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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年來揚雄研究綜述

◎李大明 王懷成

揚雄(前53—后18),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西漢后期著名的哲學家、文學家、語言學家,巴蜀文化的杰出代表。

揚雄的著述,自班固《漢書·藝文志》始,歷代公私目錄書,多有著錄;選編(如梁昭明太子蕭統《文選》)和箋注(如清代學者汪榮寶《法言義疏》、戴震《方言疏證》等),代有名作;作品流傳,更是長盛不衰。近百年來,在繼承發揚傳統學術的基礎上,以現代學術理念對揚雄進行的評論和研究,由出版社出版、學術期刊或報紙的文化學術副刊發表,以及近十多年來的網絡發布(主要是碩博士論文),更是碩果累累,成就斐然,其中,中國改革開放近40年來取得的成績尤為突出。據不完全統計,至2017年年底,包括大陸及港臺地區、國外漢學者的研究成果,論文超過400篇,專著20多部,碩博士學位論文40余篇。就近百年來公開發表的揚雄研究論文,現擬從揚雄事跡研究、揚雄思想研究、揚雄文學業績研究、揚雄《方言》研究、相關文獻研究等幾個方面作一簡要的論述,又以改革開放近40年發表的論文為綜述的重點。其中有代表性的論文,則編入本書,以供文史研究專家和廣大讀者閱覽。

一、揚雄事跡研究

關于揚雄的生平事跡,董作賓于1929年發表的《方言學家揚雄年譜》進行了深入的考論。[1]《論學雜志》1937年連載了湯炳正《漢代語言文字學家揚雄年譜》。揚雄生平事跡的一些具體考證,20世紀四五十年代先后有陸侃如《揚雄與王音王商王根的關系》[2]、唐蘭《揚雄奏甘泉河東羽獵長楊四賦的年代問題》[3]、施之勉《揚雄奏〈甘泉〉〈羽獵〉二賦在成帝永始三年考》等,施之勉還有《揚雄待詔承明之庭在永始元年考》[4],徐復觀《揚雄待詔承明之庭的年代問題》提出不同意見,認為其時間不得早于元延元年。[5]楊福泉《揚雄至京、待詔、奏賦、除郎的年代問題》,認為揚雄寫奏《甘泉》《河東》二賦的時間應在漢成帝永始四年,并由此推斷:揚雄至京的年齡,今傳《漢書》本傳“贊”文說“四十余”確實錯了,應是“三十余”;先為王音門下史,后得王音和楊莊舉薦,于永始二年或三年待詔;由于受到日食影響,永始元年即復的甘泉、河東郊祠,遲至永始四年方始實行。揚雄除為黃門侍郎,應在此年末奏《羽獵賦》和元延二年上《長楊賦》之間的元延元年。[6]楊氏所論,較之前賢,似乎后出轉精。陳朝輝《揚雄〈自序〉考論》認為揚雄《自序》之作當于《法言》初成之時,在始建國二、三年間。《自序》既非《法言》之序,亦非揚雄著作“三十八篇之總序”,而是揚雄在其著作不用于世的情況下,對自己立身行事與思想著述的總結,既“著篇之意”,并兼有“自敘風徽,傳芳來葉”的性質。[7]

