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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遺孤擎天

  • 青青志
  • 辰鉥
  • 8396字
  • 2021-08-31 10:09:00

李家院落里人人緊張,丫頭婆子奔忙不已。不論怎樣,她們都在心照不宣的期盼著同一個信息。

梅爵和李銘卿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這個孩子的出生讓李家院落里人人喜形于色。老太太高興得直抹淚,她走路輕快的樣子的似乎瞬間又恢復到了丈夫和兒孫具在時的儀態(tài)。她顛著小腳,帶了祭品親自前往李家男人遇難的地方祭奠,相告老太爺和兒子們這個天大的喜訊。

四兒媳婦隨著老太太一起前往墳地祭拜。看著小侄兒出生,她又想念自己的孩子了,就去看看他們,卻不能說出口。她怕說出口會破壞了家中欣喜的氛圍,也怕惹得老太太把持不住積攢壓抑多年的苦楚……

梅爵的孩子肉嘟嘟的,人見人愛。李家門庭里因為他有了不一樣的氛圍,希望之花在每個人的心中悄悄的生根發(fā)芽……

段玫和任凌峰也很喜歡這個新到的生命。也許老太太借重他們二人是男性,是她眼中這個世界的天,所以托他們給孩子起個名字,兩人忙了多日,才商量出了一個滿意的名字:李民源。意為源自民眾之惠澤與力量,被及李家子孫。老太太毫不猶豫,就贊成用這個名字給孩子命名。老太太也毫不猶豫的給孩子起了個乳名:丫丫。這個名字讓眾人聽了直皺眉,尤其是孩子的母親梅爵,一聽就哭笑不得。

老太太鄭重其事的命令家里人:在家里,所有人都要喊孩子的乳名,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時候。眾人聽了沒再皺眉,李家的女人們聽了沉默的眼睛泛著淚光……女人們雖然默認老太太的取的乳名,但是卻沒有這樣喊他的,她們看得出孩子的母親不是很贊成這個乳名,只有老太太在場時才會喊他丫丫。而他的母親每次聽到老太太喊兒子丫丫時,都覺得沉重而壓抑。

李民源百歲這天,老太太拿出了翡翠李子,來到六房,鄭重的交給梅爵。離開了李家的李家兒媳婦,都很自覺的把翡翠李子留下,交還了老太太曾經(jīng)賞賜給她們的李家身份的象征。老太太不僅拿出了她認為應該給梅爵的那一枚,還把其余幾位兒媳婦留下的翡翠李子也交給梅爵保管。梅爵明白其意是李家所有的家族希望都在她一人這里了。但是,梅爵一個也沒拿,借口是自己要照看孩子,請婆婆先替她保管。老太太見梅爵不接手,嘆了口氣,有所失落的只好自己把李子收好,說以后再說。不過覺得自己讓六兒媳婦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接納,也就算明確了李家對她認可的態(tài)度。

景沁然看著家中新成員——老太太待之比自己的性命還珍視的小丫丫,為李家而喜,更為己而泣。兒子們就那么難以逆料的離開了自己,自己的日子時時煎熬。可是喜過之后,她又覺得不是滋味兒:六兄弟媳婦,在我們看來值得羨慕,對她而言其實日子也難熬吧?首先,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沒了父親;其次,灑脫不羈的她也因此被牽絆住了。現(xiàn)在,有能力支撐這個家的男人都去了,只有女人們苦苦撐著,大人還好說,可是孩子們還要走向未來,眼前能扶持著他們走的,就只是我們這些人。我們能扶得了嗎?我們扶不了,扶不好,他們以后的路注定是難的。那么,他們,我們……唉……

也許果真男人才是李家的天。李民源沒有辜負老太太對他的深切期望。他出生不久,離開李家的妯娌們竟然陸續(xù)回來了,選擇了接受這片淡薄無比的天的庇護。

早上,秋菊應老太太吩咐到六房幫忙伺候李民源。梅爵知道老太太一會兒不見孫子就惦記著,看著丫頭婆子喂好了孩子,就吩咐冬子和秋菊:

“你們先把孩子抱去上房陪著老太太!我一會兒就過去!”

