黑紗交給方小艾,沉沉吩咐道:“戴上它。”
方小艾分了一條給蘇曉陽,另一條用來蒙在自己眼睛上。
這是要捉迷藏嗎?這可是地獄,為什么還要蒙眼睛?
蘇曉陽的遲疑讓黑衣人有所警覺。蘇曉陽知道這不是件好事,立即學著方小艾的樣子蒙住了眼。
“跟著我走,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揭開黑紗!”
黑衣人的聲音沒有任何情感附加,如同幽靈般可怖。
“可是,蒙著眼我們怎么看路?”
蘇曉陽的疑問沒有得到解釋,他不想還未接觸真相就得打道回府,只好照做。
當他蒙上眼睛后,很快聽到了腳步聲,顯然黑衣人開始行動了。接著是方小艾的腳步聲,方小艾終究擔心蘇曉陽不懂規矩惹禍,所以伸手牽了他。
除了方小艾指尖的溫度外,周身冰冷,世界一片漆黑,這種黑暗之中的未知讓人煩躁不安。蘇曉陽想悄悄取下黑紗看個究竟,沒想到手剛碰到黑紗就聽到男人凌厲地喝道:“別動!”
看來圣門一直在監視自己,要不就是對人的心理了如指掌。
堅硬而冰冷的聲音著實嚇了蘇曉陽一跳: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搞得這么神秘!
3
黑暗只能用冗長來形容,蘇曉陽選擇以思索打發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消失了。
即使蒙著黑紗,但蘇曉陽能感覺到一片光亮,這讓他很踏實。
“把黑紗給我。”
這是黑衣人的聲音,此時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嚴厲了。看來已經身處拜月坊了吧。
蘇曉陽取下黑紗時,雙眼被光亮的反差刺激得瞇了一只眼,這一次他依舊沒看清黑衣人的輪廓。他試圖拖延把黑紗遞給黑衣人的時間,以方便看個清楚,沒想想到的是,黑衣人走過來便躬身行禮:“圣女庇護您。”
短暫的錯愕之后,蘇曉陽想到進門時方小艾給黑衣人回禮時的情景,也就此照做:“圣女庇護您。”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方小艾沒有履行這個禮節,取下黑紗遞給黑衣人后就朝周邊環視起來。
眼前的空間很大,貌似教堂,卻絕非一般的小教堂能比,大概有十多個階梯教室那么大,可莫大的空間里卻只有三個人,蘇曉陽、方小艾還有黑衣人。當然,還有一片燈光。
這顯然有些詭異,但方小艾的安然似乎在告訴蘇曉陽一切正常。
方小艾看看手腕上的卡通表,終于松了口氣:“還好沒遲到。”
說完轉身謝過黑衣人,黑衣人卻沒有表態只是低著頭,雖然看起來很禮貌卻讓人很不舒服。
“兩個周沒來了。”方小艾目光又回到周圍的一切環境中,臉上滿是激動和興奮,仿佛千年回顧,似乎這里與她有深厚的感情交織。
黑衣人沒有交代什么,從燈光中隱去。
瞅著黑衣人離去的背影,蘇曉陽問方小艾:“他要去哪里?”
“他專門負責接送圣徒。”
“所以他叫圣門?”這倒是讓蘇曉陽想起了之前兩個人的稱謂,“‘圣艾’是你在這里的代稱?”
“在這里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家族名字。”方小艾的回答并不是很專注,兩眼一直朝四周留意著,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突然,蘇曉陽的瞳孔變大,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看見了一件離奇的事——黑衣人走到一堵墻前,突然間消失了。
這堵墻嚴絲合縫,根本沒有門,他去了哪里!
