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重九議事大廳壓天殿。
魔界能稱上一官半職的人,都觍著臉趕來參加魔主珞離的龍溟大會,生怕晚了會沒位置。
珞離特別高興,龍溟劍是魔界圣物,持有它,既可以讓魔界那些不服她的人閉嘴,又相當于狠狠甩了天宮一巴掌,振奮了魔族的信心。更重要的是,有龍溟在手,將來對付天宮就有了把握。
宴會歌舞升平,一派祥和。齊羽、古予、舍末都很慚愧,默默坐著不出聲。珞離知道他們心里不舒服,趁一首舞畢,舉杯站起來致辭:“各位族人,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大好日子!這些年來,承蒙各位的鼎力相助,我們才能重新找回族內圣物——龍溟劍,我族崛起指日可待!”底下一片歡呼之聲。
“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三名英雄:齊羽、古予、舍末!龍溟劍能順利地奪取,多虧他們冒險深入敵營,擾亂合閣會,分散敵人注意,我們才能一舉成功。我提議,眾人舉杯,敬英雄!”
見珞離站了起來,眾人紛紛起身舉起酒杯,高喊:“致英雄!”“致英雄!”“致英雄!”
齊羽、古予、舍末是魔界梟雄,心胸一向寬廣,當下豁然,和眾魔們歡歌暢飲起來。一夜痛快!
人間清靈陵。
歸桑背著手站在自己享殿的門口,外面狂風暴雨,風中夾雜的水汽撲面而來,泥土中青草的香味若有若無。
“人王看來心情不佳啊?!蹦е麋箅x出現在歸桑身后。
“魔主看來心情極佳?!?
珞離笑得很灑脫?!吧裎铔]有搶到,人王不用失望,龍溟劍威力無窮,我們再謀劃謀劃,下次一定成功?!?
“來不及了,神舞修復指日可待。魔主還是專心訓練手下,準備將來一戰。”歸桑淡淡一笑。
珞離眉毛一挑,有些詫異“看起來,人王對神舞了解甚深???”
歸桑笑了,“魔主對龍溟何嘗不是。你我有共同的敵人,只要目標一致,彼此保留點秘密,以后才能時不時有點驚喜?!?
“人王所言甚是。以后我們相互有什么需要,隨時聯系!”珞離也很爽快。
兩人愉快地握了握手,人魔兩界之間的第一次默契,竟然因為這次失敗的盜琴活動,而達成了。
珞離走后,歸桑覺得累了,在享殿的門檻孤坐到月亮升起。
“神舞起音,她真的回來了”,歸桑百感交集,伏羲讖言應驗了!
看來,輪到他出場了。
瑯琊山蓮花湖底的密室。
甘淵神君瀾玄見九嬰命懸一線,帶她進密室療傷。
瀾玄施法想探知她的傷勢,發現她體內有一魄特別強烈想融入她另外的三魂六魄,這一魄似乎剛剛才進入她的身體。因為這一魄過于強勁,九嬰本身的三魂六魄承受不了,才導致九嬰的命脈時斷時續,危在旦夕。她本身的外傷,反而不致命。瀾玄施了個仙罩,把九嬰放在里面,讓仙罩給九嬰輸些仙力,讓她有體力挺過體內的魂魄交融的力道,然后盤坐靜等。
第四天,九嬰周身紫光大作,等光芒暗淡后,瀾玄面前就出現了一位渾身赤裸的女子。瀾玄心無雜念,手指一揮,將寒冰床上鋪著的薄紗化成一件衣服,穿在女子身上。這個女子,便是化成人的九嬰。
九嬰正在做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一位白衣女子渾身是血,坐在地上費力地彈著神舞,她的衣服殘破不堪,上面全是一道道的血紅傷痕。她受傷太重,身體直不起來,時不時人往前傾,九嬰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總擔心她會突然暈倒。
白衣女子雙手不停,身體越虛弱,手指彈琴的力度反而更大,神舞向前方射出萬道紫光。紫光所指之處,一柄金色方天畫戟在飛速旋轉,形成一道金色的圓形屏障,擋在神舞和紫衣男子的中間。紫衣男子雙手結印,左手五指與右手五指交叉,呈三角形放在胸前,九嬰知道他在施法操控方天畫戟。
紫衣男子儀表堂堂,眉宇間有些淡淡的哀傷。神舞紫光暗淡時,圓形屏障的金光也淡了下來;神舞紫光明亮時,圓形屏障的金光也亮了起來。九嬰知道光芒的明暗,意味著術法的強度。由于白衣女子受傷頗深,所以術法時高時低,光芒也忽明忽暗。而紫衣男子顯然是不忍心傷害白衣女子,所以一直控制著自己的術法。
突然,白衣女子集齊全身之力,將神舞的萬丈光芒變為一束,直直射向紫衣男子。紫衣男子神色一暗,手上動作略有凝滯,這道紫光穿過金色屏障,刺入他的左腹。金光消失了。
九嬰驚呆了。她看得出來,紫衣男子的術法很精湛,以白衣女子當下的功力,不可能傷得了他,他明明可以抵擋,但卻有意放棄了,放任白衣女子傷了他。
白衣女子似乎也很吃驚,她聲音有些顫抖,“為什么?”
