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很快采齊了沙棠樹的樹汁,繼續朝著正南極的正南方向前行,尋找帝女桑。按照典籍記載,帝女桑樹干粗大,樹枝交叉伸向四方,樹葉多有33厘米長,開著黃色的花。
南面丘陵起伏,中部地勢低平,谷地開闊,水草豐茂,適宜獸類生存,谷地西面有一個天然海子,因水中盛開妖艷奇異的小花而被稱作“錦湖”,按照地圖所示,湖的盡頭便生長著帝女桑。
錦湖湖面寬廣非人力可渡,九嬰想讓鹿蜀馱著大家逐一過河,但鹿蜀“嚶嚶”叫著,一直扭頭想往回走,怎么勸都不肯過。九嬰只得聽逸云的建議,騎上鹿蜀去沙棠樹林砍了幾棵樹回來,大家合力用樹干扎個木筏。神君瀾玄見鹿蜀不肯上木筏,便施了個訣,將它變成小拇指大小,讓九嬰揣進衣袖。
羯蘭從袖間拿出一只微型羅盤,觀察湖水正向南而流,木筏一路上順風順水。清澈的湖水里布滿白色、紅色、藍色或紫色的小花,花香隨著水面的起伏而陣陣襲來,聞之令人心神蕩漾。九嬰忍不住想要采摘,手碰到花莖的瞬間卻感到扎心的痛,定睛一看,手指已經扎入了一根白刺,不停在滲血。原來花莖布滿了刺。九嬰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羯蘭坐在她身旁關切地問“要不要緊”,九嬰微笑著搖搖頭,示意羯蘭別擔心。她把染血的手伸進水里,碧綠清涼的湖水瞬間讓她透心涼爽。
湖面上漸漸浮起一層輕紗似的霧,霧不知不覺間越來越濃,讓人無法辨別前行方向。羯蘭發現水流正悄悄帶著木筏向北而行,便連忙讓逸云劃漿繼續往南。突然間,一股巨浪憑空而起,木筏被浪沖散,歸桑緊緊抱著散落的木板飄在水面,其他人紛紛跌落水中。沒等眾人搞清情況,一陣陣巨浪呼嘯襲來,浪中赫然立著一只青面獠牙的兇獸,狀如巨犬,身披鱗甲,鼻噴熱息,令人望之生懼。
“是巨犼,大家小心。”神君瀾玄懸在水面,趁著巨浪漸緩的空隙,施法變出五片祥云,將眾人一一托出水面。巨犼十分聰明,還沒等大家站穩,就一陣風似地沖了過來,撞得眾人紛紛跌落祥云。神君瀾玄右手一揮,卷起數股巨浪呈弧狀沖向巨犼,阻擋它的進攻。眾人站定后,便各自駕著祥云,拿出武器與它纏斗。巨犼性情陰鷙、兇猛異常,渾身都是堅硬的鱗甲,任何法器打在它身上竟無半點反應,雙方打斗難分勝負。巨犼尾巴一揮,趁云羨不注意將其掀落水中,九嬰情急之下射出冰魄短劍,巨犼感到一陣寒氣襲來,下意識地張口噴出烈焰抵擋劍氣,冰魄劍也無法靠近它身,九嬰只能將它收了回來。
突然間,巨犼一聲怒吼,湖水瞬間被血染紅,緊接著它諾大的身軀訇然倒下,又激起一陣巨浪。原來是云羨趁它與冰魄劍對峙的時候,沉入湖里游到它身下,用劍從它的腳底刺了進去,腳底沒有鱗甲是最薄弱的地方。這一劍刺地太深,讓巨犼渾身真氣盡泄,不一會兒竟化為一桿犼首亮烏槍,槍直直墜落湖中,神君瀾玄手一揮,槍便出現在他掌中,槍身刻著“維鵲有巢,維狐有穴,祁連為家,永世其昌。媧贈。”
女媧的愛好之一,就是喜歡到處題字,一來她名聲極大,二來她字寫得好,三來她待人親切,所以她走到哪里就都會有人相邀贈言,她的字自然而然地越寫越好、名氣也越來越大。神君瀾玄數萬年來在所經之處看到女媧的題字,均是心有戚戚然陷入愁思,唯有這一次,他看到這桿槍忍俊不止,忍不住抬頭望了眼九嬰,發現她一雙八卦眼正盯著槍看。他嘴角上揚,接著喊了聲“云羨”。
聽到神君喊云羨,九嬰跑得比云羨還快,一溜煙就駕云跑到了神君瀾玄面前,候著大哥。瀾玄將槍遞給云羨,“你看看,是不是祁連之物?”
