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ьI那十名孤山村女民工，把那批被海水和雨水浸泡過的受損的英國進口人造棉涼干、曬好是我目前的當務之急，于是我將這十名女孩子劃分成五個小組，每兩人一組，把那些已經(jīng)打包成捆的、每包重約二百公斤的人造棉，一一拆包后，展開鋪在國棉一廠倉庫區(qū)的院子里，那些女孩子們便忠于職守地蹲守在那些被放在太陽底下晾曬的人造棉旁邊，一面反反復復地用手翻弄著這那些濕漉漉的棉花，一面嬉戲打鬧說笑著；一種輕松、歡快的氛圍籠罩在這些女孩子們周圍，仿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獨特的芬芳。
我注意到小多芬在這幫子談笑風生的女孩子中顯得有些孤僻，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她很少與他人交談，自始至終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干活，臉上籠罩著一層冷若冰霜、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在國棉一廠領著那幫子小姑娘曬棉花的那段時間前里，我突然心血來潮，對手風琴和小提琴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那些日子里，我終日陶醉在節(jié)奏悠揚的手風琴曲和動人心弦的小提琴曲中，滿腦子的肖邦和貝多芬；整日沉醉在《小夜曲》和《夢幻曲》的浪漫之夜中，聆聽著夜鶯的鳴唱和空氣中彌漫著的玫瑰的芳香。
那天傍晚，好像是一個周末的傍晚，一天曬棉花的工作結束了，姑娘們脫下了色彩單調(diào)的工作服，換上了她們自己的色彩繽紛、五顏六色的服裝，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花蝴蝶似地飛來飛去，成群結隊地涌出了工廠的大門。我手里拿著一本滿載著世界名曲的無線譜樂譜，從國棉一廠供銷科出來向工廠的大門邁去；這時我偶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小多芬身著一身漂亮的草綠色套裝從那邊向我迎面走來。我的心頭掠過一陣驚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望著由遠而近向我走過來的小多芬，心里充滿了期待。
待到多芬來到我的眼前，嘴角上綻出一絲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會心的微笑，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與我不期而遇的驚喜；但我心知肚明，一切都了然于胸；事情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兒：小多芬有意為之，故意與我“邂逅”相遇，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她之所以慢騰騰地走在眾位姑娘的后面，然后與我“不期而遇”難道事情不是昭然若揭的嗎？
小多芬與其它女孩一樣，在干活的時候，會穿上隨身攜帶來的裁剪得式樣簡陋、造型粗糙且色彩單調(diào)的粗布工作服；盡管穿在天生麗質(zhì)的小桂春身上，并不會讓她的美貌減色，照樣出彩；熠熠生輝，光彩照人。但經(jīng)過一番精心的修飾打扮之后，哪怕是略施脂粉，即便是輕妝淡抹，然后穿上一身能夠勾勒出她那婀娜多姿的既苗條、又豐腴的魔鬼身材的時髦而又合體的服裝的時候，你才會真正地體會到什么叫令人蕩氣回腸的美。
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小多芬，在我的眼中不啻從天而降的玉翼嬋娟，好一個粉妝玉琢的人兒！楚腰蠐領團香玉，鬢疊深深綠；她的一雙秋水盈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盯得我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在剎那間我不由自主地情猿意馬起來。
隨即，小多芬輕聲地對我喃喃細語道：“我看您手里拿著一本五線譜，我猜您一定是個音樂愛好者，甚至是個出色的、技藝精湛的小提琴手或鋼琴家；而我也是天生地酷愛音樂，尤其是喜歡拉小提琴；但苦于我手頭沒有好的小提琴教材，更沒有水平高超的老師教我；所以迄今為止，我的小提琴水平始終讓我汗顏。如果可能的話，您是否愿意做我的家庭音樂教師，如果您答應收下我這個徒弟，那我就可以從此拜在您的門下，隨時向您討教，望您能收下我這個拙笨的徒兒，更望您能不吝賜教。”
小多芬的一番話，讓我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她那雙脈脈含情的大眼睛讓我心動不已，迄今為止，我閱過的美女無數(shù)，但讓我如此怦然心動的女子，對我來說還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剎那間，我的腦子里閃過妻子蘭的身影，以及我曾經(jīng)的舊日戀人玉靈的身影，我把這兩個我一生中最摯愛的女子跟眼前的這個充滿了生氣勃勃的生命的朝氣與燦若朝霞的青春魅力的小女子迅速地做了一番比較，覺得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春蘭秋菊，各顯其芳；各一時之秀也。