關于揚雄與王莽的關系,特別是揚雄仕于王莽之新朝,歷代學者褒貶不一,近20多年來的研究有一些新的突破。方銘《〈劇秦美新〉及揚雄與王莽的關系》認為《劇秦美新》非偽托之文,《劇秦美新》之寫作,當揚雄晚年,《漢書》不錄《劇秦美新》,并非不承認該文出自揚雄手筆,而是認為其“典而亡實”;《劇秦美新》非詭言遁詞之文,王莽代漢,既合圣賢故事,又順民心,“圣人樂天知命,樂天則不勤,知命則無憂”。一個熟諳歷史發展規律、尊經征圣的學子,自然會有順應時勢的認識,《劇秦美新》正體現了他真實之思想,非可以“詭言遁詞”目之。王莽遵教化,而百姓如唐堯之民,及即位,仿古改官號,封黃帝等后裔,以彰圣賢;改良社會弊端,以復唐堯虞舜三代之治。揚雄的政治理想,正是王莽所身體力行的。揚雄與王莽的關系,體現了君臣知遇。揚雄作《劇秦美新》,正說明早期儒家思想家繼承孔子誅一獨夫、孟軻貴戚之卿可以推翻昏君之意見,是在君臣觀念和社會革命立場上的進步性和民主性的體現。由此可見,《劇秦美新》不是揚雄一生之污點,而是他進步思想的體現。[8]劉志偉、邵杰《〈文選〉所收〈劇秦美新〉之作年及涉莽時事考論》,對揚雄與王莽的關系做了比較深入的研討。邵杰又有《〈劇秦美新〉“帝典”論與漢新之際士人心態》,認為揚雄建議王莽作新的《帝典》,是要整治、振興帝王典業,不僅是紹述堯舜之舊典,尋求古典支持以彰顯現實政權的合法性,更是要熔古鑄今,煥發堯舜舊典之精神生機,開創垂統萬世之典業。“奮三為一”之“奮”,實為極高明而極精準的用語。又揚雄將“帝典闕者已補”之情況歸于新朝,固然與王莽大力復古、遵循并模仿三代治政有關,但更重要的是,王莽的作為符合了士人的期待。與著眼于帝德譜系來印證新朝的合法性不同,揚雄的指向是:參舊典而制新典,配圣王以樹新王。有了新典與新王,新的王道便呼之欲出。漢代士人在現實王權既定的情況下,對德位關系做出重新調適,突出了德業之重要性。揚雄“作《帝典》”之建議,不僅致力于提供新的治政范本,而且希望王莽新朝能夠超越先秦以來王道體系闡釋者、遵循者的角色,去“制禮作樂”,匹列圣王。《劇秦美新》的文本呈現亦具有相似之結構:外“述”而內“作”。總歸來講,都是士人階層基于天人關系的一種“立言”,是調適、構建天人關系及其相關機制的重要方式。借天命、王道以寄托、呈現自身的意圖,本質都是士人群體關于人類社會發展的自我設定與期許。士人心態及其外化,標志著人類對于自身和未來的種種思考與自覺探索,是人類智慧確認自身存在并推動社會前進的重要環節。[9]

二、關于揚雄的政治思想和哲學思想

關于揚雄的儒家思想與道統思想、揚雄的道家思想與黃老思想、揚雄《太玄》等哲學思想問題的探討,呈現出較為全面、深入和精細化的研究特征。吳則虞1957年發表的《揚雄思想平議》[10],較早用新的思想觀念研究揚雄思想,引人關注。

揚雄的哲學思想中,儒家思想是最為典型的。蔡方鹿《揚雄的道統思想及其在道統史上的地位》認為揚雄尊孔崇圣、重視五經、抬高孟子的地位,并把孟子和其他諸子區別開來,初步提出了儒學道統思想,以回歸和傳承儒家圣人之道為己任,認為儒家圣人之道一脈相傳而眾說不足為言,由此堅守圣人之道。揚雄對依然存在的諸子之學如陰陽災異、天人感應、讖緯神學以及老子拋棄仁義等思想提出批評,以傳揚儒家圣人之道為己任。揚雄的道統思想對后世產生了較大影響,在道統思想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11]該文也是從道統角度,深入剖析揚雄思想的力作。邊家珍《論揚雄對先秦儒學的繼承與發展》認為面對西漢末年的神學經學的危機,揚雄自比于孟子,從學理上樹立以孔孟為代表的先秦儒學為學術正宗的觀念,張揚人本主義理念,目的在于掃除董仲舒以來的神學泛濫及道、法等學派思想的抬頭;揚雄借鑒道、墨等諸子的思想,豐富和發展了先秦儒學的內涵;他在儒學指向上突出“內圣”,拓展了孔孟重視個體人格的道德自律及自我完善的一面,有利于矯正漢代神學經學在促使士人人格自覺上的蒼白乏力。揚雄的努力,是對儒學的繼承和發展。[12]譚繼和《“西道孔子”揚雄的大一統觀與儒風在巴蜀的流布》認為揚雄是孔子思想在漢代傳承的集大成者。揚雄以中和精神為內核的關于“三”的創見,是大一統思想的哲學基礎,是漢文化統一進程在思維方式變革上的集中反映。它對巴蜀儒風的流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使巴蜀成為“其學比于齊魯”的一個全國性文化重心。[13]黃開國對揚雄思想的研究,用力甚勤,近30年來發表多篇較高質量的論文,還有專著出版。其《揚雄的社會歷史觀》認為:揚雄對社會發展的論述,包含著前進性與曲折性的統一、繼承性與變革性的統一,雖然是不自覺的理論,但具有不可否認的價值。揚雄承認天的作用,但又否認此前儒家把歷史發展的動因歸結為天命的看法。他以有德、無德作為能否受天保佑的原因,這又把歷史興廢的最終原因歸結為道德的作用了,從而使他的社會歷史觀帶上了道德決定論的色彩。[14]