“哥,這是女媧的字,我們在有施族的瓦罐上見過,哎呀,字寫得真好看。”九嬰十分興奮,“這是她送給我們的嗎?”
云羨先是仔細觀察了槍身,然后試著舞了幾朵槍花,槍氣射入湖中激起了數層高的浪花,果然是它!云羨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回復瀾玄:“神君,此槍確是祁連之物。當年狐族遷居祁連山,娘娘為賀先祖喬遷之喜,特意尋得不那山的鎮山之寶千年玄鐵,親自打造成這把犼首亮烏槍。這犼,也是娘娘的特意選的,說是龍族和九尾狐族仙源相當、難分伯仲,犼鷙猛異常可制龍,故而雕有犼首。但如今犼首竟然修煉成精,真乃奇事。”
瀾玄點點頭,“女媧尋玄鐵、制烏槍,均注入過其靈力,此槍當時已初具靈性。這片湖成于自然造化,在極地藏風聚水吸取天地精華達數萬年之久,這把槍受其浸蘊萬年,已化為靈物。既然是祁連之物,物歸原主吧。”
此槍以前不過是件死物,不曾引人注意,如今化為靈物且有屠龍之能,勢必令仙界覬覦,恐怕不能順利帶回狐族,如今得到肩負三界調和之責的神君瀾玄首肯,仙界日后便不好再干預了,念及此,云羨十分感激,端端正正向神君鞠躬行禮,“祁連狐族多謝神君!”見大哥如此,九嬰也連忙跟著行禮。
瀾玄點點頭,伸手向湖中一指,水面四散著的木板重新結成木筏,眾人降下祥云,登上木筏繼續前行。
湖的盡頭有一棵碩大的帝女桑,樹根深深的扎進泥土里,有些小根延伸進湖中,日夜吸收著養分;粗壯的樹干有四米多寬、二十來米高,枝葉蔥郁茂盛可遮云蔽日。此刻天色暗了下來,眾人取了汁液后決定在此留宿一晚,羯蘭和逸云將木筏拖到岸上以防不測,云羨和九嬰去撿樹枝生火。
“大哥,你什么時候練的槍法?我從來沒見過啊。”
“是爹教的,他說我們族內的鎮山之寶犼首亮烏槍雖然遺失多年,但槍法不可廢,終有一日要尋回烏槍。所以,他私下一直教我練習,沒想到今日竟圓了歷代先祖的夙愿。”云羨的聲音有些激動,他知道歷代族長們的心愿如今都實現了:女媧重生、神槍歸位!
“爹爹真是用心良苦,他若是知道了,定然十分歡喜。”九嬰很高興,“大哥,有個這把槍,天宮是不是就不敢輕易向我們下手了?”
“也不見得。娘娘當年鑄造這把槍,就是為了幫狐族制衡龍族。西海龍族緊鄰祁連山和倉麥山,一直以來都想占據兩山直抵人界邊境,以免處處制肘于狐族與熊族。龍族與天宮數年來關系甚密,一直幫著天宮監視我們,此番將龍女嫁給慕仁,也是為了聯合熊族,我們的處境一向艱難。好在尋回此槍,且它已經修煉成犼,沒有辜負當年娘娘的期望,龍族或多或少也會忌憚,想來不敢貿然行事,只要我們多加小心不要留人話柄,應該暫保無礙。”
“你的意思是娘娘早就知道此槍會修煉成巨犼?”九嬰不可置信,當年此槍不過是玄鐵打造而成,而且器物活化講究機緣,三界那么多神兵利器也沒有各個成精呢。
“娘娘千方百計尋找千年玄鐵,又在打造此槍時故意注入自己的神力,就是知道兩者加持后,此槍必會修為靈物,不然為何單單選了犼首?”云羨的話語中充滿敬佩。
“娘娘為了我們狐族真是煞費苦心。爹爹知道后,定然十分歡喜!”九嬰內心很是感慨。
“小四,怎么了?”默默撿了一會兒樹枝,云羨發現九嬰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向四周張望。
“大哥,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九嬰有點害怕。
“沒有,你聽到了?”云羨皺眉。
“我聽到有個女子的聲音在喊‘來呀來呀’。”九嬰感覺后背發涼。
云羨摸摸九嬰的額頭,發現她體溫有點燙手,“之前在水里泡著,怕是著涼了引致頭暈幻覺,把樹枝給我”,云羨把九嬰懷里抱著的樹枝接了過來,“你回去歇著,我來撿。”
“我不敢一個人回去,大哥你撿,我跟著你。”
“那好,你要是沿途發現了什么好吃的果子,就摘一點。”云羨知道九嬰貪嘴,一想到好吃的就什么都不在意了。果不其然,九嬰立馬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開始在周圍尋找果子,那莫名的呼喚聲也聽不到了。
晚飯后,云羨湊近火堆,拿出犼首亮烏槍想查看下巨犼的傷勢,但怎么用念力也沒法將它召喚出來,只得向羯蘭和逸云求助。兩人也是束手無策,逸云為難地說:“仙山只有掌門師尊的瑯琊劍能化為麒麟神獸,故而我們還未曾學到召喚之術。”坐在一旁的人王歸桑聽了,嘴角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微笑,暗想這步棋果然走對了。
九嬰忍不住又想去撩神君,一路小跑到正閉目打坐的神君身旁,蹲在他身側輕柔地問:“神君,您有法子把巨犼喚出來么?”