吃過飯,梅爵收拾好,才到上房來。尚距離上房遠遠的,就聽見孩子的哭鬧聲,她聽了的心頭一驚:不知是何故哭得這么嘶聲裂肺,這孩子一向很少哭鬧,何況老太太等眾人一向也舍不得任啼哭。她趕緊快步走,進了上房門,看見哭的不止孩子,還有一個人,細打量,竟是二嫂季元英。

季元英回來了,金兒提包挎裹的跟在身后,二人皆灰頭土臉。她走的猶豫,回來的卻干脆。她回來一眼看到李民源,抱著就大哭,口念叨著自己的兒子們,把李民源嚇得哇哇直哭。大家趕緊勸阻她。

梅爵進門見季元英哭得肚抽氣噎、心神渙散還沒罷休,讓人幫忙扶她回屋子歇息去……看見二嫂走了,她忙從老太太手中接過孩子,拍打他的后背安慰他。李民源鼻淚滂沱的瞅著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很是懼怕而急于躲閃的樣子,直到看到陌生人離開,才安靜下來。

回到二房屋里,季元英哭罷多時才緩過神來,洗漱一番后又來到老太太屋里請安敘話,見老太太雖然還精神,卻又蒼老了許多,不由得自責起來。老太太則很寬慰的表示自己還過得去,每天看看孫子。老太太心平氣和的詢問二兒媳婦:

“這些日子,在娘家過得還好吧?”

季元英搖頭,用白絹帕擦起了控制不住又溢出來的眼淚。她平靜了一下心神,告訴婆婆:

“剛回去時,娘家的兩個弟兄都還好,父親也還好。只是一戰(zhàn)亂,家里也亂了,兄弟分家,該拿不該拿的都爭光了,父親竟然落得無所剩余,一氣之下離世了……”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是心里憋屈著娘家嫂子不僅不顧念自己孤身一人的窘境,反而要自己拿出自李家?guī)Щ厝サ姆e蓄。自己不能不為自己今后打算,她的積蓄除了自用,也要用來年節(jié)時祭奠李家的逝者的。目睹嫂子們動則指桑罵槐的樣子,她自知季家的屋檐下,再也指望不了能拿出一副碗筷給她使用了。她早已是季家的外人了,雖然自己認為應該血濃于水,可是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才是鐵打的事實,縱然自己不接受、不認同,卻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在這種被人擠來擠去無所著落的境地里,她有那么一刻想到了表妹張白貞,自認為理解了表妹的絕望:對她而言,當年一定是自知回不了張家,留不了李家,只有絕世一條路可走了……

季元英看著婆婆愛撫著面前打扮得紅紅綠綠的孩子,問婆婆:

“娘,這個小女孩是誰?”

“老六的兒子!”老太太聽二兒媳婦問得這樣魯莽,驚訝的抬眼盯著她看了看,垂下眼皮似有嗔怪的輕聲道。她一直以為二兒媳婦知曉這個孩子,才會進門就抱著他哭的。

“真……真的嗎?”季元英睜圓了哭得紅腫的眼睛問,

“是真的!感謝老六媳婦了……”

“你回來了,我要說一下,銀兒我讓她去六房照看丫丫了,你要缺人用,就從我房里挑個人過去。”

“不用了,銀兒本就是家里的丫頭,去哪一房都應憑娘吩咐。何況她是照看我們家的頂梁柱!”

看著小侄子李民源,季元英一時喜歡得不知所措,把娘家的不愉快都拋在了腦后。快要吃晚飯時,她在六房門外踟躕良久推門進去。梅爵看見二嫂走進來,欲言又止,不禁一愣,略一思索,發(fā)現(xiàn)這是她第一次到六房來,不知所為何事?梅爵心中詫異,一邊招呼冬子給她上茶,一邊為二嫂讓座。

季元英坐下,尷尬的微微笑了笑,猶豫著從腋下拿出一個布包,放在面前的茶桌上,道:

“六兄弟媳婦,真不知說什么好了。總之,以前是我不對,總是想著處處為難你,今天,我來給你賠個不是,請你忘記以前……我的不是吧。”

“二嫂,不怪你的!再說,二嫂也沒什么不是啊!你反對我進入李家的門,是對的!如果我沒有來,也許令表妹會順利嫁進來,那么這個家現(xiàn)在會一切如昨……”

“你想得太簡單了。當年家里都認為表妹已故,就算你不來,家中二老也會盡快給老六安排娶其他人家的姑娘。在接親的時候沒人可接,這個面子,李家斷然是不會丟的。”

“感謝二嫂這樣替我開脫。至于過去的事,二嫂,都過去了!過去了,別放在心上了!”