《太玄》在揚雄的哲學思想體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劉保貞《論〈太玄〉對〈周易〉的模仿與改造》認為無論是在形式上還是內容上,揚雄的《太玄》對《周易》都有很明顯的模仿痕跡。從性質上看,《太玄》像孟京易學一樣,是一種天人之學。《太玄》的獨創性在于體例上采用“三、九”系統;贊辭以生動形象的比喻直接說明事理;《太玄數》所說的筮法僅是揚雄的一個小把戲,沒什么實際用途,而他又把五刑、律呂、月令等方面的內容引入《太玄》,以使其也具有“以卜筮者尚其占”的功用。[15]解麗霞《取道宗儒:〈太玄〉的義理詮釋》提出揚雄《太玄》具有“儒道互補”的特點,既有“與‘道’相應的‘玄’的意義設定”“以‘玄’為本的宇宙生成論”“‘物極必反’的樸素辯證法”“‘退守無為’的自然價值觀”等道家思想,又有與象數、五常等有密切關聯的儒家思想,對儒家“重中和”“倡明君賢臣”“重時”“守信”等思想均有具體闡述,且依據首名、贊數來分述儒家五常。該文認為《太玄》與《易傳》一樣,屬于“象數解釋吸取道家思想,由經衍生的義理詮釋歸宗儒家思想”的“儒道互補”類型,具體分析《太玄》兼具“玄摛萬類”的道家思想和“玄為仁義”的儒家倫理,可發現《太玄》“以《易》《老》形式言儒”的著作體例體現了“取道宗儒”的思想特質。[16]魏鵬舉《述“事”作“文”:揚雄〈太玄〉旨意探微》認為《太玄》所表達的并非道家思想,也非通常所說的淡泊之志,而是揚雄的發憤之作。述周、孔以來儒學道義傳統之“事”,作一己發憤言志之“文”。《太玄》是揚雄拒絕并對抗體制經學的一種書寫實踐,是一種試圖恢復并光大原始儒學精神,對拘泥煩瑣的博士經學作風撥亂反正的自覺的話語實踐。[17]魏啟鵬《〈太玄〉·黃老·蜀學》認為在今文經學神學化,讖緯思潮泛濫、符命論興起的西漢末世,揚雄的《太玄》高揚黃老之學,關注社稷命運,是西漢末年閃現出的一束理性輝光。《太玄》進行了艱苦而嚴肅的哲學思考,沖擊了今文經學神學化的體系,批判了讖緯迷信,故揚雄是漢興以來出類拔萃的思想家。嚴君平、揚雄師徒的思辨風格和學術品位,對魏晉玄學、道家易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8]周立升《〈太玄〉對“易”“老”的會通與重構》,繼承了魏啟鵬的部分觀點,認為《太玄》是擬《易》之作,同時又吸收了道家的天道觀和辯證法,因此是會通“易”“老”的杰作。但就運思理路而言,《太玄》明顯地近于《老子》,而與《周易》有所不同。《周易》以二分法把陰陽視為兩體,故而兩體的“中和”“中介”不易透顯。《太玄》則不同,它以三分法代替了《周易》的二分法,凸顯了貫通陰陽而兼體的“和”的作用。揚雄一方面希冀以《太玄》取代漢代經學而又未能予以取代,另一方面他想超越煩瑣的象數之學,向思辨哲學邁進,而又未能達到魏晉玄學的高度,從而成為兩漢哲學向魏晉玄學轉化過程中極為重要的中間環節。[19]以上學者以《太玄》為中心,從揚雄的寫作動機上進行了有益的探討,尤其值得肯定和重視。

三、關于揚雄的文學創作及作品價值

學術界從文學的角度對揚雄及其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揚雄的文論觀、文學觀,揚雄辭賦創作對前賢的繼承與發展,揚雄辭賦研究等問題。

許結《論揚雄融合儒道對其文論的影響》認為:如果說與西漢強盛的大一統專制帝國的需求相關,董仲舒把陰陽五行同王道政治的類比聯系建構起系統宇宙圖式,是積極參與建立官僚政教體系,那么,與西漢王朝末年腐敗衰落的社會狀況相關,揚雄雖也接受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但卻在積極努力參與恢復封建王朝昌盛與極力躲避腐朽殘暴的官僚政權統治的矛盾中形成特異的心理狀態,從而創造了以“玄”為中心、陰陽五行為形式的宇宙圖式。就儒學而言,揚雄是先秦儒家發展到漢代董仲舒集大成后發生深刻變化之關鍵;就道學而言,他是先秦道家發展到魏晉玄學之間的樞紐;就儒道融合對古代文化心理結構產生之影響而言,他的作用更不應輕估。揚雄一生的思想行為正是在儒、道之間,“仕”與“隱”兩種意識中徘徊的。因此,揚雄文藝觀始終貫串了兩種精神:一是儒家文為經世、學以致用之精神,一是道家輕祿傲貴、淡泊自守之精神。而揚雄文論中的矛盾,與這兩種精神同時起作用不無關系。歸納起來,其文論中之矛盾又主要表現在文與道、文與質、對漢賦的評價與對屈原的評價四方面。[20]本文影響頗大,也為多位后進學者引述。孫少華《揚雄的文學追求與文學觀念之遷變》認為其文學追求與思想觀念經歷了一個有趣的演變過程,即早期以漢賦創作為主,后期逐漸轉向經學與諸子學術研究,《太玄》《法言》《訓纂》《方言》代表了他后期多方面的學術才能與研究成就。揚雄由文學向經學的轉變,不僅有時代與社會學術風尚的作用,還與本人個性心理有關。[21]揚雄在中國文學史與學術史上具有很高的地位,對后世文學與學術研究影響深遠。