方小艾的注意力并不在圣門身上,她對周圍的環境更深情一些,似乎整個早上唯有這個時候她才是正常的,之前的她在焦躁中變得十分陌生。
圣門不告而別,難道這里就是拜月坊教堂?之前小艾提到的上課莫非也在這里?可這里怎么一個人也沒有。
這個教堂規模和一所大學的室內體育館相當,座位設置也呈階梯式,不過沒有桌椅,不同的是本該是球場的場地卻是一個凸起的舞臺,舞臺高出地面一米左右,中央佇立著一個桃木色的主席臺,那應該是教會重要人物宣講時眾人目光的焦點。側面還有一條通道,看來專屬演講人進出。
教堂的內飾模擬西方風格,聯排棕色椅子從一邊墻腳起始整齊地排滿大廳,地毯如同鮮血一直蔓延到目光所及的每一個角落,大廳四面墻壁都是金色,真有點高大上的味道。人高的墻壁上零落的設了西洋式燭臺,燭臺上手臂粗的白蠟燭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叫人兩眼不自覺放大的是,教堂圓頂天花板上竟然懸吊著一盞精巧而華麗的水晶大吊燈,吊燈呈盤式恐怕有七米的直徑,吊燈雖然沒亮,但是那水晶飾物已在燭火中閃耀登場。
光這吊燈恐怕也要花費上千萬,如果這個場地不是租來的,拜月坊可真是財力雄厚。
此刻距離進入大廳已有一段時間,可除了圣門之外并沒見到其他人,真叫人不安。蘇曉陽剛想說點什么時,一連串的腳步聲已灌入耳膜,方小艾的目光已經投向主席臺旁的通道。
果然,那條通道陸續有人走進來,并有條不紊落座,整個過程沒有任何吵嚷聲,每個人都循規蹈矩,情形絲毫不亂,貌似全都互不認識,也沒有眼神上的交流,之所以來這里全都目的明確絕不想在其他事情上浪費精力。
這和平日里的上課或開會簡直是天壤之別。蘇曉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高素質?不!這是泯滅人性!
大廳里很快就坐滿了人。人頭黑壓壓一片,像漁場里的浮頭。看樣子大概有七八百號人,但沒有任何人交頭接耳制造出吵鬧聲,每一個人都表現得平靜而安然,整個大廳寂靜無聲。
難道這些人都被某種意識所操控了?
眼看所有的人都要坐定,方小艾趕緊扯著蘇曉陽衣角走到最后一排空位坐下。最后一排也是教堂中最高之處,雖可觀瞻全局,卻距離主席臺最遠。不過也無所謂,因為大廳中的四棵柱子上都架著黑色大音響,顯然就是為了照顧所有人。
拜月坊真不是蓋的,來一次不容易,該出馬了!
蘇曉陽很快有了新發現,按理說任何行業都有群體特征,而且大多體現在年齡上。可這里的人年齡都不盡一致,有高至六十余歲的人,也有低至十六歲以下的學生。
人群的年齡差距讓蘇曉陽異常質疑這個組織的性質,不過他并不確定這些人的身份,忍不住問方小艾:“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們都是圣徒。”方小艾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自己的回答已經違反了某條戒律,與此同時還在小心翼翼瞅著主席臺旁的通道。
“全都是?”
方小艾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蘇曉陽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這些人都是圣徒,為什么不由圣門帶進來呢?”
“他們也是圣門帶進來的。”
“可是剛才圣門只帶了我和你進來啊!”
“圣門有很多個!”方小艾撅撅嘴,有點不耐煩,“這些人比我們先到,所以在休息室。而我們差一點遲到,所以圣門直接把我們帶來大廳而沒有帶到休息室去……”
“哦。原來那道門是通往休息室的!”
“等一下圣女也會從那里進來。”方小艾仍然目不轉睛盯著那道門方向。
原本安靜的大廳里有了自己和方小艾的聲音,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們。方小艾馬上因為別人責備的眼神而臉紅。
方小艾尷尬之后只好把罪責轉嫁給蘇曉陽:“就是你問題多!你看人家都盯著我們看呢!這已經違反教規了!”
“這也是教規?”顯然一兩句小話比起在公交車上擠人的自私,孰輕孰重顯而易見,可為什么態度竟然截然相反。
蘇曉陽沒能管住嘴,方小艾立馬繃緊了臉:“我警告你,不要再講話!”
4
此時,方小艾一直張望的通道口出現了三個人,三人全身都是黑色,黑紗罩住了整個臉龐,只看得見兩顆眼珠在動。三人中一人身形瘦弱,步伐稍前,身后一左一右的兩人卻身材魁梧,整個人肉切割機。顯然最前面的人來頭不小,身后兩人不是隨從就是安保。
自這三個人出現,大廳里所有人目光就沒有從他們身上離開過。果然,走在最前面的人已站到主席臺中央,隨后兩人分立兩旁,身體僵硬筆直,十分威武。
不管是影視作品還是文學作品,這種場景極為少見,除非所謂的教主并不自信,需要武力保護,再或者原本就是非法勾當,擔心被突然識破沒法收場。
瘦小的黑衣人站定后,正對大廳里的人愣了兩秒,然后輕輕拍了拍主席臺上的話筒,確定音響設備正常時停止了動作。看起來這人想講點什么。這時候,身邊兩人竟然摘掉面紗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果真是保鏢,個個一臉橫肉,神情冷酷僵硬。
這簡直是赤裸裸武力震懾!
