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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叩頭問題和鴉片戰爭

18世紀結束時,中華帝國達到極盛。1644年,清朝由起兵中國東北、橫掃全國的女真部落建立,其后中國發展成為軍事強國。清朝挾滿蒙兩族的軍事實力,輔以漢族的文化和發達的官僚機構,開始向北部和西部擴張領土,在蒙古、西藏和今天的新疆腹地建立了中國的勢力范圍。當時的中國稱雄亞洲,可與地球上的任何帝國抗衡。[1]

然而,清朝的鼎盛點也是它的命運轉折點。中國的富庶和遼闊疆土吸引了西方帝國及其貿易公司的目光,而它們的活動范圍遠遠超出了傳統中國秩序的疆界和觀念。有史以來,中國首次遭遇不再尋求取代中國朝廷,并稱自己承天啟命的“蠻夷”。他們提出一種全新的世界秩序觀,從而取代以中國為中心的秩序(進行自由貿易而不是朝貢,向中國京城派駐外交使團),且首次采用一種不再讓中國稱其他國家的國君為“夷”,不再要求他國效忠中國皇帝的外交制度。

中國的封建士大夫集團渾然不知,這些外國社會發明了新的產業和科學方法,幾百年來第一次,也許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領先于中國。借助蒸汽機、鐵路、新的工業制造方法以及資本積累,西方的生產力飛速發展。骨子里浸透了征服欲的西方列強踏入傳統的中國勢力范圍,認為中國自稱君臨歐亞荒誕不經。他們決心把自己的國際交往標準強加給中國,必要時不惜一戰。由此爆發的沖突挑戰了中國對世界的根本看法。一個世紀后,即便是在中國振興后的時代,昔日的創傷仍未愈合。

自17世紀起,中國政府已經注意到,東南沿海一帶的歐洲商人日益增多。在中國人眼里,這些歐洲人與帝國邊疆地帶的夷人無甚區別,也許只有一點除外,即歐洲人尤其缺乏教化。中國官方稱這些“西洋蠻夷”為“貢使”或“夷商”,偶爾允許外國人前往北京。倘若他們獲準覲見皇帝,則需行叩頭禮,即三跪九叩的大禮。

外國使者入境中國的口岸和前往北京的路線均受到嚴格限制。與中國的通商是季節性的,僅限于廣州一地,且管制甚嚴。每年冬天,外國商人必須起程回國。他們不得進入中國內地,種種規章制度專為限制他們的活動范圍而定。教授外國人中文,或向他們出售中國歷史文化書籍均屬犯法。與外國商人的交往只能通過當地的特許行商。[2]

自由貿易、外國使館、主權平等(歐洲人此時在幾乎世界各地已享受的起碼權利)的概念,在中國均聞所未聞。中國只默許對俄國區別對待。俄國迅猛東擴,沙皇的領地已經與清朝在新疆、蒙古和滿洲的疆土接壤,構成了對中國莫大的威脅。1715年,清朝允許莫斯科在北京設立一個東正教傳教士團,日后,該團實際上成了一個變相的使館。一個多世紀以來,這是在中國唯一的一個此類外國傳教士團。

在清廷的眼里,中國與西歐諸國商人的有限往來反映了朝廷的懷柔。中國人認為,允許外國人與中國通商——尤其是西洋蠻夷嗜好的茶葉、絲綢、漆器和藥材——彰顯了天子的仁厚。歐洲與中國隔山阻海,絕無依照朝鮮和越南的例子漢化的可能。

最初,歐洲人同意在中國的朝貢體系中扮演朝貢者,歐洲人被稱為“蠻夷”,他們從事的貿易被稱為“進貢”。然而隨著西方列強國力愈強,信念愈堅,這種局面再也無法持續下去。

馬嘎爾尼使團

英國人(中國的一些史籍稱其為“紅毛蠻夷”)尤其反感中國的世界秩序觀。作為西方首屈一指的商業大國和航海大國,英國對中國在其世界秩序中分配給它的位置極為氣惱。英國人指出,中國的軍隊仍然主要使用弓箭,海軍形同虛設。英國商人對廣州的特許中國行商變本加厲的“勒索”極為不滿。但中國規定,一切與西方的貿易必須經過這些行商,而英國商人希望能打入東南沿海以外中國其他地區的市場。

英國人試圖改變現狀的首次重大嘗試,是1793~1794年派遣馬嘎爾尼勛爵使華。這是歐洲為改變當時中西方交往方式所作的一次最著名、最友善和最不“炫耀武力”的努力,目標是取得通商貿易和外交的利益。但這次訪問最終一無所獲。

馬嘎爾尼使團值得深究。馬嘎爾尼的日記講述了中國人對自己地位的看法,以及西方人和中國人對外交看法的巨大差異。馬嘎爾尼是一位杰出的政府官員,有多年的國際交往經驗,而且對“東方”外交有深入的了解。馬嘎爾尼有深厚的文化造詣,曾作為特使出使圣彼得堡的葉卡捷琳娜宮廷,歷時3年。其間,他與俄國談判達成了一項友好通商條約。返國后他寫了一本介紹俄國歷史文化的書,獲得好評,其后又被東印度公司委任為馬德拉斯邦的總督。在同輩人里,由馬嘎爾尼出馬開辟與另一個文明世界的外交往來,當之無愧。

