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一次見鄒夢顏是四年前的春天，在上海。那時，我25.5歲，她小我三個半月，約25.25歲。四舍五入，我26，她25。當時，她十分不滿，認為我的臨時到訪極不友好，打擾了她的生活。她下午有約在先，我厚著臉皮，強約她下午三點在一年前的老地方見。

我和老同學小鳳凰在延安高架橋路口的天橋上等了半天，到了15:31，見鄒夢顏款款而來。怨氣從她臉上冒出來，那雙媚眼好似黑洞。我對這張貫穿了生命十數載的容顏第一次有了陌生之感。恍惚之間，意念世界出現了一個小喇叭，飄來一幅油畫，上帝之手在上面略揮幾筆，師范小學的小百靈廣播站便映入眼簾。

五年級時的我站在門外，里面傳來陳夢的聲音：“同學們，小百靈廣播站開始廣播——”接著，她朗讀起《賴寧的故事》來。

我推門而入，和一個女生撞了個滿懷，對方正是黃仲仁班上的文藝大隊委鄒夢顏。瞧她這眼神，我來得不是時候。

只見陳夢念完最后一句，與鄒夢顏換班，笑著對我說：“信宏，你來啦！”

不久前，在性格強勢的大姐頭班長、校文藝大隊長賈明鑫的推薦下，班主任段老師對我這個衛生大隊委委以重任，責令我籌備千禧年元旦晚會的小品。整個級部是按照兩班合作的方式籌備評分的，巧的是，我們四班和黃仲仁所在的六班被分到一組。隨后，由我自編自導自演的小品《警察、小孩與強盜》在黃仲仁、陳夢、鄒夢顏、劉超凡、張夢華等主演的共同努力，火爆全場，獲得了在座市教育局領導的不吝夸獎與郭校長的表揚，并拿下了晚會的最佳小品獎。

領獎臺上，大家喜笑顏開。我怎么也不會想到，此刻，我的命運已被老天爺悄然埋下伏筆。直到今日，將滿三十周歲的我甚至懷疑這個“三夢同臺”，就是笑話自傳《游信宏的前半生》渾然天成的鍥子。

2

我和夏侯在杭州站與藏玉航夫婦作別。去西湖的路上，夏侯一聲不吭，怒氣難消。我不擅長哄人，也自知理虧，一路左言右勸。我從一個賣花小姑娘那里買下半籃子玫瑰花，塞進夏侯懷里。

夏侯把花擲在地上，哼了一聲：“滾開！”

此時的西湖人山人海，游客們來了興致，都過來圍觀這出好戲。地上的玫瑰紅艷無比，一個聲音從光年之外傳過來：“賣花，賣花，小伙子，女朋友這么漂亮，買點玫瑰花送她吧——”時空隧道里，我又回到了五年前的五月十八日，在上海，那個宿命之夜。

五年前正月初三的晚上，我、黃仲仁和他的一位朋友在飯館喝酒時，話題神奇地落到鄒夢顏身上。作為一起長大的損友、鄒夢顏的小學同學，黃仲仁認為我和鄒夢顏的事是路人皆知、茶余飯后的笑料。他把酒給我滿上，醉醺醺地問：“你這個負心漢，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嗎？”

“都過去了。現在她有對象。”我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你傻啊！那又怎么樣？搶過來啊！”他用力拍打桌子，引來四處好奇的目光。

“就是，現在都啥年代了，男未婚女未嫁，大家機會均等！”那位朋友的情緒也上來了。

高中畢業后，我不愿復讀，在家人的安排下赴京讀了三流大學。意外的是，雖在實驗班名列前茅，鄒夢顏也考得不理想，選擇了復讀。那年十一，我和黃仲仁去第一高中找她。松柏書院的孔子石像前，我踱步三圈后，前去傳信的黃仲仁把鄒夢顏帶了過來。

寒暄過后，鄒夢顏問我：“學計算機也挺好。可是，你不是想學音樂，或者編導嗎？”

我苦笑作答：“大人們定好了，我也沒辦法。”

鄒夢顏有些惆悵，豎起端坐的雙腿，雪臂輕顫幾下，笑著對我說：“沒關系，不管學什么，用心就好。”

從她透亮的雙眸里，我讀到一種珍貴。

“我的手機號上次仲仁給你了吧？”我瞥了眼不遠處閑逛的“燈泡兒”，拿出諾基亞3230。

“嗯，放心吧，我記得。”她有些拘謹。

上課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鄒夢顏起身，再次叮囑道：“我得回去了。你平常要多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別總想著偷懶！還有，自己的夢想一定不要忘記。不論何時，都要相信自己！只要往前沖——”

“就有一半的機會能成功！相信自己是最大的秘籍！”我喊出同學錄上她留給我的勵志格言。

鄒夢顏愣了一下，笑起來，一對小酒窩很美。

“要不，明年……你也考來北京吧！我……請你吃飯！”我對著鄒夢顏的背影喊。

鄒夢顏回身，笑道：“信宏，別忘了你今天說的話！”

黃仲仁給我斟滿酒，說：“所以啊，你就別裝傻了。她手機號碼的真正含義，你還不明白嗎？”

我升大二那年夏末，鄒夢顏并沒有考來北京，而是去了老家鄰市的醫學院。她再次發揮失常的原因我不清楚，但黃仲仁說是因為我平日不聯系她。我抬杠，她又不是沒我的號碼，怎么不聯系我呢？黃仲仁數落我，她整日忙著學習，背負復讀壓力，也沒手機，再說哪有女孩子主動的道理！我覺得此話有理的時候，收到鄒夢顏的第一條短信，告訴我她去鄰市醫學院就讀了。

我繼續裝傻道：“只不過號碼有點像，能說明什么？”

黃仲仁恨不得給我一巴掌：“你啊，沒救了！”

2006年前后剛流行手機那會兒盛行情侶號。當時，有本暢銷書叫《數字戀愛密碼》在女生間流傳頗廣。即便如此，我仍以為鄒夢顏的號碼與我的相像只是巧合，不然，她怎么不來北京呢？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這次，鄒夢顏考研到上海換的新號碼和我的依舊很像。這么多年，我的號碼一直沒換，她又在第一時間請我惠存她的新號碼。故此，黃仲仁自信地推斷得出她仍在乎我的結論。

我放下杯子，說：“幾天前，張曉芳告訴我，鄒夢顏的男友想讓她回來結婚，她沒同意。”

黃仲仁激動地說：“這不就對了嘛！讀研是拒婚理由沒錯，但明顯是她還放不下你啊！”

我不會想到，這天晚上與黃仲仁喝的酒，竟再次將我與鄒夢顏的命運齒輪悄然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