隨著主席臺中央黑衣人的一聲問候,臺下的人掌聲瞬間掃蕩整個空間。原來這竟然是個女人。女人接著說了一句蘇曉陽聽不懂的話,臺下又響起一片叫好聲。納悶中去看方小艾,豈料她也在拍掌叫好。
場面像明星出場粉絲拍掌叫絕。然而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
掌聲落下時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蘇曉陽本以為這些人因為敬慕演講人情不自禁,也沒當回事。可沒想到這些人不光站了起來,而且紛紛走出座位在過道上各自找到一片空地,然后齊齊跪了下去,齊聲道:“圣女萬福。”
這一幕讓蘇曉陽徹底愣住了:這是在拍古裝戲嗎?
氣勢恢宏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蘇曉陽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視聽,去看方小艾,方小艾竟然也消失了,找了好半天才發現她和其他人一樣跪在地毯上。
突兀感讓蘇曉陽有些無措,很快他發現臺上的黑紗女人正目光鋒利地盯著自己。方小艾緊張起來,低聲喝道:“快跪下啊!”
“跪下?”蘇曉陽驚出一聲來,“我?”
“快啊!照我這樣,快跪下!”
方小艾都快急死了,蘇曉陽卻沒動:“我為什么要跪啊!”
“你怎么這樣!”方小艾翻了一下眼,惶惶然朝臺上女人望去,又教訓起來,“你跪一下會死人嗎?求你別把我害死!”
方小艾生氣的表情不像是裝的,蘇曉陽愣了愣才跪了下去。這一切都始料未及,讓他很不快:媽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會有這么多人對你頂禮膜拜?
思索中黑紗女人說了一句“圣女護佑她可愛虔誠的信徒”,信徒們應和叫完“圣女萬福”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無論怎么樣,黑紗女人絕對不一般。
等跪拜的人紛紛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方小艾才噓噓了一句:“剛才你真是嚇死我了!”
“你見過她的真面目嗎?”
方小艾為蘇曉陽的話愣了兩秒,沒好氣道:“她是圣女,拜月坊最尊貴的人,是能讓人隨便看的嗎?”
蘇曉陽頓時無趣。
所有行禮的人坐定后大廳里突然站起來近十個健壯的青年男子來,這些人離開座位后朝三個黑衣人進來的那道門出去了,半分鐘后每個人都端著一個大黑框走了進來。
蘇曉陽有些奇怪:“他們要干什么?”
“要上課了,他們在收手機。”方小艾解釋著,并從挎包里取出手機設置了靜音,“你準備一下。”
大家似乎都毫無疑問,紛紛將自己的手機掏出,只要這幾個人將框移動到自己面前便會將手機放入框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質疑或者猶豫。
“我也要交手機嗎?”蘇曉陽想手機是他唯一的通訊工具,如果不幸發生或許能起到救命作用,“我又不是你們教會的人。”
“只要到這里就必須遵守規矩。”方小艾表情認真,“任何人都不例外!”
其實他想暗中錄像或拍幾張照片,但現在看來為時已晚。
一個和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男生很快將黑框移到到方小艾面前,但蘇曉陽成為了他的眼中釘,似乎他能猜測到蘇曉陽和方小艾的關系,因此他對蘇曉陽陰冷的鄙夷也持續到方小艾把手機遞過去才停止。
難道這就是上次接自己的電話的人?真是冤家路窄,這回撞上了!
蘇曉陽能感覺到敵意,但他沒有判斷出這個人接下來的舉動和鄙視自己有什么聯系——男生沒有將方小艾的手機放進框里,而是放進了自己兜里。
更讓蘇曉陽吃驚的是,方小艾反而一臉自豪。
“你的呢?”蘇曉陽還在呆愣,黑框已經到了面前。
蘇曉陽想,借助方小艾或許可以得到優待,只是在他等待青年接的過程中卻失望了。
“磨蹭什么?放進框里!”
