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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米茲

海浪像無數只無形巨手,反復將“飛鼠號”這艘不算小的運輸船拋起又摁下。咸腥冰冷的海風灌滿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死魚混合的獨特氣味,頑固地黏在喉嚨深處。胃袋在腹腔里翻江倒海,抽搐著,抗議著這持續了不知多少天的顛簸。我死死抓著船舷冰冷的金屬欄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隨著船體的每一次劇烈搖晃而搖擺,像風中一根隨時會折斷的蘆葦。

眼前是望不到邊際的灰藍色,天空低垂,厚重的鉛云仿佛隨時會砸落下來,與同樣陰沉的海面在遙遠的地平線模糊成一片混沌。只有偶爾撕破云層的慘白閃電,短暫地照亮翻滾的黑色浪濤,隨即又被更深的灰暗吞沒。這就是芬島海域,墨提莫斯魔法學院所在的這片神秘海域,連天氣都帶著拒人千里的傲慢和考驗。

“小子,還沒習慣?”一個粗獷的聲音帶著海風特有的沙啞在身后響起。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布拉格船長,這艘“飛鼠號”的主人。他像一根深深扎進甲板的桅桿,任憑船身如何劇烈起伏,雙腳都穩穩釘在原地。他走到我旁邊,同樣扶著欄桿,目光投向那片翻騰的海域,古銅色的臉上刻滿風浪的痕跡,眼神卻銳利得像能穿透迷霧。

“快了?!蔽颐銖姀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又一陣劇烈的惡心涌上來,趕緊閉緊嘴巴,把翻騰的酸水強行壓下去。胃里又是一陣痙攣。

布拉格船長低低地笑了兩聲,那笑聲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翱炝耍课铱茨氵@臉色,比我們上次撈上來的深海盲魚還難看。”他頓了頓,從懷里摸出一個扁平的錫制小酒壺,擰開蓋子,一股濃烈刺鼻的劣質朗姆酒味立刻彌漫開來。他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動,滿足地哈出一口帶著酒氣的白霧?!安贿^也難怪,這鬼地方的海況,連我這老海狗都覺得夠嗆。墨提莫斯那幫老學究,把學院藏在這么個地方,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人輕易找到?!?

他轉過頭,那雙被海風和歲月打磨得異常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伽雅那丫頭……把你扔出來,扔得夠遠啊?!彼瘟嘶尉茐?,里面的液體發出嘩啦的聲響,“她還好吧?還是老樣子,一個人窩在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師姐她……很好。”我低聲回答,眼前浮現出那片被濃霧和寂靜籠罩的海灣,那座孤零零矗立在懸崖邊的石屋,以及那個總是裹在深色斗篷里、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身影。梅菲柯·伽雅,世界的禁忌魔女之一,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過去三年唯一的“導師”。她的強大毋庸置疑,抬手間便能引動令天地變色的暗影之力,但她內心的孤寂,如同她隱居之地終年不散的迷霧,濃得化不開。布拉格船長是少數幾個能靠近那片迷霧邊緣的人,他定期送去補給,偶爾帶回一些外界模糊的情報碎片,維系著伽雅與這個瘋狂世界之間脆弱的聯系。

“好?哼?!辈祭翊L嗤笑一聲,又灌了一口酒,“她那性子,能好到哪兒去?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她能讓你出來,還指明要你來墨提莫斯,小子,你身上……不簡單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了欄桿。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卻無法壓下心底驟然翻涌的波瀾。米爾蒼白卻帶著溫和笑意的臉,小鎮燃燒的沖天火光,刺耳的慘叫,冰冷刺骨的海水,還有那根被強行塞入手中、仿佛烙鐵般滾燙的權杖……那些刻意被深埋的記憶碎片,因船長這句意有所指的話而蠢蠢欲動,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我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遠處海天交界處隱約浮現的一抹深色輪廓。那就是芬島。此行的終點。

“我只是……想學點東西。”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而平靜,帶著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麻木。

布拉格船長沒再追問,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仿佛能剖開我拙劣的偽裝,看到里面那個背負著不屬于自己名字和命運的、惶惑不安的靈魂。他抬手,寬厚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那一下力道不小,拍得我本就虛浮的身體晃了晃,差點脫手掉進海里。

“行吧,小子?!彼栈厥?,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帶著點粗魯的直率,“芬島到了。前頭就是芬城碼頭。記住,在這鬼地方,別輕易相信任何人,但也別把自己活成個刺猬。伽雅把你送出來,不是讓你來當個悶葫蘆或者送死的。”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越來越近的島嶼輪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經歷過太多風浪后的滄桑和凝重:“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了。西邊燒起來的火,遲早會燎到東邊。墨提莫斯……呵,說是中立凈土,可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能置身事外的地方?自己……多長個心眼吧?!?

說完,他不再看我,轉身大步走向船頭,用他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吼叫著,指揮水手們準備靠港。粗糲的號令聲和海浪的咆哮混雜在一起,將他最后那句近乎耳語的忠告徹底淹沒。

我獨自留在原地,肩膀上傳來的沉重感并未隨著他手掌的離開而消失,反而像烙印般灼熱。西邊的火……米波爾克。那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悄無聲息地刺入心臟最深處。三年了,那片曾經熟悉的土地,如今只剩下整合圣教廷的鐵蹄和沖天的血色火焰了嗎?米爾……你最后看到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絕望?

胃里的翻騰奇跡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麻木。我松開緊握欄桿的手,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芬島的輪廓在視野中迅速放大,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同巨獸的獠牙,拱衛著島嶼邊緣。更遠處,依山而建的芬城在陰郁的天光下顯露出灰白色的輪廓,像一塊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飛鼠號在低沉悠長的汽笛聲中,笨拙而堅定地靠上了芬城那并不寬敞的碼頭。木質的棧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諝庵袕浡~腥、海藻腐爛和碼頭特有的鐵銹與機油混合的復雜氣味,比海上的咸腥更加濃烈刺鼻。

我背起那個簡單的行囊——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就是伽雅師姐塞給我的一些基礎魔藥材料和幾本她認為“勉強能看”的魔法筆記——里面記錄的東西,大多與學院里教授的精妙控制格格不入,更像是如何更高效地引動原始魔力、然后粗暴地將它砸向敵人的戰斗手冊。行囊輕飄飄的,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樣,空落落,沒有著落。

踏上搖晃的棧橋,腳下是堅實(相對海船而言)的土地。我深吸一口氣,試圖驅散肺里殘留的海腥味,卻吸入了更多碼頭特有的渾濁氣息。

“小子!”布拉格船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停下腳步,回頭望去。他站在船舷邊,高大的身影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有些模糊。他沒有再走過來,只是隔著一段距離,朝我揮了揮手。海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頭發和濃密的絡腮胡。

“活著回來!”他吼道,聲音蓋過了碼頭的喧囂和海浪的拍擊,“別讓伽雅那丫頭白費心思!還有……替老子看看,那勞什子最高學府,到底是個什么鳥樣!”