對當時任何一位受過教育的英國人來說,馬嘎爾尼使華的目標都會顯得極為有限——尤其是同英國新近征服的中國龐大的鄰國印度相比。內政大臣亨利?鄧達斯把給馬嘎爾尼的訓令概括為:“設法與一國人民,或許是地球上最杰出的一國人民,建立自由往來的關系。”使華的首要目的是,在北京和倫敦互設使館,爭取中國開放沿海更多的通商口岸。關于后一點,鄧達斯指示馬嘎爾尼要對禁止英國商人參與“公平的市場競爭”(在奉行儒家學說的中國找不到類似概念)的“令人沮喪”和“武斷的”廣州通商規則予以注意。鄧達斯強調,馬嘎爾尼應申明對中國領土沒有野心,但他的這一保證注定會被接待國視為一種侮辱,因為它暗示英國有領土野心。[3]

英國政府以平等的口吻致函中國朝廷。英國統治集團成員可能覺得,這樣做給予了一個非西方國家不尋常的尊嚴,而中國卻將其視為桀驁不馴、傲慢無禮之舉。鄧達斯指令馬嘎爾尼,“一有機會”,馬上向中國朝廷強調指出,國王喬治三世認為馬嘎爾尼一行出使的是“世界上文化最燦爛、最古老,人口最眾多的國家,以求考察其聞名的政府機構,促進該朝廷與英國之間毫無保留的友好交往并從中受益”。鄧達斯指示馬嘎爾尼遵守“該朝廷的一切禮儀,但不得損害英國君王的榮譽,或是有損于他本人的尊嚴,以致危及談判的成功”。鄧達斯強調說,馬嘎爾尼“不應讓細枝末節阻礙訪華成功可能會帶來的重大利益”。[4]

為了取得更大成果,馬嘎爾尼使華攜帶了大量顯示英國科學和產業實力的產品。馬嘎爾尼的隨行人員包括一位外科醫生、一位機械師、一位冶金學家、一位鐘表匠、一位數學儀器制造師,以及計劃每天晚上演奏的“5位德國樂師”(他們的演奏屬于這次訪問比較成功的一項)。馬嘎爾尼獻給皇帝的禮物包括一些顯示與英國通商會給中國帶來莫大好處的產品,其中有四輪馬車、鑲滿鉆石的手表、英國瓷器(清朝官員贊許地注意到,其效仿了中國的藝術風格),還有出自雷諾茲之手的國王和王后的肖像。馬嘎爾尼甚至還帶來了一個放了氣的熱氣球,打算讓使團的成員乘坐它在北京做一次示范飛行。

馬嘎爾尼使團的所有具體目標全部落空,因為雙方的觀點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馬嘎爾尼本想顯示工業化的好處,可中國皇帝卻把他的禮物視為貢品。英國特使本來期待接待他的中國官員認識到,中國還沒有技術文明的進步,從而需要同英國建立一種特殊的開放通商關系,改變自己。中國卻認為英國人傲慢無知,謀求天子給予特殊禮遇。中國依舊奉行重農方針,不斷增長的人口使糧食生產更為緊迫。中國的士大夫官吏對工業化的要素——蒸汽機、信貸和資本、私有財產及公共教育等一無所知。

馬嘎爾尼一行乘船沿中國海岸線一路北上,前往北京東北方向的熱河夏季行宮,船上滿載豐富的禮物和美味佳肴。然而船上插有一面旗,上面用中文寫著“英吉利貢使”。馬嘎爾尼依照鄧達斯的指令,決定對此“不作任何表示,待條件許可時再提出該問題”。[5]使團臨近北京時,負責接待馬嘎爾尼一行的中國大臣開始與英國人談判,雙方觀點的巨大分歧隨之凸顯。爭執點在于馬嘎爾尼是對皇帝叩頭,還是依照他堅持的立場,按英國習慣單膝下跪。

馬嘎爾尼在日記中寫道,中國人拐彎抹角地提出了這個問題,首先就“不同國家流行的不同服飾”發表了一番評論。中國官員得出的結論是,中國人的服飾更合理,因為身著中國服飾的人更容易行叩頭大禮。他們說,無論何人覲見皇帝,都需要行三跪九叩禮。英國使者見皇帝前只是去掉扣在膝蓋上的累贅金屬扣和吊襪帶不是更方便些嗎?馬嘎爾尼反駁道,如果他對皇帝行他對本國君王所行的禮,皇帝很可能會予以理解。[6]

對“叩頭問題的討論”時斷時續地又持續了幾周。中國官員提出,馬嘎爾尼要么叩頭,要么空手而歸。馬嘎爾尼一再抗爭,最終雙方同意,馬嘎爾尼可以按歐洲禮節單膝下跪。這是馬嘎爾尼獲勝的唯一一次。(至少就他實際所為而言是這樣。中國的官方記載稱,馬嘎爾尼見到皇帝后對其威嚴不勝惶恐,自行下跪叩頭。)[7]