對揚雄賦論和辭賦創作的研究,一直是學術研究的熱點。如王以憲《試論揚雄在漢大賦上對司馬相如的因革與發展》認為揚雄的大賦雖然是模擬司馬相如的《子虛》《上林》,但他并非簡單地模仿,而是有所改革和創新。在內容上,揚雄賦的諷諫之意較相如更明白率直;從藝術的表現手法上講,司馬相如長于描述而揚雄善于議論;在藝術風格上,司馬相如清峻豪放而揚雄則莊重深沉;在漢賦的結構和題材上,揚雄也做出了改革和創新。揚雄對漢賦的貢獻更重要的是他的賦論,他提出了一條對辭賦進行批評的標準:“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這句名言千百年來幾乎成為一條固定不變的法則而直接地影響了后世文學評論家們對辭賦的看法。[22]陳恩維《試論揚雄賦的模擬與轉型》提出揚雄前期的賦作以模擬為主,在模擬時進行了多種創新的嘗試,或表達自己的獨立見解,或根據需要,調整結構與句式,從而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揚雄在模擬創作的階段進行了理論反思,對其后期創作的導向是多元的。一方面,他堅持作賦“將以諷也”的立場,但是由于大賦的創作方法和這一要求的根本矛盾難以調和,導致他不再創作大賦。經短暫的反思性調整后,揚雄在哀平新莽時期的賦作開始轉型,從而開啟了他創作的新時期:一是表現為箴文的創作,二是言志賦的創作。就賦史的進程和他個人創作的發展歷程而言,前者是前進路上必經階段,而后者則反映了探索路上難以避免的曲折。[23]馮小祿《從模擬論揚雄〈反騷〉的范式意義》認為,政治道德化批評和模擬消極論遮蔽了人們對《反騷》文學史意義的準確認識。面對屈原的文學技巧與典型的人格模式,揚雄靜觀默察時代精神之變遷,而有意識地以模擬的形式作《反騷》,來達成新的文化—心理結構和文學風貌的建立,從而在文學技巧和人格心靈上成為新的范式,為后代文人所仿效。[24]王德華《揚雄賦論準則及其大賦創作模式》認為,揚雄大賦所諷諫的內容一件比一件更切中時弊,揚雄以頌美理想中的漢成帝諷諫現實中漢成帝的失德之舉,其歌頌的內容恰恰是現實中所缺失的,揚雄無疑是將一種理想的政治理念加在漢成帝身上,體現了揚雄大賦創作以頌為諷的思維模式。揚雄“麗以則”的賦論準則與“以頌為諷”的大賦創作模式,對東漢賦體理論與創作產生的影響,一是創作上繼續延續“以頌為諷”的模式,二是揚雄“以頌為諷”創作實踐的失敗,揭示了大賦創作走出“以頌為諷”的模式而轉向以頌美為主。[25]

吳明賢《揚雄、左思〈蜀都賦〉比較》,認為揚雄《蜀都賦》作于出蜀前的漢成帝永始二、三年間,左思《蜀都賦》作于晉惠帝初(292)左右。兩賦皆以描繪蜀都為題材內容,鋪陳夸張,未出漢人樊籬。但前者重在模仿相如,展示才華,為都城賦的先聲;而后者重在諷諫,旨在表明主張統一,反對分裂,為都市賦的絕響。[26]這種比較研究,深化了我們對揚雄文學業績的認識。

