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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魏國下了伐齊的決心

就在燕人舉國備戰的同時,孟嘗君田文帶著幾個隨從趕著一輛輕車到了魏國都城大梁,以五雙玉璧為禮,求見魏王。

孟嘗君是名動六國之人,非同小可,魏王魏遫立刻下詔,請孟嘗君入宮,在正觀殿會晤。

正觀殿是魏王處置國事的大殿,在魏國全盛之時由魏惠王花萬金筑成。整座大殿的百多根廊柱用的都是整棵的楠木,檁櫞之屬皆是粗大的檀木勾心斗角疊架而成,地面的方磚皆取鴻溝之泥,經過推、漿、磨、篩,千錘百打而成坯,先用糠草薰制,再以松柴燒四十日,入清水以細沙磨平,再放入桐油中浸泡,前后一年方可成磚。殿內鑄銅墀,陳金簋,青玉百花薰里香煙繚繞,千盞虎眼牛油燭照如白晝,映出四壁間的丹穹銀酹,彩繪金描,極盡富麗豪華之事。

魏國,曾經的天下霸主,諸侯之長,自文侯圖治,吳起練兵,魏武卒百戰百勝,破秦克楚,擊韓伐趙,雄視河西,力壓群雄。可如今,屢經敗戰的魏國已經千瘡百孔,成了秦國利爪之下的一塊肥肉,這個國家可以稱得上風光的,只剩下一座正觀殿了。

什么樣的王國,就有什么樣的君主。強暴之秦,其君性如虎狼;黷武之齊,其君性比蠻牛;韜晦之趙,其君滑似狐貍;衰敗之魏,其君如木雕泥塑。

魏國的大王魏遫年紀不到五十,卻已經被“酒色”二字毀了身子,雖然勉強坐在王座上,卻是臉色青白,雙眼無神,搖搖欲倒,全靠兩個宦官左右攙扶,太子魏圉也坐在一旁相陪。見了魏王,孟嘗君忙上前行禮參拜,魏王卻只是聳了聳身子,喉嚨里咕噥了一句什么。坐在旁邊的魏圉替父親說道:“孟嘗君千里而來,于我魏國實是大幸,不知君上此來所為何事?”

太子魏圉不過二十歲出頭,身形微胖,相貌清秀,眉眼溫和,話語平穩,不急不躁,頗有一派仁愛之相,在列國之中也都知道這位太子是個心思細膩厚道多禮的人,名聲一向很好,與孟嘗君私交又深,說起話來十分客氣。

如今的孟嘗君已經失了往日的赫赫威勢,成了一條喪家之犬,彎腰曲背,謙恭地低著頭,卻又時時翻起兩只眼睛偷看魏王的神氣,這副嘴臉比平日更顯得猥瑣。聽魏太子問他,孟嘗君忙拱了拱手:“臣遠道而來,專一向魏王求告:齊國不祥,自齊王地登極以來,十數年間與列國鏖戰大小百余場,兵禍連年,民不聊生。如今齊王又受呂禮、韓聶之輩蠱惑,結交虎狼,背棄盟約,不救魏國,使魏國失去安邑重鎮,受秦人威逼,繼而又不奉天子之諭而伐滅宋國,絕商王之祀,所作所為實是不堪,以至生民涂炭,舉國怨懟,天昏地慘,屢示以警。故臣棄齊國相位,遠赴魏國仁義之邦,請大王約長諸侯,共伐奸賊韓聶,清君側,勸齊王反正,若能如此,則齊國幸甚,百萬生民皆感魏王之德。”

孟嘗君說了一大堆話,魏王卻一句也沒有作答。偷眼看去,只見魏王雙眼呆滯,身子微晃,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坐在魏王身邊的太子魏圉替魏王答道:“閣下遠道而來,辛苦了。閣下所言之事魏國也有耳聞,若果如此,則是齊王之過。至于伐齊之事,非倉促可定,閣下先到傳館歇息,明日再議如何?”

