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以為城外的難民已經夠可憐了，見到受災中心的難民，他才知道沒有最可憐，只有更可憐。

他大手一揮，又是一波贈飯團，難民們一番跪地感恩戴德。他不知道的是，沿途的難民給他起了個十分貼切的稱呼：“飯團公子”。

蘇晨則讓幾個騎兵圍著水災中心的邊緣看看，有沒有適合搭建膳棚和難民所的。

副將看兩位都各自忙碌，便帶著兩千多士兵、難民原地休整。先將營地建起來再說。

三個人分工合作，明明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竟然沒有搶奪哭喊，出奇的和諧。

等到扶蘇散了一波飯團回來，蘇晨的幾個膳棚點已經開始搭建，估計下午就能做出飯團。扶蘇點點頭，他剛散完一頓，下午難民就能吃到第二頓，這無縫銜接，其他人不一定能跟他一起做到。

果然，扶蘇看到受災中心的難民知道他們附近正敲敲打打的，是他們念叨了很久的膳棚，高興的都過來幫忙，挖泥土，找秸稈，抱茅草，比城外的難民主動多了。

看來城外的難民還是經歷的社會毒打太少，竟然能被蠱惑兩句就跟他們對著干。

準備工作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三個總負責人可以抽出身。他們互相對望一眼，可以了，去河邊看看。

三人帶著一列士兵往受災中心走，經驗老道的難民立刻攔住了他們：

“你們這些娃子，要去哪？”

扶蘇溫和的說：“我們要去河邊看看。”

幾個難民瞬間露出一副怕不是三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才道：“就這？”

扶蘇他們沒明白，但蘇晨感到自己被侮辱了。

扶蘇繼續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問，“你們在說什么？”

難民感覺有點難以啟齒，畢竟他們以為這種事正常人都能想得到，這三個看起來挺聰明，怎么腦子瓜兮兮的。

“你看這水，這么渾，前面是深坑怎么辦？”

三人低頭看了一眼剛到腳底板的水，都在心中浮現兩個字：“就這？”

扶蘇繼續溫和的笑著說：“沒關系，這水很淺，能看到坑。等到水深了我們就出來了。”

難民們用更復雜的眼神看著他們，發出了靈魂質問：“水深了，你們還出得來嗎？”

另一個自認為對《莊子》很熟的難民說出了連蘇晨都震撼的一句話：

“你們預料的水深和暗藏在水底的深坑，到底哪個先來？”

蘇晨莫名想起后世一句話“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原來這句話這么早就有了。

扶蘇臉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復了微笑：“哪你們一般都怎么辦呢？”

那個“呢”表現出了說話人恰到好處的誠摯的發問，難民們滿足的點點頭，這群瓜娃子還不算太瓜。

一個難民回答道：“你們從水外面走，走到一個坡上下去，那里水深。”

扶蘇：水深就沒深坑了么？還是你想讓我們知道，是水深先來，深坑后來。

那個難民頓了頓，繼續道：“有船。”

扶蘇：......

這種大喘氣的言行，怎么跟先生欺負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三人跟幾個難民告辭，按他們所說坐上了船。

蘇晨問副將：“你們平時打仗，很少過河吧？”否則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從水里走。

副將憨憨一笑，“也不是，我們有專門在船上打仗的，我也會。”

蘇晨奇道：“那為什么剛剛你沒提議我們坐船？”

副將一臉理所當然，“我們都是直接從渡口坐船。”沒有從發大水的陸地上坐船過。

雖然這句話沒有說出來，但蘇晨莫名就懂了。說起來他不也是從碼頭坐船出去玩么？這話問得，失策了。

三個人和幾個士兵在老船家的帶領下，一路向河邊駛去。

剛開始還能路過村落，越到后面，村落的特征就越小，基本上全部被沖毀了。好一點的就是水位不算高，他們看了一下樹木，判斷水位應該在1米左右。

水的流速很緩，老船家很有經驗的說：“這樣就好，水慢慢退回去，我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幾個人在嘴里咀嚼著這兩個字，恐怕就算今晚水退干凈，很多難民還是無家可歸。而且渭河的汛期未過，誰知道會不會再來一波。

老船家將船劃到堤壩附近就不劃了，蘇晨他們看著被大水沖開的河堤，雖然河內外沒什么區別，但那道堤壩還是給了人不小的安慰，好像只要在河堤這邊，就只是被水淹一點，但一旦過了河堤，就會瞬間被水卷走，再無蹤跡。

他們目測了一下河堤被沖開的長度，又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還好只有一處河堤被沖毀。他們的難度會小很多。

蘇晨問老船家：“往年水退離河堤一般都是幾月份？”

老船家想了想，說：“今年不好說。往年月亮最大的時候才發大水，今年提前了，也不知道到時候還會不會再發一次。”

蘇晨算了一下時間，中間相隔差不多一個半月。修堤壩也不知道是不是非得等過了汛期才能修。再看吧，實在不行，他們就在城里多幾個月。

扶蘇問道：“這堤壩看著挺結實啊？怎么今年就被沖開了？”

扶蘇一問，蘇晨立刻回神，副將也看了過來。

老船家瞬間被六道目光看得磕巴起來：“不是我干的啊？我啥也不知道啊？”

扶蘇趕緊安慰老船家，“我們就隨口問問，沒事說說話。”

蘇晨忽然發現扶蘇給自己做的這個人物設定也挺好，他是懶得費功夫溝通人情，副將是一股憨厚藏在生人勿進的凜冽氣息之下，只有扶蘇看起來彬彬有禮，誰都想跟他搭兩句話。嘖，最早版的“擲果盈車”呢。

老船家被扶蘇安慰到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實在無聊的很，這么久了終于有人愿意坐船了，他那無休止的傾訴欲就再也隱藏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點酒，就睡在船里了，夜里就聽到河堤那有聲音，咚咚咚的響。我給你們說啊，河堤能斷開，不是被水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