四、揚雄語言學著作《方言》的相關研究

揚雄《方言》是最早的漢語方言學名著,也為后世學者對各地方言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資料。濮之珍60多年前發表的《〈方言〉與〈爾雅〉的關系》一文,將漢世兩部重要的小學著作進行對比研究,以探索二者的關系,認為《方言》的雅詁是從《爾雅》中來的。也就是說,《方言》是根據《爾雅》先立下雅詁,然后再去求方言的。不論從組織形式來看,或從母題雅詁對照研究來看,都具體有力地說明了二書的關系。[27]殷孟倫《〈方言〉與漢語方言研究的古典傳統》,從《方言》的作者問題和《方言》的內容、《方言》的編纂目的、《方言》的資料依據和來源、《方言》的作用、郭璞在《方言》研究上的成就、《方言》中的轉語問題、關于疏證《方言》一類的著作等方面做了深入研究,依次解決了如上問題,并殷切提出研究者應注意的事項:一是必須重視典籍以明所本;二是收集材料以廣應用;三是派人實際考察,或出自親身的訪問;四是注意不同語言的語詞;五是必須親身整理;六是分析出方言變易的規則,評論其工作完善與否和成就大小,明確其疏誤的由來。如此,才能有利于方言的研究。[28]周祖謨《方言校箋》(中華書局1993年版)匯校歷代刻本,吸納前代學者校勘成果,又斷以己意,提供了《方言》精善定本。

近幾十年,以揚雄《方言》提供的材料研究方言的地域相關性成為熱點,如李敬忠《〈方言〉中的少數民族語詞試析》[29]、傅鑒明《揚雄的〈方言〉與歷史比較語言學》[30]、張全真《從〈方言〉郭注看晉代方言的地域變遷》[31]、吳永煥《從〈方言〉所記地名看山東方言的分區》[32]、陳立中《論揚雄〈方言〉中南楚方言與楚方言的關系》《從揚雄〈方言〉看漢代南嶺地區的方言狀況》[33]、黃革《見于〈方言〉中的柳州方言詞》[34]、張文軒《蘭州方言的歷史演變——由〈方言〉所見西漢方言詞匯》[35]、楊曉宏《〈方言〉與魯南方言詞匯的古今詞義演變》[36]、蕪崧《揚雄〈方言〉中的荊楚方言詞匯釋》[37]、杜俊平與高亮《論偃師話中保存的〈方言〉古語詞》[38]、王彩琴《揚雄〈方言〉里的河洛方言》[39]、楊春宇與王媛《揚雄〈方言〉所見的幽燕方言》[40]等,可見我國各大具有相近語言特征的區域,幾乎都能從《方言》的記載中找到方言的遺存。趙振鐸與黃峰《〈方言〉里的秦晉隴冀梁益方言》,依據羅常培、周祖謨兩先生把當時漢語的方言分為七大區,依次是(一)秦晉、隴冀、梁益;(二)周鄭韓、趙魏、宋衛;(三)齊魯、東齊、青徐;(四)燕代、晉之北鄙、燕之北鄙;(五)陳楚江淮之間;(六)南楚;(七)吳越,而選取秦晉隴冀梁益方言作為例子來進行分析。因為這個地區是周民族的故土,秦國也是從這個地區發展起來,秦都咸陽、漢都長安都在這個地區,秦漢時期漢民族共同語的基礎方言正是這個地區的方言,在當時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且在漢語發展歷史上也很有影響。秦晉和梁益中間有秦嶺山脈相隔,而梁益古代又屬于戎人的地盤,所建立的蜀國和巴國,不是周王朝所封。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前316),司馬錯、都尉墨率軍隊伐蜀,秦得到這塊地盤后,大量向蜀地移民。蜀地受秦的影響在語言上有了變化,變得同中土的語言一致了。這就是秦晉隴冀梁益在漢代可以看作一個方言區的原因。揚雄生在蜀郡,四十歲以后到長安,他的足跡沒有離開秦晉梁益這片地區,《方言》對這一地區詞語用描寫說明的方式作解釋的較其他方言區為多。《方言》里面的秦晉梁益方言在漢語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是當時漢語共同語的基礎方言,因而得以推廣。[41]李恕豪《揚雄〈方言〉中的秦晉方言》,以揚雄《方言》為主要材料,結合歷史人文地理等方面的知識,對漢代的秦晉方言,作比較詳細的研究。該文不僅著眼于對漢代秦晉方言的特點作大致的描寫,勾畫出這一方言的粗略輪廓及次方言,而且著重論述這一方言與其他方言的關系,它們之間的接觸、交往和相互影響,并試圖從政治、經濟、歷史、文化等方面去尋找原因。作者認為秦方言是秦晉方言的核心,晉方言和梁益方言都是受秦方言強烈滲透和影響的方言。與秦方言相比,晉方言的孤立程度要低一些,它與關東的一些方言有較多的接觸。這與歷史上晉國曾經是一個強大的向外擴張的國家,與關東各國有著頻繁的交往有關。從地理上看,晉比秦更接近東方各國,它們之間有較多的接觸是非常合理的。[42]李恕豪還出版了專著《揚雄〈方言〉與方言地理學研究》(巴蜀書社2003年版)。華學誠對《方言》研究發表了多篇論文,如《〈方言〉“奇字”考》等。他還有專著《揚雄〈方言〉校釋匯證》上下冊(中華書局2006年版),影響頗大。