蘭的讓人心動的蕙心紈質(zhì)，玉貌絳唇；玉靈的冰清玉潔，粉面朱唇；以及小多芬的豐肌弱骨，冰雪聰明。仁者見任，智者見智，不可同日而語。
因為小多芬急切地想登門拜訪我這個未來的音樂老師，于是便幾次三番地懇切要求到我家里做客，而身居茅椽蓬牖寒舍的我實在不愿意讓小多芬摸清我的底細，但我最后實在不忍心違拗她的心意，終于還是答應了她的真心實意的懇請，只是對我已經(jīng)結了婚的事實閉口只字未提。
第二天恰逢周日，上午九點多鐘，小多芬與同村的一位小姑娘如約而至，事情湊巧得很，蘭不休星期日，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其實，清晨一大早我就起身梳洗了一番，草草地吃了一點早點，然后便站在窗前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小多芬的到來。
已是深秋時節(jié)，眼前一派下西風黃葉紛飛，染寒煙衰草萋迷的景象，不知為什么我的心突然在剎那間沉淪了下來，我不知道總讓我覺得身上有些妖冶之氣的小多芬的登門造訪會給我新婚燕爾的生活帶來怎樣的影響，因為我實在不愿意有人闖進我寧靜而溫馨的婚后家庭生活中來，從而打破這難得的平靜與溫馨。
但當小多芬站在我家那間茅草房的屋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隨著我的一聲“請進”，滿面春風的小桂春與她的那位女伴踏進屋門后的一剎那，我突然覺得房間里充滿了和煦的陽光；剎那間室內(nèi)一片輝煌。
我覺得我生命的第二春又突然悄悄地來到了我的身邊，我記得有一句俄國諺語說：愛情往往產(chǎn)生于見面的第一眼，從友誼到相愛只有一步之遙。
我還記得曾經(jīng)有人說過：男人—只要他是人，而且是男人，無論老幼，他都愛年輕漂亮的女人。我突然覺得在我看到渾身上下頗多嫵媚和妖冶的小多芬的第一眼時，就好像她在我的身上施了什么魔法似的，讓我在剎那間情不自禁地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可能是年齡雖小，但卻歷盡滄桑的小桂春已經(jīng)懂得，一個女孩子舉止得體和嫻雅大方，再加上一副迷人的魔鬼身段，是一個少女所能擁有的最大魅力的緣故吧，她在我面前總是表現(xiàn)得那么小鳥依人，柔情似水；而且那么文靜賢淑，溫情脈脈，這不由得不使我浮想聯(lián)翩。
如果說漂亮的臉蛋是份推薦書的話，那么圣潔的心靈就是份信用卡；面對這么一個貌似天使般清純的少女，我毫不猶疑地在我的心靈深處接納了她，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把她當成了我的紅顏知己。
有人說，讓人賞心悅目的真正的女性美是肌膚圓潤光滑，面孔光彩照人，腰肢柔軟，身體靈活勻稱，以及作為生命之母的形體的恰當和諧。而這一切，對天生麗質(zhì)的小多芬來說，都一樣不缺地做到了。于是乎她在我的眼中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小天使。
今后我必將順從地追隨我的命運，舉目遠眺比目我的處境更加燦爛輝煌的未來；我必須讓我的那顆已有些沉寂了的心靈萌動起來。靜止會毀滅幸福，會把清泉變成泥沼，把歡樂變成苦惱。幻想中的愛情比現(xiàn)實所體驗的要美得多，只有在想象中，愛情才能永世不變，才能環(huán)繞著燦爛奪目的寶輪。
接下來，我為她及她的女友演奏了幾首我所拿手的手風琴曲，如《多瑙河之波》《山楂樹》《滔滔的第聶伯河》和《小河淌水》《蘆笙戀歌》等中外流膾人口的手風琴曲，小多芬聽得如癡如醉；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似在沉思冥想。
甚至我自己也陶醉在悠揚的手風琴曲中，仿佛我正泛舟在水波蕩漾的藍色的多瑙河上，與我一見傾心的姑娘在碩果累累的山楂樹旁一起度過了一個不眠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小多芬與我揮手告別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為了避免下班后的蘭與小多芬邂逅相遇的尷尬場面，我借口有點急事要辦，便婉轉(zhuǎn)地催促小多芬與我一道離開我的家門；臨出門前，小多芬順手從她正在翻看的我的舊相冊上，趁我不注意，偷偷地掠走了兩張我學生時代身著學生裝的英姿勃發(fā)的舊照片；其實我已經(jīng)瞧在了眼里，不過佯裝不知罷了。臨走前我贈送給了小多芬一本《小提琴入門》和一本我珍藏多年的《外國抒情歌曲二百首》。
我與小多芬之間的距離隨著她的登門拜訪和的時間的推移，于無形中縮短了，仿佛我與她之間有一根無形的紐帶，將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牢牢地拴在了一起；她的天生麗質(zhì)與超凡脫俗的美麗對我來說似有無限的魅力；而我的翩翩風度與才華橫溢對她來說亦具有無窮的吸引力。我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鄉(xiāng)村的朱麗葉，正如當年粗獷、勇猛的黑人統(tǒng)帥奧塞羅深深地戀上了美麗多情的苔絲德夢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