毫無辦法,方小艾目睹整個過程,至少應該紳士一些,蘇曉陽照做。等男生走開,他才一臉憋屈問道:“他是誰?”
“圣元。就是上次接你電話的人。”
“果然是他。他就是你領導?!”
蘇曉陽只能撇撇嘴:其貌不揚,流氓街霸還差不多!
收完現場的手機,男青年們吃力地扛走了幾個黑框。
5
主席臺上的圣女看到一切就緒,從懷里取出一個黑色的筆記薄展開就著話筒開始講話。
“歡迎大家回歸圣教。下面我們來宣布一下本月大家的修行積分。”
這女人話說完,掌聲四起。
“圣靈,本月修行積分為五千點,合人民幣五千圓整。”
聲音落定后大廳中很快有人站起身來朝圣女行了禮:“圣女萬福!”然后坐了下去。
“圣遠,本月修行積分為三千八百點,合人民幣三千八百圓整。”
大廳中央隨即站起來一個男生。看到他背影的時候蘇曉陽怔了一下,感覺熟悉而陌生。
“他是誰?”
“遠村。”方小艾目光緊盯著臺上的女人。
“遠——”蘇曉陽還沒來得及驚訝,圣女的聲音接踵而至。
“圣艾,本月修行積分為三千六百點,合人民幣三千六百圓整。”
方小艾站起來,和其他的人一樣行禮說話。當圣女念到下一個人的名字時方小艾才坐了下去。
“什么是修行積分?”好奇中蘇曉陽低聲問了一句。
方小艾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別說話,這大廳里所有的人都得尊重圣女!”
圣女沒有停下,念完名字后她開始講演一些詭異的理論,蘇曉陽完全沒聽懂,而大廳里的人卻聽得很專注,不時有掌聲響起。整個過程和演講沒有多大差異,演說的同時也放映了幻燈片,藍色極大字體的公式印在她身后的墻壁上,清晰可見。一連串的公式宛如連綿不絕的小山,此起彼伏。
然而內容卻讓蘇曉陽徒然一驚。內容版本一個有宏偉理論支架而非科學的計算:一只母雞按月產蛋十五只計算,而這十五只蛋一月內浮出的小雞又以每只每月產十五只蛋計算,依此類推,結果一年以后得出雞的總數是個鬼也不信的龐大數據。這種算法如同原子核的裂變處于臨界狀態一樣。資源取之不盡。
這樣充滿誘惑力的計算很容易吸引人的思維。聽圣女人宣講了好半天,蘇曉陽腦海里終于有了一點眉目。敢情她是在算一筆經濟賬。
圣女人講了一通精彩絕倫而在蘇曉陽看來是絕對幻想的經濟理論之后,她繼續講了一通教會的“要務”——以己之力幫助他人,從而獲得積分。最終圣女的總結是,積分要和經濟掛鉤。
散會時,蘇曉陽乘機輕聲問了身邊一個中年男人:“你們為什么來這里?”
男人卻迅速打量蘇曉陽一番,之后謹慎的望望周圍的人,竟佯裝沒聽見似的避開他,繞道走了。
蘇曉陽還注意到,離開大廳的過程中隊形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喧鬧聲。這些人安靜、乖順而謹慎,似乎沒有任何一個組織與之類似。
這就是問題!
6
回程的汽車很顛簸,促使方小艾很快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蘇曉陽卻很清醒,即使方小艾的腦袋不斷撞擊他的肩膀也沒能打亂他的思緒。
他確實有太多的疑問,但每次側頭去看方小艾,都不忍心問出口。
方小艾終于還是被蘇曉陽的動作驚醒,抬起頭眨巴著眼望了望正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咂咂干涸的嘴唇,像一只可愛的貓。
“你干嘛呢?”
“你醒了?”
方小艾力不從心的目光劃過蘇曉陽的臉,又微閉上眼:“現在我要報仇了——是你把我弄醒的,我就要賴在你的肩膀上!靠近些!”
方小艾口氣里還有一些蠻橫,可對蘇曉陽而言是一種幸福:“我希望你賴我一輩子!”
“真的?”方小艾半瞇著眼,嘴角咧出好看的弧度。
蘇曉陽忍不住擰擰她的鼻子:“你就賴吧!”
“嗯——”方小艾顯然不舒服,輕輕將捏了她鼻子的手拍開,“想得美!討厭!”
“圣艾,你現在睡不著了吧?”
