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聽到這話挑了挑眉，倒也不惱：“我一個老頭子的飯不知道有什么好蹭的，你想吃就坐下吧?！?

見蘇睦聽話地坐了下來，老者哈哈笑著往堂后走去，邊走邊道：“先等會，還需熱一熱，到時候可別說吃不下這種糙食啊?！?

蘇睦仍然語帶愉悅地道：“先生的飯菜再糙小女也能吃得下去的?！?

老者不再多言，只捋了捋自己花白胡子繼續往中堂走去。

蘇睦見無事可做便四處打量起這所老舊的醫館來——醫館占地并不大，和濟世堂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店內陳設也是老舊非常。

雖如此，醫館整體很是整潔，大門正對黑木柜臺，柜臺后是陳放藥材的千葉柜，大堂中間空出來供人走動，兩旁放置了兩套太師桌椅，兩旁的墻根累著幾條長凳，而后便無他物了。

蘇睦還在打量年代久遠的房梁，老者已經從堂后走了出來：“姑娘，再等會就可以了，這段時間需要老朽幫你看看手上的傷嗎？”

蘇睦挑了挑眉：“有勞先生。”

語畢便伸出手，其上是之前慌亂間造成的擦傷。

老者走近仔細查看了一番道：“有些破皮，可需要開些膏藥？”

“自然是需要的?！碧K睦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還有些微微撕扯的感覺。

老者走到藥柜邊取出個小圓盒來遞給蘇睦：“老朽自己鉆研的方子，效果還不錯，你先試試看，就算你十文吧。”

待青萍結了賬，蘇睦道謝后接過小盒沾了些藥膏在鼻下聞了聞，發現其中用料不僅有平常的黃芩、金銀花等，還有兩味藥讓她有些陌生又熟悉，似乎是藍菱和副犀，看來是這個世界獨有的藥材。

老者見蘇睦熟練的嗅聞方法若有所思地道：“姑娘也懂些醫理，之前那位姑娘的病情想來的確如那武師所說是你穩定的?！?

“先生說得不錯，小女自己鉆研了些許年月，只是還未曾如何實踐，今日也是形勢所迫才嘗試著疏通了友人的一些脈絡。”蘇睦邊涂抹藥膏邊回答著。

適時屋后傳來水沸騰的聲音，老者便起身離去，一邊還稱贊蘇睦：“做得很好，若不是穩住了病情那位姑娘的身子骨只怕又是要損些根基的。

“飯菜熱好了，麻煩姑娘幫老朽準備一下桌椅吧，把長凳架在桌旁就好。”

蘇睦應是，不一會便布置好了，老者也提著一個三層的棗紅食盒走了出來。

老者從中拿出三碟分量十足的菜肴來，一碟清炒筍絲，一碟野菜湯還有一大碗干牛肉。

“原是與犬子一同用餐的，不巧他被朋友喊了去，就只能我老頭一個人吃了，現在天熱，飯菜也放不長久我倒還要謝謝兩位。”待三人坐定，老者半開玩笑地道。

蘇睦覺得他親切，笑答：“先生哪里話，我兩人突然提出這般無理要求，還望先生莫怪才是?！?

“小女蕭暢，還不知先生高姓？”

“免高姓丁，丁涌泉，他們一般叫我丁老?！?

“再次謝過丁老留我二人?！?

三人而后開始不緊不慢用餐，蘇睦和青萍都是南方生人，沒怎么見過這么大塊的牛肉干，不太敢下筷。

在丁老熱情推薦下兩人夾了一小塊，剛入口便感覺到濃郁的牛肉香味，待嚼了兩下又發現這肉干名副其實，一點水分都沒留，嚼勁十足，腮幫子都酸澀起來才堪堪咬散。

但不得不說風味獨特，口齒留香。

兩人雖然不太習慣，但忍不住多夾了幾筷，丁老見此露出些笑意來。

待蘇睦和青萍幫著收拾了桌椅，丁老見暫時也不像是還有生意上門便關了大門，坐在蘇睦對面準備聽聽這年輕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姑娘想必也不是為吃我一頓飯才待到此刻，也別藏著掖著了，有什么就說什么吧?！倍∮咳哿宿圩约捍缭S的胡子道。

“的確，但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丁老您的情況?！碧K睦也正襟危坐地開啟協商模式。

“從您為我友人治療和自制的膏藥來看，您的醫術在皇都應是算得上首屈一指，比起濟世堂的首席醫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加之您設的價格又比較實惠，為何這醫館卻是這般破敗和冷清？”

“承蒙姑娘看得起，我醫術也只算得上中上水平，不敢夸口。”

聽到蘇睦這樣問，丁老神色陰沉下來，眉宇間透出愁容。

“唉，想半年前我這小醫館也是門庭若市的景象，可自從我拒診朱榮那廝后，坊間就開始流傳我醫術不精，漫天要價的傳聞。

“更甚還有幾人作偽證說我藥材不純差點吃死了人，告到縣衙，把我關了幾日又賠了些許銀錢。

“不止如此，本有幾位?？拖嘈盼业臑槿?，有些什么病癥都會來這看看，日子也還過得下去。但之后他們也漸漸不來了，聽他們說是有人威脅，再來我這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藥石無醫?！?

