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王雨點點頭，“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林素妍趁機把手里的廠牌給他，與王宿、王雨并排走著，問了他今日的事情，還跟他講了講租房的事情。

說是附近找不到空房，林素妍決定搬去與王雨住，王宿住在林素妍那一間房子，林素妍的房子就在王雨隔壁房間。

王宿沒有反對，三人在一個小攤吃了碗螺螄粉就往回走，林素妍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所有的東西搬到了王雨的房間，王雨帶著他去買了水桶、衣架之類的生活用品，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多余的拖泥帶水。

林素妍見王宿并不多話，就跟她認識王雨的時候一模一樣。

林素妍和王雨才進金科的時候，王雨也是沉默寡言，進廠的時候前面幾個月也是去的無塵車間，王雨和林素妍長得好看，加上她們是女孩子，在無塵車間只做質檢包裝的活兒，倒也輕松。

后來在無塵車間干了幾個月后，人事那邊缺人，萬紅就想把她們兩弄進人事部門去，一是想著人事部有自己的人總歸好辦事，二是林素妍嘴巴俏，會說話，不單止與車間的人相處得都很好，跟人事那邊也相處得很融洽。

所以一開始萬紅只想要林素妍過去，但林素妍自己不愿意，說了要王雨一起才愿意去人事部。

可王雨哪里肯，人事雖然工作輕松，但工資少，有沒有加班費，最后王雨為了多掙點錢寄回家，去了3號車間打模，林素妍才去了人事部。

晚上，林素妍躺在王雨的上鋪，想著王宿和王雨性子簡直一模一樣，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想的，你弟弟那么好的成績將來考個清華光宗耀祖，未來大好前程，用得著這么早就出來掙這幾個小錢？”

對此，王雨早就看淡了，她在家的時候也是同王宿這般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自小的生活的家庭便是如此，她也從未想過抗爭，“想來他們覺得讀書無用，最后還是要出來打工，不如早點出來掙錢。”

這不是王雨自己的想法，而是王強、何冬梅要她出來打工的時候跟她說的話。

林素妍就是理解不了王家人的想法，農村的孩子想要出人頭地唯有讀書考大學這一條路，為何王家的人會把自己最有希望的兩個孩子前程給堵死？難道就為了現在這么點錢？

“要我是你，我就讓王宿先回家把書讀完，管你爸媽怎么說。”

王雨側躺著，眼角躺著淚，她從未有過這種想法，自尊自卑的心理已經讓她完全不懂得什么是爭取，更加不懂得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就連現在王宿來到東莞，她也想讓王宿回去，但她做不到，不知道該如何做？

“要是能就好了。”王雨喃喃道。

林素妍翻了個身，腦袋伸出了床邊，想起最初認識王雨的時候，擔憂道，“怎么不能？王宿都十八了，人高馬大的，難道你爸媽還能打得過他不成？要我說他就該反抗，可惜了成績那么好。”

王雨不說話，自從她認識林素妍之后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反抗這種想法，林素妍活得像是陽光，不管什么時候嘴角都會掛著笑。

林素妍跟她說過，她家里是在廣東一個小農村，讀完初中實在是考不上高中才輟了學，那時候她家里人千方百計借錢也要她上完高中，可她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跟著村里的人來東莞做了兩年黑工打雜，滿了十八歲才進的工廠。

王雨第一次進廠遇到的第一個朋友便是林素妍，她從未見過如此開朗的女孩子，林素妍身上就像是有種魔力般吸引她，吸引她往她身上身上取暖。

林素妍將腦袋收了回去，平躺著雙手交疊在肚子上，兩根食指交互著轉圈圈，又嘆氣道，“不過……好像也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吧。”

王雨睜著眼，窗外的月光從窗口撒下，由于她沒有拉上床簾，月光灑在她的腳背上明亮的刺眼。

“無塵車間那么毒，你找個機會把他弄出來吧。”王雨說道。

林素妍又嘆了口氣，無塵車間招人哪有那么容易，這次王宿去無塵車間還是因為萬紅跟領導那邊說了，下一個一定要去無塵車間，誰讓王宿給碰上了，也是倒霉。

“不然你也來人事部，這樣把王宿弄出來更加方便。”林素妍隨口說了一嘴，辦公室那邊人事部的主管杜沁對王雨很有意思，一直想要王雨到人事部，可王雨嫌工資低，一直沒有考慮。

“我考慮考慮。”王雨說道。

林素妍一震，連床板都震動了兩下，腦袋又伸出了床邊，滿臉的不可思議，甚至有些驚悚的表情看著王雨，“你，你，你，你說啥？”

王雨抬眼，就這月光很清楚看到林素妍臉上的表情，心里想著這兩年來林素妍一直勸她去人事部門，工作也能輕松點，可她每每干凈利落拒絕，留在流水線上就是為了多掙點錢。

如今王宿來了東莞，她掙那么多錢又有什么意義，“你說得對，錢再多也不是自己花，為什么不讓自己好過點。”

