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濟南回來以后,槐余又找到了我們家里,說青島那邊有活,也是石匠活,讓我和他老丈人爺先去干著,他隨后帶人過去。
因為有了去濟南的經(jīng)歷,我怎么也不想去了,母親說:“臨時找不到合適的活,先去干著吧。”
槐余的老丈人爺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莊戶老頭,也是槐余苦苦懇求才跟著他來的。
到了青島,實際上是即墨的一個村莊,槐余落腳的地方是一家廢品收購站,據(jù)說,這廢品站的老板跟槐余是朋友。
把我和他老丈人爺寄存在廢品站,槐余就去聯(lián)絡工程去了。
我和他老丈人爺因為聽信了他的美麗謊言,身上沒帶一分錢,所以只能在廢品站幫忙干活,暫且寄人籬下混口飯吃。
廢品站的業(yè)主是個高個子老頭,吃飯的時候,他說以前有一些吃不上飯的,到他這里他都管飯,但管了飯這些人不僅感激他,還都替他干活。
直說的我和槐余的老丈人爺臉紅到脖子,很明顯,槐余把我們像寄存貨物一樣寄存在這里,那老頭怕我們白吃白喝他的。
看著業(yè)主和老板的臉色,我們兩個只得拼命幫他們干活。
除了看老板的臉色,我們還得看伙計的臉色,在他們看來,我們的到來,是在爭奪他們的飯碗。
其實,我們連工錢也沒敢提一提,因為我們只是槐余暫時寄存在這里的貨物罷了,他們沒反過來跟我們要寄存費,就已經(jīng)不錯了。
早上天剛剛放亮的時候,送廢品的車就來了,我們的工作是給廢品分類打包,一些破紙箱子則需要潑水(為了增重)后打包。
一邊干活,余叔的老丈人就一邊抱怨:“早知道是來給人家?guī)兔Γ揖筒粊砹耍壹依镞€有那么多活沒干,地里也荒了……”
晚上,因為沒有通電,廢品站的伙計就用從垃圾堆里撿回的石蠟照明,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收購回來的已經(jīng)發(fā)黃的廢舊報紙和雜志。
我和槐余的老丈人爺因為連撿來的蠟燭頭都沒有,就借著其他伙計的光看書。
其中有個小伙計是個十來歲的小孩,據(jù)說是個孤兒,他因為貪玩,被廢品站的老版訓斥道:好好干活,掙了錢治理治理你的小家!
來送廢品的中年男人拉了一車廢紙箱,廢品站的二伙計把他讓進了屋里。
他一陣抽搐過后,開始口吐白沫,伙計喊來了業(yè)主老頭,他掐一下人中,又給他揉胳膊揉腿,沒多久就好了。
老頭說他給日本鬼子放過馬,日本人都夸他很聰明。
因為著急上火,槐余的老丈人爺上下嘴唇上起了一層厚厚的水泡瘡。
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余叔讓我們去工地干活的消息,不會是他把我們遺忘了吧?我們兩個久等不來,一合計便開始謀劃回家的事。
先是跟老板借了20元錢,并謊稱出去買點生活用品,然后趁著老板不備,我跟著槐余的老丈人爺連夜逃出了廢品站。
就在我回家后不久,包工頭槐余再一次跑到了我們家,說又在青島包了活。
那天半夜,槐余拉著我去了一個叫關帝廟的小山村,并且在村子里集合了十來個人,我們又一次出發(fā)了。
幾經(jīng)輾轉之后,槐余把我們帶到了青島城陽的一所小學校。
在學校的操場前,有一排簡易的工棚,里邊有兩排雙層鐵架床,遍地的垃圾發(fā)出陣陣難聞的惡臭,床下甚至還有小解過的痕跡。
很顯然,上一批來這里干活的民工已經(jīng)離去。
這邊還沒安頓好,余叔又出去聯(lián)系工程去了,關帝廟的吳家亮直呼上當,他說臨走的時候槐余跟他說,來這里干石匠,但來了之后卻不是他說的那種活。
因為是初冬,我一身淡薄的衣服有點瑟瑟發(fā)抖,工頭從窗戶里扔出了一副白色線手套。
后來,槐余又把我?guī)У搅四洗澹谀抢镆彩钦襾砹耸畞韨€人,給某飾品廠蓋廠房。
我們去的時候,正遇見廠里有一群工人背著鋪蓋卷兒往外走,差不多都是十幾到二十左右的孩子,據(jù)說是廠里欠了工資,不干了。
在這里,同樣是一排又臟又亂的簡易工棚,而且連床都沒有。
有個下過金礦的叫解值華的工友,他哼著高亢的山歌,吹著嘹人的口哨,約我一起到附近桃樹林子里拔了些枯草鋪床。
一個首飾廠的女工,因為經(jīng)常到我們工地上玩,一年長的工友慶長就給我說起媒來了,為此,女工信以為真,來工地來得更勤了,不過,在那種落難般的境地里,我還哪有那心思。
青島蓋房子與臨沂是不一樣的,同樣是瓦屋,臨沂有山墻,青島就沒有,因此,我們蓋的廠房都是四個屋面的。
廠房就要完工了,我們都還沒有拿到一分錢的工錢,而槐余呢,他似乎總是攬工程很忙,而且天天不見人。
工友們因此都氣憤不已,他們幾個把槐余抓住之后,你一拳我一腳一頓猛揍,我本是余叔的本村,但槐余騙了人,這種事我也不敢露頭。
幸虧我們給戶里干活掙了點現(xiàn)錢,這才湊齊了回家的路費,就在我們臨走的前夜,首飾廠里播放了一曲《想家的時候》,跟他們要錢不給,還故意弄我們傷心。
其實,不僅我們,早在我們之前,就有一群民工干了活沒拿到錢走了,直到來廠里幫民工要錢的民警被趕出去,我們才知道又一次進了狼窩。
就在我們背著鋪蓋卷兒在路上等車的時候,一輛路過的公交車里扔出了一串糖葫蘆。
工友郭大力一個箭步跑過去撿了起來,他看了看上面還抱著一層薄膜,就打開咬了一口。
在一旁看得口饞的我,也奪過來咬了一口,眾人看罷,都哈哈大笑起來,后來,郭淑習因此還與我結交為要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