“我就一平頭老百姓，也不是本地生人。犬子丁信達也只會些醫術，沒什么力氣去與之抗衡，所幸信達爭氣，另找到了份千巧閣的差事，倒也還能過活。”

丁老慢慢敘述著來龍去脈，也不見臉上有什么太激動的神色，只透出些許憂愁來。

“其實本打算做完這月就將店面轉了回家去享享清福的，你們可能是我最后幾位客人了?！倍±辖忉屚暄a充道。

丁老這后一番話正中蘇睦下懷，蘇睦成竹在胸地道：“丁老，我了解了。那不知現在可已找到了下家？”

“還沒呢，其一這店鋪實在破敗，位置也不算太好，看得上的沒有幾人，其二，開了幾年的鋪子到底是有些感情在的，還不想這么快就轉手了。

“這其三還是我自己的私心，開了大半輩子醫館，從藏地一路走到中原，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我還沒好好治好過什么大病，這醫館說關就關了還真有些舍不得?！?

許是難找到人傾訴自己的想法，丁老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話語間不難看出遺憾。

“丁老，您關店的初衷應該也是為資金和客源發愁，”蘇睦知曉了丁老的心意更加確定了自己成功的可能，“而我現在正苦于沒有一個長期穩定的資金來源，又有些存蓄，最近也是在物色可以合作或者收購的店鋪。

“我很中意您的為人和這間鋪子，我現在可以擔保幫您解決這兩個問題，若是您信得過我，我們可以進一步談談合作的事宜?！?

丁涌泉聽完，看蘇睦的眼神帶了些懷疑：“姑娘這話可不能隨便許諾，這可是和朱家牽扯上了關系，沒有點勢力可難辦?！?

“這您大可放心，不知您有沒有聽說昨日和那朱榮有關的庭審，我便是那堂上之人，不知這樣您可放得下心？”

蘇睦今天也狐假虎威了一把，雖然讓朱立無計可施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但她的確在場，這個說法沒毛病，是吧？

“居然是姑娘你嗎？這還真是讓老朽吃驚?！倍±仙眢w前傾，很是驚訝。“這樣倒是讓我有了些底氣，那合作又是怎樣個合作法呢？”

“合作我自然還是會站在丁老您這邊考慮的?！?

蘇睦誠意十足：“我的想法是前期我全權負責資金的提供來維持店鋪，并留下一筆備用資金，待店鋪周轉開后我也會長期提供資金，而這些就作為我參與經營的成本。

“另外我也會不時來店中幫忙，先生您還是擁有這家店鋪，但是需要將地契押與我五年，并在周轉開后將一部分收入分紅付與我，您看這樣的模式您是否能夠接受？”

在蘇睦認知中，現在的店鋪經營還沒有出現多個合伙人的現象，店鋪只有個體經營和世家大族世代傳承，只有常見的雇傭關系，而沒有什么分紅股份的概念。

但她覺得這個模式很適用于現在的處境，而丁老看著不像墨守成規那類人，談妥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丁老聽后陷入了沉思，他眉頭輕輕隆起，右手食指敲擊著椅子扶手，眼睛探究地望著蘇睦。

蘇睦也不急，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坦蕩希冀地與之對視。

良久，丁涌泉長舒了一口氣：“你為什么選擇了我的鋪子？”

蘇睦感覺這事快成了，面上難免藏不住笑意：“因為先生留我吃飯了啊，不僅如此，您應該猜到了我到底為何如此突兀地留下。

“現在其實不是我為什么選擇您，而是您是否對我這個人滿意呢？”

“姑娘也是明白人，”丁涌泉一改之前的嚴肅，笑意回到他臉上：“你很像姊姊的女兒，我是猜到你有想要的東西，沒想到要的會是我這小鋪的營收紅利。

“我可提前說清楚，這一間小鋪雖然一季收入多有十兩銀子，不過淡季可是可能會貼錢進去的，你可要想好再決定。”

蘇睦笑意更甚：“這個您放心，我也想多賺些銀錢，既然我要合伙就沒有打算安于現狀，您難道不想擁有像濟世堂那般源源不斷的客源嗎？”

“這又談何容易?！?

“這自然得從長計議，現在還只是個初步的構想，但這間醫館是您所有，后續發展也得經過您的同意才行。

“當然，您如果覺得恢復到之前的營收就差不多了，那我也可以接受。

“雖然才第一見面，但我很敬佩您，無論如何我都是想要與您合作的。”

聽這一番話丁涌泉實在開心：“姑娘，你可真合我老頭子的心意。能夠發展起來那當然是更好，這鋪子放在我手里也只能草草經營，若是得姑娘相助那我也算了卻一樁心愿了。”

說著，丁老站了起來，向蘇睦鞠躬：“蒙姑娘不棄，望姑娘傾力幫助老朽救活這一破敗醫館?！?

蘇睦趕忙將其扶起：“丁老何必行此大禮，合作講究的就是一個勠力同心，你我二人一起努力才是真正的生財之道?！?

“既然丁老同意，那我們趁熱打鐵，今天就把后續具體事宜商量清楚吧?！?

“好，早些談妥對雙方都好，你和我來屋內室吧，尋些紙筆好立個字據?！闭f著丁涌泉領著蘇睦往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