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七十眉目(下)
邵桀拎著一杯咖啡坐到江陌身邊的時候,江警官剛苦大仇深地把手機扣在臺面。
江陌瞇著眼,沒聲兒地眺著馬路對過黑色桑塔納車廂里車載記錄運行閃爍的光點,余光一瞥,抬手搪住了邵桀快貼在唇邊的咖啡,然后稍微側(cè)身,沖著李復(fù)北彈了個響指,擎等著小店員換了米粥過來,這才撈起杯子,輕輕磕撞在氤氳著米香熱氣的杯沿。
“熬一宿就別喝咖啡了,喝完粥吃個包子抓緊回去補個覺。”
“……這么明顯嗎?”邵桀托著臉頰對著窗玻璃憂心的照了又照,覷著快垮掛了半張臉的黑眼圈有點兒無語地笑,“昨天你回市局之后我請假出去了一趟,回來得太晚,徐沐揚跟老霍像要吃人一樣。我就補了幾個小時訓(xùn)練,順便混點兒直播的時長……早上剛回宿舍就看見李復(fù)北給我通風報信兒,我就……抓緊過來看你一眼。”
邵桀撇了下嘴角,悄默聲地瞥了江陌好幾眼:“昨天幾點回的?”
“開車回來是在你之前。不過回家休息應(yīng)該是在你之后。已經(jīng)挺晚……”江陌抬手呼嚕了兩下邵桀的后腦勺兒,“我看見你貼在玄關(guān)的紙條和放在冰箱的糕點。昨晚上餓得頭暈,直接啃了一半兒,今天要是能回來就接著吃完。”
邵桀乖順地低頭,任由江陌抓耙著他腦袋頂上還沒來得及拾掇的雞窩:“我發(fā)消息說讓你有空回個電話,看你一直沒回,怕你忘了。”
“我跑這兒來吃早飯還能是為了看李復(fù)北一眼嗎?消息看到了,但那會兒人在派出所,讓付晰氣得夠嗆,回來怕你在訓(xùn)練就琢磨著今天有空再說,結(jié)果早上出門就看見你們訓(xùn)練室還亮著,一猜就是你在屋子里頭點燈熬油。這個時間直接去睡覺你容易胃疼,基地阿姨也不會做這么早的飯,我看見李復(fù)北在柜臺后頭單留了一杯粥溫著,估計就是待會兒留給你的。”
江陌稍稍提了下邵桀的耳朵:“馮叔跟你說了?付晰的事兒?”
“嗯……昨晚上回來的時候看見你車停在那兒,本來是想回家看一眼的。結(jié)果剛走到大門口馮叔就躥起來招呼了一嗓子,說付晰拿著刀來過一趟,怪嚇人的……”邵桀扭頭,撈起江陌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端詳:“真沒事兒?”
“付晰就是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找到我跟前要么是氣急敗壞,要么就是心虛。刀都沒掏出來就按在那兒了,能有什么事?”江陌稍微皺了下眉,被邵桀捏著胳膊有意無意地搔了下癢眉心才松展開,沉默了兩秒,輕描淡寫地一提:“付樂楓死在新山水庫的案子一天不破他心里就沒底,挺大個人在派出所好一通磨嘰。”
“……付晰跟你交代了多少?”
邵桀眨巴著眼睛愣了片刻,稍微偏頭朝著窗外瞭了一眼角,耷下眼皮就有點兒想笑:“在這兒堵著我呢?我昨天去找韓長云的事兒你都打聽到了?”
