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擾你很久了，不該再叨擾你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是不打算報的，甚至有些氣憤。但我費了你許多人、財照料這是事實，我現在身無分文，你可留我一個地址，能我安頓下來，我一定還你。”

“你一個女子，能去哪里？”

“我總算還是有幾個朋友的。”

“我想，既然你都尋死了，就是同過去有個切割，你若是再去尋你的舊友，豈不是又生事端？”

“不會的，我信任我的朋友。”

“我再給你一個選擇，你可以選擇結交我這個新朋友。我大抵算是個正人君子，不會趁人之危。而且，我有信心能讓你走出心魔，重新懂得欣賞這新生的朝陽。”

小蕊道：“你我非親非故，況且男女授受不親。”

“身正何怕影歪，朋友講究心意相投，不分男女。我家中恰好做著很大的生意，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只要你能去的地方，就有我家的生意。我不在乎錢財，女人也多，所以也不在意女人，你盡可放心。你若是覺得虧欠我的，你大可在我身邊找點什么事情做做。替我抄抄寫寫也成。”

小蕊沒覺得他在吹牛，此人家底應該是異常豐厚的。她也坐過一些船，官船、商船都有。住得也都是其中最好的房間，但從未見過如此奢華到每一根木頭的船。船上仆人來來去去，數也沒數清，個個衣著等級分明，但都華貴。光在里屋貼身伺候她的就有四個。雖然小蕊很拒絕有人如此貼心的服侍，但似乎這些奴仆們十分敬畏主人，也絲毫不敢有半句辯解，為怕這些下人為難，也就隨她們。

“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為何執意留我？”

“因為你很特別。”

“特別，我有什么特別的？就因為尋死？我這一路，見過尋死的人多了。有的人得了重病，怕貧窮的家雪上加霜而尋死；有的人考了多年的科舉不得，沮喪而尋死；還有的母親因為孩子死了，痛苦而尋死。這世間多得是種種不幸，誰都不特別。”

“他們的生死我沒有興趣了解，但你的我有興趣，這就是你特別的地方。而且我相信，以后你也會發現我特別的地方。”

小蕊對此人的自負感到好笑。船在這個時候發動了。

小蕊問：“接下來你去哪里？”

“毓州。”

“毓州……那好吧。如果你能辦到我說的一件事，我就交你這朋友。要是做不到，你還是放我去吧。”

“好啊？只要你說，只要是這普天之下能辦到的事。”

“毓州太守章喚，你敢取他的性命嗎？”

“你與他有仇？”

“我聽說這個毓州太守，就是以前的峽州章喚，此人作惡多端、百姓苦不堪言，喊他叫章賊，因無力交他所開出的苛捐雜稅，寧可引出山賊。后來，朝廷派了李元和領兵平叛，但平定山賊的功勞一大半卻記在章喚頭上，調任了富庶的毓州當太守。怕是毓州的百姓從此就遭殃了。這種只顧一己私欲，毫無社稷、百姓念想的畜生，如何配這等高位？若是我有這個本事，我定殺了這種人，所以…”

她略帶恐嚇：“現在你明白了嗎？我是個危險的人。放在身邊很不安全！”

小蕊看不明白宋公子的表情，但聽到他說了句：“既然是這么個狗官，我能殺！”

吹牛！小蕊心里想到，懷疑的臉色落在宋臨眼里。

宋臨淡淡然：“這個世上，懷疑我能力的你是頭一個。”

小蕊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又有些擔心：“我同你玩笑呢，你不必為了一個玩笑去逞能。”

宋公子不再說話，和她一并站在船頭，看著船迎著朝陽前行。忽然轉過頭來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蕊有些猶豫，她該不該說出自己的名字。半刻說道：“昨日已死，今日方生，還不得名字。”

宋臨笑道：“那甚好，不如給我一個起名的機會。你看這朝陽，光華美艷，不如你就叫朝若，怎么樣。祝賀你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覺得有些拗口。”

“拗不拗口也是別人用，什么事習慣了就好了。”

小蕊想了想：“用一年，也無妨。”

船在河里航行了三日。小蕊多是呆在自己房間里。她覺得這個宋公子是個看不透的人，言語中藏著掖著，說話也不夠讓人明白，感覺有點危險。不過，既然上了賊船，也只能靜觀其變。為了避免和宋公子相見，她每日在房里用食。吃得非常少，那揮之不去的心事使得胸口全然堵住，連呼吸都感覺費盡，哪里還灌得下食物，也成夜成夜的失眠。

船在清晨時分靠了岸。小蕊洗漱完畢，宋公子已經等她共用早餐許久。小蕊有些不好意思：“我睡眠不好，平時又沒個規矩，起來的晚些，您日理萬機，大可不必等我。”

“沒事，不光是在等你，這些是我讓人上岸買的毓州早餐。剛才端上來，還熱騰的，快坐下吧。”

小蕊乖乖坐下。宋公子的與眾不同在于，他永遠有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宋公子給她介紹一樣吃食，就讓人給她夾一樣。一會碗都堆了出來。

“謝謝，謝謝。夠多了。我慢慢吃。”

宋公子一揮手，兩邊的人退下。小蕊默默吃著，她是很不自在和他獨處的，所以盡量躲避他，幸而今日還能拿食物作為尷尬的隔擋。

“我第一眼見你時，你穿著白衣，以為你穿白衣是最好看的，再看你穿綠衣也好看，今日你這身紅衣更好看。感覺每一個你，都是不同的你。”

小蕊嗆著，咳嗽了幾聲：“我不怎么在意裝扮，合身穩妥就行。你讓人給我置辦了太多，看起來又頗貴。實在是不可不必的。”

“這些衣服，都是我給你挑選的。”小蕊扭過頭，不相信地看著他。這個宋公子，十分繁忙。他日日關在書房里，不知道作何。

船靠岸后，見他的人進進出出，一直從船上排到岸上。雖都在一艘船上，就隔開幾丈遠，有時候一兩天也見不著他一眼。這樣的人，怎么會給她挑衣服？所以，指定是為博好感的一句話。

一個名喚春華的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在外間，讓婢女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個單子：“公子，詠州來船里的財物都輕點完畢，這是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