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家就醒了，架鍋做好飯，匆匆吃完就繼續向山頂攀爬，半個時辰就到了。環顧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冰川，山頂云霧繚繞，山峰錯落有致，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晶瑩的藍色，讓人一見難忘，久久沉浸在這超凡脫俗、雄壯肅穆的氣氛之中。

《神舞紀》記載，幾萬年以前，有施族一個族長冒死在鐘山山頂采依蘭花時，救過一只受傷的天蠶，痊愈的天蠶吐出蠶絲送給了他，他把蠶絲帶回族中珍藏，后來便變成神舞的琴弦。發現受傷天蠶的地方，是在一處形似蠶狀冰川的裂縫之中。

根據這個線索，眾人四散去尋找類似蠶狀的冰川，一路上斷斷續續經過不少冰塔林，這些冰塔有的高數米，有的高四五十米，形狀也是千姿百態，比如圓錐形、柱形、塔形，大家深深震撼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找了兩個時辰，大家什么都沒找到，便四散坐在雪地里，一邊休息，一邊啃饃饃充饑。

“過了幾萬年了，受陽光、風力和流水的作用影響，那條冰川會不會已經改變形狀了？”歸桑好奇地問。

“人王所慮甚是，不過我們對天蠶的了解一無所知，如果放棄這條線索，不知該如何尋找。人王一脈統領人界三萬多年，算起來跟有施族的起源時間有所交集，不知歷代族人中是否有人對天蠶的情況略知一二？”逸云虛心求教。

人王歸桑面色遲疑，似有難言之隱。

“人王，念恩鎮一事，你我已是舊識，有事不妨直說，有為難之處，大家慢慢商議。”羯蘭誠心勸慰。

“逸云兄所言不錯，有件事，我確實沒有告訴大家。”歸桑苦笑了一下，“此事是我先祖代代相傳的秘密，只有歷代人王才能知曉，按照祖訓切不可說予第二人。我與各位仙師相識于危難之際，可謂患難之交。自從念恩鎮重遇，得知各位要尋找冰蠶，我著實猶豫了很久，不知該不該說，最后決定陪各位上山，先看看情形再作考量。”

“人王，我理解您的顧慮。神舞修復是天宮大事，若您能幫助我們，便是大功于仙界，以后人界的難處，仙界絕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魔界在人間為患多年，您也不忍心看到子民被迫流離失所吧。”逸云知道歸桑不想過多卷入仙、魔兩界的紛爭，念恩鎮的下場不得不讓人忌憚。

“也罷，我們的相遇，大概是命中注定。”歸桑遲疑片刻后，苦笑了一下，說：“我們這一族，是在有施族消失之后，才出現的。我們的第一代先祖統一了人界，在他登基為人界之主的那天，有人用錦盒盛了顆珠子進獻，說是早已消失的有施族的珍寶。據說此珠是鐘山天蠶之淚所化，能喚天蠶吐絲，其絲若制成神器，會讓魔界忌憚。那時天下已定，先祖不想多惹是非，便只將珠子作為傳國之寶，傳給歷代人王。”

“人王，珠子如今在您手上？”逸云眼神充滿期待。

“在我身上。”歸桑說完，從胸前掏出一顆珠子，珠子用一根繩子穿著，掛在他的頸脖上，他把珠子摘下來，遞給了逸云。這顆珠子是透明的，在陽光的照射下越發晶瑩剔透，久望之，會使人進入空靈狀態。珠子正中間穿了個孔，一根細繩從孔中穿過。“歷代人王，都是將這顆珠子隨身掛在胸前，據說可以辟邪。”

羯蘭從逸云手中接過珠子，拿來跟九嬰一起細看。九嬰看到珠子上的細繩時，猛地吃了一驚，這不是木蓮藤嘛！木蓮藤本是伏羲所住的五驪山獨有，上次無意中發現祁連山也有，難道人界也有了？木蓮藤是攻擊性很強的靈物，上次在祁連山禁地被木蓮藤襲擊，要不是有九棱石庇護，她和弋弋只怕難逃一死。是誰砍下了這條細藤，又能將它作為掛繩穿進這顆珠子？九嬰有些頭皮發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眾人這是木蓮藤。云羨雖然知道木蓮藤的存在，但他從來沒去過禁地，所以也沒有見過。

歸桑一直觀察著九嬰，見她的臉色陰晴不定，手在不停地摩挲掛繩，不像其他人那樣專注于珠子，便猜到她應該認識木蓮藤。也是，她自然識得伏羲的東西，歸桑心想。

“不知這珠子怎么稱呼？”羯蘭問。

“我的先祖稱之蠶淚珠。”歸桑說。

“珠子怎么使用，才能喚出天蠶？”逸云問。

“我也不知，當年進獻的人不肯多言，放下蠶淚珠便離開了。”歸桑惋惜。

“我們只能試試了。”逸云看著云羨，云羨點點頭。

逸云把蠶淚珠放在雪地，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接接地氣，讓天蠶能感應到珠子。因為怕腳步聲會干擾山體里的天蠶，他們也不敢隨意走動，就這樣坐等了一下午。

“太陽開始西落了，山頂的氣溫會驟降，不如先回去，明天再想辦法。”羯蘭提議。

眾人回到竹林，架起篝火做了晚飯，便早早歇息了。羯蘭、逸云和云羨晚上一直在研究蠶淚珠，比如對著珠子念一些古書上記載的奇奇怪怪的仙咒，或者畫了一些常用的仙符貼在珠子上，沒有半點反應。他們覺得，也許可以用仙術在極短時間內讓珠子的靈性暴漲，進而穿透山體的阻隔，更好地讓天蠶感應到，可惜鐘山不能用仙術，只得作罷。

