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妖怪在這兒呢……別讓它們跑了！”

“快追！老林抄家伙！”

“妖怪來了！別讓它們跑了！”

“……”

一群村民手拿農具廚具兇神惡煞地追著幾個滿臉驚慌失措，不停狼狽逃竄的小妖，這是只有這個時候才會出現的事，也是滄風歷史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事。

自從一個月前妖皇戰敗，身死道消之后，被誓言束縛的小妖們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乞丐都可以拿著樹枝攆著它們抽。

如果那些小妖能聰明點，也是可以找到破綻的。因為嗜淵只說了不會傷害任何一人，沒說不能拆了他們的房子，毀了他們田地。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成王敗寇，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短短一個月，天河跟魔宗由于元氣未傷，派遣大量弟子下山幫助百姓們重建家園，只剩當時列陣的幾人還在休息，由念楹、銜蟬和夏璃照料著。魔宗三位長老也解除了魔心歸一，魔宗弟子全部解放，和黑面、赤面、青面一起加入了重建的隊伍。

整個滄風一派祥和。

然而，也不是沒有傷亡。

嗜淵的文字游戲很簡單，試起來也不難。

在一些弟子舍命嘗試下，破解出嗜淵口中的“他們”指代天河弟子。

于是天河與魔宗的分工一下子明確了起來。

天河負責殺妖，魔宗負責重建和收集情報，連同一般的百姓也會給他們通風報信。

在這樣的分工下，小妖的數量急劇減少，天下太平也越來越近了。

林一軒在天河足足躺了一個月都沒有醒，沈清兒他們來看過他幾次，掌門長老們則還在閉關，源兮子一直住在他隔壁，還有上官小鈴甚至秦無都大搖大擺地來看過他。

“放心，本君一日不死，他就不會死。”這是秦無看望過他之后充滿自信的原話。

可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又怎能不明白？

于是，秦無在一片尷尬的氛圍中強裝鎮定灰溜溜地離開了。

就在此時，源兮子忽然看了看外面，整個滄風隨即開始震動起來。

這次震動非常微弱，普通人根本感受不到。

沈清兒他們雖然感覺到了，卻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只有秦無他們這種老怪物才明白，剛才的振動意味著什么。

“嘭！”地四聲巨響，掌門和三位長老集體出關，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可眼下的事根本不允許他們不聞不問。

“好一個文字游戲……好一妖皇嗜淵……”掌門不禁懊惱萬分。

天道凌駕于一切之上，區區文字游戲自然是不會放在眼里的。既然不放在眼里，自然有機可乘。而且只要是見過嗜淵氣息的，無論幾流角色，都能感覺到它的氣息非常強，但也非常散、非常雜。

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修行該有的氣息。

就像當時小妖們集體獻祭一樣，嗜淵也是歷代妖王們不斷獻祭強行成就的妖皇。也就是說，只要他留下一個和它一樣獻祭而成的軀體，它就能真正做到瞞天過海。更何況，嗜淵沒把妖王帶進去，附在妖王身上，有人擋著，殺了也不要緊。

“堵住妖域入口！”掌門緊急發號施令。

眾人雖不明，但也乖乖照做了，一大群人集體向西而行，想要堵截嗜淵。

在一片山林之中，嗜淵殺死了一個無辜路過的獵戶，手中緊緊攥著一塊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石頭。

掌門猜對了，但也猜錯了。

嗜淵已死，操縱這具行尸走肉的，不過是它的一絲執念罷了。

正因如此，天道才疏忽了它。

如果燃羽看到它，一定能認出，這具身體屬于那個差點反震死他的神秘妖王。

“回妖域……帶著地脈……回妖域……帶著地脈……”妖王麻木地重復著這句話。雖然只剩殘留的法力，雖然沒有思想，卻靠著執念使用著地脈的力量。

有了地脈，無論是誰都可以輕松去到滄風的任何地方。

嗜淵的執念是回到妖域，但地脈畢竟是死物，不懂他口中的妖域是哪里，只能把它一點點往妖氣濃郁的地方帶。

路上遇到無辜的行人，它也視若無睹，除非對方要傷害它。

漸漸地，它的行蹤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道。

沒過多久，天河跟魔宗就帶著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妖王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停下了腳步。

“放下吧。”掌門勸阻道。

放下什么？地脈還是執念？

“回妖域……帶回地脈……”妖王抬起頭，它已經只剩一具骨架了，卻還是放不下。

“可悲，可嘆，可敬。”掌門暗嘆一聲，準備動用攝魂術抹去它的執念。

依然在當看客的蒲牢也終于放下高傲的心，開始正視它眼中的螻蟻了。

一旁的七濂忽然想到了什么，兩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誰知下一刻，妖王舉起地脈，也不知它是如何發聲，竟清晰無比地說出了“天河”二字。