到這時候孟嘗君已經看出來了,魏王病入膏肓,已是個昏聵喪智的廢人,魏國的國政全由太子魏圉和公子魏無忌決斷。這兄弟二人比魏王精明得多,看來想說服他們與秦、趙、燕一同伐齊,還要多費一番口舌。

這個時候,與其坐在殿上和一個糊涂的國君周旋,倒不如先去拜會一下公子無忌,看這個頗有謀略的魏國王孫有什么打算。于是拜謝而去,魏圉起身,把孟嘗君送了出去,這才回到殿上。

依周禮,太子之宮建在王宮之東,連廈千頃,殿閣百楹。而公子無忌所居之處則在王宮之南,方廣不足千步,殿閣不過十余間,宮人宦官也不多。魏無忌又是個謹慎恬淡的人,所居的南宮之內不種花樹,殿闕房舍中少見禮器,只是到處種滿了竹子,綠影婆娑,異常幽靜。

聽說孟嘗君來拜,公子無忌親身迎出,把孟嘗君引進一間靜室,煮茶相奉。此時的魏無忌早已知道孟嘗君為何而來,可越是知道情由,他反而越不肯談論國事,只說些詩賦文章,談論齊魏兩國的風土人情,東拉西扯,不著邊際。孟嘗君客隨主便,人家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說了半天話,沒有一句點到正題,這才想到魏無忌為免“爭位”之嫌,平時言行從不逾矩,沒有太子在面前,他是不會說出什么有用的話來的。

想明白這一節,孟嘗君也就不再急著說正事了,又說了幾句閑話,告辭出來,先回到傳館,等候魏國太子。

果然,當天下午,太子魏圉親自來訪了。

太子來拜,非同小可,孟嘗君急忙親自趨步躬身把魏圉迎進內室。兩人行禮歸座,寒暄幾句,孟嘗君偷竊魏圉的神氣,隱隱覺得對方雖然談笑如常,神色間卻時時閃出些凌厲之氣,心里暗暗警覺。

果然,兩人說了些閑話,魏圉對孟嘗君笑道:“君上交游遍天下,此時恰有一位故人之女在我處,想拜見君上,不知可否?”話音剛落,石玉已經走了進來。

今天的石玉又換上了一身短衣麻鞋的男裝打扮,腰帶上插了一口短劍,神色凝重,進屋后對魏圉和孟嘗君各施一禮,一雙眼睛直盯著孟嘗君。孟嘗君精明過人,一晃眼功夫已隱約猜到對方是誰,可不等他多想,魏圉已經笑著說:“這位是墨家巨子的女兒,秦國攻我安邑之時,巨子前輩曾到大梁,愿為我國勸說齊王出兵救安邑,臨行時把女公子留在了魏國,想不到巨子一去再無音信……”

不等太子把話說完,石玉已經在孟嘗君身側跽坐下來,相距不過三尺,左手扶住腰間的柳葉劍,冷冷地問道:“我父親到齊國是去拜會君上的,君上知道我父親的下落嗎?”

此時此際,饒是孟嘗君這樣陰鷙的人,心里也有些發慌。可這個一生都泡在陰謀堆里的權臣城府極深,心里如何慌亂,臉上卻絲毫不露,反而故作驚訝:“巨子確曾知會本君,說要到臨淄來拜會,可始終沒來。”

來此之前,石玉心里已有六成認定孟嘗君是個仇人,此時聽他推得一干二凈,心里著惱,把眉毛一挑,提高了聲音:“我父親是個言出如山的人,既然拜訪君上,豈肯踐約?”

石玉這句話問得有些無禮,孟嘗君拿捏情緒,做出一個適度的惱怒樣子,故意揚起臉不理石玉,嘴里淡淡地說:“巨子為何不來,本君如何知道?”