第二天一早，眾人吃過飯，又爬到山頂。這一次，他們打算把昨天的方法反著來，讓侍衛們在雪地中來回大踏步地前行，盡可能讓地面劇烈震動，用人力來取代仙術，幫助蠶淚珠擴散靈性，希望能吸引天蠶。走了半天，侍衛們都累了，坐在雪地里休息，天蠶依然沒有出現。

第三天一早，歸桑和逸云他們合計了一番，認為關鍵還是那處形似蠶狀的冰川裂縫。于是，眾人在山頂找了一天，但一無所獲。

第四天一早，眾人一致認為，現在蠶淚珠在手，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股“東風”只能山神長琴，他對這座山一定是了如指掌。于是，他們決定讓羯蘭和逸云再去拜會長琴，請他指點方位。九嬰好奇這位山神是何模樣，便厚著臉皮跟去了。

山壁之下。逸云稽首道：“瑯琊山弟子羯蘭、逸云，祁連山弟子九嬰，拜見長琴山神！山神，弟子們受師尊之命，前來尋求天蠶絲修復神舞。但多日來毫無頭緒、內心焦慮，無奈之下只得前來請求指點，望恕弟子們冒昧之失。”

一道白光從眼前閃過，甘淵神君瀾玄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雪地上，周身縈繞著太陽的金色朝輝，照得人剎那間眼花繚亂，讓眾人恍惚間若失了魂。

“神君……”九嬰太過驚喜，忍不住輕喚一聲。

羯蘭和逸云對瀾玄雖然吃驚，但反應很快，恭敬作揖道:“弟子羯蘭、逸云拜見神君。”

九嬰傻愣愣站著，自顧自地問:“您怎么來了？”

逸云看了九嬰一眼，怕她這么冒失會唐突了瀾玄，忙接過話:“神君，弟子們受師尊之命到鐘山尋找天蠶絲，但始終未有所獲，幸得神君在此，可否為弟子們指點一二？”

“我此番前來是拜訪長琴山神”，瀾玄說話時望向九嬰，當是回復了她，接著又望向羯蘭道:“山神已向我告知你們尋訪天蠶一事，并指出一處天蠶經常出沒之地，我帶你們過去看看。”

三人大喜，對著山洞作揖道:“感謝長琴山神！”

“哼”，長琴表示了回應。瀾玄心想，這個長琴，一百年沒見，依舊這么高冷。

羯蘭她們帶著瀾玄回到營地，向他引薦了人王歸桑。瀾玄覺得歸桑有些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在瀾玄的指導下，眾人很快發現了一處形似蠶狀的冰川。歸桑蹲下身子，從胸前拿出那顆晶瑩剔透的蠶淚珠，小心翼翼放在冰川之上。馬上，蠶淚珠發出五彩華光，照得雪地色彩斑斕。光芒漸漸散去，一條裂縫出現在冰川上，里面爬出好幾個翠玉色的蠶寶寶。

九嬰覺得這些蠶寶寶胖嘟嘟扭來扭去，特別可愛，于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和它們說話：“蠶寶寶，我們找了你們好幾天，想求一些蠶絲回去修復神舞，你們幫幫我們，好不好？”蠶寶寶們似乎聽得懂九嬰的話，湊到珠子前微微點了三下頭，好像是在向珠子膜拜。接著爬到一邊晃著腦袋交頭接耳，不多時，又一扭一扭爬過來，望著歸桑點點頭，接著一起張嘴吐出絲線。羯蘭覺得夠了，便朝歸桑點點頭，歸桑道：“謝謝你們，已經夠了。”蠶寶寶們使勁立起圓滾滾的上半身，朝歸桑微微點了點頭，便扭著屁股爬進了裂縫，裂縫瞬間不見了。

“歸桑，它們好聽你的話哦。”九嬰見蠶寶寶后面都不理她，覺得有些失落。

歸桑淡然一笑，“哪里是聽我的話，是聽蠶淚珠的。”

從歸桑拿出珠子開始，神君瀾玄一直沒有言語：歸桑知道神舞不足為奇，但他怎么會有天蠶的淚珠，還用伏羲的木蓮藤系著，又能輕而易舉讓天蠶吐絲，非常人可為。到底曾經在哪里見過他呢？

天蠶絲既得，歸桑命人準備了慶祝宴，因為在雪山呆了幾天，食材也快消耗完了，桌上的菜肴備得簡單清淡。但是，大家熱情不減，侍衛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九嬰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覺得凡人真有意思，特別容易滿足。

神君瀾玄和山神長琴婉拒了宴請，此時正坐在洞內，一邊品著長琴釀的雪酒，一邊欣賞洞外的載歌載舞。

“早上你匆忙而來，又陪他們去找天蠶，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長琴打破沉默，“是她嗎？”

“是。”瀾玄嘴臉掛著一絲笑意。

“天從神愿，你終于等到了。”長琴端起酒杯，兩人輕輕碰了碰杯，相視一笑后，旋即一飲而盡。

“只是，”長琴放下酒杯，面色凝重起來，“伏羲預言‘故人歸來，天下易主’，天宮恐怕不會放過她，到時你如何自處？”

瀾玄淡淡一笑，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