頓時，天河與魔宗中人的眼前頓時一花，集體回到了天河。

送走了他們之后，妖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空洞地動了動下巴：“劍……斷……崖……”

下一刻，妖王就來到了劍斷崖，滄風極西之地。

二者之間的距離拉到了千萬里，橫跨大半個滄風。

“前輩，您怎么不動手搶呢？它死都死了啊！”一名魔宗弟子埋怨道。

掌門也不生氣，而是耐心解釋道：“投鼠忌器，地脈其實很脆弱，和普通石頭一樣硬。如果地脈碎了，整個滄風連同妖域會在頃刻之間失去靈氣，然后化為塵埃，徹底消失。”

當初逍遙閣的斷劍陣雖說把滄風一分為二，可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妖域沒有地脈，但也殘存了這么多年就是如此。

“那現在怎么辦？還搶嗎？那家伙拿著地脈，我們根本沒法靠近它啊……”又有人抱怨道。

“沒這么容易。”掌門說道，“無論地脈在哪里，滄風會受到影響，但絕對不會崩潰。而且轉移地脈不是這么容易的事，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這就是它為什么現在才行動的原因。”

“一個月？那在這一個月里我們能干嘛？”又有人問道。

魔宗六長老沒好氣地說道：“廢話！當然是監視它！”

“它要地脈，給它就是，它的目標一直都是地脈，給它，讓它回去吧。”七濂忽然語出驚人。

“臭小子！你說什么啊！哦——我明白了，你小子不是人，肯定是奸細！”不知是誰大喊道。

“七濂，你剛才碰到它了，是知道些什么了嗎？”在場的畢竟有不少老前輩，還是更冷靜一些。

七濂看著碰到妖王的那只手，點了點頭：“其實，我剛才看到了它殘留的記憶。說白了，嗜淵只是背負著前人的執念罷了，它發動戰爭，是因為妖域的環境越來越差了，它是不得已而為之。事實上，它也很清楚，這樣做是錯的，可它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那么多小妖不要命一樣向前沖，不是它們沒腦子，它們也只是為了給后輩騰出點地方。掌門，弟子愿對天道發誓，剛才所言絕對沒有半句虛假，如果不然，就被扒皮抽筋削骨鍛魂煉魄，永生永世受此折磨！”

隨著一聲天雷響起，七濂誓成。

眾人見狀，無不驚悚萬分。

這絕對是滄風有史以來最重的誓言之一。

“掌門，地脈讓給它們吧，我承認，我也是妖，確實有私心，可我的心向著哪邊您是知道的。我只要扛過雷劫就能成功化為真龍，到時候，真龍作地脈，不是更好嗎？”

聽到這里，一旁的沈清兒這才想起了秦無說過的話：

“妖族有苦衷，開弓沒有回頭箭，它們也是無奈之舉，這是它們的一場豪賭，成王敗寇，自古有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沈清兒喃喃自語道，隨即毫不猶豫地站在七濂身邊說道，“掌門，清兒認為，值得一試。”

“七濂，你有把握嗎？”掌門反問道。

如果同意，這就是人族的一場豪賭。

成功了皆大歡喜，失敗了就得蕩平妖域。

七濂沉默了一會兒，不甘不愿地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妖族傾全族之力都沒有賭贏，結果你也看到了，我們都看到了。”掌門略有遺憾地拍了拍七濂的肩膀。

他何嘗不贊同這個計劃？只是眾口難調，他不能私自做主。

“本君同意！”就在七濂想要繼續爭取的時候，意料之外的人來了。

“秦無？你來摻和什么？”掌門一見來人，暗暗松了口氣。

能鎮得住這種場面的，只有他。

“本君同意這個計劃，不服的，跟本君打一架。”秦無傲視群雄，目中無人地說道。

眾人雖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拳頭才是硬道理。

“你有幾成把握？”雖然掌門是支持的，但該問的還是得問，畢竟這可不是兒戲。

“十成。”秦無無比囂張地說道，“半顆龍珠，完整青鸞魂魄，一滴青鸞精血，一根真龍角，一團真龍氣，夠嗎？”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隨便一樣都是絕對的稀世珍寶，別說讓一個七濂化龍，再來兩個都沒問題。

掌門畢竟活得久，比秦無也小不了幾十歲，天河卷宗他也看過，自然也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若是如此，當然沒問題。”掌門點頭表示贊同。