吳慶峰《方言·郭注述例》以揚雄的《方言》面世三百年后的郭璞注為研究對象,從注字、注音、注詞語、注體例四方面對郭注加以分析。在注字上,郭璞之注表現在說明兩字的古今字關系,對假借字釋以本字,對異體字釋以當時通行的字。在注音上,郭璞之注表現在常用反切法和直音法,以注音的形式指示出雙音詞。在注詞語上,郭璞之注表現在對要加以注釋的詞語,如一字能夠為義的,則多以“謂某某”“言某某”進行說解;組詞連讀為釋,側面釋義;凡《方言》說得不明晰、不徹底的,都重新解說,表現為明確詞義、溝通詞義、推求語源等方面。在注體例上,郭璞之注表現在闡明《方言》的性質、發明《方言》行文例、發明《方言》釋詞例等極為復雜而細致的梳理。[43]

總之,揚雄的《方言》,對于研究中國古漢語和我國各大方言區的語言溯源與發展變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時至今日,《方言》在我們的學術研究中,依然有很多領域有待探索。

五、相關文獻研究

關于揚雄著述,王春淑《揚雄著述考略》,統計文獻記載揚雄的著述有《訓纂》《蒼頡訓纂》《方言》《樂》《蜀王本紀》《州箴》《官箴》《續史記》《志錄》《太玄》《法言》《難蓋天》等十二種,賦十二篇,詩文十余篇。《訓纂》與《蒼頡訓纂》,或以為兩書,一為字書,一為傳釋之作。《方言》的作者、書名、卷數、所收字數等,諸書記載不一,使人難解,其實乃揚雄未成之稿,后世頗有增益。《樂》,疑為集體編寫。《蜀王本紀》,后世多以為偽托,實乃辭賦家的筆法記史。其他種種,見記何書,或存或佚,皆一一梳理,展示了揚雄著述的概略。[44]

白壽彝《跋揚雄〈法言〉卷十、卷十一》認為揚雄《法言·重黎卷第十》《淵騫卷第十一》大都是評論歷史人物,《法言序》說作者的歷史觀點是正宗儒學的觀點。這兩卷中的議論,如以六國之亡歸之于時激(時勢之相激)、地保(地勢險要之保衛)和人事的具備,論秦漢興亡由于天(歷史條件)人(人謀)的具備,論李斯之非忠,都跟太史公的論斷相似。然稱贊石慶,反對游俠,反對陳勝吳廣,這都是跟太史公對立的,表達了正宗學者的立場。[45]王菡《〈揚子法言〉歷代校注本傳錄》就揚雄《法言》歷代學者之校勘注釋本的流傳予以考述。一是李軌注本,相當完整地保存至今。李軌注本因其年代較古,特別又經北宋治平年國子監校勘發行,成為《法言》的重要注本,后來雖有司馬光等人的補注集注,也不能取代李軌注本的流傳和影響。二是《音義》和唐宋時期的注本。唐以后有《法言音義》一卷,不知撰人,以五代所作可能性較大。三是司馬光對《法言》的集注與校注。元豐四年,司馬光住在洛陽的時候,完成了集注《法言》的工作。為后人研究揚雄的思想提供了鑰匙,也為后人研究司馬光的思想提供了材料。[46]

對揚雄賦的具體問題,從文獻學角度進行闡發,也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果。張樹國《揚雄〈畔牢愁〉與〈九章·悲回風〉的“附益”問題》關注到《九章·悲回風》是一聚訟紛紜的歷史遺留問題,近現代以來,《悲回風》被有些學者認為“偽作”,但多憑感覺,證據不足。近年出土了一些竹簡文獻,對簡帛編連體例的研究,對《悲回風》作者問題的解決,提供了一些富有啟發性的材料。《悲回風》由兩大部分組成,從開頭至“寧溘死以流亡兮,不忍為此之常愁”共四十八單句,為屈原原作;自“孤子唫而抆淚兮”至結尾共六十二單句,為漢成帝時揚雄所作《畔牢愁》。在劉歆等人整理《七略·詩賦略》時追錄并“附益”在《九章·悲回風》之下。[47]熊良智《揚雄〈蜀都賦〉釋疑》列舉了一些學者質疑《蜀都賦》非揚雄所作,如蜀之有都,晚于揚雄久矣;《蜀都賦》不見于《漢書·藝文志》;《蜀都賦》最早見著于《古文苑》,其真偽莫得而明;《蜀都賦》的創作動機,引人生疑,等等。針對以上問題,廣引當時之相關文獻,一一釋疑,令人信服;揚雄模擬蜀人司馬相如作賦的事實,證明揚雄最有可能創作《蜀都賦》;從《蜀都賦》用韻的情形,鑒出蜀方言的典型特征。據此,《蜀都賦》為揚雄所作,證據最為充分。[48]