看著二嫂神態(tài),回味二嫂的言辭,梅爵心中感嘆:她終于活明白了!也許經(jīng)歷了一場變故,大家都活通透了……

“你能這樣想最好!這是我從娘家又帶回來的孩子們掛帶的金玉配飾,現(xiàn)在都給小丫丫。”

梅爵連忙謝絕。她幾次拒絕,季元英就幾次推過來,最后以至于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

“我把他看成自己的孩子,指望他將來給我養(yǎng)老送終,你說,我有什么不能給他的呢!”

梅爵固然不稀奇什么金銀之物,但是聽其言真誠肺腑,淚花在眼中閃爍,只好說:

“二嫂……我收著怕會忘記收丟失了。不如把東西先放娘那兒吧,孩子如果有需要的時候,就去娘那里拿。”

這個說法,季元英雖然不滿意,但也沒再反對。二人言和,季元英卸下了心頭對梅爵恩怨的重負,但梅爵心情更加沉重。

讓眾人意外的是,就在季元英回來個把月后,任淑賢竟然也回來了,只帶回她當時帶走的女兒李姝妍。她走后,是和李家聯(lián)系最少的人,簡直是隔絕。別人還時不時派人來李家問候一下冷暖、安危,或過來送些時鮮東西給老太太和其他家人嘗嘗。任淑賢,走后從不聯(lián)系李家,誰都認為她不會再回來了。

老太太從丫頭手里接過裝著翡翠李子的荷包時,很是不滿的把荷包摔在桌子上,她是長房媳婦,理應做出表率給其他妯娌們看看,可是她竟然連個明白的招呼都不打,以省親為名由,就跑了。她是多有心計啊!有時老太太望著冷清的庭院想起她們母女兩個,尤其是大孫女,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在外姓人家受委屈?是不是長高了?不知道她長大后會不會記得回家來看看,是不是還記得這里?當小孫子出生,她漸漸的不再耿耿于懷這長房兒媳婦的所作所為時,她又毫無征兆的回來了。

傍晚的余暉火紅火紅的映在李家大院內(nèi)的屋舍花木上,眾人正在院里感嘆這絢麗的傍晚景致時,看見任淑賢母女從外門走進來。李姝妍長高了許多,文文靜靜的站在眾人面前,老太太先怔怔的看著,看著看著就掉下淚來。老太太向?qū)O女伸出手,李姝妍卻忸怩起來。她見孫女過于靦腆怯懦的舉止,就知道孩子在外面還是受了委屈,回到家里還是這樣的舉動,也可見孩子對這個家已經(jīng)生疏了。

眾人見母女二人疲憊的神情,就讓紅蓮和錢媽送她們回房去歇息。她們還沒走出大廳的門時,老太太跟大兒媳婦強調(diào):

“房子我一直都著人打掃呢,里面干干凈凈的!”

“……”任淑賢牽著女兒,回身點點頭,行了個禮。

看見大嫂領著女兒轉(zhuǎn)回自己房去了,梅爵心中莫名其妙的驀然沉重,似乎有巨石輕輕落下,生息悄然的擠進心里。

任淑賢看著被紅蓮慢慢推開的長房的門,覺得那門有千萬斤重。雖然老太太告訴她房子一直都在著人打掃,可是她還是以為屋里會有灰塵飛舞,然而進門環(huán)顧,看見里面井然有序,除了氣息比之前更加悄然。她眼淚掉下來。這個她拼命想離開的地方,一直都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被怠慢。她的地方被保留,一直被打掃照顧。她屬于這里,而不是任家或者別處。她屬于李家,即使離開了,也是……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再想想娘家,她突然悟出了一個道理:當一個人到了應該獨立承擔自己生活的年紀,就指望不上任何人了,也不要指望任何了人了。

任淑賢再回來,心中無限不甘。她既不甘心就這么灰頭土臉的回來,也不甘心在李家沒了兒子依仗。可是沒有兒子了,也沒有丈夫了,自己還能如何,就算李家人人照舊尊敬她這位長嫂,又如何,還不是一樣一無所有……

長兒媳婦又出現(xiàn)的家里,老太太不敢指望太多。她心中只希望這長兒媳婦再離開時能把孩子留下來。

晚間,當上房只有任淑賢和老太太時,老太太向長兒媳婦提出自己的懇求。沒想到,她卻堅定的跟婆婆說:

“娘,我們是回家的,這里是才是我們的家!”