“問題青年,你想問什么問題就問吧!別拐彎抹角了!”蘇曉陽的真實目的已被方小艾洞悉,方小艾索性側過身子將雙手抱在懷里,一臉無奈說,“我快習慣你那張永遠閉不上的嘴了!”
“是這樣的——在我問你這些問題之前,你得深呼吸三下!”蘇曉陽能夠猜猜方小艾會為此反感,索性先打預防針。
方小艾確實反應強烈:“為什么?”
“因為我想問的問題實在是太多!”
“那你還是別問了!”方小艾生氣說。
“別——”
“趁我沒反悔,快說!”
“好吧,我就從我們到教會的負八樓開始。”蘇曉陽頓了一下,腦海中呈現負八樓的情景,“進入教會之前,圣門給我們黑紗的那個地方為什么會有太陽光?”
“怎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方小艾依然一副伶牙俐齒的態度。
“可是負八樓怎么會有太陽光呢?”
“你初中學過物理學沒?”方小艾無奈地搖搖頭,“你在負八樓看到的太陽光,是外面的光線通過數十個平面鏡反射下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蘇曉陽沒想到這個答案如此簡單,有些尷尬。
“還有什么問題,問題青年?”
“圣門在帶我們進教會時為什么要給我們蒙上黑紗,而且警告我們沒他的允許不要摘下來?”
“這是教會的規矩。我剛進入教會時也感到很奇怪,后來問帶我來的朋友,才知道教會進出歷來都是這樣——由圣門帶進帶出,每個人都要聽他的安排。”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圣門帶路,你們根本去不了教會?”
“那地方就是個迷宮。沒有圣門——哼!想都別想!也不知道有少個圣門,但是一定有很多個通往教會的地下通道!”
“怎么說?”
“你沒發現入口處的那束陽光下有很多灰塵嗎?”
“這能證明什么?”
“每一個進教會的人都必須走入光圈,圣門才會知道有人來,從而來接……”
蘇曉陽忍不住打斷:“你的意思是說地下通道裝有監視器?”
“如果裝有監視器,我們為什么必須要站在光圈內,不是畫蛇添足嗎?”方小艾無奈的抓了一下頭皮,看來思維脫節了,“剛才我說到哪里了?”
“灰塵——”
“對,灰塵。我們已經看到光圈里的一層灰塵,而每一個進教會的人必須走進光圈,可是光圈里卻只留下了單調的幾個腳印,這說明什么?”
“你是說,基本沒人走那條通道!或者說只有我們兩個人走過那條通道!”
“今天你已經看見了,教會里起碼有七八百號人,這些人又明顯不是從那條通道進入教會的,那么只能說明還有其他的通道可以進入教會。”
“呵呵,沒想到你也是個推理高手啊!”
“少來!”方小艾嘴上不領情,臉上卻浮出了得意的笑容,“還有問題嗎?”
“你去教會一直都走那條通道?”
“嗯。”
“遠村和你那位朋友為什么不走那條通道?”
“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去教會時,是由朋友帶去的,那次我們走的就是那條通道。后來就只是我一個人走,他再沒和我一起走過,我也沒走過其他通道。”
“那遠村呢?”
“遠村第一次到教會時,是由我帶他去的,可是后來他也沒和我走過那條通道。情形和我第一次到教會時是一樣的。”
“你是說,遠村是由你帶去加入拜月坊的?”
“那是他自愿的,和我沒直接關系!”
“可是,他由你帶去教會的話——你就會得到相應修行積分。”
方小艾聽完,霎時一怔:“你怎么知道這些?”
“圣女!可能嗎?”蘇曉陽說這一切完全來自于黑紗女人時,方小艾覺得有些滑稽。
“她在大廳里不僅告訴了我,而且告訴了在場的所有教徒。”
“什么意思?”方小艾剛才傲慢的面色鎮靜下來,惶恐和不安顯露出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黑衣女人每個周六講課的內容只會有兩個方面。第一,宣講強有力的經濟學計算公式和以此吻合的相關實例;第二,內容版本直銷運營模式……最后會將這兩個方面合二為一,變通為你們所謂的‘修行積分’!”
“有什么不妥嗎?”方小艾有些抗議的表情。
“我覺得很奇怪!”