火光在神君俊朗儒雅的側臉上勾勒出忽明忽暗的線條,讓他周身縈繞的調和三界的霸者之氣格外彰顯,一時讓九嬰有點意亂情迷。瀾玄緩緩張開眼,轉過頭正對上九嬰無比崇拜的小眼神,讓他想起當年她望著共工時那種欣賞的眼神,他知道那時的她欣賞情迷共工,而現在的她還是個心智未開的孩子,對自己是單純的佩服和崇拜。
“我試試。”瀾玄溫柔地說。
聽到神君的答復,眾人都湊到了他身旁。瀾玄接過槍說:“由器物所化靈獸,只有跟使用仙器之人心意相通后,才能隨時感知主人的召喚而變身,或者當它感知主人有危險時會自動變身,這就需要主人跟它建立深厚情誼,讓它愿意相信主人。此槍獨自煉化數萬年已野性難馴,想重新收復,就得日積月累同它培養感情。你刺傷了它,它對你是又怕又惱,不肯露面。我有一仙訣可以讓它現身,但若要它真正為你所用守護狐族,你須每日好好待它。”
云羨默念瀾玄教的仙訣,烏槍就地化為巨犼。巨犼警覺地盯著眾人,腳掌的疼痛令它時不時呲牙咧嘴,鼻中噴出的濃烈灼氣彰顯著它內心的憤懣。云羨蹲在地上,試圖檢查下它的腳傷,它陡然轉身面向云羨,狠狠伸出獠牙咬過去卻撲了個空。
“它現在情緒還不穩定,見我們人多深感不安。云羨,不如你留下來照顧。”神君瀾玄依舊端坐在巨犼身旁,淡淡地說。眾人各自回去盤膝打坐,九嬰則求著神君教她怎么把縮小的鹿蜀還原,想著學會了縮放術就可以帶著鹿蜀到處游玩了。
九嬰把小拇指般大的鹿蜀放在地上,按照神君教的法子念了仙術,鹿蜀慢慢回復成原狀,把趴在旁邊的巨犼嚇得坐了起來,十分狐疑地打量著鹿蜀。鹿蜀倒是不怕這個體型比自己大了至少兩倍的兇猛巨獸,它先是圍著巨犼轉了轉,仔細觀察著它,然后把前腿彎曲,再壓下前半身,慢慢地臥在地上,趴在巨犼身邊朝他“嚶嚶”叫喚。巨犼先是對鹿蜀呲牙咧嘴地吼了兩聲,見沒有什么效果,也懶得搭理它了。
云羨拿來果子和水,用棍子盡可能推到巨犼嘴邊,想通過喂飽它來緩和關系,巨犼卻沖著他一陣“呲呲”,然后別過頭不想理他!鹿蜀見到了果子略顯興奮,看看了果子,又看看了九嬰,九嬰會意地點點頭,它一邊吃一邊還不忘順蹄踢了兩個到巨犼的嘴邊,“嚶嚶”著示意它趕快吃。巨犼早已體力不支,只因它生性堅毅傲慢,故而堅決不肯吃傷它之人的食物,但鹿蜀跟它也算同類,見鹿蜀吃得津津有味還無償贈送果子,巨犼實在受不住引誘便也吃了起來。
等吃飽了,鹿蜀乖巧趴在地上享受著九嬰的溫柔撫摸,“你真是個小可愛啊,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嗯,就叫阿蜀怎么樣?阿蜀……阿蜀……”
九嬰喚一聲,鹿蜀便“嚶”一聲,逗得九嬰興致大好,便開始得意忘形,毫無防備地跑去找巨犼聊天。巨犼一向吃湖里的魚蝦,肚子太餓以及貪新鮮才吃了果子,但對于食肉動物而言,一餐不吃肉等于沒有吃過,加上腳上的傷又疼得厲害,于是它只得苦悶地趴在地上發呆。
九嬰的突如其來把它嚇得一激靈,它張嘴就向九嬰咬去,還好它腿傷未愈,站不起來,只能是撲了個空。九嬰見它神情萎靡又顯得疼痛難忍,早已沒有了之前湖面搏斗的雄姿英發,心里有些不忍,畢竟是自家的寶貝啊!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摸摸它表示關心和安慰。一旁的云羨心里一緊,想叫住九嬰卻晚了。令人想不到的是,當九嬰把手覆上它額頭時,它竟然接受了!