老太太疑惑大兒媳婦的話,知道她不僅在眾兒媳婦中,年歲長,身份長,而且心機也長。她走時帶走了她們長房里所有積蓄和值錢之物。許多東西,她是怎么運走的,什么時候運走的,老太太到現(xiàn)在也沒查問明白,現(xiàn)在也無心再查問這些了。

第二天早飯后,任淑賢又當著眾人的面跟老太太強調(diào)自己不走了。聽到任淑賢說不走了,眾人都驚愕的看過來,尤其是老太太,如看陌生人般對著長兒媳婦。但眾人都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

任淑賢也許也覺得自己的話沒被聽明白,然后以更鄭重的態(tài)度說:

“我的家就在這里,以后我和孩子,我們哪里也不會去!”

任淑賢兩手空空而歸,而且還當眾表示鐵定不走了,這在李家人看來是很不尋常。其中的事只有老太太不久后知道了,不是長兒媳婦口中說出來的,她什么時候都謹慎有余,即便是真心歸來,也不會輕易開口說出原委。是孫女李姝妍對祖母講的:

“娘帶著我本來在外公家一直過得很好,外公和外祖母年歲長,管不了家了,就把家交給舅舅打理。但是舅舅要去外國,就讓娘替他照看家里,照看外公和外祖母。外公和外祖母都不喜歡我,他們有什么好吃的點心都藏起來,也從來不見他們對我笑。”

“……”老太太聽著緊緊攥住孫女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上個月,舅舅從外國回來,說要什么維新的,結果惹起家族人的圍攻,把舅舅給打死了,不僅搶走了家里的所有東西,還把房子全給霸占了。恰好那天我和娘去廟里還愿才躲過一劫,娘說要感謝蒼天保佑,讓我們又一次與死神擦肩,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逃過這一劫。娘想跟那些爺爺伯伯要回幾間房和一些東西,他們就罵我們是外人,讓我們趕緊滾,別在那里了……”

老太太聽了,淚水滾落,把孩子一把摟在懷里。她聽著就覺得心驚肉跳,刀攪般的痛楚四處蔓延,又無力亦無法拂開。她忽然想起了一起跟她們走的丫頭紅兒,就問:

“紅兒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不知道!我們要回來時,她就不見了。娘說她的衣物什么的都不見了,肯定是趁亂逃跑了。”

“哦……”

任淑賢回來,看到季元英竟然也回來了,出乎意料。她看著表情平靜無波的季元英,思量自己也只能像她這樣在李家安心過下去了。李家這兩年也漸漸空了,房子和器物雖沒動,但是錢財剩下應該沒多少了。本就入不敷出,現(xiàn)在老太太還支援軍隊,這樣下去這個家虧空得就更快了。但是能怎么樣呢?想辦法留住,顯然不合時宜。這個家,是要依仗這些兵保平安的。何況自己兩手空空的回來,有什么臉面管家里的錢財。先安心住著,看情況以后慢慢再說吧。她這樣思量。

任淑賢走時,梅爵孕有孩子的事還不被李家人所知。而且她一天到晚的都躲著籌謀如何順利的離開,且把財物帶走,籌謀著如何給自己的今后一個安身之所。那天一早,她到上房請安,以省親為名走了,沒有告訴老太太和眾妯娌們離開的真實目的,只給房里丫頭些錢物,吩咐她們給打掩護,自己走后的第二天再告訴老太太。她把自己的翡翠李子從腰間摘下來,讓丫頭替自己交回給老太太。她給小丫頭時說了一句:這是不吉之物!