我點了點頭,也朝他揮了揮手,算是告別。沒有更多的話語。這個看似粗豪的船長,有著不遜于伽雅師姐的敏銳。他或許猜不到我背負的具體是什么,但他一定嗅到了那濃重的、屬于危險和秘密的氣息。

轉過身,我匯入了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搬運貨物的苦力吆喝著號子,水手們勾肩搭背地走向岸上的酒館,穿著各色服飾、明顯是沖著墨提莫斯招生而來的年輕人或興奮或緊張地四處張望,間或還能看到幾個穿著帶有整合圣教廷徽記長袍的人影匆匆走過,帶來一陣令人不安的低氣壓。

芬城不大,依著山勢而建,狹窄的街道蜿蜒向上,兩旁是密集的石砌房屋,大多只有兩三層高,墻壁被海風和歲月侵蝕成深淺不一的灰黑色。道路是用不規則的石板鋪就,濕漉漉的,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昨夜雨水的痕跡,反射著陰郁的天光??諝庖琅f潮濕冰冷,但少了海上那種無孔不入的顛簸和眩暈,腳步踩在石板路上的觸感,帶來一種久違的、屬于陸地的踏實。

按照伽雅師姐給的簡易地圖和布拉格船長之前的指點,墨提莫斯學院的招生處設在芬城地勢較高的區域,靠近島嶼中心那座醒目的白色燈塔。我需要穿過大半個城鎮。

沿著主街向上走,人流漸漸稀疏。道路兩旁開始出現一些售賣魔法材料和簡單煉金制品的店鋪,櫥窗里陳列著閃爍微光的水晶、裝在玻璃瓶里顏色詭異的液體、以及一些奇形怪狀的礦石和曬干的魔植。價格標簽上的數字令人咋舌。偶爾有穿著墨提莫斯學院制服的年輕男女走過,他們胸口的學院徽章在灰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醒目,臉上帶著一種屬于象牙塔的、混合著優越感和書卷氣的神情。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行囊。特等學生……這個陌生的、帶著一絲貶義和不確定性的稱謂,會帶來什么樣的待遇?伽雅師姐說過,學院提供的資源對特等生是有限制的。看來在正式進入學院之前,我就得想辦法解決一些基本的物資問題。藥鋪和煉金工坊……是接下來必須去的地方。

就在我一邊觀察著街道兩旁的店鋪,一邊在腦海中規劃著采購清單時,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執聲從前方一條狹窄岔路的拐角處傳來。

“……殿下,這樣不行!您的身份怎么能……”

“閉嘴,法伽!我說了,步行就步行!難道你要我穿著這身累贅,在眾目睽睽之下,坐著那輛隨時會散架的破馬車招搖過市嗎?”

一個清脆、悅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驕矜和明顯不耐煩的女聲打斷了另一個低沉男聲的勸阻。

我腳步微頓,抬眼望去。

只見岔路口,站著三個人。

為首的是位少女。她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身量高挑,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淺金色旅行便裝,式樣簡潔卻不失優雅,衣料在晦暗的光線下隱隱流動著細膩的光澤,顯然價值不菲。外面罩著一件同色系的短斗篷,此刻斗篷的兜帽被她不耐煩地掀在腦后,露出一頭如同最上等絲綢般順滑、閃耀著蜂蜜般光澤的璀璨金發,長發在腦后束成一個利落的馬尾,隨著她微微側頭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大師精心雕琢的瓷器,皮膚白皙細膩,鼻梁挺直,唇瓣是天然的薔薇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如同兩顆切割完美的祖母綠寶石,清澈、明亮,此刻正因為慍怒而微微瞇起,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傲和倔強。即使此刻帶著旅途的疲憊和顯而易見的煩躁,那份屬于上位者的尊貴氣質依舊撲面而來。

在她身后半步,站著一位身材魁梧、穿著深色皮甲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剛毅,線條硬朗,眼神銳利如鷹,此刻正微微皺著眉,嘴唇緊抿,顯然對少女的決定并不贊同,但良好的訓練讓他保持著沉默的服從姿態。他的右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指節粗大,布滿老繭,整個人像一張繃緊的弓,散發著沉穩而危險的氣息。這應該就是剛才那個勸阻的男聲主人,法伽。

在少女的另一側,則是一位年紀更小些、穿著素雅女仆裙的棕發女孩。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皮質旅行箱,小臉因為吃力而微微泛紅,一雙大眼睛里寫滿了擔憂和緊張,正不安地看看少女,又看看法伽。這無疑是法莎。

布法雷斯克王國的長公主,布法雷斯克·維莉娜。伽雅師姐在臨行前曾簡略提過,西邊局勢動蕩,幾個鄰國的王族子弟也可能出現在這次招生中,其中就包括這位以聰慧和倔強聞名的公主。沒想到這么快就遇上了,而且是在這樣一種……嗯,不太符合公主身份的情境下。

“看什么看?”維莉娜公主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目光,那雙漂亮的綠寶石眼睛立刻帶著一絲被冒犯的薄怒掃了過來,下巴微微抬起,像一只驕傲的孔雀。

我立刻移開視線,低下頭,加快腳步,打算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一位流亡(或者說,暫時離開險境)的公主,身邊必然跟著麻煩。

“喂!你!”維莉娜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帶著命令的口吻。

我停下腳步,無奈地轉過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靜而恭敬:“請問……有什么事嗎,小姐?”我刻意避開了“殿下”這個稱呼。

維莉娜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樸素的衣著和簡單的行囊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你也是去墨提莫斯學院報到的吧?知道招生處怎么走嗎?”

“沿著這條路一直向上,到山頂燈塔附近就能看到指示牌了?!蔽抑噶酥钢鹘盅由斓姆较?。

“哼,果然。”維莉娜輕哼一聲,似乎對我的回答并不意外,但眉宇間那絲因為交通工具故障而產生的煩躁并未消散。她瞥了一眼法莎懷里沉重的箱子,又看了看蜿蜒向上的石板路,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法伽,法莎,我們走?!彼辉倏次遥氏冗~開步子,踏上了主街的石板路。金色的馬尾在身后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殿下……”法伽還想說什么。

“我說了,步行!”維莉娜頭也不回,語氣斬釘截鐵,“區區一點山路而已,難道還能難倒布法雷斯克的王儲嗎?”她的話語里帶著強烈的自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賭氣意味。

法伽和法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法伽無聲地嘆了口氣,快步跟上,保持著半個身位的護衛距離。法莎則咬著唇,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里的箱子,小跑著追了上去。

看著他們三人略顯“壯觀”的隊伍——一位昂首闊步的公主,一位沉默警惕的護衛,一位抱著大箱子踉踉蹌蹌的女仆——我不由得感到一絲荒謬。但轉念一想,他們的目的地和我相同,這條通往山頂的路也只有一條。與其刻意拉開距離顯得可疑,不如順其自然。

于是,我也邁開腳步,不遠不近地跟在了他們后面,保持著大約十幾米的距離。石板路在腳下延伸,坡度逐漸加大。維莉娜公主一開始還步履輕快,但沒過多久,那身看似輕便的旅行裝束和腳下那雙明顯更注重美觀而非實用的短靴就開始顯露弊端。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腳步也沉重起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她依舊倔強地挺直著背脊,抿著唇,一步不停地向上走著,仿佛在和誰較勁。