石玉雖然勇氣過人,畢竟年輕,脾氣又急,一連幾句話都問不到要害處。魏圉在旁替她問道:“齊王一向是合縱抗秦的約長,可近幾年卻棄了盟約,與秦國交好,出賣魏國安邑,以求伐宋之利,君上身為齊相,為何不勸諫齊王?難道閣下對魏國有何不滿?”

魏圉這話說得十分犀利,表面責備孟嘗君不替魏國盡心,內里卻是繞著彎子在問巨子的事。可在這些事上孟嘗君早想好了說辭:“合縱三晉以抗強秦,本是齊國的國策,只是大王急于稱霸,被呂禮、韓聶之輩所騙,一心結好于秦,反欲攻伐三晉,實在失策!本君一向都是反對齊秦兩國聯盟的,屢屢苦勸大王不可背魏而向秦,因此才被秦國設計騙到咸陽,險遭暗算,又被齊王兩次奪去相印,這些太子都知道。第一次代我為相的是呂禮,而今代我為相的是韓聶,這兩人都是秦王的親信,用他們為相,可知齊王心意已定。我雖一心要行合縱之策,視秦國如寇仇,可惜大王被奸臣蒙蔽,不納忠言,伐滅宋國之事更是不能容人,竟要殺我!所以我才到魏國來避難。”

孟嘗君說的有一半是謊話,可他被齊王罷了相位,只身逃到魏國,又請求魏國會盟諸侯共同伐齊,在這種情勢之下,倒顯得他說的全是真話。現在孟嘗君這幾句話說得義正辭嚴,滴水不漏,若非有十足把柄,誰又能聽出此人竟在說謊?石玉不由得把孟嘗君的話信了九成,語氣也軟了下來:“這么說我父親并未到臨淄,那他到何處去了?”

墨家雖然衰微,畢竟在七國之內樹大根深,弟子眾多,所以巨子石庚是個名震天下的人物,孟嘗君既然敢謀害他,當然早就編好了一套謊話。眼看石玉的口氣軟了,孟嘗君放下心來,卻又故意嘆了口氣,皺起眉頭:“如今令尊既未到齊,又不回魏,會不會……被人害了?”

大凡做惡之人心是虛的,沒膽量提起自己的惡事來。可孟嘗君卻是陰謀堆里鉆出來的蛆蟲,老謀深算,偏就有膽問這一句。聽了這話,石玉更覺得孟嘗君是個好人,猶豫半晌,緩緩說道:“我父親是墨家巨子,主持的是天下公道,光明磊落,就算一國諸侯也要以禮相待,誰敢害他?”

“依我想來,大約是秦人暗下毒手。”

“秦人怎會知道我父親的行蹤?”

眼看這個魯莽的墨者已落入圈套,孟嘗君更放了心,抬手在半禿的頭頂上搔了搔,緩緩地說:“聽說天下墨者早已一分為二,半在楚,半在秦,兩家之間既有聯系又互不統屬,在秦國的墨者或許知道令尊的行蹤,又或者令尊曾傳信秦國,讓那里的墨者想辦法阻止秦國伐魏,這么一來就讓秦人察覺了你父親的行蹤,搶在他進臨淄之前下了毒手。”

巧得很,石庚確曾令秦國的墨者阻止秦國伐魏,這件事他也對魏圉講過,這時孟嘗君說起,魏圉忙應道:“巨子確曾對我說過,他已命秦國墨者設法攔截秦軍,只是秦國的墨者未必肯奉他的令。”

其實早在暗害石庚之前,蘇代就從石庚嘴里套出了這些話來,又告訴了孟嘗君,現在孟嘗君把這話說出來,又有魏圉在旁引證,三下里都對上了,石玉再也無法生疑,想到父親八成已經被秦人暗害,眼里不由落下淚來。

見石玉傷心落淚,魏圉心里不忍,忙勸道:“你先別急,巨子有通天徹地的本事,未必輕易遇害,我會多派人手去找,估計很快就有消息。”