所有這一切均是圍繞著繁復的中國禮儀發生的,而這些禮儀都在委婉地拒絕他提出的要求。一舉一動,都牽扯到禮儀,且每種禮儀都反映了天意,不可更改,馬嘎爾尼簡直無法與對方開始談判。同時,他滿懷尊敬而又惴惴不安地注意到中國龐大的官僚機構的高效率,揣測著“與我們相關的一切事情,我們吐露的每一個字,都被詳盡地記錄下來,呈送給上面”。[8]

馬嘎爾尼吃驚地發現,歐洲的技術奇跡并沒有給接待他的中國官員留下什么印象。他和隨行人員展示架在炮架上的加農炮時,“陪同我們的人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稱這些玩意兒中國不稀罕”。[9]至于馬嘎爾尼帶來的望遠鏡、四輪馬車和熱氣球,中國人一概嗤之以鼻。

一個半月后,特使仍在等待皇帝召見。在此期間,酒宴舞樂不斷,雙方繼續討論馬嘎爾尼一行如蒙皇帝召見應遵守的適當禮儀。一天凌晨4點,馬嘎爾尼被召到一個“華麗的大帳篷”里,等候召見。時隔不久,皇帝乘龍輦前呼后擁地來到帳篷前。中國人儀典之宏大令馬嘎爾尼驚嘆不已:“儀式自始至終莊嚴肅穆,好似慶祝某種神秘的宗教。”[10]皇帝賜給馬嘎爾尼及其隨行禮物后,“又將自己桌子上的幾道菜賜予我們”,隨后禮節性地“親手給我們每個人斟了一杯溫酒,我們隨即在皇帝面前一飲而盡”。[11](皇帝親自斟酒屬當年漢朝對待蠻夷的五餌計策之一。[12]

次日,馬嘎爾尼一行參加了皇帝的生日慶典,皇帝看戲時終于召馬嘎爾尼到身邊。馬嘎爾尼以為,現在可以談他此次出訪的使命了。沒想到皇帝又賜給他禮物,一箱珠寶。據馬嘎爾尼記載,還有“一本皇帝親手撰寫,夾有皇帝繡像的小書,希望我把這些禮物作為友誼的象征帶給英國國王。他告訴我,這個珠寶盒乃皇室珍藏之物,距今已有800年”。[13]

體現圣上仁厚的禮物賜給馬嘎爾尼后,中國官員建議,鑒于寒冬臨近,他該動身回國了。馬嘎爾尼抗議說,雙方尚未就他奉命前來商談的問題“展開談判”,“他的使命不過剛剛開始”。馬嘎爾尼強調說,喬治國王希望能允許他作為英國的大使常駐中國京師。

1793年10月3日一早,一位中國官員喚醒馬嘎爾尼,讓他穿戴好官服后趕至紫禁城,等待皇帝對他的請求作出答復。等了幾個小時后,他被人領上殿,來到一把外表為絲制的坐榻前。椅子上沒有坐著皇帝,而是放了一封皇帝致喬治國王的信。中國官員對信下跪叩頭,馬嘎爾尼只對信行了單膝下跪禮。最后皇帝的上諭以隆重的儀式送到了馬嘎爾尼的房間,這封信便成了英國外交史上最屈辱的信函之一。

敕諭首先表彰了喬治國王向中國派遣貢使顯示的“恭順”:

咨爾國王遠在重洋,傾心向化,特遣使恭賚表章。

隨后皇帝拒絕了馬嘎爾尼提出的所有實質性的要求,包括允許馬嘎爾尼作為一名外交官居住于京城:

至爾國王表內懇請派一爾國之人住居天朝,照管爾國買賣一節,此則與天朝體制不合,斷不可行……(他)在京居住不歸本國,又不可聽其往來,常通信息,實為無益之事。

敕諭隨后稱,讓中國派一名使節常駐倫敦則更為荒謬:

設天朝欲差人常駐爾國,亦豈爾國所能遵行?況西洋諸國甚多,非止爾一國。若俱似爾國王懇請派人留京,豈能一一聽許?是此事斷難準行。

皇帝認為,喬治國王派馬嘎爾尼使華也許是為了觀習教化,然而這同樣不

可行。

若云仰慕天朝,欲其觀習教化,則天朝自有天朝禮法,與爾國各不相同。爾國所留之人即能習學,爾國自有風俗制度,亦斷不能效法中國,即學會亦屬無用。

至于馬嘎爾尼提到的英中通商的諸多好處,天朝已經降恩于英國人,允許他們“多年在廣州自由經商”,任何其他要求“斷無道理”。至于中國與英國通商的好處,馬嘎爾尼的意思完全被誤解了:

奇珍異寶,并不貴重。爾國王此次賚進各物,念其誠心遠獻,特諭該管衙門收納……種種貴重之物,梯航畢集,無所不有。爾之正使等所親見。[14]