法莎抱著箱子,更是走得氣喘吁吁,小臉通紅,汗水浸濕了鬢角的碎發。法伽幾次想伸手接過箱子,都被她固執地搖頭拒絕了。

沉默在隊伍中蔓延,只有腳步聲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山路上回響??諝庵袕浡菽镜那逍職庀⒑湍嗤恋奈⑿?,驅散了碼頭帶來的濁氣。道路兩旁是茂密的樹林,枝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低語。偶爾有不知名的鳥雀從林間驚起,撲棱著翅膀飛向灰蒙蒙的天空。

這份沉默并未持續太久。在路過一個供旅人歇腳的簡陋石亭時,維莉娜終于停下了腳步。她扶著石亭粗糙的柱子,微微喘息著,綠寶石般的眼眸掃過法莎通紅的小臉和微微顫抖的手臂。

“……休息一下?!彼行┎磺樵傅赝鲁鲞@幾個字,率先走進了石亭。

法莎如蒙大赦,立刻將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自己也靠著亭柱滑坐下來,大口喘著氣。法伽則像一尊門神般站在亭子入口處,警惕的目光掃視著來路和周圍的密林。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入亭子,而是在亭外不遠處找了塊還算干凈的大石頭坐下,從行囊里摸出一個水囊,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爬坡帶來的燥熱。

亭子里,短暫的沉默后,維莉娜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不是命令,而是帶著一絲疲憊和難以掩飾的憂慮。

“法伽,芬城這邊……有新的消息嗎?”她問道,聲音壓得很低,但在寂靜的山林間依舊清晰可聞。

法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然后才用他那低沉平穩的嗓音回答:“殿下,暫時沒有。我們的人還在聯絡。不過……從帝格羅那邊傳來的零星消息看,情況……很不樂觀?!?

“圣教廷的推進速度?”維莉娜追問,語氣急促。

“非???。”法伽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凝重,“他們的‘凈化騎士團’配合那些被蠱惑的狂信徒,還有那些……改造過的怪物,帝格羅王國的邊境防線幾乎一觸即潰。王都……恐怕已經陷入苦戰?!?

石亭內陷入一片死寂。連法莎的喘息聲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帝格羅王國……布法雷斯克的鄰國。圣教廷的火焰,果然在吞噬了米波爾克之后,毫不停歇地撲向了下一個目標。那么布法雷斯克……唇亡齒寒。

“父王他……”維莉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立刻被她強行壓了下去,恢復了那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選擇讓我來墨提莫斯,是對的。留在王都,除了成為敵人的籌碼或戰火下的塵埃,沒有任何意義?!?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蓄力量,再開口時,聲音里多了一種近乎固執的決絕:“墨提莫斯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必須在這里學到足夠的東西,足夠強大的力量,足夠多的……籌碼。如果布法雷斯克能堅持到我回去……”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祈禱的微渺希望,“如果……不能,至少墨提莫斯能暫時保住我的命。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殿下……”法莎忍不住發出帶著哭腔的低喚。

“哭什么!”維莉娜猛地轉頭,嚴厲地瞪了法莎一眼,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里,分明也閃爍著水光,只是被她倔強地逼了回去,“記住我們的身份!記住我們為什么站在這里!眼淚……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目光投向石亭外灰蒙蒙的天空,投向遠方看不見的故國方向,一字一句地說道:“整合圣教廷……斯科雷德……他們想要摧毀王國,摧毀傳承,摧毀一切舊有的秩序。他們以為用恐懼和暴力就能統治一切。但我會讓他們知道,布法雷斯克的意志,不會那么容易被折斷。只要我還活著,只要布法雷斯克的血脈還在延續,希望……就還在。”

她的聲音并不大,卻帶著一種金石般的鏗鏘,在山林的寂靜中回蕩,撞擊著我的耳膜。那份屬于王儲的驕傲、責任感和在絕境中迸發出的堅毅,像一道微弱卻刺眼的光,穿透了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霾。

米波爾克……米爾……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讓我從短暫的失神中驚醒。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粗糙的、帶著薄繭的手掌。這雙手,曾經握過鋤頭,握過魚叉,如今卻要握起那根象征著王國最后希望的沉重權杖,去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希望……真的還在嗎?

短暫的休息后,隊伍再次啟程。維莉娜公主似乎宣泄了部分情緒,又或者是為了在“外人”(也就是我)面前維持形象,接下來的路程她沉默了許多,只是悶頭向上走,腳步比之前更加堅定。法莎也咬牙堅持著,法伽則始終保持著最高度的警惕。

我跟在后面,心情復雜。維莉娜的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同是天涯淪落人,她為了她的王國和人民在抗爭,而我……背負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和遺志,前路又在何方?

山路愈發陡峭,林木也越發茂密。當那座矗立在山頂、通體潔白的巨大燈塔終于完全映入眼簾時,時間已近下午。燈塔下方不遠處,一片相對開闊的平地上,臨時搭建起了幾座風格簡潔、線條流暢的白色魔法帳篷,帳篷頂端飄揚著墨提莫斯學院的徽章——一本攤開的魔法書環繞著七芒星。帳篷前已經排起了不算長的隊伍,都是些年輕的男男女女,臉上帶著期待、緊張或自信的神情。

招生處到了。

維莉娜公主在看到招生處帳篷的瞬間,明顯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肩線也微微放松下來。她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發和衣領,重新昂起頭,恢復了那種王室特有的、帶著距離感的優雅儀態,帶著法伽和法莎,徑直走向隊伍的后方。

我則刻意放緩了腳步,等他們排進隊伍后,才默默地站到了隊伍的最末尾。目光掃過前方的人群,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魔力波動,強弱不一,屬性各異。這些都是來自七大陸十國的年輕魔法才俊,為了同一個目標匯聚于此。

排隊的過程漫長而枯燥。維莉娜公主顯然不習慣這種“平民式”的等待,她微微蹙著眉,偶爾會不耐煩地用鞋尖輕輕點地。法伽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她側后方,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法莎則抱著箱子,安靜地站在維莉娜身后,像個小小的影子。

終于,輪到了維莉娜。

負責接待的是一個穿著學院制式長袍、表情有些刻板的年輕工作人員。他坐在一張長桌后,頭也不抬地遞過來一張表格和一支灌注了魔力的羽毛筆。

“姓名,年齡,國籍,魔法親和屬性初步自測,推薦人(如有)?!惫ぷ魅藛T的聲音平板無波,像在念誦條文。

“布法雷斯克·維莉娜。十七歲。布法雷斯克王國。主親和光元素,次親和火元素?!本S莉娜流暢地回答,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天然的優越感。她拿起羽毛筆,在表格上快速書寫著。當寫到推薦人一欄時,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寫下了一個名字。工作人員在看到她寫下的名字時,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訝和恭敬,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維莉娜小姐,請跟我來,進行魔力回路親和度測試?!惫ぷ魅藛T的態度明顯客氣了許多,站起身,引著維莉娜走向旁邊一座更大的、籠罩著柔和魔法光暈的帳篷。法伽和法莎被示意留在外面等待。

維莉娜進去沒多久,帳篷入口處懸掛的一枚拳頭大小的水晶球便亮了起來,散發出溫暖而明亮的白光,光芒穩定而純凈,其中還夾雜著幾縷躍動的、充滿活力的赤紅色光絲。帳篷外等待的人群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嘆和議論。

“好強的光元素親和!”