男女之間的情意是避不過旁人眼睛的,魏圉對石玉的這一番呵護,都被孟嘗君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點頭。想到自己今后要棲身魏國,對魏國太子不能不巴結,而要想巴結魏圉,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哄哄這個被太子看重的女人。

大凡權貴,都有一套籠絡豪俠的本事,孟嘗君籠絡人的手段就是使錢。雖然墨者不愛金銀,可孟嘗君卻有辦法把金子變成情誼,讓墨家豪杰感激。眼看當下就是機會,立刻對馮諼使個眼色,馮諼會意,進內室捧出一只木匣來,孟嘗君接過木匣打開,里面是滿滿一盒“郢爰”金餅,每方金餅都是十六印,市重一斤,這一盒共有十餅,也就是整整十斤黃金。

好大一筆錢!

孟嘗君突然拿出這么多金子,把石玉嚇了一跳,忙擺手道:“我并不用這些錢。”

孟嘗君微笑著說:“這不是給你的。墨家為了公道正義替天下人奔走,可天下人對墨家有過什么回報?現在令尊下落不明,要打聽消息難免動用人手,時勢艱難,墨家弟子又窮,這些錢或許用得著。”

這世上最邪惡的騙子,就是偽裝出來的忠厚長者。要說到收買人心,天下有誰比得過孟嘗君田文呢?眼看父親的這位故交如此寬厚仁愛,石玉又是傷心又是感慨:“多謝君上,只是這些金子無論如何不能領受,若我父親在,也必不受,還望君上見諒。”俯身對孟嘗君拜了兩拜,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出來。

和孟嘗君深談了一次,魏圉相信了此人伐齊的誠意,但魏國是否應該舉兵伐齊,還是拿不定主意。回到太子宮,立刻招集上卿芒卯、將軍晉鄙、大夫范痤、須賈議事。今天所議之事大家都清楚,上卿芒卯第一個沖魏圉拱手問道:“不知太子對伐齊之事怎么看?”

對這件大事魏圉已經深思了一番,卻還舉棋未定,皺著眉頭說道:“齊王負義背盟,傾陷魏國,實在可恨。但依我想來,孟嘗君是齊國貴戚,掌相權十三年,忽然奔魏,號召伐齊,內中必有圖謀。”看了眾人一眼,見范痤低頭默坐,似是不置可否,芒卯、晉鄙、須賈卻都在暗暗點頭,顯然是同意自己的看法,這才接著說,“當今天下齊、秦兩強并立,互相牽制,趙國在東,受制于齊國,魏國在西,受制于秦國。如果齊國破了,趙人從此沒有了后顧之憂,可以東取齊地,南擊楚、魏,擴地納眾。可沒有齊國,我們魏國卻要獨擋強秦,再沒有人扶助了。齊國伐宋,只是為了擴大疆域,增強實力,一旦滅了宋國,仍然會與秦國對抗,那時我魏國還是要與齊結盟以抗秦,這才是大計,伐齊之事似不可行。”

魏圉這個人膽子不大,思路一向保守求穩。在魏國,和他一樣想法的臣子倒有很多。魏圉話音剛落,中大夫須賈已經贊道:“太子說得極是!齊國是魏國抗秦的后盾,我們不能盲目出兵勞師遠征,反而讓秦、趙等輩得了便宜。”也不等別人說話,又搶著說,“孟嘗君背主叛國,其罪難赦,魏國不能收留此人,應該把他送回齊國,交齊王發落。”

須賈為人十分機靈,很會辦事,在魏國頗得重用,可他這套奉迎主子的功夫太厲害,一張嘴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弄得很多人都不怎么喜歡他,就連太子魏圉也不愛聽他奉承話。何況以當前情勢,就算魏國不肯伐齊,也斷不能把孟嘗君送回齊國,須賈之言顯得十分唐突,魏圉沒接這個話頭,轉頭問上大夫范痤:“此事你如何看?”

