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詹丘,狄休反倒苦了臉。
好徒兒和李鐵蛋在哪?路上會有人認(rèn)識他倆嗎?
實(shí)在是沒什么辦法……
狄休攔下路人,極盡所能的問道:“您好,請問你見過一個叫荔梓的嗎?他皮膚很白,長得清秀,看起來有點(diǎn)天真,十五六歲的模樣,旁邊應(yīng)該還有一個很高很黑的漢子。”
他盡可能的描述荔梓和李鐵蛋,手腳并用,看起來頗為滑稽。
那路人居然還真陷入思考,小心翼翼地方問:“外頭來的?”
“嗯。”
“哦哦,小公子名聲這么大了嗎?”路人面色古怪,很是復(fù)雜,“小公子和大漢開了一家打鐵鋪,叫煉寶堂。往這個方向走。”路人指一指方向。
狄休稱謝。
待路人離開,狄休也是面色古怪:“小公子?”不過想到開了個打鐵鋪,應(yīng)該也沒啥大問題。
“打鐵,嗯,很符合李鐵蛋。是吧,老驢?”
狄休渾身一震,忽然黯然。
他的旁邊只有秋楓蕓,沒有驢。
一旁的秋楓蕓亦是黯然。
“他居然下意識的先叫老驢……”
……
昏暗,潮濕的地牢之中。
燭火幽幽,水聲潺潺,模糊的人影在其間晃動。
銹跡斑斑的鐵門發(fā)出刺耳的響聲,尖銳,吵鬧。
獄卒站在外頭,揮動手中長鞭,淡漠的道:“出來?!?
鏗——鏗——
沉重的金屬磨地聲響起,一道瘦弱的人影走出,接下來是第二道,第三道。三者的腳上都有一個腳鐐,后頭拖著一個大圓金屬球,看起來頗為沉重,在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跡。
其中第三道身影最是魁梧,鐵球也是比其他二人大了不少。
“快點(diǎn)!”獄卒不耐地呵斥,皮鞭一甩,在地上打出一道清晰的鞭印。
三人無言,加快步伐。
這三人,便是荔梓,高凈軒和李鐵蛋。
三人身穿骯臟破舊的囚服,面容凌亂,還有不少臟東西吸附在臉上。腳上的腳鐐把他們的皮肉都磨開,露出血淋淋的筋肉,染紅了腳鐐。
獄卒快步帶著三人行走在錯綜復(fù)雜的地牢中,時不時催促一下。
這地牢,端的是無比復(fù)雜,毫無規(guī)律可言。想必即便有犯人脫開限制,想必一時半會也尋不到出口。至于說所謂的蠻力破開……你都被壓在這里了,想必也是打不過對方。如是強(qiáng)力破開,恐怕下一刻就要被發(fā)現(xiàn),拿下。
一路上,水溝極多,但很淺,大概也就一手掌的深度。不知是光度原因還是水自身的原因,看起來這些水看起來都是黑色的,偶爾還夾雜著猩紅之色。
那些燭火本就不甚明亮,偏偏它還每十米才有一盞,幾乎一步亮,十步暗。
為了省錢?
荔梓看起來倒不像是囚犯,東望望西看看,好生好奇。
不過現(xiàn)在其實(shí)還是栗子,畢竟荔梓現(xiàn)在魂體不穩(wěn)。
對于荔梓的好奇,獄卒嗤之以鼻,安然帶路。
忽然一道上坡路,越是上方,便越是明亮,竟刺的三人都瞇起眼睛。
獄卒倒是習(xí)以為常,繼續(xù)帶路,走到上面,竟是干干凈凈,甚至有些豪華的大廳。
獄卒打開其中一道門,低垂頭顱,恭恭敬敬地道:“大人,人已經(jīng)帶來了?!?
鏘——鏘——
三人緩緩進(jìn)入,獄卒靠在墻角,將門關(guān)上。
荔梓,高凈軒,李鐵蛋見著所謂的大人都是身軀一震。
大人,有兩位。
都是衣著華貴,其中一個赫然便是城主。另外一人,衣著上并不如城主,還有些收斂。
栗子卻是心神一凜,衣著上那人確實(shí)不如城主,可那氣質(zhì)卻是穩(wěn)壓詹丘城主。
恐怕是上頭的大人。
趙明心一眼便見三人腳上血紅的腳鐐,當(dāng)即變了臉色,沖獄卒狠瞪一眼。干笑著對身旁那人道:“早先微……”
那人卻是一揮手,制止了他的發(fā)言。
“我叫雁回天。”這是一個年輕人,他看著高凈軒,眼圈發(fā)紅,但表情還是不變,像極了面癱,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老師,您受委屈了?!?
栗子一驚,雖然早有猜測,可也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是高凈軒的弟子。
李鐵蛋也是震驚,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高凈軒,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高,高兄……你,這……”
高凈軒要是早有準(zhǔn)備的話,他和荔梓不就不用遭這罪了!