有鑒于此,兩國現有的貿易絕無可能擴大。英國沒有中國所需的物品,中國也已依天朝定制給予了英國人所有能給予的物品。

既然繼續留京難有作為,馬嘎爾尼決定取道廣州回國。整理行裝期間,馬嘎爾尼注意到,皇帝一口回絕了英方所有提議后,中國官員對他的照顧更殷勤了。馬嘎爾尼不禁揣測,皇帝是否改變了主意,并向中方打聽。然而,中國已經給足了他外交禮遇。既然蠻夷使者聽不懂弦外之音,天朝又下了一道近乎于威脅的敕諭:皇帝向喬治國王保證,他知道“爾島國遠在重洋,與世隔絕”,而中國首都“乃寰內四海之中心……凡我藩屬國臣民,在京城開業經商之事,未曾有也”。敕諭結尾處皇帝告誡說:

朕已詳述實情與爾,爾等亦應體恤朕意,永矢恭順,以保爾邦得享太平之福。[15]

對西方列強的貪婪顯然一無所知的皇帝是在玩火,但他本人并不知曉。馬嘎爾尼離開中國時對中國的印象是一個不祥之兆:

兩艘英國軍艦足以對付帝國全部的海軍力量……無須個把月,即可摧毀沿海的所有航運,令靠捕魚為生的沿海省份居民陷入饑荒。[16]

當年中國的對外交往方式無論在今天看來多么盛氣凌人,我們都不應忘記,過去幾百年里,這一方式曾行之有效地組織和維持了一個主要的國際秩序。在馬嘎爾尼生活的年代,中國與外國通商的好處遠非那么明顯。鑒于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仍然大致是英國的7倍,我們也許可以理解為什么中華帝國認為,英國有求于中國,而非中國有求于英國。[17]

毋庸置疑,清廷對自己接待這一夷人使團時顯示出的圓滑自鳴得意。此后20年,英國再沒有派使來華。然而暫停使華的原因不是中國人外交手腕的高明,而是令歐洲國家大傷元氣的拿破侖戰爭。1816年,拿破侖剛被攆下臺不久,阿美士德勛爵率領的一個英國使團即出現在中國沿海。這一次,雙方就禮儀的爭執演變成了英國特使與中國官員之間肢體上的推搡。中國人堅持要阿美士德稱皇帝“天下共主”。因阿美士德拒絕向皇帝行叩頭禮,中國人立即打發他回家,并責令英國的這位前樞密院顧問官“恭習教化”。與此同時,英國亦無須再派使節“以證明爾國實乃吾藩屬”。[18]

1834年,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子爵又向中國派了一個使團,試圖徹底打開局面。巴麥尊不是一個熟悉清朝禮儀的人,他派遣了一位蘇格蘭海軍軍官內皮爾使華,而且對他發出了自相矛盾的指令,既要他“遵守中國的法度及習俗”,同時又要他向清廷提出:兩國建立外交關系,在北京設使館,開放更多的沿海口岸并允許與日本進行自由貿易。[19]

內皮爾抵達廣州后,與當地總督互不相讓,對方都拒絕接受對方的信函,理由是與官階如此低的人打交道有失自己的尊嚴。此時,當地政府已經給內皮爾起了一個中文名字,叫他律勞卑,意思是“辛勞卑微之人”。內皮爾雇用了廣州的一位通譯,在廣州城四處張貼挑釁性的告示。老天爺最終幫中國人解決了蠻夷制造的這個令他們頭痛的難題。內皮爾和他的通譯雙雙染上瘧疾,高燒不退,最后撒手人寰。然而內皮爾死之前,特別注意到了香港。他看出,這一人口稀少的島嶼是一個天然良港。

中國人盡可因為再次迫使桀驁不馴的蠻夷讓步沾沾自喜,但這是英國人最后一次忍氣吞聲地被拒絕,此后英國人提出的要求一年比一年嚴苛。法國歷史學家阿蘭?佩雷菲特概括了馬嘎爾尼使團出使中國后英國國內的反應:“如果中國繼續關閉大門,那就只好用大炮把它轟開。”[20]近代國際體制是以英美制度為基礎的,中國施展的一切外交手腕和斷然拒絕不過是推遲了與這一體制不可避免的沖突。這一沖突將給中國民眾帶來有史以來在社會、思想和道德上最難承受的深重苦難。

兩種世界秩序的沖突:鴉片戰爭

崛起的西方工業大國顯然不甘長久地接受一個稱它們為“朝貢蠻夷”,或將通商限于廣州一地并嚴加限制的外交機制。中國方面,雖然愿意對逐“利”(“利”在儒家思想中有不仁義的含義)的西方商人稍作讓步,但聽說西方來使稱中國或許不過是眾多國家中的一國,或中國今后必須每天與居住京城的蠻夷使節打交道,他們驚恐不已。

在現代人的眼里,西方來使最初提出的要求按照西方的標準衡量談不上蠻橫無理。自由貿易,正常外交往來以及設立駐外使館等目標不會觸動現代人的敏感神經,而且是慣常的外交方式。然而中英兩國最終爆發沖突的導因,卻是西方侵擾中國的一個更為可恥的因素:要求不受限制地向中國輸出鴉片。

