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雕像被星星點點的燭光簇擁在房間盡頭,從遠處看去似乎是一名女子在低頭祈禱。
供桌前站著一個身著麻衣素袍的老人,頭發已然全白,臉上滿是歲月雕刻的痕跡,他低聲誦唱,手中的抹布也在輕拭著桌上的供奉,眼神中全是虔誠。
房屋外一名男子匆匆向著房間走來,見門口有人準備攔下自己,著急的說道,“曼恩,教皇陛下曾說過如果有無信者的動向,可以直接向他匯報。你別攔我,我要見陛下。”
“斯考特,你太魯莽了,陛下正在做晨課?!鄙焓謹r人這位,身著一身筆挺的修士服,手中捧著一摞厚厚的紙張,“你看,我這里也有很多、各地呈上來的事項需要陛下親閱,不也在這靜心侯著。”
“曼恩,讓斯考特進來?!鄙n老的聲音從門內傳到門外,如同清風拂過一般,讓人聽完感到和煦,甚至從靈魂深處都感受到溫暖和力量。
“是,陛下,您的指引便是光與影的旨意?!甭鱾冗^身,把門口的位置讓給了斯考特。
房門無風而動,在斯考特站到門口的那一瞬間便自行打開,他謙遜的低著頭,緩步走進了房間。這間房屋內部空間很大,從門口到雕像有很遠一段距離,低著頭的斯考特用余光小心的觀察著身前,因為除了在雕塑那邊有星星點點的燭光以外,再沒有其他的光源。
老人并沒有因為斯考特到來而停下手上動作,他仍在誦唱著、擦拭著。斯考特輕聲緩步走到老人身前,靜候他做完手上的動作,準備俯身而拜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斯考特輕輕扼住。
“執信人是光影最虔誠的信徒,是教團最隱秘的力量,也是我最認可的學生?!崩先司従忁D過身來,手中仍在擦拭著一個燭臺,“你們不必拜我。說吧,孩子,你在安海了解到了什么。”
那股無形力量在老人轉身的瞬間把斯考特扶了起來,他聽到詢問后回答道,“十七年前的那九名無信者,現有三人在安海,近年皆無往來,只是林殊一一直在給薛醒寄信,卻不見回復,昨日薛醒突然回信?!?
“政廷的踐法者那邊是誰在負責?”老人問道。
“回陛下,是解紅衣,這些年他已經從四羽升到了五羽,現在是安海踐法者的總負責人。”斯考特回答完老人的問題,繼續說道,“安海踐法者當日出動上城區精銳拜訪了林殊一,解紅衣親自去見了薛醒。最后損失四羽一人,三羽若干,據說解紅衣被林殊一毀掉一件奇異物?!?
“看來解紅衣還是很明智的,雖然林殊一是他們九人中最魯莽的,但也是最有分寸的,薛醒才是最危險的那個。”麻衣老人聽到斯考特的匯報,感嘆了聲,聲音依然溫暖和煦,隨即說道“你且回安海繼續觀察,不要輕舉妄動。宣教團那邊最近在安海有布道活動,你去協助?!?
“謹遵圣諭?!彼箍继氐皖^躬身回復到。
“去吧,孩子,光影與我等同在?!甭橐吕先松焓州p撫斯考特的頭頂說道,說罷便轉過身繼續做起晨課。
在感受到老人的手輕撫頭頂后,一股暖流突然從頭頂涌向斯考特的身體,將他疾馳一夜的疲勞一掃而空。
匯報完畢的斯考特轉身向門外走去,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低著頭轉身向雕像、向麻衣老人、向那片星星點點的燭光熟練的俯身拜去。雙手、雙腳還有斯考特的腦袋都輕輕的碰觸著地面,似乎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崇敬與服從。在斯考特做完朝拜動作之前,他輕輕的用嘴親吻了房間的地面,然后用極為考究的姿勢緩緩收回雙手,抬起腦袋望向房間的雕塑、老人和燭光,眼神中滿滿的是虔誠。
在斯考特熟練地做著這最標準、最嚴苛的拜禮動作,抬頭望向前方時,視野中的蠟燭突然大放光芒。斯考特仿佛在耀眼的光芒中感受到,雕像和老人身后的陰影中似乎有著一片混沌的黑暗,在這片混沌的黑暗中傳來陣陣凌冽而又難以形容的可怖氣息。
“不可直視神!”斯考特想起了教典的開篇之語,隨即他便嘗試閉上眼睛收回目光,可那耀眼的光芒似乎已經把他的眼睛灼傷,閉上眼睛之后仍有余光閃爍。
在屋外等候的曼恩看到出來的斯考特,伸手扶住了他,然后將他引到了墻壁邊上,輕笑了一句,“魯莽的斯考特,你摸著墻壁沿著右手一直向前走,盡頭便是盥洗室,去洗把臉,然后定定神?!?