“新山水庫的情況剛漏出點兒小苗苗。不過付樂楓已經(jīng)死透了,公司追賬的官司刀子似的懸在那,他現(xiàn)在擺明了是想明哲保身,在警察懷里擠牙膏總好過擔驚受怕地在外頭晃悠,先活命再說。”江陌眉毛一抬,“我猜你就不會放著韓律不管。”
“楊糖果的事……我覺得有些意外。但是她前段時間因為‘包養(yǎng)’的傳聞確實跟韓律鬧過矛盾,期間接觸過什么人誰也拿不準,這事兒韓律知道的肯定要比我多得多,所以我也沒什么資格摻和在這里面。”
邵桀嘆聲,溫吞地嘬著米粥的吸管:“誰成想韓律和楊糖果的內(nèi)部矛盾還沒琢磨明白呢,主動投案配合調(diào)查倒是把自己配合拘留了,稀里糊涂地成了犯罪嫌疑人不說,還時不時地蹦出來點兒模棱兩可的線索把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按在那……這性質(zhì)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三五天的還湊合,他要是再躺在局子里享清閑,公司那堆亂七八糟的事兒我可玩兒不妥。”
“你跟韓律公司里的情況你大概都清楚,但最近韓律忙活的事兒應(yīng)該不止你們公司里的這一攤……所以你是打聽到了什么覺得不太對勁,這才跑到韓律父親那兒,確認一下究竟是不是自己在胡思亂猜——”
江陌無聲地笑了一下,看著沮喪寫了滿臉的邵桀眉眼稍稍一彎:“剛才我在電話里提到新山水庫的時候,你哆嗦什么?”
邵桀視線一偏,先沖著貓在冰柜跟前一邊“嘩啦啦”理貨一邊聽下巴嗑聽得一知半解偷著撿樂的李復(fù)北皺眉咋舌,回過頭來就掛上一副天可憐見的委屈神色,哼哼唧唧地挨靠在江陌身側(cè):“還真是特意在這兒堵我的……不夠兩個人也沒帶執(zhí)法儀,你就不怕我胡說?”
“胡說就抓起來。逮個你還是綽綽有余的。”
江陌被他箍著肩膀,輕輕聳了兩下沒甩脫,“說正經(jīng)的,昨天跑到韓律父親那兒,是察覺有什么不妥?”
“這事兒也是湊巧。昨天你來詢問韓律的事情之后,閑聊的時候,我從徐沐揚口中得知,盛城國際最近似乎在通過樓耀的路子,跑到新山競標,說是要投資個園區(qū)還是什么的。”
邵桀沒打算起身,歪頭頂靠著江陌自然風干得毛茸茸的腦袋,緩慢地耙散了她還沒干透成股地發(fā)尾,有一搭沒一搭地捋摸。
“我記得韓律提過一嘴,前段時間跟楊糖果鬧分手沒空吵架那段時間在幫他爸琢磨標書的事情——盛城國際在盛安的一畝三分地沒人敢動,甭管盛城際速還是什么集團的分公司有沒有被查,茲要是跟他們家不穿一條褲子的小公司,基本上很難在盛安獨立負責什么大項目,搞貨運搞工程的中小型公司一邊都在周邊給自己盤活兒。”
江陌斂眉,大略也猜得出來盛城國際底下盤根錯節(jié)地摞了多少關(guān)系戶:“韓律接觸過新山那邊?”
“壩莊那邊清理干凈之后,盛安市內(nèi)的風聲還沒落定,新山的路子其實乍一看還真挺像個香餑餑,韓叔——就是韓律他爸韓長云,也是因為這個才想試試水,這才指使韓律幫他干了點兒零零碎碎的活兒。”
“韓律對那邊的情況其實不太清楚,韓叔讓他考察的時候也沒惦記著一定得把項目拿到手,但他八成是琢磨著既然試那就努力爭到頭,結(jié)果腦袋一熱,沒通過招標項目組的領(lǐng)導(dǎo)安排,自己就奔著新山水庫溜達過去了。”
邵桀稍微嘶了口氣,目光掠過馬路對側(cè),然后偏頭看向驟然緊張仰頭看過來的江陌。
“我跟你說,你別生氣啊——我跟韓叔商量了幾個鐘頭,都覺得新山水庫那兒可能有點什么問題,所以……稍微動了點兒手腳,往新山水庫那邊跑了一趟……搭著韓叔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