“還有火元素!雙元素親和,而且看起來都很純粹!”

“不愧是王族血脈……”

“看來精英預備班又預定一個名額了……”

果然。我心中了然。以維莉娜的身份和天賦,進入精英預備班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很快,維莉娜便從測試帳篷里走了出來。她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依舊是那副矜持高傲的模樣,但微微揚起的下巴和眼底一閃而過的滿意光芒,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情緒。工作人員跟在她身后,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遞給她一枚閃爍著銀白色微光的金屬徽章。

“維莉娜小姐,恭喜您。您的測試結果非常優秀,已獲得進入精英預備班的資格。這是您的臨時身份徽章,請妥善保管,七天后學院正式開放時,憑此徽章辦理入學手續并領取正式物品。”

維莉娜矜持地點點頭,接過徽章,別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上。那枚小小的徽章在她精致的服飾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她帶著法伽和法莎,沒有再看排隊的人群一眼,徑直走向一旁專門為通過者設立的休息區。

接著輪到我。

我走到長桌前,那個工作人員又恢復了之前的刻板表情,遞過來同樣的表格和羽毛筆。

“塔塔爾·米玆。十七歲。米波爾克王國。”我拿起筆,在國籍一欄寫下“米波爾克”時,指尖微微頓了一下。這個曾經代表著家鄉的名字,如今只剩下血與火的記憶。在魔法親和屬性一欄,我猶豫了片刻。伽雅師姐教導的魔法,更偏向于對原始魔力的直接調用和操控,很難界定具體的元素親和。我最終寫下了“無特定主親和,傾向原始魔力掌控”。推薦人一欄,我寫下了“梅菲柯·伽雅”。

工作人員接過表格,目光掃過“米波爾克”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眼神里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或許是同情,或許是警惕。當看到“梅菲柯·伽雅”這個名字時,他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困惑,顯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這也難怪,伽雅師姐隱居多年,名字早已被世人遺忘或歸于傳說。

“塔塔爾·米玆?”他確認了一下名字,語氣依舊平板,“請跟我來進行測試?!?

我跟著他走進那座測試帳篷。帳篷內部空間不小,地面銘刻著復雜的銀色魔法符文,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中央,矗立著一座造型奇特的儀器。它由數根鑲嵌著各色魔法水晶的金屬立柱環繞而成,中心懸浮著一顆人頭大小、內部仿佛有液體流淌的透明晶石。儀器底座連接著復雜的管道和閃爍著微光的符文板。

“站到法陣中心,雙手放在兩側的感應水晶上?!惫ぷ魅藛T指著儀器前的位置,“放松精神,嘗試引動你體內的魔力,注入水晶。儀器會自動分析你的魔力回路構成、元素親和度、精神控制力等基礎指標。”

我依言站定,雙手按上那兩塊觸感溫涼的乳白色水晶。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嘗試調動體內的魔力。按照伽雅師姐的教導,我摒棄了所有精細的引導和元素調和的念頭,直接沉入意識深處,去觸碰、去喚醒那股蟄伏的、如同地下暗河般洶涌澎湃的原始力量。

嗡——!

就在我的魔力接觸到感應水晶的瞬間,異變陡生!

原本穩定運行的儀器猛地發出一陣刺耳的、如同金屬刮擦般的尖嘯!環繞的金屬立柱上,代表不同元素的魔法水晶瘋狂閃爍起來,光芒混亂而急促,紅、藍、綠、黃、白、金、紫……各種色彩毫無規律地交替明滅,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中心那顆懸浮的透明晶石更是劇烈地顫抖起來,內部原本平緩流淌的“液體”像是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沸騰翻滾,顏色變得渾濁不堪,甚至透出一絲絲不祥的暗紅色!

“怎么回事?!”工作人員臉色大變,失聲驚呼,手忙腳亂地撲到儀器旁邊的控制符文板上,試圖進行調試和穩定。但無論他怎么操作,儀器的尖嘯和混亂光芒沒有絲毫平息的跡象。

帳篷外,人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驚動,紛紛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連坐在休息區的維莉娜也聞聲看了過來,漂亮的綠眼睛里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輕蔑?

儀器上的混亂持續了足足十幾秒,最終,在一陣更加刺耳的嗡鳴后,所有瘋狂閃爍的光芒驟然熄滅!只剩下儀器頂端,一根原本應該根據測試結果點亮不同顏色光帶的指示柱,此刻最底部的一小截亮起了極其微弱、近乎于無的暗紅色光芒,其余部分一片死寂的灰暗。

那點微弱的暗紅,在空曠的指示柱上,顯得格外刺眼和……可笑。

“這……”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看著指示柱,又看了看儀器控制板上顯示的一連串低得離譜、甚至有些項目直接顯示“無法測定”或“異常波動”的數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困惑。他反復檢查著儀器,又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仿佛在確認是不是我搞壞了這臺昂貴的設備。

“魔力回路活性……極低?”

“元素親和度……無顯著傾向?波動劇烈?”

“精神控制力……無法測定?干擾過強?”

“綜合評價……”他看著控制板上最終跳出的那個鮮紅刺眼的大字——“D”(不合格),以及后面跟著的一行小字注釋:“魔力特性異常,與學院標準體系兼容性極低,建議不予錄取?!?

工作人員抬起頭,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極其復雜,混雜著驚訝、不解、惋惜,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排斥?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用一種公事公辦、帶著點疏離的語氣說道:“塔塔爾·米玆?你的測試結果……很遺憾,未能達到墨提莫斯學院的最低錄取標準。魔力回路活性不足,元素親和混亂,精神控制力無法測定……綜合評定不合格(D級)?!?

不合格。

D級。

這兩個詞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我的耳膜,然后一路刺入心底。雖然早有預料伽雅師姐教導的“野路子”可能與學院的標準格格不入,但真正面對這赤裸裸的、被判定為“不合格”的結果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還是瞬間席卷了全身。周圍的目光,那些驚訝、疑惑、同情,甚至還有維莉娜公主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屬于上位者對“失敗者”的俯視,都像針一樣扎在身上。

帳篷里一片寂靜。只有儀器偶爾發出的、仿佛故障后的輕微嗡鳴。

我站在原地,雙手緩緩從感應水晶上移開。指尖殘留著水晶冰冷的觸感,一直涼到心里。行囊里那根沉重的權杖,仿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灼熱,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米爾……我連踏入這扇門的機會都沒有嗎?我辜負了你的托付嗎?