高凈軒面容不變,淡淡的看著雁回天,不言不語。
栗子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頓時覺得不對勁:“這糟老頭子不會和他弟子沒什么好關(guān)系,甚至有仇?別告訴我不是來救我們的……”
雁回天顫聲道:“老師,您還是不認(rèn)我……”他眼角流淚,表情還是不變,看起來頗為怪異。
“您不認(rèn)我……”他呢喃,眼中迷茫,一旁的趙明心見機(jī)后退三步,面容凝重。
他只是個城主,區(qū)區(qū)四階開蓮境而已。而這個雁回天,身份嚇人也罷,修為更是高的可怕,只差半步就可以踏入元蓮境,而且還如此年輕……
可不知為何神智在這時似乎出來些問題。
而且這個瘦小老頭不言不語,若真的是雁回天的老師的話,他恐怕第一個遭罪。
畢竟這里是他的地牢。
如果這瘦小老頭沒受傷也還好說,可……
想到這里,趙明心狠狠一瞪獄卒。
獄卒本就見機(jī)有些不對勁,早已經(jīng)害怕,城主更是二次瞪他,于是腿腳發(fā)軟,渾身顫抖,手扶著墻。
若不是逃跑的話后果越發(fā)嚴(yán)重,他早就撒腿狂奔。
“嘿嘿嘿,您不認(rèn)我……不認(rèn)我……”雁回天詭異的笑起來,嘿嘿直笑。
偌大的房間,除去他的笑聲,便是荔梓,趙明心,獄卒的心跳聲最為響亮,噗通噗通的。
高凈軒面容平靜,淡淡的道:“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何必找一個廢人為師。”
他居然就像是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
李鐵蛋這才變了臉色,不過也沒有荔梓這般惶恐:“高兄……”
他只是震驚于高凈軒被廢的這事,替他的高兄哀嘆而已。
栗子,包括神羅天內(nèi)的荔梓都在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難不成……是雁回天廢的?”
這個念頭一出,栗子便再也壓制不住,呼吸越發(fā)急促,心跳聲越發(fā)響亮。
趙明心反而稍有平靜。
看起來,這師徒倆的關(guān)系并不好。
咔,咔,咔。
荔梓,高凈軒,李鐵蛋的腳鐐裂開露出里面開始結(jié)痂的糜爛傷口。
“看著都疼呢,老師?!毖慊靥炜戳艘谎郏Φ?。而后手中忽然多出三瓶丹藥,噴出三道藥粉撒在三人的腳上。
高凈軒見狀,低聲一嘆。
栗子心跳和呼吸也逐漸平息。趙明心和獄卒的呼吸和心跳越加劇烈。
雁回天頭也不回,繞有興致的看著荔梓,說道:“趙城主,你應(yīng)該感謝我才對。不然待會王爺來了,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咯。”
趙明心心頭咯噔。雁回天身份固然很大,但也只能是后頭使絆子給他,還不能直接給他下刑。而王爺,地位更高,身份也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奇怪的是,雁回天的意思就是說王爺會為了這三人過來一趟?怎么可能?荔梓的實(shí)力確實(shí)驚艷,可是……
趙明心忽然想到一個關(guān)鍵,腿腳發(fā)軟,好似一道無形的雷劈在他身上一般。
“你很有趣?!毖慊靥齑蛄坷箬?,眼眸精光一閃,唇角勾起,“趙明心,我把這三人帶走了。”
趙明心只得說好,見四人消失,這才抹一抹額頭的冷汗。
看樣子,雁回天不會找他麻煩,而且還撈他一把,好使他……
不對,人不在我這兒了,那待會王爺還是要來的話……
想到這里,他又是冷汗直冒,打濕了后背和胸前,無力的坐在地上兩眼發(fā)黑。
……
“王爺?!?
奢華的客店中,尉遲威恭恭敬敬地站著,面前說一名年輕男子,衣著簡單,坐在椅子上。
這位王爺正是尉遲威的最強(qiáng)后盾,乃是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華黎。一般稱其為九王爺。
看其面容,與雁回天竟有幾分相似。
尉遲威正欲告訴他荔梓的事情,王爺卻是一揮手,道:“不必說了,人已經(jīng)出來了?!?
尉遲威驚駭。
九王爺才剛剛來這,還沒出手,便告訴他人已經(jīng)出來了?難道他早就派人前往處理了?還是說王爺對于這個荔梓的關(guān)注程度比他還要高?
華黎看出他的疑惑,淡然道:“你說的那人,我并不是很看重。詹丘之地,同樣是邊疆地區(qū),撮爾之地,能有什么人才?五重打敗那些廢物,只是有些本事罷了?!?
他語氣忽然沉下來,道:“你說的那個老頭……才是我的來這里的原因啊……老師,呵呵?!?
尉遲威毛骨悚然,王爺?shù)睦蠋?,是哪個瘦小老頭?