徐中舒《論〈蜀王本紀〉成書年代及其作者》認為《蜀本紀》或《蜀王本紀》的作者是蜀漢時代的譙周而不是西漢末年的楊雄[49]。《蜀王本紀》雖相傳為西漢末楊雄所作,但其書不見于《漢書·藝文志》。《蜀王本紀》初名《蜀本紀》,或省稱《蜀紀》,他書征引皆作《蜀記》。《蜀紀》薈萃成書,當在劉焉、劉備相繼統治益州之時。劉焉為益州牧時,就有一班文人學士隨之入蜀。又有一班賓客陪著他談宴尋歡,經常以蜀中掌故舊聞作為劇談的資料。因此,他認為《蜀本紀》就是劉焉賓客根據談宴的資料寫成的。《蜀本紀》或《蜀王本紀》出于來敏、秦宓以后,已有確鑿可據的資料,而唐人斷為楊雄所作。唐人崇尚詩賦,既以此《蜀都賦》為楊雄作,因此,說《蜀本紀》出于揚雄,他們也就深信不疑了。譙周作《古史考》既是闡述秦宓舊說,其掇拾先蜀掌故舊聞,亦當是繼承秦宓的余緒。《蜀本紀》薈萃于譙周,在時代風尚與傳授系統,他就是最適當的人選。本文影響很大,幾為定論。

地域文化研究歷來是學術研究中的一個顯著現象,某一行政區域內的文化名人,往往能帶動這一區域的學者熱情地追慕和深入地挖掘。揚雄雖為蜀人,但在中國文學史、思想史和文化史上,其影響力絕不限于蜀地,縱向能跨越兩千年,橫向則覆蓋全中國。但是,任何具有全局意義的偉大人物,其成長環境、師承關系、思想淵源等因素,他的成功,都會帶上所在地的文化基因。近百年來的揚雄研究,海內外學者包括一些老一輩著名學者,如董作賓、唐蘭、白壽彝、高亨、殷孟倫、湯炳正、周祖謨、徐復觀等先生,皆有高質量的研究論著發表。而川籍學者對揚雄的研究,用力尤勤,如徐中舒、趙振鐸、劉君惠等先生,以及譚繼和、李恕豪、蔡方鹿、黃開國等先生,都在揚雄研究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推動了揚雄研究向前發展。

中共十八大、十九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優秀傳統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傳承和發展的根本,如果丟掉了,就割斷了精神命脈;文明特別是思想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在此前提下,四川歷史名人文化傳承創新工程領導小組審定,四川首批歷史名人就包括了揚雄。我們期待著在新時代揚雄研究能夠取得更大的成果。


注釋

[1] 董作賓:《方言學家揚雄年譜》,《中山大學語言歷史研究所周刊》,1929年8月。

[2] 陸侃如:《揚雄與王音王商王根的關系》,《大公報·文史周刊》,1947年第39期。

[3] 唐蘭:《揚雄奏甘泉河東羽獵長楊四賦的年代問題》,《學原》,1948年第10期。

[4] 施之勉:《揚雄奏〈甘泉〉〈羽獵〉二賦在成帝永始三年考》,《大陸雜志》,1952年第2期;《揚雄待詔承明之庭在永始元年考》,《大陸雜志》,1975年第2期。

[5] 徐復觀:《揚雄待詔承明之庭的年代問題》,《大陸雜志》,1975年第6期。

[6] 楊福泉:《揚雄至京、待詔、奏賦、除郎的年代問題》,《上海大學學報》,2002年第1期。

[7] 陳朝輝:《揚雄〈自序〉考論》,《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6年第2期。

[8] 方銘:《〈劇秦美新〉及揚雄與王莽的關系》,《中國文學研究》,1993年第2期。

[9] 劉志偉、邵杰:《〈文選〉所收〈劇秦美新〉之作年及涉莽時事考論》,《河南師范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邵杰:《〈劇秦美新〉“帝典”論與漢新之際士人心態》,《文學遺產》,2016年第2期。

[10] 吳則虞:《揚雄思想平議》,《哲學研究》,1957年第6期。

[11] 蔡方鹿:《揚雄的道統思想及其在道統史上的地位》,《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17年第4期。