“等等!”就在工作人員準備示意我離開時,一個沉穩而略帶威嚴的聲音從帳篷內側傳來。

帳篷的布簾被掀開,一個穿著深藍色學院長袍、面容嚴肅、約莫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胸前佩戴著一枚樣式更為復雜的銀色徽章,顯示著更高的身份。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先是掃了一眼還在發出輕微嗡鳴、頂端指示柱閃爍著微弱暗紅的測試儀器,眉頭緊鎖。然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審視和探究。

“杜莫雷斯主事。”工作人員立刻恭敬地行禮。

杜莫雷斯,墨提莫斯學院此次招生的主事人,負責最終審核。

杜莫雷斯沒有理會工作人員,徑直走到儀器旁,親自查看起控制板上顯示的數據。他的目光在那鮮紅的“D”級評價和后面那行小字注釋上停留了很久,眉頭越皺越緊。接著,他又調出了測試過程中魔力波動的記錄圖譜。圖譜上顯示的并非平滑的曲線,而是一連串劇烈、突兀、毫無規律的尖峰和低谷,仿佛狂暴的雷霆在肆虐,與周圍那些代表其他測試者、平緩優美的親和曲線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原始、狂暴、充滿破壞性……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和韌性?”杜莫雷斯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控制臺,陷入了沉思。他再次抬頭看向我,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身體,看到我體內流淌的魔力本質。

“塔塔爾·米玆?”他確認道。

“是?!蔽矣纤哪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你的魔法……是誰教的?”杜莫雷斯問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一位隱居的長者?!蔽冶荛_了伽雅的名字。

杜莫雷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追問。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么,最終,他轉頭對那個工作人員吩咐道:“他的情況特殊。測試結果雖然不符合常規標準,但魔力總量和瞬間爆發力……圖譜顯示的數據遠超普通D級,甚至接近一些B級學員的水平,只是表現形式……過于極端。我需要和學院高層商議一下。他的材料暫時留下,結果待定?!?

“待定?”工作人員愣住了,顯然這個處理方式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照做?!倍拍姿拐Z氣不容置疑。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難明,“你,去外面等候區等著。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不要離開。”

我點了點頭,默默地轉身走出了測試帳篷。身后傳來工作人員低聲的詢問和杜莫雷斯模糊的回應。

帳篷外,陽光似乎更加刺眼了。那些等待測試或已經通過測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好奇、猜測和幸災樂禍。維莉娜公主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手里端著一杯不知哪里來的熱飲,正小口啜飲著。她看到我出來,目光在我空無一物的胸前(沒有徽章)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帶著了然和優越感的弧度,隨即移開了視線,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不合格(D級)……待定……

這兩個詞在我腦海中反復回響。我走到遠離人群的一個角落,靠著冰冷的石墻坐下,將臉埋進手掌。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混合著測試失敗的挫敗、對未來的茫然,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幾乎要將我壓垮的責任感。

時間一點點流逝。太陽西斜,將芬城的影子拉得老長。招生處的人漸漸少了,通過者帶著喜悅離開,失敗者帶著沮喪消失。維莉娜公主和她的隨從也在確認了精英預備班的資格后,被工作人員引領著先行離開,前往城內安排的臨時住所。她臨走前,似乎又朝我這個角落瞥了一眼,眼神依舊淡漠。

當夕陽的余暉將燈塔染上一層金紅時,杜莫雷斯主事終于再次出現在帳篷門口。他手里拿著一張蓋著學院印章的羊皮紙,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困惑和一絲……難以形容的鄭重表情。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

“塔塔爾·米玆。”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經過學院高層緊急商討,鑒于你測試中展現出的……特殊魔力性質,雖然與學院現行標準體系存在嚴重沖突,但其中蘊含的潛在力量和獨特性,被認為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和……風險性?!?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然后將那張羊皮紙遞到我面前。

“因此,學院決定,破例啟動塵封已久的‘特等學生’觀察培養序列。你將被允許進入墨提莫斯學院學習,但身份為‘特等學生’?!?

我抬起頭,接過那張羊皮紙。上面用優雅的魔法字體書寫著錄取通知,但在我的名字和學號后面,清晰地標注著“特等學生”的字樣,旁邊還有一個特殊的、如同鎖鏈環繞眼睛的徽記。

“特等學生序列,獨立于常規班級體系之外?!倍拍姿怪魇碌穆曇舨粠裁锤星椋袷窃谛x一份冰冷的判決書,“你們將享有最基礎的學院庇護權,但無法享受常規學生的資源配額——包括標準宿舍、免費課程材料、圖書館大部分區域的權限、以及參與學院主流魔法課程和活動的資格。你們的導師將由學院指派,通常是……對非常規魔法有研究興趣,或者有足夠能力處理‘特殊狀況’的資深教員。你們的學習方向、進度和資源獲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導師的安排和你們自身的……表現。”

他看著我,目光銳利依舊,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這意味著,你的學院生涯,將充滿限制、隔離和不確定性。你可能會被視為異類,甚至……危險品。但同時,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繞過常規路徑、或許能讓你體內那種‘特殊’力量找到出路的……狹窄通道。”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倍拍姿怪魇轮币曋业难劬?,“接受這份‘特等學生’的身份,進入墨提莫斯學院,接受觀察和培養?還是……離開?”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羊皮紙。特等學生……觀察培養序列……異類……危險品……

腦海中閃過米爾跳入冰冷海水前最后的話語:“米波爾克需要的從不是‘米爾’這個名字,而是米波爾克的傳承,米波爾克的信仰!活下去,塔塔爾!代替我……活下去!”

我抬起頭,迎上杜莫雷斯主事審視的目光,沒有任何猶豫。

“我接受?!?

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

杜莫雷斯主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

夕陽徹底沉入海平面之下,芬城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我握著那張標注著“特等學生”的羊皮紙,獨自站在漸漸空曠的招生處空地上。晚風帶著寒意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

路,終究是打開了。盡管是以這樣一種近乎屈辱和邊緣化的方式。

但無論如何,我踏入了墨提莫斯的大門。

接下來的幾天,招生仍在繼續,芬城也變得更加熱鬧。但我這個“特等學生”,仿佛成了一個透明的幽靈。沒有歡迎儀式,沒有同伴交流,沒有學院安排的臨時住所。我拿著那張羊皮紙,在城中一家最便宜、環境也最嘈雜的“海螺與錨”旅店二樓,租下了一個狹小、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個破舊木桌的房間??諝庵袕浡淤|麥酒、汗臭和潮濕木頭的氣味。

特等學生……沒有資源配額。這意味著一切都要靠自己。

伽雅師姐給我的那點魔藥材料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我必須盡快解決基礎物資問題。羊皮紙的背面,用魔法墨水標注著一些特等學生可以有限接觸的學院內部設施和兌換規則,但所需的花費令人望而生畏。當務之急,是弄到一些基礎的藥材和魔具,至少保證在進入學院后,不至于連最基礎的冥想和魔力練習都無法進行。

芬城依山而建,魔法材料店鋪大多集中在靠近山頂燈塔和學院招生處附近的上城區,價格昂貴。而下城區靠近碼頭的區域,則分布著一些面向水手和底層冒險者的藥鋪和煉金工坊,雖然東西品質良莠不齊,但勝在價格相對低廉。

接下來的兩天,我成了下城區那些陰暗小巷和擁擠店鋪的常客。

“黑鰻藥劑店”里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和腐爛海藻味,老板是個獨眼的老頭,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這個穿著樸素的年輕人,對我需要的“寧神草”和“基礎魔力導流粉末”報出了一個離譜的價格。討價還價的過程艱難而令人疲憊。