“謝謝?!痹诒还饷⒆苽劬Φ乃箍继?,現在臉上除了淚水、汗水,還有鼻涕和口水,當然還有一臉驚恐和錯愕。
“不可直視神!”
“不可直視祂!”
“不可直視!”斯考特一路念念叨叨的摸向了盥洗室。
章楠的故事從恐怖如斯的桃園講到了身負十萬年魂環的賈寶釵在長坂坡喝退八萬童貫水軍的時候,瑪麗太太已經做完了日常的巡樓和打掃工作,她一邊做著家務一邊聽著章楠有一段沒一段講故事,越聽越好奇。
“小章章,你這故事是從哪看來的,我怎么都沒聽過?!爆旣愄昧吮?,進屋遞給了章楠,“來喝口水”。
已經講了不少的章楠,早就口干舌燥,但是考慮到自己是客人,而且雪莉在聽故事的同時還在照顧弟弟,就沒好意思開口找水喝。當章楠看到這杯遞過來的水,二話沒說拿起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水,喝媽媽,喝水?!毖├虻牡艿苎劬χ惫垂纯粗麻掷锏目毡?,嘴里低喃出了聲。
這時候,雪莉才意識到章楠的故事講的太過于吸引人,以至于自己忘記招呼這位一直在講故事的人?!罢麻愕葧僦v,我去給你弄杯喝的,前幾天我在學校新學了一種飲料的做法,你稍微等等。”雪莉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起身去了吃飯的地方,著手制作新學的飲料。
這時候,雪莉的弟弟看著姐姐離開了身邊,就好像被放風了似的,雙手舞蹈著,雙腳踢踏著,嘴里還在嚷嚷著一些胡亂的囈語,有些內容似乎能聽清,但卻不成文章。
瑪麗太太見章楠一直在看著自己癡愚的兒子,開口說道:“這孩子命苦,在他學會走路滿家亂跑的時候,雪莉帶著他出去玩,遇到了兩個大人物在天際打斗。雪莉當場被嚇暈過去,而他卻一邊吃著手,一邊坐在地上看了很久,等后來我和老蕭找到姐弟倆的時候,他就像丟了魂似的,失去了原來的機靈勁,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哎。”
說著說著瑪麗太太的眼淚就涌了出來,“哎,后來我和老蕭帶著他,到處尋醫問藥,得出的結論都是無藥可救。最后老蕭的工頭找人托關系,請光影教團教士過來看,教士說他這是看了些不該我們普通人看的東西,從而引發了癡愚,換句話說就是嚇破了膽、嚇丟了魂?!彼焓置嗣搜蹨I,雪莉的弟弟看到媽媽似乎有些傷心,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跑到瑪麗太太身邊,咧著嘴巴,嘴里荷荷的發著聲音,抱著媽媽的胳膊不停搖晃,似乎想讓她開心。
“當時,那個教士說,等這孩子快到成年的時候,去教團嘗試覺醒,如果能成功,就有希望?!爆旣愄焓置嗣约汉⒆拥念^,憐憫的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去年,光影教團來布道的時候,我們帶他嘗試過去一次,按那些教士們說,在覺醒過程中很有希望,但是失敗了。我和老蕭想今年再帶他去試試?!?
“瑪麗太太,什么是覺醒?”章楠思來想去,腦海中對這個詞匯十分陌生,便開口問道。
“我一個家庭婦女怎么會知道這些。”瑪麗太太自嘲的笑了笑,“按老蕭工頭的話說,那是我們普通人改變身份最便捷的方式,比讀書、比參軍、比成為教士都快捷,但是也是風險最大的一種。我和老蕭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選擇讓兒子去試試,沒想到也不行?!?
章楠從瑪麗太太口中感到了深深的自責和無奈,還有一絲死寂,便開口安慰道,“別喪氣,瑪麗太太,蕭叔叔不是說過幾天教團要來嗎,可以再去試試,萬一成功呢?!?
“但愿吧?!辈恢螘r,雪莉已經端著飲料回來了,她的眼圈也有點紅紅的,嘆了口氣說,“沒事,媽媽,我們都會好好的。”
“對了,我還想起一句那個教士當時的話,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嚴肅,他說你們這些普通人,千萬切記,不可直視神,不可直視祂,不然你們兒子這樣子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爆旣愄粗约旱膬号?,神色有些有些欣慰,也有些恍惚。
“不可直視神、不可直視祂。”章楠在心里低喃了幾聲,心想回頭要問問仲才先生,看看他有沒有什么辦法,畢竟瑪麗太太一家人對他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