范氏一向是魏國的顯貴重臣,追隨文侯、武侯屢有建樹,范痤也是魏王身邊的親信臣子,以多謀著稱,生得矮小圓胖,一張赤紅的圓臉,隆額塌鼻,細眼厚唇,長著兩只粗短的小手,若不是蓄了一部漂亮的胡須,看上去真沒有貴人氣派,倒像個市井屠戶。聽太子問他,范痤并沒急著回答,低頭略想了想才緩緩說道:“伐齊事大,太子何不把公子無忌、公子齊都請來,也聽聽他們的意見?”

范痤的話倒讓魏圉一愣,在一旁的上卿芒卯替他答道:“兩位公子年輕,一向并不參與國政……”

“公子無忌已二十二歲,公子齊也十九歲了,該讓他們與聞朝政。”范痤轉向魏圉笑道,“臣以為國家大事于君而言,既是國事,也是家事,當以君為首,太子為頸,諸公子為羽翼,眾臣為手足,不知太子以為如何?”

范痤的話里其實隱含著別的意思,可他這話卻是向著太子說的,魏圉聽得心中暗喜,余人也都不敢有異議。魏圉略想了想,吩咐宦官:“請兩位公子來議事。”

片刻功夫,公子無忌、公子齊到了,魏圉命在自己左右各設一席,兩位公子分坐,又把今天所議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太子說話時,魏無忌在一旁沒有插嘴,可臉色早已陰沉下來。魏圉看出來,立刻問道:“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辦?”

聽太子動問,魏無忌又把在座之人的臉色逐次看了一遍,見一班重臣個個擺出一臉獻諛討好的神氣,眼神中卻盡是慌亂之色,心中更覺不快,一攏袍袖,側身面對太子淡淡說道:“常言說‘水到渠成’,伐齊之事并無可議,魏國出兵就是了。”

魏無忌一向是個恬淡寡言的人,平時不過問國事,也不參與廷議,更不肯與太子爭執,今天卻說出如此強硬的話來,著實讓人吃了一驚,魏圉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出兵伐齊豈是兒戲!敗則損兵折將,勝則無利可圖……”

既然把話說出來了,魏無忌也就言無不盡。于是推開面前的桌案,挺起身來直盯著魏圉的眼睛:“齊國從來不是魏國的盟友,更不可能做魏國的靠山。以前齊王聯合三晉,無非是為了與秦爭雄,現在為了攻宋,齊王與秦結好,把魏國的國土城池當成禮物送給秦國,縱容秦兵攻下了魏國的故都安邑,徹底割占了魏國與河東的聯系,千里之地,幾十座城池,幾十萬百姓,永遠不屬魏國所有了,可見奉承齊國,實是養虎驅狼之策!到這時魏國還不警醒嗎?”

回答魏無忌的,是一片沉默。

其實齊國背棄魏國,太子和重臣未必不知,可他們卻假裝不知道,寧可沉醉在幻夢中,也不敢正視魏國將要獨擋強秦的現實。只有魏無忌有此膽量,一句話道破天機:“一個國家的強盛要靠自已,不能等著別國施舍。自惠王以后,魏國勢力漸弱,這些年來處處依靠齊國。而齊王的先王哪一個曾經善待魏國?當今齊王更是妄自尊大,仗著國力強盛,早就起了吞并三晉之心。滅宋之后,齊國實力大增,必然趁勢攻伐三晉,與秦國合謀瓜分中原。那時我魏國東拒齊,西拒秦,兩面作戰,如何應付?”