19世紀中葉,英國國內不限制鴉片,而中國禁止鴉片——雖然吸食鴉片的中國人已越來越多。英屬印度當時是世界罌粟的種植中心,英美商人勾結中國走私販子大肆走私鴉片,鴉片成了打入中國市場的極少數產品之一。英國聞名世界的制成品在中國被視為要么奇技異巧,要么質量低劣。西方開明輿論對鴉片貿易感到尷尬,然而商人卻不肯放棄利潤豐厚的鴉片貿易。

清廷討論過對鴉片解禁但控制其銷售,然而最終還是決定禁煙,徹底取締鴉片貿易。1839年,朝廷派遣一位練達的官員林則徐前往廣州查禁鴉片,迫使西方商人遵守中國政府的禁煙令。身為儒家士大夫,林則徐以處理棘手的蠻夷問題的手法處理禁煙問題:喻之以害,曉之以理。他抵達廣州后,要求西方商館交出所有鴉片銷毀,西方人不予理睬。林則徐于是將所有外國人,包括同鴉片貿易無關的人,封鎖在工廠內不準出入,宣布只有他們交出違禁鴉片,方可放行。

隨后林則徐致函維多利亞女王,在中國禮儀許可的范圍內,以尊敬的口吻表彰女王的前任英王向中國進貢時表現出的“恭順”。林則徐此函的要旨是吁請女王躬親銷毀英屬印度領土上的鴉片一事:

惟所轄印度地方,如孟啊啦、曼噠啦薩、孟買、叭噠默、嘛爾洼數處,連山栽種,開池制造……臭穢上達,天怒神恫。貴國王誠能于此等處拔盡根株,盡鋤其地,改種五谷。有敢再圖種造者,重治其罪。[21]

雖然林則徐的言辭中顯露出中國的妄自尊大,但他的請求合情合理:

譬如別國人到英國貿易,尚須遵英國法度,況天朝乎?……該國夷商欲圖長久貿易,必當懔遵憲典,將鴉片永斷來源……

王其詰奸除慝,以保乂爾有邦,益昭恭順之忱,共享太平之福,幸甚,幸甚!接到此文之后,即將杜絕鴉片緣由,速行移覆,切勿諉延。[22]

林則徐高估了中國的力量,對外國人下了最后通牒,威脅切斷中國產品的對外輸出。他以為西方蠻夷沒有中國的產品難以存活:“中國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則夷人何以為生?”外國報復不足慮:“而外來之物,皆不過以供玩好,可有可無。”[23]

林則徐的這封書函,維多利亞女王似乎從未收到。與此同時,英國輿論大肆渲染林則徐圍困英國在廣州的商館一事,聲稱這是對英國不可接受的公開侮辱。鼓吹“對華貿易”的游說集團吁請議會對華宣戰。巴麥尊致函北京,提出“滿足英國要求,補償中國當局對居住于廣州的英國國民造成的傷害以及對大不列顛國王的侮辱”,永久性割讓“一個乃至數個面積足夠大,且位置適中的中國沿海島嶼”,作為英國貿易集散地。[24]

巴麥尊在其信中承認,根據中國法律,鴉片乃是“違禁物品”。然而他卻玩弄法律條文為鴉片貿易辯護,稱根據西方法律條文,中國的禁煙令因腐敗官員的暗自縱容而失效。巴麥尊的狡辯不可能令人信服,但他決心挑起事端,絕不因此卻步。鑒于問題的“急迫性和嚴重性”,加之英中兩國之間路途遙遙,英國政府令一支艦隊立即“封鎖中國主要口岸”,扣押“遇到的所有中國船只”,攫取“幾塊對英國有油水的中國領土”,直到倫敦滿意為止。[25]鴉片戰爭爆發了。

最初中國人認為,英國入侵純屬空口恫嚇。一名官員上奏皇帝稱,中國和英國相隔遙遠,英國人勢必難有作為:“英夷乃一渺小可憎之族,惟恃其船堅炮利耳。然遠道而來,必無新鮮食品接濟。兵卒既無糧草,一敗即士氣頓挫,惶然不知所措。”[26]英國人為了炫耀武力,封鎖了珠江口并占領了寧波對面的幾個島嶼。即使到了這時,林則徐仍然激憤地致函維多利亞女王:

爾等海外蠻夷氣焰日張,竟敢辱慢我大清帝國。不從速“洗心革面”,改弦易轍,更待何時?爾等若能俯仰天朝,誠心歸順,或可洗清舊日罪孽。[27]

中國幾百年的上國地位造成了天朝對現實的一種扭曲認識,自高自大帶來的是不可避免的受辱。英國兵艦迅速繞過中國沿海的防御工事,封鎖了中國的主要口岸。接待過馬嘎爾尼的中國官員不屑一顧的大炮顯示了殘酷的威力。