王爺瞄他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是?!?
……
荔梓三人眼前一黑,下一刻便是出現(xiàn)在一座閣樓中。
“跟上來。”
雁回天冷冷道,走上樓梯。
那樓梯是婉轉(zhuǎn)回旋式的,在詹丘都是極其少見。樓內(nèi)中空,樓房都是圍著中空而,樓梯也是如游蛇一般盤繞而上。
他的步伐頗為規(guī)矩,每一步抬升的高度都是一模一樣,并且十分自然,給人以意料之外的美感。
加上其完全內(nèi)斂的修為,略顯華貴的衣袍,當(dāng)真是優(yōu)雅,更顯高人風(fēng)范。
雁回天將他們領(lǐng)到六樓,卻是頂層,不想下層那些樓房,它倒像是個蓋子一般蓋在它們的中空之處。
這里沒有想象中的華麗,而是非常普通,看樣子是個大廳,一張普通的桌子,四張普通的木椅,上方一盞燈,便再無它物。
雁回天請三人入座,自己卻是沒有坐下,先對高凈軒深深一躬:“若非需要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學(xué)生也不會違背恩師所訓(xùn)。”
高凈軒閉眼,捋著胡須,看也不看他一眼。
栗子和李鐵蛋分明看見這高凈軒藏在背后的左手在劇烈顫抖。
“恩師,受苦了!”雁回天雙膝跪地,向高凈軒拜了三拜。
“一拜是謝師恩?!?
“二拜是有愧于師?!?
“三拜是……”
高凈軒連忙扶起他來,道:“我受不起,受不起,受不起啊……”
這老者好像現(xiàn)在才敢放出自己真正的感情,念叨著受不起,老淚縱橫,聲音帶著哭腔,極盡委屈。
雁回天的臉還是不變,眼圈倒是泛紅,淚水大滴大滴地流下:“恩師受苦了?!?
二人忽然一抱,徹底放開,大聲哭泣。好似要講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思念以淚水述說給對方。
只留了荔梓和李鐵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
昔日頗為熱門的煉寶堂前,只有兩道人影,靜靜地站著。
狄休和秋楓蕓早便來了。從中午一直站到了傍晚。
期間只有一個好心的婆婆告訴他們,煉寶堂或許得再等好些天才開,畢竟煉寶堂的小公子受了不小的傷,想必還要修養(yǎng)些日子才可以開門。勸他們回去,不必再等。
狄休稱謝,依然和秋楓蕓站在外頭。
老婆婆搖著頭,嘆息:“多俊的小伙,怎么就不聽勸呢?多漂亮的姑涼啊,怎么就跟了這么個木頭……”
不過,狄休倒很是狐疑,寶貝徒兒怎么就受傷了?李鐵蛋才該是煉器的啊,煉寶堂和荔梓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這個小公子這個名號,怎么回事?居然連一個老婆婆都知道?我徒兒這么厲害?
從始至終,秋楓蕓都不曾勸過他,更不曾說過自己累了,無聊什么的,就像是乖巧的小媳婦兒似的。
狄休愈發(fā)感到奇怪:“按理來說煉寶堂是賣靈兵的,顧客大多應(yīng)該是男性??晌矣^察下來,有許多人來看煉寶堂開沒開,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子……”
狄休陷入沉思。
“這小子不會是個小浪貨吧?到處沾花惹草?”
秋楓蕓輕笑,道:“小荔梓那么天真的一個人,想來是這些女子看上他才對。煉寶堂的生意說不定就是有他在拉動呢?!?
狄休恍然大悟。
……
看了看尉遲威呈上的信息,華黎右手中指有規(guī)律地敲著扶手,眼睛微瞇:“看來的確是這個老不死的。想不到啊,沒了修為你居然還能活到現(xiàn)在,還跑到這里來……”
……
雁回天和高凈軒抱著痛哭良久,終于是不舍的分開,坐到位子上。
高凈軒隨意地抹了抹臉,問:“華尚沂怎么樣了?”
雁回天一愣,眼神閃爍。
還好這家伙臉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眼珠子表達(dá)的情感還是蠻豐富的。
“她……”
高凈軒見他這樣,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擺擺手,沉著臉說道:“不必說了。華雍,當(dāng)真是個庸人!”
“老師知道了?”
“猜的到?!备邇糗巼@一口氣,全然沒有剛剛的憤然,而是落寞,英雄遲暮的落寞感:“不是華尚沂便是這個華雍。你的眼睛,還是能看出太多東西?!?
雁回天沉默,忽然對荔梓和李鐵蛋說道:“我送二位回家吧?!?
栗子眨了眨眼睛,知曉待會這兩位恐怕要說什么大事,拉了拉李叔,起身說道:“好,不過還是我們走回去即可,不必勞煩大人?!?
不料,高凈軒似笑非笑地看向栗子,道:“外面很危險哦,二位不如還是留下來,好生談一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