云羨突然反應過來了,畢竟她是它的造物者啊!此時的巨犼也有些迷茫,它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重新喚起自己曾經擁有過但早已失去多年的慈愛之情,為什么這個人讓自己忍不住想親近、想依偎?哦,想起來了,是她制造了我!當年,女媧制造出犼首亮烏槍以后,便將它交給了當時的狐族族長,不久便爆發了神魔大戰,多場激戰下來,族長戰死,烏槍也失蹤了。對犼首亮烏槍而言,自它有靈識起,便是女媧日夜細心煉制它,等被送給狐族后便供奉在祠堂,只有大戰時才跟狐族的人有過接觸,但那個人是誰,它根本沒什么印象了,在它心里,女媧是世間唯一陪伴過、呵護過它的人。
巨犼并不記得女媧的相貌,但這氣味錯不了,它怔怔抬頭望著九嬰,心里有種久別重逢的欣慰。九嬰見巨犼乖巧地任由她撫摸,瞬間得意起來,心想不愧是娘娘親自所鑄,這么懂事!于是,她趴在它耳邊說:“你別生氣啦!我哥哥不是故意傷害你的,當時你好兇地想吃我們,我們只能打傷了你。你受傷了,我們也很難過,我哥哥是真心想為你治傷,你讓他替你治治吧,不然他好內疚的。”
見巨犼不置可否地盯著她,九嬰心想它這態度是默認了吧,接著又說:“你知道嗎?我們是一家人啊。三萬年前,你就是我們族中的寶貝,后來因為戰爭走散了。我的族人們世世代代找尋你,今日因緣際會被我們遇到,等過幾天就把你送回祁連山,那里是你的家,山里還有一大片湖,你可以繼續待在水里,還有很多好吃的哦。”
云羨靈機一動,想到巨犼常年生活在水中,也許更喜歡食用魚蝦蟹之類,于是疾步走到湖邊,毫不猶豫跳進了湖里,大家都為之一愣。過了不多時,云羨浮出水面,雙手拎著衣袍下擺的兩端,兜裝滿了大魚大蝦。云羨濕淋淋地蹲在巨犼身旁,身上的水成股流下,他腳下的地面瞬間變成了一個小水洼。
巨犼看著面前的美食有些遲疑,一番糾結難受后,還是敵不過饑腸轆轆的煎熬,大快朵頤起來,最后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九嬰見此,繼續勸慰巨犼,“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我哥哥是真心疼你,你別再生他氣啦。你的腳很疼吧,我們家有祖傳的金瘡藥,不如讓我哥哥為你療傷?”
巨犼一臉不屑地撇過頭,這表情像極了傲嬌的開明,哎,九嬰突然好想念開明,她知道這個表情意味著“高傲的同意”,于是給云羨使了個眼色。云羨會意,細心替它上藥包扎,見它打起了盹,才去火堆旁烤干身上的濕衣服。
夜深了,眾人辛苦了一天都沉沉睡去。九嬰半睡半醒間,又聽到那女子的召喚聲“來呀來呀”,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無意識地順著聲音走向湖邊那棵巨大的帝女桑,當被花莖刺傷的手指觸碰到樹干時,樹干中間竟出現了一個泛著綠光的黑色漩渦,九嬰徑直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