“我認得你，不愧是金垢真君，果然不只是大一輩而已，真是深明大義。”秦無不禁贊嘆道。

掌門一聽這個稱呼，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感嘆道：“多少年了……還能再聽到這個稱呼……若不是道詞太多，無法承之，歷代天河掌門怎會沒有道號……”

“師父……”瑯坷從未見過掌門這副模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沒事，倒是你，瑯坷啊，為師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的輩分跟其他長老們是差不多的，故而為師平日里都不稱呼他們為師弟，而是直呼道號，為師跟魔君才是平輩。也就是說，你比他們都大了一輩，可得記住你的身份，好好帶領他們。他日你們繼承了我們這些老家伙的位子，為師沒有道號可傳給你，你可不要埋怨為師啊……”掌門說著，帶有歉意地拍了拍瑯坷的背。

瑯坷聞言搖了搖頭，他心中是何想法，無需說出口。

至于其他人則齊刷刷地看向其他三位長老，直到他們點頭承認。

“好了好了，你們天河的輩分，自己去理，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了，至于那個骷髏架子，就別去管它了。”秦無說著，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揪著七濂越走越遠，一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三天后，秦無昭告天下，天河七濂即將化龍，皇室如果不把真龍角交出來，他就親自去搶。

此話一出，天下皆驚。

這話傳到湫國小皇帝耳朵里，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大大方方地把龍角送出去了。

如此，半個月后，七濂端坐于水紋廣場上，秦無站在他身旁，手里拿著他所說的一根真龍角。

“那個……前輩……不是說……還有……嗎……”七濂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

聞言，秦無這才恍然大悟一般說道：“不好意思啊，龍珠在源兮子那兒，青鸞魂和真龍氣在林一軒那兒，最后一滴青鸞血被我扔了。”

七濂聞言，下巴都快驚掉了。

不是驚訝于秦無的不靠譜，而是驚訝于他好像真的沒說假話。

畢竟他沒有這個必要。

說完，他忽然伸出右手，不一會兒，林一軒的玉佩就飛到了他手里，正是他的魔君令。

他敲了敲魔君令，魔君令顫抖了一會兒之后，一個半透明的青鸞魂魄就從里面飛了出來。

“你還有滴精血不小心被我扔了，去把它拿給我。”秦無命令道。

隨著青鸞魂魄發出一聲清脆的叫聲，魔宗的某處地下忽然傳來一陣破土聲。

很快，一個紅色的光球破土而出，化為一道流光飛向東方。

而最后的龍珠，則在源兮子那里。

他適時拿出龍珠，然后繼續煉著丹藥。龍珠一陣顫抖后，先是來到林一軒房間，懸浮于他額頭上一尺處，抽走了他的護體龍氣，然后才飛到秦無手中。

護體龍氣被抽走，林一軒的原本還算不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原本被勉強壓制的傷勢忽然開始爆發。

源兮子正好煉成，拿著丹藥就急匆匆地趕到林一軒房間，及時給他服了下去，這才勉強把傷勢壓下去一部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秦無將手中的東西交由青鸞魂魄吞下，然后伸出手掌，青鸞魂魄逐漸凝聚成一顆青色的珠子。

接著，他用真龍氣包裹住珠子，扔給七濂，讓它服下。

“你可以抽皇城龍氣的，為什么非要用他的，你知不知道他這樣會死！”七濂接過珠子，卻并不高興。

“局勢還不穩定，滄風動蕩不安，你要我抽皇城的？可以啊，不就是滅國嘛，多大點事兒啊，犧牲一個國，拯救一個人？本君答應的是不會讓他在本君之前死去，不是給他當奶娘！本君還有要事，忙得很，就不叨擾了。”秦無冷冷地說完這番話，就丟下七濂獨自離開了。

廣場上，七濂呆若木雞地看著手中的珠子。

“喂，這可是你的主意，反悔可就太不負責了……”林一軒在源兮子的攙扶下，來到廣場上對迷茫的七濂說道。

“你……”

林一軒灑脫地笑笑：“想不到我這種小角色，也有拯救滄風和妖域的一天……”

言下之意，就是催著它吞下去。

“欠你的……”七濂說完，深吸一口氣，直接吞了下去。

吞了珠子的七濂氣息忽然暴漲，不受控制地現出了真身。

是一條千丈長，幾十丈粗的黑蛟。

林一軒見天地變色，風云匯聚，七濂騰空而起，隨即識趣地在源兮子地攙扶下回到了房間里。

這次的聲勢并不浩大，而且整個天河的弟子都派出去殺妖了，也就無緣得見。

“走吧。”林一軒忽然說道。

“走什么？”源兮子不解。

“秦無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林一軒能感覺到，秦無的天譴越來越近了。

給林巫陽收尸的時刻，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