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無形資產：樂視網的無形資產之謎

我們知道傳統的制造企業，固定資產占總資產的比例很高，因此就很容易成為不法企業消化虛增利潤的工具。但對于那些互聯網科技企業，我們就不必有這樣的擔憂，因為這類企業的固定資產一般都很少，無非是一些辦公樓、辦公器材之類的東西，其更多的資產是看不見的“無形資產”。本節中，筆者就講講樂視網是如何在無形資產上動手腳的。

1.虛增了30億的無形資產

無形資產是指企業擁有或者控制的，沒有實物形態的可辨認非貨幣性資產，一般包括專利權、商標權、著作權、土地使用權、特許權和非專利技術等。

在實際情況中，每個公司會根據自身業務特點對無形資產進行分類。比如，樂視網在年報中提到，公司的無形資產主要是指：影視版權、系統軟件和非專利技術等。樂視網2015年度的無形資產組成，如表1-20：

表1-20　樂視網2015年無形資產構成

通過這個表格，我們可以知道，截至2015年年底，樂視網的無形資產高達48.80億元，其中影視版權就有38.30億元。而與樂視網一樣的視頻網站，優酷土豆（優酷網和土豆網兩大視頻網站在2012年合并）2015年的無形資產是15.37億元（見優酷土豆2015年年度財報）。這意味著，樂視網的無形資產比優酷土豆多了30多億元，影視版權比優酷土豆至少多出20億元。

這是不是因為優酷土豆的業務規模比樂視網小？并不是。通過比較樂視網和優酷土豆2013年至2015年的財報，我們可以發現，優酷土豆的內容投入都比樂視網大，而且，優酷土豆和愛奇藝的用戶比樂視網多，觀看人次比樂視網多出至少1倍。

樂視網對內容的投入沒有優酷土豆多，但是無形資產卻比優酷土豆多了30多億元，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秘密就藏在無形資產的攤銷方法上。

在前文中我們說過，固定資產每年都要折舊。同樣的，無形資產也要進行折舊，只不過叫法略有不同，叫作“攤銷”。比如，一個價值100萬的影視版權，使用期限是5年，每年攤銷額20萬，這種按照使用年限平均攤銷的方法，叫作直線攤銷法；如果第一年攤銷50萬，第二年攤銷25萬，第三年攤銷12.5萬，這種按照等比例減少的原則進行攤銷的方法，就叫作加速攤銷法。

那么，對于影視版權，究竟應該采用什么樣的攤銷方法呢？影視版權是有時效性的，比如2017年大受歡迎的《人民的名義》，到了2018年就沒有那么火了。所以，對于影視版權，最好的攤銷方法應該是加速攤銷法，也就是第一年多攤銷，后面幾年少攤銷。優酷土豆就是按照加速攤銷法進行攤銷的，第一年攤銷比例超過了50%。而樂視網采用的是直線攤銷法。

樂視網為什么要采用直線攤銷法呢？因為，這種方法可以在前幾年少攤銷，業績就會比較好看。但是，這畢竟是權宜之計，丑媳婦最終還是要見公婆的，越到后面，無形資產的攤銷壓力就會越大。

2.研發資本化率將近60%，全世界都沒有

無形資產的產生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公司通過“購置”，也就是對外采購而產生的無形資產；另外一種是“內部研發”。樂視網在這個渠道上也動了歪腦筋。

所謂研發，包括研究和開發兩個階段。根據會計準則，在研究階段的支出，要記為利潤表中的管理費用，影響公司的當期利潤；而開發階段的支出，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時候才可以記為無形資產，如下：

