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把襁褓緊緊摟在懷里,低頭凝視著襁褓中的嬰兒。嬰兒眼睛睜得老大,黑亮亮的,好像世間一切紛擾都跟她無關,安安靜靜地瞅著他。山風“呼呼”地穿過樹林,吹得他衣角“啪啪”作響。
“謝兄……”他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像破了的風箱。他蹲下身子,手伸出去,探了探謝鴻的鼻息,沒了熱氣。那雙原本犀利的眼睛,這會兒直勾勾地望著天邊,好似還在守著妻女最后的指望。
遠處火光一明一暗,土匪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白勝牙齒咬得咯咯響,抱起嬰兒扭頭就跑。身后,婦人癱在泥水里,沒了意識。他匆匆瞥了她一眼,腳底下沒停。
“對不住。”他小聲嘟囔一句,抱著孩子一頭扎進密林深處。
樹林里樹枝交錯,月光從縫隙里透下來,灑下一片片光影。白勝步子邁得飛快,又輕又穩。懷里的嬰兒好像察覺到了他的緊張,不哭不鬧了,乖乖地睡著了。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時不時回頭看看后面。那些土匪果然沒追上來,八成是被婦人吸引過去了。他心里明鏡似的,那女子多半是沒救了。但他清楚,眼下最要緊的是護住這個孩子——謝鴻拿命換來的孩子。
山路又陡又險,腳下的碎石直往下滾,一不小心就得摔下山崖。白勝沒半點猶豫,熟門熟路地繞過幾個山彎,來到一個藏得很深的巖洞前。他輕輕扒開藤蔓,一閃身進去了。
巖洞里又潮又冷,不過還算干爽。他把孩子放在一塊平平的石頭上,從懷里掏出帶著的干糧和水囊,小心翼翼地喂了幾口溫水。嬰兒眉頭皺了皺,嘴巴吧嗒了幾下,又睡沉了。
白勝靠在石壁上,長長吐了口氣。他閉上眼睛,謝鴻最后那眼神在腦子里晃來晃去。那一眼,沒害怕,沒哀求,只有信任。謝鴻信他,才會臨死前把孩子托付給他。
他倆認識好多年了,雖說不是親兄弟,感情卻比親兄弟還好。當年在京城念書的時候,他跟謝鴻一起上課,后來各奔東西。謝鴻當了官,他討厭官場的烏煙瘴氣,跑去闖蕩江湖。可就算這樣,兩人的情義一點沒淡。謝鴻好幾次勸他走正道,他也應承過,有機會一定幫她一把。
誰能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突然。
他睜開眼,看著睡著的嬰兒。這孩子才出生沒幾天,就遭了這么大的難。命運真是太狠了!可她挺過來了,帶著父親的遺愿,母親的血淚,還有他白勝的承諾。
“你爹說得沒錯。”他輕聲念叨,“我會讓你活得堂堂正正,有出息。”
夜越來越深,樹林里傳來野獸的吼聲。白勝站起身,走到洞口,警覺地望著遠處。他曉得,不能在這兒久留。土匪說不定還會再來,再說謝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保不準還有別的麻煩。他得帶著孩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找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然后……教她練武,教她讀書,教她做人。
他低下頭瞅瞅自己的手,糙巴巴的,有力氣,曾經握劍殺過壞人,也救過不少人。現在,這雙手還要撐起一個孩子的未來。
他輕聲呢喃著,做好離開的準備,而后大步邁出巖洞。
山路彎彎繞繞,星星稀稀落落。白勝一路快步走,直到天邊泛起白光,才找到一個偏僻的小村子。他敲開一戶人家的門,借了點奶水喂給孩子,又換了身干凈衣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屋主是個寡婦,見他抱著個嬰兒,一臉疲憊,也沒多問,遞過來一碗熱粥:“吃點東西。”
白勝接過來,連聲道謝。他坐在門檻上,一口一口地喝著粥,腦子卻轉得飛快。接下來去哪兒?怎么安置這孩子?
“你是干啥的?”婦人試探著問了一句。
“游俠兒。”白勝回答得干脆利落。
婦人點點頭,沒再問。她知道,江湖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吃完飯,白勝謝過婦人,抱著孩子接著趕路。他心里有了主意——往北走,翻過這座山,就是青云嶺。那兒有座破廟,他去過幾回,沒人打擾,正好能落腳。
走了一整天,終于到了。破廟破破爛爛的,屋頂漏著雨,墻角長滿了草。但對他來說,能擋風遮雨就行。
他把孩子安置在一間還算完整的廂房里,鋪了干草和舊布,權當是床。晚上,他守在門口,聽著蟲叫蛙鳴,想了好多事兒。
“你叫曉瓊吧。”他輕聲說,“謝曉瓊。”
這個名字,是謝鴻在馬車上喊過的。當時,他就記在心里了。
從那以后,謝曉瓊就是他的女兒。他要教她闖蕩江湖的本事,也得讓她明白做人的道理。她是這亂世里一朵堅強的花。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白勝開始教她走路、說話、認字。他親手給她縫衣服,熬藥煮粥。每次她咯咯笑著撲進他懷里,他心里就暖乎乎的,覺得吃再多苦都值。
有時候,他會站在山頭遠望,看著云朵飄來飄去,聽著風穿過樹林的聲音。他尋思,謝鴻要是能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會開心吧?
可他也知道,這孩子總有一天會問起自己的身世。到那時,他該咋說呢?
他不想騙她,也不想讓她小小年紀就背上仇恨。但有些事兒,遲早得面對。他深知,等她有足夠的本事了,就得告訴她真相。
山風呼呼地吹著,廟前那面破旗隨風晃動。白勝望著天邊初升的太陽,在心中鄭重承諾:曉瓊,此后我定會護你周全,伴你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