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歸何處,愛歸何處
- 暮年追思錄
- 振鴻
- 1996字
- 2021-06-26 09:33:57
讓我唯一感到開心的是工間休息的那轉瞬即逝的一刻鐘,在這期間,生氣勃勃的姑娘們會跑到院子里伴著麗日和風載歌載舞,縱情地唱歌跳舞,仿佛一群無憂無慮的天使;她們柔婉清脆的歌聲響遏行云,劃破了天空的寧靜,余音繚繞在云霄中飄蕩。在院子里翩翩起舞的姑娘們大都貌美如花,真可謂珠輝玉映,令人為之怦然心動。彼時彼刻我會靜靜地呆在一旁,觀賞著這些桃花人面姑娘們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優美的舞姿,久久不愿離去。
這些家境貧寒的貧家女為了幫助父母養家糊口,在小小的年紀便輟學就工,本來她們應該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聆聽老師的教誨,伴著她們的應該是書聲朗朗;然而她們卻告別了窗明幾凈的教室,離開了敬愛的老師和親密的同窗,遠離家庭和親人,來到了這個僻遠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個被人們戲稱為東方西伯利亞的窮鄉僻壤,將她們寶貴的生命和青春拋灑在這片寒冷的庫房里。
在沙嶺莊倉庫工作半年后,我與臧玉靈姑娘在日常工作的接觸中漸漸地結下了讓我一生都不曾忘懷的友誼。
她長得唇紅齒白、柳葉細眉;雖然身著一身裁剪得很不得體的粗布工裝,且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但依然那么楚楚動人。與她的相知相識,使我沉悶的生活發生了地覆天翻的變化。在物欲橫流的滾滾紅塵中,她像蔚藍天幕上的一朵高潔的白云,像碧水池塘中一支亭亭玉立的清荷。
玉靈一出現在哪里,哪里立時滿室生春,仿佛她隨身攜帶著春天;哪里有她,哪里就有春天;仿佛春天隨著她的到來,也在她身后翩然而至。每當我情緒低落,或因地位卑微、工作低賤而苦惱,或因思念蘭而心情惆悵、沮喪的時候,玉靈的出現會令我的的一切煩惱不翼而飛。
在我失去蘭的那段日子里,玉靈就是我生命中永遠的女神,我頂禮膜拜的偶像愛神維納斯,或美麗的月神黛安娜;恰如春風雨露一樣滋潤著我的心田,又如我坎坷生命中柔和宜人的雨絲風片,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有時候,我有幸與玉靈在一個庫房里干活,如開箱驗貨或把綢緞商品打包,將即將出口的貨箱刷上標識,或在綢庫里將零散的綢緞整理打捆;這些平素在我眼里極無聊又單調的工作,一旦有玉靈陪伴在我的身邊,我的興致就會立馬倍增;而且時間會在她脈脈含情的眉挑目語中悠然而過。即便在寒冬臘月時分,不管庫房里有多么寒冷,我都會感到春天般的溫暖,因為春天就在我的身畔。
而最令我難忘的是每天下班后,傍晚我與玉靈結伴同行,一路上談笑風生,傍晚并肩佇立在沙嶺莊火車站上等待火車的到來,以及在人們的推擠下上了關門堵窗的“馬籠子車”后,我倆在黑燈瞎火、密不透風的人群中相偎相擁的那段令我終生難忘的大好時光。
沙嶺莊火車站坐落在大海邊,正是日色已盡花含煙,白日淪西阿,素月出東陵時分,一輪紅日正在落下天際,在天際線上與大海依依不舍難舍難分。在這一鳥不鳴風又細,月明如晝天如水的令人心醉的黃昏,我陶醉在一片幸福的夢幻之中,分不清哪里是夢境,哪里是現實。但愿長醉不愿醒,永遠沉浸在這令人心醉的夢幻中。
在熙熙攘攘、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在黑暗的遮掩下,我緊緊地擁著玉靈,一絲月光從被打開的車門中透進來,在月光的映照下,唇紅齒白的玉靈,猶如神話中的湘陵妃子,斜倚舜廟朱扉。
我仿佛正置身于纖塵不染的云窗月帳之所,恍若隔世,竟不知今夕何夕;又仿佛置身于香焚寶鼎,紫霧漾漾,玉樓金殿的貝闕珠宮,周圍到處是綠苔碧草,清泉白石;鶯歌燕舞,鳥語花香的天宮。
我望著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的玉靈;想起了同樣是蛾眉曼睩、天姿國色的蘭,我的心情不自禁地蕩漾不已,心湖之上掀起了圈圈的漣漪;我應當情歸何處,而哪里是我愛情的歸宿?
人生端的滄海桑田,陵谷變遷;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此時此刻我的心頭豁然一亮,頓悟人生真諦。
我倆從青島火車站下了火車后,一路來到不遠處的前海棧橋,漫步在月光籠罩下的太平角[1]一帶,夜色朦朧的濱海公園更是另有一番情趣,一對對的情侶攜手并肩漫步在清風朗月的陪伴中,不遠處大海的濤聲此起彼伏;夜色朦朧中的小青島遠遠望去煙霏霧結,縹緲一如仙境;島邊閃爍著光芒耀眼的燈塔,天上眨著亮晶晶眼睛的繁星,一切都多么像夢幻中的神話世界,又恰如安徒生筆下栩栩如生的童話幻境。我倆沉醉于這花朝月夜的美好時刻,久久不愿離去。
[1]太平角是山東青島海濱的一處風景秀麗的海岬,以各具特色的建筑著稱,漫步其間,閑適飄逸,如入夢境。海角之東、南、西三面環海,建有“太平角公園”。
我倆不知道不知疲倦地走了多少里程,來來回回地在馬路上轉圈子,似乎有說不完的心腹話和傾吐不盡的甜言蜜語。當最后到了位于市南四川路貧民窟大雜院的玉靈的家門口時,我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讓玉靈不忍即刻離去,又毅然決然地返身將我送到了我等待乘坐公共汽車返家的汽車站,而我還是戀戀不舍地不愿離去,于是我又回頭返身將玉英送到了家門口;就這樣循環往復不斷,一直到夜半時分,我倆才真正分了手,各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