“老鐵錘煉金坊”則充斥著金屬熔煉的噪音和灼熱的氣息。一個光著膀子、渾身油污和汗水的矮壯漢子,正揮動著鐵錘敲打一塊燒紅的金屬。我需要的“簡易元素感應水晶(最劣質的那種)”和“基礎防護符文刻刀”,在這里的價格稍微合理一些,但也幾乎掏空了我身上僅剩的幾枚銀幣。

拎著用幾乎全部積蓄換來的、一小包散發著混合氣味的藥材和幾件簡陋得可憐的魔具,我疲憊地走出“老鐵錘煉金坊”所在的狹窄巷子。夕陽的余暉將巷口染成一片昏黃。就在我準備返回那個令人窒息的旅店房間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維莉娜公主和她的女仆法莎。

她們正從一家看起來頗為高檔、櫥窗里陳列著精美魔法飾品的店鋪里走出來。維莉娜換了一身新的便裝,是柔和的月白色,襯得她金色的長發更加耀眼。她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臉上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似乎正在和法莎說著什么。法莎也換了一身干凈的女仆裙,懷里抱著幾個同樣包裝精美的購物袋。

她們顯然是在享受招生結束后的閑暇時光,與我這幾天灰頭土臉、精打細算的采購形成了鮮明對比。精英預備班和特等學生,差距從踏入芬城的第一刻起就已天壤之別。

我下意識地想避開她們,避免那種無謂的尷尬。但就在我準備轉身拐進另一條小巷時,一種在伽雅師姐身邊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警覺感,像冰冷的蛇信子,突然舔舐過我的脊椎。

不對勁。

在維莉娜和法莎身后十幾米遠的地方,隔著稀疏的人流,有三個身影。他們都穿著寬大的、灰撲撲的旅行者長袍,兜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們看似漫無目的地閑逛,目光卻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鎖定在前方那兩個毫無察覺的少女身上。他們的步伐看似隨意,卻始終保持著與維莉娜她們恒定的距離,不快不慢,如同幽靈般尾隨。

更讓我心頭一凜的是,他們行走的姿態。那不是普通旅人的步伐。他們的動作協調得過分,腳步落地無聲,身體重心始終保持在最利于瞬間發力的狀態。寬大的袍子下,隱約能看出肌肉緊繃的輪廓。尤其是中間那個身材略高的,他偶爾抬手整理兜帽時,從袍袖下露出的手腕,覆蓋著一層粗糙的、帶著暗綠色斑點的皮膚——那絕不是人類的手!

哥布林?還是其他被改造過的半獸人殺手?整合圣教廷的爪牙?!

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后背。圣教廷的人已經滲透到芬城了?他們的目標是她?為什么?是為了阻止布法雷斯克的王儲進入墨提莫斯?還是……更險惡的目的?

維莉娜和法莎顯然沒有察覺到身后的危險。她們正有說有笑地沿著街道向上走,似乎打算去山頂的燈塔附近看看風景。那三個灰袍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怎么辦?

沖上去示警?不!對方有三個人,而且明顯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維莉娜身邊只有法莎,法伽并不在。貿然沖上去,不僅可能打草驚蛇,更可能讓她們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對方在暗處,是否還有其他埋伏?我無法確定。

伽雅師姐冰冷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塔塔爾,力量不是用來炫耀的,更不是用來逞英雄的。它是你活下去的工具,是你達成目標的武器。在力量不足或形勢不明時,隱匿、觀察、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比盲目的勇氣更重要?!?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臟的狂跳和沖出去的沖動。我迅速將剛買來的藥材和魔具塞進懷里,拉低了頭上那頂同樣灰撲撲的舊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然后,我像一滴水融入河流般,悄無聲息地匯入稀疏的人流,遠遠地吊在了那三個灰袍人的后面。

維莉娜和法莎果然一路向上,穿過了相對熱鬧的城區,朝著山頂那座潔白的燈塔走去。越往上走,道路越崎嶇,行人越稀少。夕陽的余暉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三個灰袍人始終保持著距離,如同耐心的獵手。當維莉娜和法莎終于踏上通往燈塔的最后一段陡峭石階時,周圍已經幾乎看不到其他行人了。只有風聲在嶙峋的石壁間呼嘯。

機會!

三個灰袍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乎同時加快了腳步!他們不再掩飾,身形如同鬼魅般從藏身的巖石后竄出,寬大的袍袖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寒光——是淬毒的匕首和短弩!其中一人抬起手臂,袖口對準了前方毫無防備的少女背影!

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個灰袍人即將扣動袖弩扳機的瞬間,我動了!

沒有吟唱,沒有復雜的咒文手勢。伽雅師姐教導的戰斗方式,早已刻入骨髓。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刺入周圍躁動的空氣!狂暴的風元素被強行拘束、壓縮、加速!無形的氣流在我雙手周圍瘋狂旋轉、凝聚,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咆哮般的嘶鳴!眨眼間,兩道近乎透明、邊緣卻鋒利得足以切割鋼鐵的風刃,如同我肢體的延伸,纏繞包裹在我的雙手之上!

腳下一蹬,堅硬的巖石地面被踏出細微的裂痕。我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從藏身的巨石后爆射而出!速度在瞬間提升到極致,帶起的勁風吹得地上的碎石亂滾!

十幾米的距離,瞬息即至!

那三個灰袍人顯然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他們聽到身后傳來的異響,驚覺回頭時,我已經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身后!

“誰?!”中間那個疑似哥布林的殺手反應最快,嘶啞地低吼一聲,反手就將淬毒的匕首向后刺來!動作狠辣迅捷!

但太慢了!

在伽雅師姐那非人般的訓練下,我的動態視覺和反應速度早已超越了普通人的極限。他的動作在我眼中如同慢放。包裹著風刃的右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而是直接迎向那抹毒刃!

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過黃油。風刃的鋒銳遠超想象!那柄精鋼打造的淬毒匕首,連同殺手握刀的手腕,被風刃毫無阻礙地一分為二!斷口平滑如鏡!

“呃啊——!”劇痛讓殺手發出半聲短促的慘叫,剩下的聲音被涌上喉嚨的鮮血堵住。

我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借著前沖的慣性旋轉,左手包裹的風刃如同死神的鐮刀,劃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噗!噗!

另外兩個剛剛轉過身、甚至還沒來得及抽出武器的灰袍人,動作瞬間凝固。他們的脖頸處,各自出現了一道極細的血線。下一秒,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兩顆戴著兜帽的頭顱在血霧中歪斜、滑落!

整個過程,從暴起突襲到三人斃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連慘叫聲都只發出半截!

我穩穩落地,纏繞雙手的風刃緩緩消散,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和銳氣切割后的余韻。三具尸體無聲地倒在通往燈塔的石階上,鮮血迅速在粗糙的石面上蔓延開來。

直到這時,前方才傳來維莉娜帶著驚疑的厲喝:“誰在那里?!”