直隸(涵蓋京城及周邊數省的行政區域)總督琦善奉旨同一支駛到天津的英國艦隊交涉時,意識到中國防御的薄弱。他看出,中國人無力對付英國兵艦上的火炮:“無風無潮,順水逆水,皆能飛渡……炮位之下設有石磨盤,中具機軸,只須轉移磨盤,炮即隨其所向。”琦善看到,中國的大炮都是明朝遺留下來的,且“蓋緣歷任率皆文臣,筆下雖佳,武備未諳”。[28]琦善得出結論,廣州城無法抵御英國的海軍力量,于是改為安撫英夷。他向英國人保證,中英在廣州的糾紛純系誤會造成,并不代表圣上的“大公至正之意”,中國官員將“秉公查辦”。但此前英國艦隊“須返回南方”,在那里等候中國欽差大臣。琦善的這一手居然奏效了,英國艦隊駛回南方口岸,受到威脅的中國北方城市得以幸免于戰火。[29]

因為退兵有功,琦善又被派到廣州取代林則徐,再次辦理對夷事務。皇帝似乎并不了解英國巨大的技術優勢,訓令琦善與英國代表談判時拖延時日,等待中國調兵遣將。皇上朱批:待談判久拖不決,夷人疲憊不堪后,我們可以突然襲之,將其降服。[30]林則徐因招致蠻夷用兵遭到廢黜,被流放到遙遠的中國西部邊陲。被放逐的林則徐一路思考西方武器的優勢并擬寫了密折,建議中國發展自己的先進武器。[31]

琦善到廣州上任后,形勢變得更加嚴峻。英國人提出割地賠款的要求。他們當初南下是為了提出的要求得到滿足,絕不會因為中國人的拖延戰術而緩兵。英軍炮轟了沿海的幾個港口城市后,琦善與他的英國談判對手義律談判簽署了《穿鼻草約》,給予英國在香港的特殊權利,賠償英國600萬美元,并許諾今后中英兩國官員平等交往(對英人免用通常用于蠻夷的禮儀)。

這一交易遭到中英兩國政府的拒絕,雙方政府都認為草約條文是對自己的侮辱。中國皇帝因琦善越職擅權,對蠻夷讓步過多,將琦善鎖拿歸案,處以極刑(后改判流放)。代表英方談判的義律下場沒有琦善這么慘,但巴麥尊嚴詞訓斥他所得太少,并抱怨說:“談判自始至終,你似乎都把我給你的訓令視為廢紙。”香港“是一座貧瘠島嶼,島上人煙稀少”。義律對華過于遷就,既沒有爭得更有價值的領土,又沒有提出更苛刻的條件。[32]

巴麥尊任命了一位新特使璞鼎查,并訓令他采取更強硬的立場,因為“女王陛下的政府不能允許在大不列顛與中國的交往中,中國人的無理方式凌駕于人類其他地方的合理方式”。[33]璞鼎查抵達中國后,挾英軍優勢,封鎖了更多的港口并切斷了大運河及長江下游的航運。英軍兵臨古都南京,準備攻城,中國人這才開始求和。

耆英辦外交:撫夷

璞鼎查又遇到了一位新的中國談判對手——耆英。他是仍在做著自大夢的清廷先后派出的第三位官員,來辦理這樁幾無可能辦成的夷務。耆英對付英夷的辦法也是中國戰敗后慣用的戰略:硬頂或外交交涉均失效時,再曲意奉迎,以求耗垮蠻夷。在英國兵艦陰影的威脅下,耆英認為,朝廷大臣應再次采用歷代中國統治集團屢試不爽的方法:通過拖延、推諉和適當施與小恩小惠,一可撫平蠻夷,二又為中國最終戰勝外夷襲擊爭取了時間。

耆英竭力與“夷目”璞鼎查結交私誼,贈與璞鼎查厚禮,稱其為摯友——“因地密特”(耆英特別把“摯友”的英文詞 intimate音譯出來)。為了顯示兩人的深厚友誼,耆英甚至提議互贈夫人的肖像。更有甚者,他還表示想收養璞鼎查的兒子為義子(始終住在英國,但改名為弗雷德里克?耆英?璞鼎查)。[34]

在一份奇特的奏折中,耆英解釋了洋人與天朝打交道時,對中國人的殷勤好客感到茫然。耆英講述了他試圖安撫英夷的辦法:“此等化外之人,于稱謂體裁,味然莫覺,若執公文之格式,與之權衡高低,即使舌敝唇焦,仍未免袖如充耳。”[35]

耆英盛情款待璞鼎查及其家眷主要是為了達到一個戰略目的,中國人的熱忱其實是精明算計的結果,誠信被當做一種武器;至于中國人是否真心實意并不重要。耆英繼而說:

固在格之以誠,尤須馭之以術,有可使由不可使知者,有示以不疑方可消其反側者,有加以款接方可生其欣感者,并有付之包荒不必深與計較方能于事有濟者。[36]

