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后,洋務派在全國各地掀起了一場的自強求富的自救運動,史稱洋務運動。洋務派創辦的軍工企業以及官督商辦、官商合辦企業,不少中小地主、官僚、商人、買辦、華僑等在上海、廣東、天津等沿海地區創辦火柴業、造紙與印刷業、船舶修造業、機器制造業、采礦業等,標志著中國資本主義工業開始興起。
各地到上海灘投資工廠的像雨后春筍般地建立起來。中國的民族工業獲得了初步發展。隨著商品經濟發展。外國企業競相在中國建工廠、設銀行、修鐵路、開礦山,同時繼續增加商品輸出,中國傳統的經濟結構已經土崩瓦解。
中國工業的興起,對機器和原材料的需求日益增長。從封建農耕經濟向市場經濟邁進的階段,所有的機器設備和原材料都必須從西方進口。西方列強則乘機把剩余產品大量向中國傾銷。
杰瑞輪船修造公司專做遠洋貨輪維修業務的,每年僅遠洋貨輪維修就在五百多條,加上國內輪船的維修、客貨兩用小火輪的建造;每年總有七八百條輪船需要修造,四條船塢常年都是排滿了待修理的貨輪。
周天瑞經管著杰瑞公司的業務,經常是忙到半夜三更才能回到家中。母親不免經常念叨娶妻生子延續后代的事情。周天瑞哼哼唧唧地應付著:“阿姆,你就別嘮叨了,我已經選好了,盡快把她領回家來,做你的兒媳婦。”
“你只是嘴皮子好聽。編些沒影的話來尋我開心。”
周天瑞好不容易熬到了禮拜天,換上最好的衣衫盡早趕到了教堂。他在教堂門口苦苦地等待著,直到彌撒馬上就要開始了,才見那女子穿著白裙朝教堂款款走來。周天瑞毅然迎了上去,說:“你怎么才來?”
那女子側過頭去嫣然一笑:“我們有約定嗎?”
天瑞急忙接口道:“嗯,上禮拜我才在你那里報的賬。”
那女子以譏諷地口吻回道:“每天到我那里報賬的好幾十人,我能都記住嗎?”那女子只管朝教堂里走去。周天瑞緊跟著她也朝里走。
那女子收住腳步說:“圣潔之地請自重!天主在上面看著呢!”
周天瑞一愣:什么精靈鬼怪的東西,竟拿天主來嚇我!他稍作停留,那女子便走到了她一直以來常坐的位子坐下了。周天瑞只覺得熱血直貫頭頂,便毫不猶豫地坐在了她的身邊。此時,神父開始布道,她便不宜挪動了。周天瑞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睛卻火辣辣地在她的臉龐上游獵。她羞澀地閉上眼睛低下頭去。
周天瑞望著她的側影發著狠誓:莊珮瑤,我一定要娶你為妻,方不枉為男人!他頭腦中似乎有個長著翅膀的小天使用弓箭敲著他的頭,說:“你不配。”
“為什么?”
“你只是個混身上下散發出濃重的機油味的跑街!”
“那又咋樣呢?我不是個好男人么?”
“人家可是教會學校出來的校花!”
“那又咋樣?只要我喜歡她,她心里有我就行。”
“她憑啥瞧得上你么?”
“那倒是個問題。我如今只是個跑街,但我年輕,學得很快,誰說我將來不會出人頭地呢。只要你能幫我就肯定行!”
“怎么幫?”
“把你的那支神箭,筆直地射進她的心窩里去!”
“No。”
“為什么呢?”
“你不配!”