她和法莎顯然在最后時刻感知到了危險(或許是殺意,或許是那半聲慘叫),此刻正背靠著燈塔厚重的石基,維莉娜將法莎護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一柄鑲嵌著白色晶石的短法杖,杖尖正對著我這邊,閃爍著警惕的白光。

我迅速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和噴濺的鮮血,確認沒有留下任何指向我的明顯痕跡。然后,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如同融入陰影般,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嶙峋的亂石和茂密的灌木叢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戰斗的激烈,而是因為瞬間奪走三條生命帶來的沖擊,以及身份可能暴露的緊張。我伏在冰冷的巖石后面,透過灌木的縫隙,遠遠地觀察著。

維莉娜和法莎小心翼翼地靠近,當她們看到石階上那三具還在汩汩冒血的尸體時,法莎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捂住了嘴。維莉娜的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但她強自鎮定,手中的法杖握得更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死了?”法莎的聲音帶著顫抖。

維莉娜沒有回答,她蹲下身,用短法杖小心翼翼地挑開一具尸體的兜帽。一張扭曲猙獰、覆蓋著暗綠色粗糙皮膚、長著尖長耳朵的臉暴露在夕陽下——果然是哥布林殺手!她又檢查了另外兩具,同樣是非人種族。

“哥布林殺手……圣教廷的爪牙!”維莉娜的聲音冰冷,帶著刻骨的恨意,“他們果然追到這里來了!”

她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寂靜的山巖和灌木叢,似乎在尋找救命恩人的蹤跡。但除了風聲,沒有任何回應。

“殿下,我們快離開這里吧!太危險了!”法莎緊張地拉著維莉娜的衣袖。

維莉娜點了點頭,但她的目光卻被地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那是一株不起眼的、葉片呈鋸齒狀的深綠色藥草,被隨意地丟在離尸體不遠的一塊巖石旁。那是我剛才在急速移動中,從懷里掉出來的“寧神草”中的一株。

她走過去,彎腰撿起了那株藥草,放在鼻尖下聞了聞,眉頭微蹙?!皩幧癫??很普通的藥材……”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藥草,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和寂靜的四周。

“走吧。”她最終將那株藥草收進自己的口袋,然后舉起法杖,口中念誦起簡短的咒文。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從杖尖射出,籠罩在三具尸體上。光芒所過之處,尸體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消融、分解,連同地上的血跡也一并消失,只留下幾縷淡淡的黑煙,很快被風吹散。

處理完現場,維莉娜不再停留,拉著驚魂未定的法莎,快步離開了這片染血的山坡。

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城鎮的下山路上,我才緩緩從藏身處站起身。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也消失了,夜幕籠罩下來,山頂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摸了摸懷里,那包寧神草果然少了一株。一絲苦笑爬上嘴角。真是……大意了。

不過,至少維莉娜暫時安全了。圣教廷的觸手伸得比想象中還要長。芬城,墨提莫斯腳下,也并非絕對安全之地。

接下來的幾天,我變得更加謹慎,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個狹小的旅店房間里,利用買來的簡陋魔具和藥材,進行著基礎的冥想和魔力控制練習——雖然伽雅師姐的方式更注重爆發,但基礎的沉淀同樣重要。偶爾外出采購食物,也盡量避開人群密集的區域。

維莉娜公主那邊似乎也加強了戒備。我在城中遠遠見過法伽幾次,他始終寸步不離地跟在維莉娜身邊,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像一頭隨時準備撲出的獵豹。那株遺落的寧神草,似乎并未引起太大的波瀾,至少表面上如此。

七天的時間,在緊張、戒備和枯燥的練習中,終于走到了盡頭。

墨提莫斯魔法學院正式招生的最后一天,所有獲得資格的新生,無論精英預備班還是像我這樣的“特等學生”,都被要求聚集在芬城中心廣場。

廣場中央,早已銘刻好一個巨大無比、閃爍著復雜銀光的傳送法陣。法陣的線條繁復玄奧,散發出強大的空間波動。

新生們按照指引,分批踏入法陣。維莉娜公主和她的隨從站在人群前列,她胸前的精英徽章在法陣光芒映照下熠熠生輝。法伽和法莎作為隨行人員(墨提莫斯允許部分重要學員攜帶少量隨從),也站在她身后。

我則獨自一人,拿著那張標注著“特等學生”的羊皮紙,默默地站在隊伍的最邊緣,與周圍興奮交談的人群格格不入。

當輪到我踏入法陣時,負責引導的工作人員只是瞥了一眼我的羊皮紙,眼神淡漠地示意我站到指定的、相對偏僻的位置。法陣的光芒越來越盛,空間扭曲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嗡——!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銀光大放!腳下的地面瞬間消失,強烈的失重感和空間拉扯感襲來,仿佛整個人被投入了湍急的漩渦!

眼前是光怪陸離、飛速流轉的色彩和扭曲的線條,耳邊是呼嘯的空間風暴。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很久,腳下一震,重新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刺目的光芒讓我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當視線恢復清晰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呼吸為之一窒。

我站在一片巨大的、由潔白如玉的巨石鋪就的廣場邊緣。廣場的盡頭,矗立著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與瑰麗的建筑群——墨提莫斯魔法學院的主體。高聳入云的尖塔如同指向蒼穹的利劍,塔身覆蓋著流淌著魔法光輝的琉璃瓦;巨大的拱門和廊柱上雕刻著無數玄奧的符文和栩栩如生的魔法生物浮雕;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奇花異草點綴在精心修剪的庭院和空中花園之中,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更遠處,漂浮著數座較小的浮空島,如同衛星般拱衛著主島,由閃爍著虹光的魔法橋梁相連。整個學院,如同神話中降臨人間的神之國度,懸浮在浩瀚無垠的云海之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空和緩緩流動的白色云層。

這就是墨提莫斯!魔法世界的最高學府,懸浮于云端的知識圣殿!

廣場上,剛剛傳送過來的新生們無不發出驚嘆和歡呼,被眼前這超越想象的奇景所震撼。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悅耳的、如同風鈴般清脆的鳴響。

抬頭望去,只見數以千計、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千紙鶴,如同擁有生命般,從學院最高的那座尖塔中翩然飛出!它們在空中盤旋、飛舞,編織出復雜而優美的圖案,然后如同歸巢的乳燕,精準地飛向廣場上的每一位新生。

一只比其他紙鶴稍大一些、翅膀邊緣流轉著淡淡金光的千紙鶴,輕盈地落在了我的掌心。它觸手溫潤,仿佛帶著陽光的溫度。一個溫和、慈祥、充滿智慧的老者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歡迎你們,年輕的求知者們。歡迎來到墨提莫斯魔法大學院。我是院長,墨提莫斯·佳德?!?

“知識如同星辰大海,深邃而浩瀚。魔法之路,充滿荊棘與奇跡。愿你們在此,以謙卑之心探索真理,以堅韌之志克服困難,以友愛之情結交同道。學院是知識的港灣,是思想的熔爐,更是你們追逐夢想的起點?!?

“未來七日內,是學院生活適應期。你們可以自由探索學院大部分公共區域(部分區域需高年級生陪同),熟悉環境,結交朋友。請謹記,學院浮空島底座區域為禁地,嚴禁任何學員靠近。”

“愿魔法的光輝,指引你們前行的道路?!?

