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華走后，小蕊看小綴想說什么又無從說起的樣子，這幾日她也是憔悴的不行。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的心思，他自知無法面對我，想讓我自己想明白，我會想明白的。你替我梳洗吧，我已經(jīng)蓬頭垢面不像話了。”

“好的，這就對了。”

“前日新置的那件淡黃的裙子，給我找出來。”

鏡中的女子，略顯憔悴，依舊美貌不能逼視。

小綴嘆道：“小姐，你看看，這么好的年華，這么好的美貌，為何要作賤自己。”

“現(xiàn)在我長成什么樣，又有什么意義？”

“人都說大公子的樣貌不凡，但我看你更難得。就算離開了大公子，也能得到其他貴重公子的愛慕。”

小蕊拉過小綴的手：“綴兒，你對我是好的，可是誰也不能陪誰一輩子。”

“小姐，我陪你一輩子，小姐去哪我去哪兒。”

“我忽然想喝荷葉羹了，你親去給我煮吧。”

“小姐，這冬日里哪來的荷葉？”

“你去隔壁的藥鋪找找有沒有干荷葉。”

支走了小綴，小蕊到了后院，牽出了自己的馬，出了院門。一騎絕塵往西邊兒去。她在逃命的時候都未曾用過這么快的速度騎馬，快到看不清前面的路，聽不見兩側(cè)的聲音。

直到聽在崖邊上，她站了一刻鐘。

不能再活著了。

活著，就會想起這幾日發(fā)生的那些，一次次地絞碎她的心。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匪夷所思，無法理解，卻又真真切切。

明日就要大婚，可這婚，如何能再結(jié)？

這還是她那無所不能的、光明偉岸的師父嗎？她的生命，因高倫得以延續(xù)，又因他而結(jié)束，如今全然失去意義，活得蒼白無力。

她沒有其他法子了，只要還有一口氣，腦子就不停止地想，沉浸在無盡的痛苦里。她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趙旭華說的對，她無路可走，那就結(jié)束吧。

小蕊縱身跳下，耳邊風(fēng)呼嘯而過，上一回，她墜崖，想著的是若是死了，師父會有多難過。

這回她是真的要死了，高倫應(yīng)該感到解脫吧。

她的生命不知道黑暗了多久，微弱地亮了起來，想努力睜開眼睛，但實(shí)在吃力，感覺自己正睡在一個非常溫暖舒適的床上，頭卻十分沉重。數(shù)次睜眼的努力不得不放棄后，任憑自己睡了過去。

等到能睜開眼睛，四周陌生的景象讓她很是茫然。她不該是死了嗎？幾乎同時的，她就記起了發(fā)生的一切，痛苦迅速席卷全身心。

一個守著她的婢女輕呼一聲：“醒了，她醒了。”

于是，一個發(fā)須皆花白的大夫，急匆匆地拎著醫(yī)箱進(jìn)來，給小蕊診脈。

小蕊沒有力氣說一句話，任由他們擺布，眼睛酸澀使她很快閉上。然后她感覺有個人坐在床前。睜開眼，一個年輕男子正看著她。她有點(diǎn)恍神，這人似乎眉宇間有點(diǎn)像師父，好像在哪里見過。

師父，高倫，想到這個名字，心頭又是一陣絞痛。

這個男人正看著她：“感覺怎么樣？”

小蕊沒回話。

“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先把身子養(yǎng)好。”

“你是誰？”

“是救你的人。”

“我既是尋死，那就是不想活了。你憑什么救我？”

男子可能覺得很有道理，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我救了你，就說明，你不該死。”

小蕊覺得自己并沒有像前一次醒來那么頭痛，掙扎著要坐起來。男子作勢扶她，她本能躲閃。男子又坐下，使眼色讓一旁的婢女扶她坐起來。

她見過一些貴公子。但都沒有像這個公子這樣的……不怒自威，或是盛氣凌人。這個人我真的在哪里見過的，不過這會頭太痛里，一下子想不起來。

“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公子。”

等等，她逼自己的腦子快速運(yùn)轉(zhuǎn)——曾經(jīng)她在酒樓里試圖救過的公子！這世上居然有這么巧的事。

“怎么是你！”

宋公子略略笑道：“你可算記得了。”

“我……怎么，你……”

“說來也巧，我正乘船經(jīng)過，聽到有人喊有人跳水了，讓人就起來一看，是姑娘你。”

“宋公子，你本不該救我。此前，我還有死這條路可走，可現(xiàn)在，你讓我如何自處。”

“天下這么大，又怎會容不下你一個小女子。只怕容不下你的是你自己。你且養(yǎng)好身子，其他事情，以后再說。”

還沒說完，珍珠串般的淚水又從小蕊的臉上滑落。宋公子斂了表情，拿眼看了一會，未置一句話，轉(zhuǎn)身出去了。

婢女端來一碗吃食，要喂她。小蕊卻把頭轉(zhuǎn)向另一處：“我吃不下。”

這個婢女立刻跪下，屋里的其他兩個也刷地跪下。小蕊吃了一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就聽婢女哭著說：“姑娘，你發(fā)發(fā)慈悲，不疼惜自己，也疼惜疼惜我們。要是不你吃下，公子知道了，就是我們的過錯了。”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小蕊想著宋公子那張嚴(yán)肅的臉，張開了嘴。

第二日，小蕊能下地走動了。到底是年輕，身子慢慢恢復(fù)過來。等到可以出房門，小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艘巨大的船上，這幾天一直停靠在岸邊。

怪不得，感覺一直聽到水波的聲音。因這幾日無風(fēng)，加上船身過大，未感覺到搖晃，還以為是住在河邊。

天氣轉(zhuǎn)暖，太陽雖剛升，風(fēng)吹著，也不冷。她免去婢女的攙扶，走到甲板上。但女婢們膽戰(zhàn)心驚，寸步不離，就怕她一個猛子就跳下河去。

她從來沒有這么多人跟隨，一直說：“你們不用一直跟著我，真的不用，我想一個人走走。我保證，不會跳下去的。”

“你們下去吧。”

是宋公子的聲音。

小蕊轉(zhuǎn)過頭，宋公子看著她，似乎有點(diǎn)呆怔。朝陽下，小蕊稍散著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微微飛動著，朝陽給她絕美的臉蛋鑲上了金邊，發(fā)出暖暖的光芒。

宋公子似是自言自語：“這么美，怎么舍得尋死？”

“恩？”

宋公子走到她身邊：“你看，這朝陽這么美，你怎么舍得死呢？”

“朝陽再如何美，對我來說，都沒意義了。”

“為什么？”

“因?yàn)椴辉诤酰也辉诤跛啦幻馈！?

“那你在乎什么？只在乎那個人？”

“誰？”

“你為他尋死的人？”

小蕊覺得這個宋公子聰明地異乎尋常，感覺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出來。

“不如，你給自己一點(diǎn)時間。一年吧！一年后，你再告訴我，你心里是還只裝著那一個人，還是能裝進(jìn)這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