那小東西扇著翅膀就往天空飛去。飛到半空,他轉過身來調皮地微笑著,對準周天瑞的心窩用力地放了一箭。周天瑞覺得心窩里猛地一陣劇痛。這鬼靈精怪的小東西,你去不射她反倒又往我的心里射了一箭。你讓我愛得抓狂,她卻無動于衷!周天瑞靈魂出了竅。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身處教堂,裝著聽布道,兩眼睛卻直往莊珮瑤俊美的臉龐溜去。
莊珮瑤察覺到周天瑞在窺視,轉過頭盯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教堂里需注重禮儀!但她的眼光與周天瑞那火熱的眼光正面相遇的一剎那,便急忙閃開去,不敢再與周天瑞對視。她低頭思索了片刻,便毅然站起身來徑直向教堂門外匆匆走去。
周天瑞有些心虛,人家是嫌棄咱呢!但他轉一想,她低頭不敢與自己對視,那就是怕自己。為什么怕自己呢?那一定是與自己有相同的心理狀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周天瑞起身向門外追去。他向馬路兩頭掃去,見莊珮瑤急匆匆地往右手邊的車站走去。
周天瑞跑過去在她之前站在了車站前。莊珮瑤顯得有些驚慌不安。她抬頭朝他望去,似乎被那灼熱地眼光燙得打了個趔趄。她的兩只手心滲出了粘粘的汗液,心口似乎有只小白兔在劇烈地掙扎蹦跳。她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用手理理頭發,讓沖上大腦的血液回流至心間。然后她仰起頭來,眼神含怒似地盯著周天瑞,似乎在問:你為什么要跟著我呢?
周天瑞的眼神中含有無限的柔情,似乎在回答:我實在太喜歡你。莊珮瑤側轉身作思考狀,那俊美的頭顱卻是高高地揚起著,不似在教堂做低頭窘迫狀。周天瑞頓時感悟道:這是一個頗有心計,極會控制自己情緒的聰慧女子。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顯然是受驚了。她沒有料想到:一個男子突然以形體語言向她猛烈地攻擊。周天瑞狂喜地預感到:她并不討厭自己,甚至有些喜歡自己呢!
一輛法國電車敲著叮當聲進站了,莊珮瑤毅然跳上車去。周天瑞稍作猶豫,便隨一堆人往前擠。只見莊珮瑤正往車廂的后面走去。周天瑞便隨著人們往后擠。電車即將關門那瞬間,只見莊珮瑤跳下車去,回過頭來輕蔑地掃他一眼,轉身向馬路對面走去。
周天瑞氣餒回到了家,也不想吃飯,鞋也不脫就往床上倒去。他枕著手臂,滿腦子都那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莊珮瑤的身影。這聰慧俊美的傲女子,竟然把自己拋棄在電車上焉然離去。娘希匹的,你傲什么?難道你把我當作了一只癩蛤蟆,吃不到你這塊天鵝肉么!哼,我必定能將你給征服了,把你娶進家門來。你不是信教么,我就專門在教堂等著你,不信你不再去做祈禱!只要你去教堂,那我就有辦法讓你成為老婆。唉,不過把教堂當作追女人的場地,不免有褻瀆天主的嫌疑,對神父作懺悔時,是否要向天主懺悔呢?想到著,他不由地失聲大笑了起來。母親推門進來,瞪大眼睛驚異地看著他,莫非不是中了邪么?
周天瑞心中若有所失,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總是暈暈乎乎。張總管一見他就說:“老板找你呢。”周天瑞急忙到杰瑞的寫字間敲了門,里面傳來杰瑞的聲音:“進來。”
周天瑞走進去只見杰瑞滿臉掛霜,冰冷地問道:“你這幾天去哪里了?客戶等不及你直接找到公司來了!”
周天瑞這才記得自己是該去面粉廠談流水線的業務。他慚愧地對杰瑞說:“對不起老板。我出差錯了。”
杰瑞不解地問道:“以你的才智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讓你魂不守舍得,你該對我實說。”
周天瑞無奈只得把自己對莊珮瑤的情感如實稟告。杰瑞聽后嘿嘿地笑了起來,說:“看來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了,需要我出手幫你一把呢。”
周天瑞激動地問道:“您怎么幫?”