任淑賢回來見家里多了一個孩子,似乎是六房的,揣度是梅爵為李家抱養(yǎng)了一個孩子,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動,為李家的列祖列宗們。她心里也和季元英一樣感激梅爵,感激她會在家里的這種情形下還會留下來陪伴著她們。不過她很難理解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新式人物,竟然會成為李家門庭的堅守者。身為長嫂,她自嘆弗如。但當從眾人口中知道孩子是六弟李銘卿的兒子時,她張開的嘴巴半天沒閉上。等她緩過神來,感覺到心中被苦澀堵塞。夜里,她坐在空蕩蕩的長房內(nèi),口念念道:

“為什么他六房有兒子?為什么我沒有?我不是長嫂嗎?沒有兒子了,我還是長嫂嗎?就算是,我還是什么長嫂……”

知道孩子是李家的,她也不再生疏這個孩子,常在空閑時抱著李民源,悄悄掉眼淚。梅爵有一次看見,大嫂抱著小民源在掉淚,民源則專注的看著淚珠滑落,然后伸出小手去戳淚珠……

這天一早,她到上房請安,恰巧遇到梅爵。她看看梅爵,心中再次詫異為何會留在家中?她為了我們嗎?不可能,無論老太太還妯娌們,以前幾乎都沒給過她好臉色。也許她只是讓兒子認祖歸宗吧!現(xiàn)在為了李家,為了自己和女兒,只能和婆婆一起挽留梅爵,依靠梅爵,依靠這位有兒子的人……

可是,她不知道,她嫉羨梅爵時,季元英和景沁然正在嫉羨她。她們看著她女兒一天伴隨左右,心中感嘆:要是能有個女兒該多好!不至于像兒子那樣說走全都走了……

雖然大嫂回來了,梅爵感覺到她與自己是隔閡的,與李家是隔閡的……她并不像二嫂那樣,坦誠相待家里每一個人。也許這就是她的性格所然。即便是經(jīng)歷了大風大雨,面對可信任的人,她也還要規(guī)避坦率的風險。

母以子貴,是老太太和妯娌們的觀念,也許大嫂很擔憂自己的長房地位。這么考慮后梅爵決定請老太太明示自己在這個家的位置:只是六房的一員,再無其他。其實她想說自己只是這個家的過客,不過她知道,這樣說,大嫂的顧慮消除了,卻又給其他人添了憂思。

老太太聽了六兒媳婦的話,就明白了。她想了想,把兒媳們離開時留下的翡翠李子找出來,讓四兒媳婦陪著來到長房。

恰時早飯后不久。任淑賢見婆婆顛著小腳被四兄弟媳婦攙著進來,知道必有要事。她連忙起身讓座倒茶。

老太太也不兜圈子,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原封不動的遞了過去:

“這是你的,你既是回來了,就該自己保管好屬于你的東西。”

“娘……”任淑賢羞愧難當?shù)慕舆^布包,覺得里面這個小小的東西無比的沉重。

“你是大嫂,也做好你該做的事——要帶頭,管好這個家!”

任淑賢面色凄涼的點點頭。

老太太也不多說什么,站起來就走了。景沁然沖大嫂淡淡笑笑,扶著老太太一起走了。她們又來到了二房處。

季元英正坐在屋內(nèi)發(fā)呆,聽見外面有動靜,警覺的起身出來查看,就見老太太在四兄弟媳婦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走來。她忙過去也攙扶著老太太,口中道:

“娘,我正想去六房找侄子玩耍,你們再遲點兒我就走了。”

“我略坐坐就走!”

“不打緊,多坐會兒才好!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里,實在無聊才要出去的。”

老太太坐下,拿出兒媳婦的翡翠李子,遞了過去:

“你的還是你自己保管吧!”

季元英張開口,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默默的接過翡翠李子。就聽老太太又道:

“剛剛我把你大嫂走時留下的翡翠李子也還給她了。你們自己的自己保管,自己管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老太太咕咕囔囔,邊說邊起身走了。

老太太走后,季元英端量手中的翡翠李子,沒想到,曾經(jīng)以擁有此物為傲為榮,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個棘手的東西,這可真是旦夕禍福,難以預料;又想到大嫂這么精明的人離開了,都得回來,沒辦法在外生活下去……可見自己回來實屬正常。她覺得不得不承認,女人是個弱者,不管大嫂承認與否,自己承認這一點。

韓章姁經(jīng)常回來的,也經(jīng)常走。她是光明磊落的回來的,還是那樣爽朗,也許是上天對這位性情樂觀的人也眷顧,她失去的只是丈夫,而兩個女兒李姝婷、李姝嫻都伴在左右。她直言不諱的告訴婆婆:

“我女兒永遠是李家的,她們大些了,就得回來陪伴老太太,替她們的父親盡孝心,然后才能出嫁。家里困難了,就帶她們到娘家住住,長大了就須回來。”

她說到,也做到了。她常回家來,尤其是年節(jié),即使自己不回來,也會打發(fā)兩個孩子回來。這天她們回來,卻不見靈兒,只有清兒跟著。老太太皺眉問是何故。

韓章姁聽了老太太問話,一拍大腿道:

“你看看,都給忙忘了。靈兒出嫁了,嫁給我娘家莊里的一個小伙了。唉,一起陪嫁來的大丫頭們,除了五房和六房,就我們一房的靈兒還沒著落。回去后,小伙看上了她,慢慢的,她也覺得小伙還靠得住,就央求我們的準允。我一想,她是陪嫁的丫頭,就自己做主同意了。沒有提前請示娘,請娘責罰!”