回答魏無忌的,仍是一片沉默。

面對沒有主意的太子和心慌膽怯的臣僚,魏無忌實在忍無可忍,挺身而起,幾步走到殿前,手指東方提高了嗓門:“齊人不仁!從齊王出賣魏國那天起,他就成了魏國的敵人。既是魏國之敵,何不趁早伐之!《吳子》有云:‘兵戰之所,立尸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當此不仁之君,不義之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趁著齊國大戰之后實力耗損,國本衰弱,魏國應該主動出面聯合天下諸侯共伐齊國,以百死之心決一個勝負,先把這個東面的勁敵消滅掉!破齊之后,趙國就能騰出手來,秦人犯境之時,魏國至少還有趙、韓兩國可以做幫手,集三晉之兵,有六七十萬軍馬可依靠,這是魏國當下唯一的選擇,并無別的出路,太子何故猜疑不決!”

鳳凰不鳴,一鳴驚人,魏無忌這幾句話把所有道理都說透了。芒卯、須賈都沒吭聲,魏圉也低頭不語,倒是上將軍晉鄙說了一句:“公子言之有理!晉鄙也是這樣想的。反正這次伐齊燕國才是主力,讓他們去打頭陣吧,我們魏國大軍跟在后面,打了勝仗,魏國照樣分一份好處,萬一打敗了,咱們也不吃虧。”

公子魏齊也高聲道:“上將軍說得對,魏國不懼齊王,不義之君,當伐則伐!”

到這時,殿上所有人都看著太子,等著他拿主意了。

魏圉是個誠實穩妥的人,雖然他的膽量不大,頭腦也沒有弟弟聰明,不過魏圉這人至少有一個優點,就是他肯承認自己并不十分聰明。

能知錯而改,就是魏圉的聰明:“公子說得對,齊國已是魏國的仇敵,既然如此,就由魏國挑頭聯合天下伐齊!”魏圉抬頭看看眾人,見大家都無異議,又想了想,“老子有云:‘不敢為天下先,’伐齊之事不應由魏國發動,眼下孟嘗君正在大梁,我看魏國不如就拜孟嘗君為相國,讓他出頭,替魏國號召天下。”

魏無忌笑道:“這個主意好,孟嘗君是一塊好招牌,正好把他掛出來。”

“既然如此,我即稟報大王,請拜孟嘗君為相。”魏圉起身往后殿去了。魏國重臣都在大殿上等著,其實他們都知道,久病多年的魏王早就聽不見、說不出了,太子這樣做,不過是個禮數,魏國的國策其實已經定了。

片刻功夫,魏圉回到殿上:“大王已準了我等所議。無忌,你去和孟嘗君商量此事;須賈即刻出使秦、趙兩國,說明魏國伐齊之意,請兩國共同起兵伐齊;晉鄙調集精兵到大梁聽命;另派大夫新垣衍領兵一萬北上到汲邑駐防,別讓趙國人鉆了空子。”

議罷國事,魏無忌總算松了口氣,回到南宮剛剛坐定,下人來報:上大夫范痤求見。魏無忌忙親自迎接。兩人對坐寒暄,說了些閑話,范痤坐直身子正色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公子:方今亂世,各國公子勛戚都蓄養門客,公子貴居南宮,為何不養舍人?”

魏無忌不蓄門客,是效春秋名臣南宮適之典,魏國大夫們當然明白,范痤這話是明知故問。魏無忌淡淡地回了一句:“好靜而已。”

“天欲靜而風雷不竭,地欲靜而江海不息,人欲靜而國事紛紛,魏國面秦背齊,脅楚臨趙,四戰之地,這十年來戰則屢敗,民窮國弱,公子聰明果決,乃不世出之才,豈能不顧家國而獨善其身?”

“凡事有太子……”

魏無忌一句話還沒說完,范痤已經打斷了他:“公子‘好靜’我也知道,若在早先,我輩不敢來勞煩公子,可如今巨變將臨,成則魏國稱雄,敗則破國無日!公子若再閉門不出,只怕幾年之后開門一看,魏國的千里江山已經易主了。”

范痤這話魏無忌聽得十分刺耳,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見他這樣,范痤也不好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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