西方絕對優勢兵力與清朝的心理較量的結果是,耆英與璞鼎查談判締結了兩項條約:《南京條約》和《虎門條約》。中國在這兩項條約中作出的讓步超過了《穿鼻草約》。這是兩個屈辱的條約,但在當時的軍事形勢下,英國人本可以提出更苛刻的條件。條約規定中國賠償600萬美元,割讓香港,開放沿海5個“條約口岸”,準許西方人在此居住并與中國人通商。以朝廷控制與夷商的貿易,僅限特許商人在廣州一地經商為特點的“公行制度”從此名存實亡。除廣州外,寧波、上海、廈門和福州又被增設為條約口岸。英國人獲準向各條約口岸派駐領事,并可繞過北京的朝廷直接與當地官員談判交涉。

英國人還獲得了對在中國條約口岸居住的本國臣民行使管轄權的權利。從具體實施的角度看,這意味著外國鴉片商今后只服從本國的法律和規章,而不必受中國管轄。當時,這一“治外法權”原則在條約各項條款中屬于爭議較小的一條,然而日后卻被視為對中國主權最嚴重的侵犯。由于當時中國對歐洲的主權概念茫然無知,治外法權在中國成了帝國式微的象征,而不是西方人違反了一條中國法律準則的象征。由此造成的皇權衰微在中國境內引發了一連串的起義。

19世紀的一位英國翻譯家托馬斯?梅多斯評論說:中國人最初大多沒有意識到鴉片戰爭的長期后果,僅把朝廷作出的讓步看做融合并最終降服蠻夷的一貫策略。他推論道:“在大多數中國人眼里,剛打完的這場戰爭不過是一個蠻夷部落的一次鬧事而已。這些蠻夷依仗船堅,襲擊占領了沿海地區的一些地方,甚至還控制了大運河沿岸的一處要地,迫使皇上作出一些讓步。”[37]

然而西方列強不是那么容易安撫的,中國的妥協讓步只會招致西方提出更多的要求。中國最初以為兩項條約只是暫時作出的讓步,沒想到由此開了一個頭,導致清廷漸漸喪失了大部分對本國商業和外交政策的控制權。中國與英國締約后,美國總統泰勒馬上遣使來華,以求美國得到類似的好處。這是日后“門戶開放”政策的先聲。法國也與中國談判締結了一項內容大致相同的條約。上述各國都在條約里加上一條“最惠國”條款,規定中國今后給予其他國家的任何好處,也必須給予該簽署國。

上述條約是中國在外國武力脅迫的陰影下簽署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第一批,因此理所當然地在中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當時,爭執最激烈的一點是條約中規定的“地位平等”條款。此前,中國一直堅持淀積在其民族特征中以朝貢制度為代表的中國至尊地位。如今,它遇到了一個不惜使用武力將本國從中國的“進貢國”名單上除名,并證明自己與天朝主權平等的外國強權。

兩國的統治者都知道,爭端的重大意義遠遠超出禮儀或鴉片問題。清廷愿意用錢和通商許可安撫貪婪的夷人。然而蠻夷在天朝享有政治平等的原則一旦建立,將會撼動中國的整個世界秩序,朝廷有可能會喪失天命。巴麥尊在給英國談判者的公文中,把中國賠償的數額看做一種象征意義,但嚴斥他們默認了對英國不敬的中國公文,字里行間仍透出“中國乃是上國”,或影射獲勝的英國依然是吁懇皇帝天恩的進貢者的意思。[38]最終,巴麥尊的意見占了上風,《南京條約》里面加了一項條款,明確保證中英兩國官員今后“往來,必當平行照會”。中國的記載(至少是外國人能看到的記載)不再稱英國人“懇請”中國當局,或“不勝惶恐遵命”。[39]

天朝開始認識到中國軍事上技不如人,但仍未找到解決這一問題的合適對策。起初,中國采用了傳統的治夷手段。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中國也曾被打敗過,中國的統治者采用的是上一章講過的五餌之策。在他們眼里,入侵者的一個共同特點是渴望分享中華文化,希望在中國土地上定居,享受其文明。因此,中國可以用耆英提出的手段逐漸將其馴化,最終融入中國人的生活。