“既然你這么恨我,我成全你?!弊弦履凶有幕乙饫?,一雙眸子哀傷又決絕地望著她。
白衣女子沒有說話,不多久低低笑了起來,“天意弄人。你殺了他,我傷了你。你有你的心意,我有我的心儀,我們何錯之有。呵呵,罷了罷了,就讓我來了結這一切吧?!?
白衣女子雙手拂過琴弦,神舞發出螺旋狀的紫光,瞬間把她籠罩起來。
九嬰的頭這時劇烈疼痛起來,她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然后耳邊傳來柔柔的呼喚,“醒醒,丫頭?!?
九嬰緩緩睜開眼,發現剛才激烈的戰斗場景不見了,周圍光線很昏暗,不遠處只有一盞微弱的燭燈,四下悄無聲息。她費勁地用胳膊撐起身體,想從榻上爬起來,剛一動,就發現渾身酸疼,還沒法用勁,只好試著用右臂為支點慢慢起來。
九嬰低下頭,試著將全身力氣凝聚到右臂,專心致志地慢慢起身,好不容易終于立起上半身。她開心地仰起頭,一雙墨黑的眸子正望著她,嚇了她一跳。九嬰沒想到這里還有別人。
甘淵神君瀾玄墨黑的瞳孔驟然收緊又突得明亮起來,意想不到的震驚,被久別重逢的狂喜所替代。眼前這個女子,分明是她!瀾玄的心狂跳起來,眼神再也無法從九嬰臉上移開。瀾玄本來在替狐身的她療傷,卻發現她在重傷之下開始化身為人,略微吃驚后便不再分心,繼續專心幫她療傷。密室光線暗淡,他之前也沒在意她的長相。
“神君,你怎么在這里?”九嬰定神一看,坐在身邊的是甘淵神君瀾玄,她的心砰砰跳了起來。見神君目不轉睛盯著她,九嬰不好意思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手臂。
咦,這是手臂?九嬰試著動了動,真的是自己的手臂!完了完了,九嬰心里咯噔一下,怕自己又變成了人身狐貍腦袋的怪模樣,連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怕瀾玄會嫌棄。
咦,不對勁啊,九嬰心想,手里怎么沒有毛茸茸的感覺呢。
于是,九嬰用手仔細摸摸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跟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一模一樣,自己有了人腦袋!
九嬰欣喜若狂,用手托著臉頰,朝著甘淵神君瀾玄粲然一笑,“我好看嗎?”九嬰特別急切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樣。
甘淵神君瀾玄倒抽了一口氣,當年的她對著水面梳妝時,自己還是一條小鯉魚,就靜靜隔著水面望著她,她一邊梳頭,一邊粲然沖著他笑道:“我好看嗎?”時間剎那間凝滯,她似乎還是那個她,可又不是那個她!
九嬰見瀾玄盯著她看又不做聲,心里不安地打起了鼓,一激動便忘了自己渾身的疼痛,下床到處找鏡子。九嬰這才發現,這是個密閉的空間,沒有窗沒有門,除了她剛才躺得那張榻和旁邊的石凳,只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立一盞燭臺,四周再無他物。她灰心喪氣想回到床上,卻發現渾身一點兒勁都使不上,直直跌倒在地。
瀾玄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九嬰,八分驚喜二分打量,思緒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見九嬰摔倒了,才醒覺過來,起身把她扶到床上。“神君,我怎么突然修煉成人了?”九嬰很好奇。
瀾玄沒有回答。想到剛才他的手握著自己的胳膊,那份力道強勁又溫柔,九嬰覺得心里暖暖的。
過了一會兒,瀾玄說:“我給你療傷時,你自行幻化成人?!?
九嬰開心地問,“神君,您親自給我療傷嗎?會不會損耗您的神力?是不是因為您是神,所以我才能幻化成人?”
“我無損。與我無關,是你的機緣到了?!?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拼死保護了神舞,上天獎勵我,讓我如愿以償啦!”九嬰有種因禍得福的竊喜。“神君,這是哪里?”
“這是蓮花湖底的密室,你傷勢頗深,我帶你來靜修。”瀾玄淡淡的說。
“我昏迷了多久?。俊本艐雴?。
“五天五夜?!睘懶f。
“天啊,我昏迷了這么久?”九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開明呢,開明怎么樣了?”
“它受了點輕傷?!?
“那云羨呢?”
