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宿離開金科，坐著大巴車去了另一個城市，這個城市靠海，靠江，他在一個叫東安鎮(zhèn)的地方下了車。

因為東安鎮(zhèn)是這趟大巴車的終點，一下車，空氣中熟悉的塑料味鋪面而來，就像他第一次踏上長安鎮(zhèn)的地面一樣，或許，在每個工業(yè)村都是一樣的味道。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孤身一人，背著背包找了間很便宜的小旅館。

老板娘姓黃，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常年穿著一雙邊邊發(fā)黑的黃色膠拖鞋。

王宿辦理入住的時候，老板娘一眼就看出來王宿是要進(jìn)廠找工作的，所以給了王宿一張招工宣傳單。

“我也是干介紹人進(jìn)廠的，工資高待遇好，你可以考慮考慮，我這兒還有房子出租咧......”

王宿沒有回應(yīng)，還沒等老板娘說完就給了兩天的錢拿著招工單子和門卡上了樓，他對著門卡的寫著的房間號打開門，一進(jìn)門，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甚至無法形容那個味道，像是霉味，又像是菜市場下水道的味道，不過他還可以適應(yīng)。

一抹抹發(fā)黃的不知道是何物的污漬和鞋印明晃晃印在墻上。

他將背包放在洗的發(fā)黃的白床單上，去洗了個澡，沒有熱水，冷水打在身上也很舒服，他就站在花灑下，沖了一個多小時，反正水不用自己交錢。

然后水莫名其妙停了，他換了件干凈衣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坐了幾個小時的大巴車，他感到前所無比的累。

老板娘在樓下看著水表上的齒輪飛快轉(zhuǎn)著，捂著心口忍著水費的疼痛，抬眼看了眼王宿所在的房間窗戶，一手毫不猶豫關(guān)掉水表旁邊的紅色水閥。

老板娘在這附近一帶是出了名的吝嗇鬼，見多了這種事兒，很多住客住進(jìn)來第一件事便是肆無忌憚用水，有的人還故意不關(guān)水龍頭，搞到最后交的房費只夠交水電錢。

次日，王宿出了門，沿著江邊走去，現(xiàn)在正是一年當(dāng)中太陽最毒的時候，所幸江邊有兩排紅樹，寬大樹冠把沿江路遮掩的只漏下條條陽光，整條路上像是被蓋了個綠色的寶頂。

午間不算是燥熱的江風(fēng)吹的竟讓人覺得不太熱。

沿江路一邊是工廠的圍墻，另一邊是水泥筑起的堤壩，堤壩一邊擠滿了小攤販，工廠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三三兩兩圍在熱火朝天的小攤前。

他也找了個位置，要了份雞蛋灌餅，坐在一棵圍著石凳的紅木下，迎著江面，手里還有幾張從幾個廠門口撕下來的招工傳單。

一個女孩也拿著一個雞蛋灌餅坐在他身邊，他看了眼周圍，都坐滿了人，很多人都三三兩兩的，邊吃邊說著話。

王宿注意到身邊坐的女孩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吃著雞蛋灌餅，她穿著泥黃色長袖的廠服，與身邊那些同款泥黃色短袖廠服的人格格不入，吃東西時候抬起手不經(jīng)意露出手腕上的淤青。

他沒有看她長什么樣子，只是瞟了一眼那個女孩掛在脖子上的工牌，上面的照片的女孩長了雙桃花眼，長得白凈，五官輪廓恰到好處，很好看，只是照片里那個女孩竟然沒有一絲活力，眼神如行尸走肉般空洞，照片旁邊寫著江初晴這三個字。

他眼睛轉(zhuǎn)回到江面，無情無緒，一頁頁翻看著手里厚厚一沓招工傳單，那個女孩也坐了半個小時才起身離開，進(jìn)了這顆紅木的背后那個叫‘亞加建玩具’的廠門口。

王宿翻出一沓傳單最下面那張，正是旅館老板娘給的那張，上面寫著的廠名字跟他后面這張是一樣的。

工廠機(jī)器運轉(zhuǎn)的嗚嗚聲參雜著江水拍打岸邊碎石的聲音，王宿繼續(xù)往前逛去，把剛剛遇到的那個女孩忘得一干二凈。

直到逛到了沿江路盡頭，他才折返回來，路過亞加建玩具廠門口，一個穿著襯衫短裙，還有高跟鞋坐在門口門衛(wèi)室窗口下單人桌子旁邊的女孩，給了他一張亞加建玩具廠招工傳單。

王宿注意到那個女孩的一瞬間眼前晃出了林素妍的樣子，這個女孩也是小小個子，臉上掛著笑容，雖然她長得濃眉大眼，一看就是XJ人跟林素妍一點都不像，他還是接了過來，眼睛不由自主看了眼那個女孩的工牌。

穆依莎，這個名字很好聽。

王宿回到旅館，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半，一日當(dāng)中最熱的時候，他也不愿意頂著那么毒的太陽在外面晃悠。

他找了個筆，一個一個照著傳單上的電話打過去，在各個傳單上寫下問出來的待遇、工資，然后一家家對比，他的目光盯在了亞加建玩具廠的傳單上，決定明天先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