[12] 邊家珍:《論揚雄對先秦儒學的繼承與發展》,《河南大學學報》,2002年第3期。

[13] 譚繼和:《“西道孔子”揚雄的大一統觀與儒風在巴蜀的流布》,《中華文化論壇》,2001年第1期。

[14] 黃開國:《揚雄的社會歷史觀》,《重慶師范學院學報》,1990年第2期。

[15] 劉保貞:《論〈太玄〉對〈周易〉的模仿與改造》,《周易研究》,2001年第1期。

[16] 解麗霞:《取道宗儒:〈太玄〉的義理詮釋》,《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9年第5期。

[17] 魏鵬舉:《述“事”作“文”:揚雄〈太玄〉旨意探微》,《文學評論》,2009年第3期。

[18] 魏啟鵬:《〈太玄〉·黃老·蜀學》,《四川大學學報》,1996年第2期。

[19] 周立升:《〈太玄〉對“易”“老”的會通與重構》,《孔子研究》,2001年第2期。

[20] 許結:《論揚雄融合儒道對其文論的影響》,《學術月刊》,1986年第4期。

[21] 孫少華:《揚雄的文學追求與文學觀念之遷變》,《清華大學學報》,2012年第1期。

[22] 王以憲:《試論揚雄在漢大賦上對司馬相如的因革與發展》,《江西師范大學學報》,1985年第1期。

[23] 陳恩維:《試論揚雄賦的模擬與轉型》,《中國韻文學刊》,2003年第2期。

[24] 馮小祿:《從模擬論揚雄〈反騷〉的范式意義》,《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3期。

[25] 王德華:《揚雄賦論準則及其大賦創作模式》,《浙江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4期。

[26] 吳明賢:《揚雄、左思〈蜀都賦〉比較》,《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

[27] 濮之珍:《〈方言〉與〈爾雅〉的關系》,《學術月刊》,1957年第12期。

[28] 殷孟倫:《〈方言〉與漢語方言研究的古典傳統》,《文史哲》,1985年第3期。

[29] 李敬忠:《〈方言〉中的少數民族語詞試析》,《民族語文》,1987年第3期。

[30] 傅鑒明:《揚雄的〈方言〉與歷史比較語言學》,《成都大學學報》,1988年第1期。

[31] 張全真:《從〈方言〉郭注看晉代方言的地域變遷》,《古漢語研究》,1998年第4期。

[32] 吳永煥:《從〈方言〉所記地名看山東方言的分區》,《文史哲》,2000年第6期。

[33] 陳立中:《論揚雄〈方言〉中南楚方言與楚方言的關系》,《湘潭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1年第5期;《從揚雄〈方言〉看漢代南嶺地區的方言狀況》,《韶關學院學報》,2002年第4期。

[34] 黃革:《見于〈方言〉中的柳州方言詞》,《廣西右江民族師專學報》,2003年第5期。

[35] 張文軒:《蘭州方言的歷史演變——由〈方言〉所見西漢方言詞匯》,《甘肅高師學報》,2005年第4期。

[36] 楊曉宏:《〈方言〉與魯南方言詞匯的古今詞義演變》,《宿州教育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

[37] 蕪崧:《揚雄〈方言〉中的荊楚方言詞匯釋》,《荊楚理工學院學報》,2009年第10期。

[38] 杜俊平、高亮:《論偃師話中保存的〈方言〉古語詞》,《衡水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

[39] 王彩琴:《揚雄〈方言〉里的河洛方言》,《河南社會科學》,2014年第12期。

[40] 楊春宇、王媛:《揚雄〈方言〉所見的幽燕方言》,《遼寧師范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

[41] 趙振鐸、黃峰:《〈方言〉里的秦晉隴冀梁益方言》,《四川大學學報》,1998年第3期。

[42] 李恕豪:《揚雄〈方言〉中的秦晉方言》,《四川師范大學學報》,1992年第1期。

[43] 吳慶峰:《方言·郭注述例》,《古漢語研究》,1995年第1期。

[44] 王春淑:《揚雄著述考略》,《四川師范大學學報》,1996年第3期。

[45] 白壽彝:《跋揚雄〈法言〉卷十、卷十一》,《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63年第3期。

[46] 王菡:《〈揚子法言〉歷代校注本傳錄》,《文獻》,1994年第3期。

[47] 張樹國:《揚雄〈畔牢愁〉與〈九章·悲回風〉的“附益”問題》,《文學遺產》,2017年第1期。

[48] 熊良智:《揚雄〈蜀都賦〉釋疑》,《文獻》,2010年第1期。

[49] 徐中舒:《論〈蜀王本紀〉成書年代及其作者》,《社會科學研究》,1979年第1期。按:本文發表時作“楊雄”,以下述評保留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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