杰瑞說:“只有請夫人為你牽線搭橋了。”
“實在不好意思哦,讓您和夫人見笑了。”
杰瑞笑道:“你不必解釋的。對美女的占有欲,男人都差不多的。你只要這個周日與夫人同去做禮拜,讓夫人來戳破這層紙就是了。”
周日,周天瑞早早地到了教堂門口靜候。等了一個時辰,只見杰瑞一家從福特轎車上下來。周天瑞剛要迎上前去,只見那莊珮瑤依舊穿著一身白連衣裙,裊裊婷婷地向教堂門口走來。周天瑞指著莊珮瑤向夫人發出了信號。夫人打眼一看,嚯,的確是絕色的尤物。她身材修長,鵝蛋臉柳葉眉,高鼻梁大眼睛,神閑氣靜目不斜視,難怪周天瑞會如此癡情。杰瑞對夫人耳語幾句,夫人微笑著點頭,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對周天瑞望了一眼。一家人跟著夫人的身后走進了教堂。夫人坐在莊珮瑤身邊竊竊私語,她們好似早已認識的姐妹呢。
數日后,夫人請周天瑞到家來吃頓飯。周天瑞應邀來到紫汀花園。走進客廳,他吃驚地發現,那莊珮瑤坐在客廳沙發上。當莊珮瑤和周天瑞同坐在餐廳的長桌前時,她頓時就明白了,近期夫人對自己如此的地厚愛,都跟這個年輕的跑街有關。她有些疑惑,這對值得讓人尊敬的英國夫妻,為什么要替這位年輕人牽線搭橋呢?不過,她很快她就明白了。周天瑞與杰瑞以流利的英語交談技術和業務時,杰瑞頻頻點頭傾聽著周天瑞的見解。看得出來,杰瑞先生很倚重這個年輕人呢。莊珮瑤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了。
此后,她在教堂中見到周天瑞不再躲避,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他那如火焰般灼燙的目光了。盡管她一直對夫人抱怨說:“這個周天瑞一見到我,就像要活吞了我似的;見到他,我就害怕得渾身寒顫。”
“為什么呢?”
“他的眼光如錐。在他的面前,我仿佛感覺到,被剝光了衣服似地。”
夫人笑道:“你該感到幸福才是,這證明他是深愛著你呢。”
杰瑞先生很會掌握火候,在適當時機便對莊襄理遞了話,說出了周天瑞的心思。莊襄理對周天瑞還是頗有好感的。這個年輕人有些國學底子,對程朱理學是有些了解的。而且,這些年,他還學到些西方管理技術和工藝技術。他談吐穩健,思維敏捷,不張揚浮躁,這是難得的好品質。他心里很欣慰:這個年輕人也算是個不錯的才俊,將來必有前程的,他便爽快地答應了周天瑞的求婚。杰瑞先生經得雙方同意,便在春節為他們舉辦了婚禮。
周天瑞剛到公司,寫字臺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了電話,令他十分意外,竟是尤忠銘打來的。他倆多年沒聯系了,突然打電話來,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尤忠銘約他晚上到寧紹酒樓喝杯酒。周天瑞欣然答應,道聲晚上見便掛斷電話。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個瘦小臉色蠟黃,衣著單薄,凍得渾身哆嗦,脖子上掛著個藥箱沿街叫賣腹瀉、感冒藥的小攤販的形象來。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愉悅的感覺,隱約還有些猜忌,擔憂尤鐘鳴突然打電話,是否來借貸些銀子開藥鋪呢?他甚至已經把能借貸銀子的上限都已經設想好了,至多不超過一千兩銀子。
晚上,周天瑞來到了寧紹酒樓,見到尤鐘鳴時大感驚異,他已非城隍廟見到的那個小癟三似的尤鐘鳴,與前次相遇恍若兩人。他穿一身白色西裝,腳上蹬著白色小牛皮軟底皮鞋。如今的精氣神也大不一樣了。他意氣奮發,氣宇軒昂,一副成功的老板摸樣。他順手遞上一張名片。周天瑞接過名片一看:嚯,華東大藥房董事長,連忙向他道喜說:“恭喜,恭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想幾年不見,你竟然大獲成功了呢!”
“哪里,哪里,不過是小有收獲,還得感謝老天爺賞飯吃呢!”