然而入侵的歐洲國家并沒有這種愿望,也不滿足于追求有限目標。它們自認為是更先進的社會,追求的目標是掠奪中國,攫取經濟利益,而不是歸化中國文化。因此,它們提出什么樣的要求取決于自己的財力和胃口。靠結交私誼不可能扭轉乾坤,因為入侵者的頭目不是中國的鄰國人,而是遠隔重洋。對于清朝的策略,他們表現出的隱晦婉轉、麻木遲鈍,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僅僅10年,中國從輝煌中跌落,淪為殖民勢力爭奪的目標。中國夾在兩個時代和兩種不同的國際關系概念中間,努力探尋一種新身份,尤其是設法協調標志其偉大的種種價值觀與技術和商業之間的關系,而中國的安全系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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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關于清朝幾位杰出皇帝在位時期在“亞洲內部”的擴張,濮德培在所著的《中國西進:清朝對歐亞大陸中部的征服》一書中有詳細的論述。(劍橋:貝爾納普出版社,2005年)。
[2]. J·L·克萊默–賓編,《出使中國:馬嘎爾尼勛爵覲見乾隆皇帝私人日記,1793~1794》(倫敦:朗曼、布朗、格林與朗曼斯出版社,1962年),序言,第7~9頁(引自《大清會典》。
[3]. “馬嘎爾尼勛爵受命于亨利·鄧達斯”(1792年9月8日),載于鄭培凱、李文璽和史景遷編,《追尋現代中國:文件匯編》(紐約:諾頓出版社,1999年),第93~96頁。
[4]. 同上,第95頁。
[5]. 馬嘎爾尼日記,載于《出使中國》,第87~88頁。
[6]. 同上,第84~85頁。
[7]. 阿蘭·佩雷菲特,《停滯的帝國》,(紐約:諾普夫書局,1992年),第508頁。
[8]. 馬嘎爾尼日記,載于《出使中國》,第105頁。
[9]. 同上,第90頁。
[10]. 同上,第123頁。
[11]. 同上。
[12]. 見本書第一章“中國的獨特性”。
[13]. 馬嘎爾尼日記,載于《出使中國》,第137頁。
[14]. 乾隆皇帝給喬治三世的首道敕令(1793年9月),載于鄭培凱、李文璽和史景遷編,《追尋現代中國:文件匯編》,第109頁。
[15]. 乾隆皇帝給喬治三世的第二道敕令(1793年9月),載于鄭培凱、李文璽和史景遷編,《追尋現代中國:文件匯編》,第109頁。
[16]. 馬嘎爾尼日記,載于《出使中國》,第170頁。
[17]. 安格斯·麥迪森,《世界經濟千年統計》(巴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2006年),附件B,第261頁。表B–18:“世界國內生產總值:20國與區域總值,公元元年~1998年”。
[18]. 史景遷,《追尋現代中國》(紐約:諾頓出版社,1999年),第149~150頁;阿蘭·佩雷菲特,《停滯的帝國》,第509~511頁。蒲德華和梁兢冰,《中國的馬基雅維利:中國三千年治國方略》(紐約:法勒、施特勞斯和吉魯出版社,1976年),第280頁。
[19]. 彼得·沃德·費伊,《鴉片戰爭:1840~1842》(查珀爾希爾:北卡羅來納大學出版社,1975年),第68頁。
[20]. 阿蘭·佩雷菲特,《停滯的帝國》,第xxii頁。
[21].“林則徐對維多利亞女王的忠告,1839年”,載于鄧嗣禹、費正清編,《中國對西方的反應:文獻通考,1839~1923》(劍橋:哈佛大學出版社,1979年),第26頁。
[22]. 同上,第26~27頁。
[23]. 同上,第25~26頁。
[24].“巴麥尊勛爵致函中國皇帝的使節”(倫敦,1840年2月20日),載于馬士著,《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再版,第1卷,《沖突時期:1834~1860》,第2部(倫敦:朗曼、布朗、格林與朗曼斯出版社,1910年),第621~624頁。
[25]. 同上,第625頁。
[26]. 給皇帝的奏折,舒爾曼、夏偉編,《中華帝國:末代王朝的衰落和近代中國的開端,18~19世紀》(紐約:Vintage出版社,1967年)節錄,第146~147頁。
[27]. 巴克斯、濮蘭德,《出使清廷歷史年編及回憶》(波士頓:霍頓·米夫林出版社,1914年),第396頁。
[28]. 蔣廷黻,《中國近代史》(香港:Li-ta出版社,1955年),轉引自舒爾曼、夏偉編,《中華帝國》節錄,第139頁。
[29]. 同上,第139~140頁。
[30]. 莫里斯·科利斯,《外交泥沼:19世紀30年代廣東的鴉片糾紛及此后的英中戰爭》(紐約:新方向出版社,1946年),第297頁。
[31]. 鄧嗣禹、費正清編,《中國對西方的反應》,第27~29頁。
[32]. 徐中約,《近代中國的崛起》,第6版(牛津:牛津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87~188頁。
[33]. 史景遷,《追尋現代中國》,第158頁。
[34]. 費正清,《中國沿海地區的貿易與外交:對外開埠,1842~1854》(斯坦福:斯坦福大學出版社,1969年),第109~112頁。
[35].“耆英治夷方法,1844年”,譯自鄧嗣禹、費正清編,《中國對西方的反應》,第38~39頁。
[36]. 同上,第38頁。一并參閱徐中約著,《近代中國的崛起》,第208~209頁。多年后,英國人占領了廣州一官員的府邸后,發現了該奏折的副本。1858年耆英與英國代表談判期間,因該奏折對外曝光顏面盡失,徑自不辭而別。耆英因未經授權擅自逃離官方談判獲死罪。照顧到他的皇族身份,他被賜予一條綾帶自縊。
[37]. 梅多斯,《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漫談札記》,轉引自舒爾曼、夏偉編,《中華帝國》,第148~149頁。
[38]. 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第1卷,第2部,第632~636頁。
[39]. 同上,第1部,第309~310頁,乾隆皇帝給喬治三世國王的第二道敕令。載于鄭培凱、李文璽和史景遷編,《追尋現代中國:文件匯編》,第1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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