林素妍看到王雨眼角掛著未干的淚珠，臉上的笑容不覺得僵了下，然后把腦袋收了回去，輕快說道，“明天我就跟杜沁說，杜沁一直都給你留著位置呢，說不定你能去辦公室，就不用在車間人事部門熬了。”

王雨腦子里閃過杜沁這兩個字，他是管理層的人，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人事部門主任，聽說他是老板的親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一年多來杜沁有些追求她的意味，就連林素妍也當過杜沁的僚機。

“好。”王雨嘴里就吐出一個字。

林素妍頓時來了八卦的興致，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話說，你怎么一點沒給杜沁回應啊，我們可都知道杜沁追了你一年多，像杜沁這種有本事有錢的男人去哪里找？”

王雨心里也想不通，她沒有林素妍好看，更加沒有林素妍討人喜歡，杜沁這種人人都喜歡的男人怎么會喜歡她？或許在她心里一開始就認定她配不上杜沁吧。

杜沁雖然是管理層的人，可一直以來一點架子都沒有，對王雨、林素妍這兩人更是照顧，經常跟她們一起吃飯、逛街什么的，惹的廠里很多女生羨慕。

想著杜沁雖然不是很高，還有點肉肉的，但是臉蛋長得好，白白凈凈的，給人印象就是好看帥氣，其實她也喜歡杜沁，只是……王雨摸了摸臉上，還有幾顆沒有淡下去的痘印。

“我不喜歡他。”

林素妍嘖一聲，一股不相信的語氣，雖然這句話王雨已經說了無數遍，“我不信，你要是不喜歡以前干嘛每次見他都打扮自己？省吃儉用買了高跟鞋？”

林素妍畢竟是王雨最要好的朋友，王雨怎么樣她心里是有數的，當初杜沁第一次請她們吃飯的時候，王雨還特意修了個眉毛，跟著她染了個頭發。

杜沁第二次請她們吃飯的時候，王雨還買了雙最流行的松糕式高跟鞋。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王雨不再刻意打扮自己，就連新頭發續長出來了也沒有再去染回來。

王雨語氣還是淡淡的，“不是你叫我買的嗎？”

林素妍呵一聲，“你這個鐵公雞，跟你逛街，叫你買件衣服你都要考慮好幾天，那時候你可是連價錢斗沒問，直接拿下，別不承認，你心里其實是喜歡杜沁的吧。”

王雨不說話，林素妍又道，“上間工廠，那個林主管也喜歡你，你自己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后來干脆跟著我辭職來了金科，人家林主管還找到了這里，你還是給硬生生斷了人家的念頭，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現在杜沁你也是一樣的態度。”

林素妍等著王雨說話，要是以前王雨這個時候一定會跟她說一番話反駁她，可現在床下安安靜靜的，一點也沒有說話的跡象。

林素妍也不知道王雨為什么那么吸引優秀的男人，而她工作那么多年從來沒有人追求過，有時候別人接近她也只不過是為了王雨，她有時候還挺羨慕甚至有點嫉妒王雨的。

要知道，王雨性子很冷淡，除了林素妍基本不會跟別人聊天說話，給人總是一種冷冷的感覺。

林素妍又道，“要是杜沁你再不好好捉住，可就被別人搶走了，到時候怕你后悔都來不及。”

王雨還是不說話，她也沒想到杜沁能堅持追她那么久，杜沁總是去她的流水線閑逛，她總來都沒有給過杜沁回應，杜沁也是個很愛笑的人，她覺得林素妍跟杜沁才是很相配的一對，都是那么愛笑，都是那么陽光，而她就像是那個被墻阻擋了陽光的暗角。

“那你怎么不喜歡杜沁？”

林素妍嗯一聲，“我也喜歡啊，只是不是你們那種喜歡，再說就算我喜歡人家，人家也不喜歡我，人家喜歡的可是你。”

“我說過我不喜歡他，你大可以不用顧慮我。”

林素妍見王雨認真了，趕緊解釋道，“開個玩笑而已，用不著那么認真，我覺得你還是嘗試著談談戀愛，嘗試著接受杜沁看看，反正你已經22歲了，過了生日就23了，現在談戀愛你也不吃虧。”

王雨腦子里第一個閃現的便是王強、何冬梅交代她不要處對象的臉，她此刻很清楚知道，她擺脫不了原生家庭帶給她的陰影。

林素妍此時很清楚王雨腦子里在想什么，又道，“你可別說你爸媽不讓你處對象的話，你是個人又不是他們手里的工具，你就先處著吧。”

王雨沒有說話，或許林素妍說得對，王強、何冬梅已經把王宿送了出來，她沒有必要再對自己那么苛刻。

“睡覺吧。”

今晚，王雨第一次沒有拉上床簾，任由皎潔的月光照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