“奇怪?”方小艾不屑的鼻音之后臉上是一絲譏誚的笑容。
“對。你們每個人都很奇怪。至少刻意隱瞞了一些東西——關于拜月坊。”
“但是我覺得你今天很奇怪!”
“因為我所看到的事物太奇怪!”
“你究竟想說什么?”
“為什么在散會時,我問其中一個教徒問題他卻敏感的避開,佯裝沒聽見呢?”蘇曉陽皺了皺眉,“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是在顧忌什么。”
“你要我說多少遍!教會里是不允許任何人喧嘩的!”方小艾有些激動起來。
“連交流也不可以?”
“對。教規規定任何人不準在大廳里交頭接耳。所以教會里雖然有這么多人但我認識的沒幾個。”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些人個個都像丟了魂的瘟神一樣!”蘇曉陽如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這樣就更不對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如果我說你被非法組織利用了,你信嗎?”
方小艾突然睜大瞳孔,生氣的表情分明占據了整張臉。
蘇曉陽意識到話題應該到此為止,于是輕輕側過頭,把目光投向窗外。
是不是我太操之過急?也許吧,好端端的來一趟,突然被否定了一切,任誰也難以接受!
現在小艾如此反感,這件事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之后的時間,蘇曉陽陷入無限的糾結中。
7
此去拜月坊曲折迂回,也難怪上一次方小艾天黑才回到學校,在蘇曉陽印象中好像還沒有什么時候有這樣累過,所以回到宿舍就爬進了被窩。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把他的夢絞碎時,窗口已經射進了刺眼的陽光。
鈴聲響了兩遍,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來電,懶洋洋磨蹭一陣才按下接聽鍵:“哪位?”
“你怎么了?”
電話是謝然打來的,她聽到的聲音低微得不像話。這時候都快吃中午飯了,所以謝然有些驚訝。
蘇曉陽遲鈍兩秒,腦袋里才確定是謝然的聲音:“哦。是你啊。”
“出什么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
“你怎么回事啊,這么久才接電話?”
“什么這么久,一響我就接了。”
“生病了?說話有氣無力!”謝然的語氣有些關切。
“沒。”
“那怎么回事?”
“被你吵醒了!”
“什么?”謝然因為吃驚語調一下高亢起來,“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嗎?”
蘇曉陽仍閉著眼砸嘴,想要使干涸的嘴唇濕潤一些:“我剛從原始社會穿越回來。”
“穿越你個頭啊!現在都中午十二點了?”謝然的語氣里透散出一絲無奈來。
“什么?”蘇曉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班主任似乎說過周日中午十一點半有個大型講座的事,據說這個講座可以獲得兩個學分,“我的學分泡湯了!”
“你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
“我——”蘇曉陽頓了一下,有些狐疑,“我沒怎么啊!只是睡過頭錯過了聽講座的時間。”
“昨晚你干嘛了?不會是一夜銷魂了吧!”
“什么銷魂,骨頭都快化了!”
“切!別油腔滑調!”謝然口氣凌厲,“你那封郵件怎么回事?”
“郵件?”蘇曉陽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郵件?”
“今天我收到一封你通過QQ郵箱發來的郵件,內容很奇怪!”
“今天?怎么可能!我昨天下午五點就睡覺了,一直到你打來電話才醒來!哪有時間給你發郵件!”
“所以我推測那封郵件是你定時發送的!你前幾天有設置過這樣的郵件嗎?”
“我想想——定時發送……”蘇曉陽想了一陣,才想起昨天一大早自己接過方小艾電話后,為以防萬一出門前設置了一封定時發送的郵件,收件人正是謝然,“我想起來了——那封郵件確實是我設置的。”
“我發現你很無聊哎!”謝然有些惱火的口氣,“我看到你的郵件就給你打了電話!你倒好——都中午十二點了還賴床!怎么,楊倩的死你不查了?”
“你能聽我把話說完嗎?”
“好,那我就給你解釋的機會!”
“事實上是這樣的……要不見面談吧!”
“我告訴你別想耍花招逃避問題!”謝然嘆了口氣說,“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啊?”
“你說呢?”
“將就你了!你不是才起床嗎!”謝然嘆了口氣,繼續說,“不過車費和伙食費可得由你報銷啊!”
“不是吧!”
“那你過來!”謝然立馬變了口氣。
“好好好!我給你報銷還不行嗎?”
掛斷電話,蘇曉陽呆愣了兩分鐘,然后才爬下床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