“責罰什么,好事一樁!”

說話間,韓章姁大聲表明回來呆幾年,女兒出嫁了,老太太走了,她興許就百無掛念做姑子去了。

老太太聽了,很忌諱的嗔怪她,說:

“休要再這么說!家里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你了?做什么姑子去!真是的!”

韓章姁也并不在乎婆婆的嗔怪,坦然道:

“是,娘!去做姑子,只是隨口這么一說!只是在家里,一群女人相互看著煩,自己也煩,各自離遠點素凈,大家都素凈。”

這心直口快的話讓妯娌們都無言,也只有老太太皺眉相對而言道:

“姑子也是一群女人,就素凈了嗎?說話還是那么不經(jīng)心腦!”

景沁然聽了韓章姁的話,口中無語,心里卻感嘆:現(xiàn)在這個家的妯娌們,跟姑子有什么區(qū)別!

任淑賢看著韓章姁照舊樂呵呵的和女兒生活,頓悟百般算計,最后還不是一場空夢,只有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心情愉快才是真的,才不虧來世上一遭。隨自己的女兒也陪伴在身邊,可是,像老三媳婦這樣,風來雨去都無所謂,自己卻是很難做到……

妯娌們再次回到李家,聚在一起靜度余日,秋去冬來,轉(zhuǎn)眼又是春節(jié)了。

今年的春節(jié),李家特別熱鬧,又格外冷清。熱鬧的是一起過節(jié)的人較老太爺在時還多,冷清的是除了李民源和家中女流之輩們,老太太感覺不到家的溫存和人氣。戰(zhàn)事頻發(fā),物資匱乏,年夜飯不過是多了一道豬肉餃子。花園的戰(zhàn)士們吃的熱火朝天,把對新年的熱切期盼融入了飯菜中,滿足的攪動手中的筷子。而前院妯娌們吃的冷冷清清。她們簡單的吃了幾個餃子,就各自回去安歇了。

午夜,新春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時,任淑賢已滅了燈,她希望黑暗中,能感受到丈夫和兒子回來佳節(jié)團圓。她看著黑魆魆的屋內(nèi),不見什么異常,分外失望,內(nèi)心深處拷問,以前費盡心思的事,轉(zhuǎn)眼就不那么重要了,究竟什么是得與失?得失重要嗎?

季元英的燈一直開著,徹夜開著,她希望亮光照著,讓家里充滿希望,一直充滿希望。不再為那些已經(jīng)離開的人而陷入無法扭轉(zhuǎn)的絕望。她想著小侄子,嘴角掛上了微笑,內(nèi)心祈禱他健健康康的快快長大。

景沁然回到自己屋里,開著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把門關上,然后躺在床上歇息了。聽著或疏落或密集的鞭炮聲,她一時間睡不著。不確定世間是否真有鬼神存在,但是,她確信否極泰來。她認為李民源的到來,就是李家的絕處逢生。她內(nèi)心不再煎熬丈夫兒子,覺得順其自然最好,不應像丈夫那樣緊緊糾結,最后把自己搭進去,卻沒有任何意義。

梅爵也睡不著,孩子時而被驚醒,哭鬧,時而沉沉入睡。但是她卻異常疲乏,吃完飯眼皮就睜不動了。每當孩子哭鬧時,她就困惑萬千,眾位嫂們生了那么多孩子,憑借的是什么信念?尤其是婆婆,生了一群孩子,哪來的那么大決心,不停的為難自己?難道就是李家人丁興旺?可是她們無一是李家姓氏啊!也許她們無可厚非,相反,在她們看來,匪夷所思的是自己,一直都是這樣。只是目前迫于李家的形勢,她們默默容許了自己的存在,準允了自己認為的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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