劃分研究階段和開發階段的具體標準

公司內部研究開發項目的支出分為研究階段支出和開發階段支出。

研究階段：為獲取并理解新的科學或技術知識等而進行的獨創性的有計劃調查、研究活動的階段。

開發階段：在進行商業性生產或使用前，將研究成果或其他知識應用于某項計劃或設計，以生產出新的或具有實質性改進的材料、裝置、產品等活動的階段。

開發階段支出資本化的具體條件

研究階段的支出，于發生時計入當期損益；開發階段的支出，同時滿足下列條件的，確認為無形資產：

（1）完成該無形資產以使其能夠使用或出售在技術上具有可行性；

（2）具有完成該無形資產并使用或出售的意圖；

（3）運用該無形資產生產的產品存在市場或無形資產自身存在市場；

（4）有足夠的技術、財務資源和其他資源支持，以完成該無形資產的開發，并有能力使用或出售該無形資產；

（5）歸屬于該無形資產開發階段的支出能夠可靠地計量。

不滿足上述條件的開發階段的支出，于發生時計入當期損益。前期已計入損益的開發支出在以后期間不再確認為資產。已資本化的開發階段的支出在資產負債表上列示為開發支出，自該項目達到預定可使用狀態之日起轉為無形資產列報。

內部研究開發支出相關會計政策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規定呢？這是因為在研究階段，企業還不能確定這個研究會不會形成最終的產品。比如，某人打算投資一部電影，在啟動拍攝之前，那人讓團隊進行調研、收集資料、選擇題材。此時，他連要拍動作片還是恐怖片都不知道呢。因此，只能把這段時間定義為研究階段，所有的費用都只能算作“管理費用”。

后來，那人確定了要拍動作片，購買了相關的版權，并且開始讓編劇寫劇本，找導演組建拍攝團隊，這時候就進入開發階段了。在這期間，他就可以把相關費用計入到“無形資產”中，這個行為叫作資本化。對研發費用進行資本化的好處是當期產生的費用可以不影響當期的利潤，而是可以凝結到無形資產中，在未來幾年中，慢慢進行攤銷，影響未來幾年的利潤。

可能有人會問，最終不還是要記到費用中去嗎？的確是這樣。不過，對于一些企業來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它們的處理方式是能拖則拖。

例如，在美國制藥行業，研發一種新藥平均需要14.9年的周期，平均耗費8億美元。這當中大部分時間和金錢，都消耗在一個接一個以失敗告終的研究上。所以，出于謹慎性要求，很多科技型企業，一般都會把研發費用記為“管理費用”，影響當期費用。以華為為例，2015年，華為專利申請數量雖然是全球企業第一，但它那596億的研發投入全部記入管理費用，研發資本化比例為零。2010年至2015年，華為的研發投入有2000億左右，無形資產只有27.25億。

樂視網的研發資本化率是多少呢？據樂視網2015年年報顯示，2013年至2015年，每年的資本化率都高達50%以上。如表1-21：

表1-21　樂視網2013-2015年財報中資本化研發支出相關數據

這是不是因為樂視網所在的行業比較特殊，研發資本化率都很高呢？我們拿只做軟件的用友網絡以及只做硬件的海信電器來與樂視網對比一下。如表1-22：

表1-22　不同企業資本化比例對比

注：表中部分相關數據來自海信家電2013-2015年年報，用友軟件2013-2015年年報。

發現沒有？用友和海信的研發資本化率都是很低的。

實際上，像樂視網這么高的資本化率，在全世界都是很罕見的。假如，樂視網把自己的資本化率降到10%，那么2015年當期利潤就會減少至少6億元。運用“研發投入資本”這一小小的財務技巧，樂視網就在自己的財報上多創造了6億元利潤。

3.2017年的樂視網

上文的分析，都是我們在樂視網2016年及以前財報基礎上做出的判斷。那么，這種質疑和判斷對不對呢？

2018年4月，樂視網正式披露了2017年年報。年報出來后，市場一片嘩然。2017年，樂視網竟然巨虧了138.78億元！經審計，公司2017年度計提的各項資產減值損失一共有108.82億元，其中單壞賬損失計提60.94億元、無形資產減值損失計提32.80億元。我們對于樂視應收賬款以及無形資產的質疑都被驗證了。

樂視網的例子說明，學會分析財報，可以幫助我們更加清晰地判斷一個企業的問題在哪里，避免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