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應收賬款：造假者的小辮子

從這一節開始，我們將了解到資產負債表中最有意思的一個模塊——應收賬款。它是與經營相關的資產，涉及的會計科目有：應收票據、應收賬款、其他應收款、應收利息、應收股利、預付賬款等。這些科目，都是用來記錄公司在日常經營活動中產生的交易情況。

我們知道，公司每賣出一件商品，要么收到現金，記入貨幣資金；要么收到別人的欠條，記為應收票據、應收賬款等。實際上，凡是別人欠你的，在會計上都可以記作“應收”科目。比如：別人借了你的錢沒還，可以記在“其他應收款”里面；如果該給的利息沒給你，那就記在“應收利息”里；如果是該收的分紅還沒收到，那就記作“應收股利”等。

之所以說經營相關的資產比較有意思，是因為通過這些數據，我們不僅可以判斷一個公司在行業中的地位，還可以找到公司財務造假的蛛絲馬跡。

我們先來看應收賬款這個概念。

1.權責發生制與應收賬款

我們常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但在真實的商業環境中，情況并非如此。大部分時候，都是買家先拿貨，過一段時間，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賬期之后再付款，這樣就產生了“應收賬款”。

目前的會計準則[3]都是“權責發生制”（見圖1-1）。只要把貨賣出去，就算錢沒有收到，在資產負債表上記作“應收賬款”，在利潤表上，基本上就可以確認為“營業收入”了。

這種會計制度的好處是，能夠比較客觀地反映企業的真實經營情況。但是，任何會計制度都有自己的漏洞。很多人會利用權責發生制，采取賒銷的方式，虛增收入，做高利潤，這樣會使得公司的利潤表非常好看。如果報表上積累了大量的應收賬款，就很有可能是“造假者的小辮子”。

歷史上，很多公司都在應收賬款這個科目上栽了跟頭，比較有名的案例是曾經的超級大牛股四川長虹。長虹的應收賬款在最高時達到45億元，后來長虹一口氣計提了37億元的壞賬。[4]相當于把之前多年的利潤一次性賠了個精光。隨之而來的就是股價的一蹶不振，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緩過來。

2.應收賬款的常見陷阱

那么，我們要怎樣識別應收賬款中的陷阱呢？我們一般要從“數量”和“質量”兩個維度來識別。

我們首先來說說數量。

如果一家企業的應收賬款出現異常的大幅增長，我們就要留個心眼了。什么樣的增長是異常增長呢？一般來說，如果應收賬款的增速超過了同期收入的增長，往往就是有問題的——要么是公司為了推廣產品，放寬了信用政策，加大了賒銷力度；要么就是公司提前確認了收入，甚至虛構了收入。這幾年，很多公司的財務造假問題暴露時都出現了應收賬款異常增長的表現。

比如樂視網。在其2016年的年報中，我們可以發現樂視網的應收賬款余額相比于2015年增長了158.53%，如表1-8：

表1-8　樂視網2015年度和2016年度應收賬款比例變化

對此，樂視網給出的解釋是：主要是銷售收入增加，導致應收賬款的相應增加。但實際上，樂視網2016年的營業收入只不過增長了68.64%而已，如表1-9，凈利潤甚至是下滑的。這就屬于上文所說的，應收賬款增速遠大于營業收入增速的情況。

表1-9　樂視網2015年度和2016年度營收和利潤增長比例

我們再從質量的角度來分析一下應收賬款。

一般來說，既然是應收賬款，就意味著，會有一定比例的欠款是收不到的。對于這種情況，很多企業也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企業一般會按照賬齡分析法來計提壞賬準備。比如，樂視網在自己的財報中所提供的對應收賬款的計提比例規則，如表1-10所示：

表1-10　樂視網應收賬款計提比例

這些計提比例規則是什么意思呢？

它們的意思是，1年以內（含1年）的100萬應收賬款，公司會把它當作97萬元的資產；如果是欠了2-3年的應收賬款，100萬只能當作75萬來算；如果一筆賬款已經拖欠了5年都沒收回來，那么就意味著大概率收不回來了，在資產負債表中的價值為0。

那么，樂視網的實際壞賬率是不是這樣的呢？

筆者把樂視網從2013年到2016年的應收賬款的回款情況進行了計算，如表1-11所示：

表1-11　樂視網實際的壞賬率

結合這張表格和樂視網年報的數據，我們來了解一下如何計算應收賬款的回收率。

樂視網2013年“1年以內”的應收賬款有8.94億。如果這些應收賬款沒有在2014年內收回來，那么就會在2014年的年報中記錄在“1-2年”這個項目下。其在2014年年報中實際對應的數字是2.07億。這說明2013年“1年以內”應收賬款未回收的比例是23%，到了2016年，“1-2年”的未回收率已經達到了驚人的63%。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就可以非常明確地判斷：樂視網的應收賬款的質量極差，實際壞賬率要遠遠超過其計提的比例，該公司存在極大的經營風險。

果不其然，從2017年開始，樂視網開始計提大量的壞賬，如表1-12：

表1-12　樂視網2018年壞賬發生額

但是，這么明顯的信號，竟然被很多大的投資機構忽略了。只能說，在中國，機構散戶化，即投資機構沒有深入分析財務的現象是非常嚴重的。那些被套的機構，并不值得同情。

除了樂視網，很多財務造假的公司，都能在應收賬款上找到蛛絲馬跡。

3.通過應收賬款發現好公司

從應收賬款這個科目上，我們能看出很多財務舞弊現象。其實，通過應收賬款與應付賬款的比較，我們還能發現一些競爭力比較強的企業。

比如，像貴州茅臺、海天味業這樣的消費類企業，因為自己的產品有非常強的競爭力，所以往往會采取“先收款，再發貨”的經營模式，根本就不會給經銷商拖欠貨款的機會。所以，這兩家公司每年的應收賬款都為0。

如果一個公司常年以來，應收賬款遠遠小于應付賬款，那就說明這家公司大概率會是一個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