院長的聲音如同溫暖的泉水,流淌過心間,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驅散了初來乍到的些許不安和疏離感。

隨著院長話音落下,廣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很快,學院方面的人員開始引導新生分流。穿著各色院袍的高年級生如同引導員,熱情地迎向那些佩戴著精英徽章的新生。

“維莉娜小姐,請跟我來,精英預備班的新生宿舍和教學區在‘晨曦之塔’方向,我帶您過去?!币晃粴赓|優雅、胸前佩戴著學生會徽章的高年級女生微笑著對維莉娜說道。

維莉娜矜持地點點頭,帶著法伽和法莎,跟隨著引導員,匯入了前往精英區域的人流。她的身影在人群中依舊耀眼。

而我,則被一位面無表情、穿著灰色制式袍服(而非學院常見的彩色院袍)的工作人員叫住。

“特等學生,塔塔爾·米玆?”他核對了一下手中的名單,語氣平淡無波,“跟我來。你們的區域在另一邊?!?

他帶著我,走向廣場邊緣一條相對冷清、通往學院建筑群側翼的小徑。這條小徑遠離了主廣場的熱鬧和通往主教學區的寬敞大道,顯得有些陰暗和……孤寂。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穿過一片靜謐的、生長著許多散發幽藍光芒的熒光蘑菇的小樹林,眼前出現了一座樣式古樸、甚至有些陳舊的石砌塔樓。塔樓不高,只有五層,墻壁上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塔樓入口處掛著一個簡單的木牌,上面刻著幾個字:“特殊觀察區”。

“就是這里?!惫ぷ魅藛T停下腳步,指了指塔樓,“特等學生的臨時宿舍和基礎活動區域都在這里。你的引導員在里面等著,她也是特等生。記住,適應期內,除了公共區域,不要隨意進入其他教學區,尤其是精英區和核心區。否則后果自負。”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我站在塔樓略顯斑駁的木門前,抬頭看了看這座與遠處那些宏偉尖塔格格不入的建筑??諝庵袕浡俾参锏那蹇鄽庀⒑褪^的冷意。

特等學生……觀察培養序列……特殊觀察區……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門內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一個身影背對著門口,站在不算寬敞的門廳里。

那是一個少女。身材纖細嬌小,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深灰色學院制式袍服(同樣沒有彩色院徽),外面套著一件不合身的、看起來像是用獸皮粗劣縫制的舊馬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頭頂豎著一對毛茸茸的、尖端帶著一點黑色的灰白色狼耳,此刻正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機敏地抖動了一下。

她轉過身,露出一張帶著明顯稚氣、卻沒什么表情的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精致,一雙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收縮,帶著一絲屬于野獸般的警惕和疏離。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個清冷、沒什么起伏的聲音響起:

“新人?特等生?”

她歪了歪頭,狼耳也跟著輕輕一顫。

“跟我來。你的房間在二樓?!?

“記住我的規矩——少給我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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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赖尿札堊灞凰齽冸x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焙髞砣~嫵準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

惡毒雌性深陷獸世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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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一覺醒來穿成了三百斤的大胖子,卻擁有五個絕色獸夫。美艷紅狐,霸道黑豹,陰郁白蛇,人魚暴君,硬漢金鷹上將……一個比一個絕!原主又丑又懶遭人嫌,獸夫們避如蛇蝎,穿越過來的沈棠開局便是修羅場!面對獸夫冰冷、厭惡的目光,沈棠嚇得渾身發抖,一腳踹開眼前的男人,轉身就跑。離婚就離婚,本姑娘不伺候了!可就在這時,她竟綁定了一個“變美系統”,要求她攻略這五位極品獸夫!只要提升他們的好感度,就能獲得豐厚的獎勵:祛痘膏、減肥丹、美容丹……沈棠心動了。不就是攻略男人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她信心滿滿地查看五位獸夫的好感度,結果——四個厭惡,一個黑化,個個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后快!她只有一條小命,這該怎么攻略?可后來:萬人嫌怎么變成萬人迷了?

蓮子呢 109讀過
和大佬閃婚后,他又撩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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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入夜,嬌嬌被京圈大佬摁在懷里親》已發布,感興趣的寶子可以去看看~溪南喜歡了程易十年。大學畢業時她選擇和他告白,但是慘遭拒絕。自此之后,一個遠赴國外,一個闖蕩娛樂圈。五年之后,溪南成為了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女明星,程易則成為了程家最年輕的掌門人,媒體口中的商業天才。一紙婚約,將兩個人又重新聯系起來。傳聞易風集團的總裁程易行事雷厲風行,為人孤傲清貴,他的緋聞幾乎為零,卻又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但最新的報紙一出,京市所有名媛小姐都瘋了。據報道說:程易已經隱婚,還曾在國外找過一位很有名的珠寶設計師,訂下了一枚價值連城的鉆戒。某日,溪南正在家里看電視,忽然程易打電話過來讓她去書房拿一份文件。文件就放在書桌上,溪南一下便找到了。但同時她也發現了程易的秘密,她隨手打開了正放在柜子里的小黑盒。里面裝的正是一枚鉆戒,足足有七八克拉,說是鴿子蛋也不為過。溪南將鉆戒戴在手上試了一下,尺寸完全合適。一瞬間,心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綻開,眼底浮動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驚訝和不知所措。1.雙向暗戀2.雙處3.冷厲京圈大佬vs明艷女明星。

簡易純 14萬讀過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醫七年,歸鄉后發現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查此事,仁心醫館的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

千山茶客 43.8萬讀過
穿成黑月光惡女,深陷虐文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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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神級腦回路+邪惡梔子花】頂級社畜江寧一朝穿書,被惡女系統強制綁定,要求她欺負男主,威脅男主,把囂張跋扈,目無王法進行到底,最后被黑化男主報復到家族破產,死無全尸就獎勵她一百億并回到原來世界。一大長串的任務江寧只記住了三個字:一百億!太好了,貧窮的她有救了。積極響應任務的江寧把惡毒進行到底。常年受她迫害,因為缺愛從而愛上女主的親弟。江寧反手安排十套高考試卷,自己成績啥逼樣心里沒數?沒寫完不準去愛!你配嗎!瘋狂癡迷女主,把她的愛當垃圾扔的竹馬男二。江寧立馬擺脫這種戀愛腦笨蛋人設,絕交!必須絕交,只是絕交以后為什么他又回來求原諒?她直接一腳踹開,主打一個姐的愛很高貴,你是渣男你不配。原書女主好運buff疊一身,面對強權毫不退縮。江寧瘋狂鼓掌,好好好,找機會立馬斷掉她的資助,女主流落街頭,只想回去。沒錢了吧?包老實的!而被她瘋狂欺辱,恨她入骨的男主猩紅著眼對她發誓:“江寧,你別落魄,不然落我手里,我讓你死無全尸。”后來江家破產,走完所有劇情的江寧被強制下線,真應了男主的話,她死無全尸。只是誰來告訴她,她死后,討厭她的親弟,視她如垃圾的竹馬,甚至恨不得掐死她的男主都跪地祈求她能回來?

慕聽風 2.4萬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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