“他在外面等候你的消息?!?
“對了,神舞怎么樣?”
“神舞無恙,但琴弦已斷?!?
“啊,怎么會這樣!看來,我們還是沒有保護好它?!本艐胗悬c失落。
“你知道琴弦是如何斷的嗎?”
九嬰沉吟片刻,懊惱地說:“是我的爪子弄斷的。當時黑衣人伸手去拿琴,我情急之下撲到琴上,死死抱住它。爭奪間,我的爪子就劃過了琴弦,它就斷了。”突然間,九嬰意識到不對,一下子激動起來,“天啊,仙宮是不是會把責任都算在祁連山,我是不是給族人帶來了大禍!”
真的是她!瀾玄內心也很激動。見九嬰害怕地渾身發抖,他輕輕握著她的右手,溫柔地望著她,勸道:“沒事,丫頭,你護琴有功。”一股暖流從手掌傳遞到心房,望著瀾玄溫柔堅毅的眼神,九嬰慢慢安靜下來。
“若不是你拼死守護,神舞就會被盜,你有大功。另外,神舞本就毀了,琴弦即便不斷也沒有人能彈得了,跟現在斷了,并無區別。你不用擔心。況且,現在就是請你們來修復神舞,日后修好便可。若是怕連累祁連山,你就說是打斗間斷的?!?
“他們會信嗎?”九嬰可憐巴巴望著瀾玄。
瀾玄笑笑說,“并非謊言”。
九嬰還想問,突然覺得眼前有彩光一閃而過。她想起來,在昏迷時的夢境中,白衣女子身邊就有一團一團的彩光間續閃現。九嬰抬頭望了望四周,一片昏暗。
“神君,你看到剛才的彩光沒?”
聽九嬰這么問,瀾玄心里納悶,面上不動聲色,“是你帶的石頭在發光?!?
“原來是九棱石啊”,九嬰把它拿到眼前仔細打量。暗夜中的九棱石華光溢彩,轉動時,石頭內的紅、黃、綠三色交替流動,像九天星河般璀璨,九嬰看入了迷,“想不到這石頭里面,竟然有三種顏色!以前它是透明的,從來沒發光。上次我們被木蓮藤圍攻時,它才發出過一次彩光?!本艐塍@喜地望向瀾玄,“神君,這是怎么回事?。俊?
“這石頭是誰給你的?”瀾玄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是長毛奶奶給的,”見瀾玄面帶不解,九嬰又補充道:“她是我們祁連山的長老?!?
瀾玄沉默片刻,然后說:“它是感應到你有危機,所以試圖保護你,里面的三道顏色是它的三條魂?!?
“石頭還有魂?還有三條?”九嬰滿臉吃驚。
瀾玄想起三萬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塊石頭時,自己也有同樣的疑惑。那時,他作為一條小鯉魚,成天在水里追尋著當年她的倒影,水面倒映著的影子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的這份鍥而不舍,讓她注意到這條小鯉魚與眾不同。她有時會坐在水邊,施法把他圈在一個透明水泡泡里,然后讓泡泡懸浮在半空,這樣方便她們兩個聊天。有一次,她拿出這塊石頭,把它貼在水泡泡上讓他看,說:“小鯉魚,我今日特別高興,你看,我終于煉馴了三生石,以后它就可大可小,聽我號令了。”她把三生石翻來翻去,讓他看清楚,“你看,里面是不是有紅、黃、綠三種顏色?這是它的三條魂。哈哈,你是不是很奇怪石頭怎么也有魂?萬事萬物皆有魂?!?
想到這里,瀾玄面色溫柔起來,他柔聲回答道:“萬事萬物皆有魂?!?
九嬰“哦”了一聲,把石頭放下了。
“這石頭,有幾個人知道?”瀾玄不動聲色。
“我君父、母后,長毛奶奶,云羨和弋弋,嗯,我二哥子衿?!本艐胂肓讼?。
“弋弋是誰?”
“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狐貍,是我的小伙伴。”九嬰說。
瀾玄點點頭,慎重地說:“以后別再讓任何人知道這塊石頭?!?
“好,我記住了。”九嬰心里納悶,為什么大家都愛這么叮囑她呢?
見九嬰已無大礙,瀾玄決定離開密室。他輕輕抬起右手的食指,在虛空中畫了個圈,一個淡藍色的光圈便從指間成形,緩緩變大、逐漸上升到密室頂部,隨著光圈越來越近,密室頂部向兩邊緩緩打開了。九嬰這時注意到密室頂部有很多的小孔,應該是通風用的。
等頂部全開后,九嬰感到整個密室在往上移動。移動停止后,九嬰發現他們現在正浮在蓮花湖的湖心,一朵碩大的紅蓮花正托著整個密室,緩緩移向湖邊。
湖邊,云羨、羯蘭等人正焦急的等候他們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