“如今也學會謙虛低調做人了。”
兩人寒暄后便到包廂里就座。尤鐘鳴要了菜單挑些最高價格的菜肴,又要了兩瓶狀元紅酒,關照伙計要加熱放話梅。伙計應聲而去。不一會酒菜上桌,周天瑞打眼一看,凈是些寧波家鄉菜肴。
兩人先連干了三杯酒,方才挾菜說話。尤鐘鳴詢問了周天瑞的近況后,便滔滔不絕地訴說起了自己的成功經歷。
尤忠銘做了幾年的擺攤生意,買些自制的偏方藥丸,積攥了些銀子。他在便云南路上開了家小藥鋪;下面是店鋪,上面就是居所。那幾年,西藥價格上漲較快,做西藥的老板大都數是靠囤積西藥發財的。他跟著人家學樣,也囤積了些值錢的西藥,果然,收益大過賣藥。
云南路居住的都是些小商販、力夫等社會最底層人群。這里也就成了低檔野雞聚集的地方。一到天黑,野雞們便出來做生意。尤忠銘每天走過這條馬路,街道兩邊的野雞就來拉他的客。他不好得罪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可憐人。每有野雞來拉他的客,他便拿出一個銀元遞給野雞,說:“以后不要再拉我的客了,我就住在這里呢,以后碰見大家面子上不好看的。”
時間長了,野雞們都尊他一聲“菩薩老板”。一日,他一家人都已入睡。他家底層的藥鋪突然冒出火焰來。有一個野雞經過此地,看見他家著火卻沒有任何反應。她就拿一根通爐子的鐵條,跑到他二樓的窗口猛砸幾下,敲碎了玻璃,才把他砸醒了。他起身一看是樓底下著火了,趕緊叫起家人,從陽臺上跳到隔壁人家的陽臺,才得了性命。
此后,尤忠銘就在原地建起了五層樓的水泥樓,然后在同鄉開的錢莊借入大量的銀子,囤積了很多的西藥。隨著西藥價格的爆漲,他就發了財。隨后,他又研發了補腦液,由于宣傳得法,被市場追捧,他遂發了大財。于是,他又在霞飛路開了家華東大藥房,全家搬到霞飛路去居住了。這幾年西藥生意一直是朝上走的,為此,他也掙的了一份可觀的家產。
尤鐘鳴很感激這個野雞救命之恩,就送給這個野雞許多銀元,又給了她幾箱西藥和兩箱奎寧,讓她拿著這些東西去開藥店。這個野雞就拿著這些西藥到南市開了個小藥店。而后,她就專做西藥生意,不用再到街上去拉客了。在尤忠銘的幫助下,她賺到了很多銀子,成了西藥界知名的富婆。
尤忠銘發跡后信心爆棚。而且,他也積攢了大量的銀子,可用以投資。他看到五金機器行業和棉紡行業這幾年利潤豐厚,便想介入這些行業。他自思是個門外漢,需有個靠得住的內行做領路人,方可介入這些行業。他自然想到了城隍廟遇見的周天瑞,便找出名片撥打電話,找到了周天瑞。
周天瑞誠摯地對他說:“你要進入五金機器行業,也是可以的。以你的聰明頭腦,想必也會做得風生水起的。但是有幾件事必須做好,才有可能做好五金生意的。你必須尋找個內行掌柜替你打理生意;還得弄幾個靠得住的人,在店鋪里替你經管各個關口;更要找個外柜替你拉生意。你自己要定好規矩,設定紅利分配的預案,以便籠絡人心,方才有掙錢的可能。”
“嗄,竟有這么多事情要做的呢!看來我是想簡單了。那些規矩和紅利分配方案,還得請瑞兄幫我做才行。”
“你要是下定決心要做五金生意的話,我帶你到朱寶根那里,你先去品嘗些味道,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這生意。”
“那就太好了,就盼望著瑞兄能拉我一把,把我帶進實業界,做些實實在在的生意呢!”
“那好,明日你就到虹口泰昌五金店來找我,我與你介紹朱寶根,讓他來教你吧。”
兩人約定了見面的時間,便各自驅車回家去了。而后,朱寶根果然幫尤鐘鳴在虹口開了家五金店。尤鐘鳴與朱寶根成了形影不離的伙伴,兩人合伙經營五金店。中國幾千年歷史中,乃至今日,都是同鄉相互幫忙共同經營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