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仙人嗎？”一個小少爺打扮的孩子怯生生地望著面前的黑袍老頭問道。

老頭笑了笑：“為什么你會覺得我是仙人呢？”

“因為你會飛！”小少爺堅定地回答道，“書上寫了，只有傳說中的仙人才會飛，所以你就是仙人！”

老頭哈哈大笑起來：“書上寫的未必是對的，古往今來，幾萬年的歷史，幾千年的史書，難道里面的每一個字都代表著事實嗎？”

小少爺撓了撓頭，表示聽不懂。。

老頭看了看小少爺，心中不禁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到“仙人”時的場景，頓時倍感懷念。

“怎么樣，想聽聽仙道的故事嗎？”

小少爺使勁點了點頭，和小雞啄米一樣。

老頭摸了摸胡須，席地而坐，揮手示意他也坐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仙人指的是飛升去了仙界的人，而我這種還留在凡間，沒能飛升的人，統稱為修士，而你可以尊我一聲‘前輩’，當然，準確一點是‘真君’。”

“那如果遇到的修士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是不是只叫他們‘前輩’就行了？”

老頭點了點頭：“聽過那些說書的講故事嗎？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他講的有多么天花亂墜，也不管他講了什么，總之基本全是假的。御劍飛行有，但自己就能飛的話一般也不會踩著劍，畢竟到了那種層次，劍也早有靈性。想踩東西飛也簡單，貼張御風符就行了，速度一點兒也不慢。說到底，世間的說書先生來來回回就那幾套嘴皮子功夫，我還是個凡夫俗子的時候，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老頭說著，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個茶杯，遞給了小少爺，示意他喝下。小少爺看著空空的茶杯，明明一滴水都沒看到，可還是將信將疑地喝了一口。當他仰頭吞下口中的“茶”時，頓時便覺得精神百倍，神清氣爽。老頭見狀，接著說道：“所謂的‘天尊’、‘老祖’、‘大仙’、‘魔君’這種道中之詞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擔得起的。以后你要是碰到這樣的人，一定要記得，他們要么是如假包換的真貨，要么就是江湖騙子，一點法術都不會。只不過，你要是在這地方待一輩子的話，我看你恐怕連這樣的騙子都很難遇到啊……”

“都是騙子嗎？”小少爺瞪大了烏黑的眼珠，疑惑地問道。

老頭點了點頭：“自稱仙家中人的也是一樣，仙道中人就得留點心眼了，搞不好他也對這些道中之詞有過耳聞。仙家仙道，一字之差，便是仙凡之隔，二者天差地別。一旦開始修行，就意味著踏入了仙道，禁忌也會隨之而來，一旦觸犯，輕則身受重傷，重則灰飛煙滅，這些稱號，實力不夠是不可自居的，就算是帶著不敬的心思說出口，也算是褻瀆，除非對方不跟你計較。而且，舉頭三尺有神明可不是一句俗話這么簡單，當然，凡夫俗子沒那么多禁忌，就算是不敬神仙，只要不是特別過分，那些神仙都不會跟凡人一般見識的，畢竟仙人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很多。”

“那入魔又是怎么回事呢？”小少爺就是喜歡刨根問底。

“這個嘛……”老頭又抹了抹胡子，“其實跟普通人修仙沒什么區別，有仙就有魔，其實都在道之內，只是走了兩條不同的路罷了，而且魔道中人早在兩千多年前就不再濫殺無辜了，現在的魔其實指的是心魔，無論是仙還是魔，心魔都是無可避免的，只是對待的方式不同罷了。

仙道把它當做一場試煉，需要戰勝心魔，而魔道則會培養心魔，將它煉成一道化身，在關鍵時刻合二為一，一起對抗魔劫，渡劫成功便能入魔界。”

小少爺依舊聽不懂，不過他記性很好，老頭的每一句話他都牢記在心，現在不懂，以后自然會懂的。

“小少爺，以你的仙緣，若想入仙道，怕是很困難吶……”眼看小少爺的眼神越來越亮，他當即便毫不留情地潑了一盆冷水。

可是，這盆冷水卻并沒有澆滅他的熱情：“我還有希望對不對？”小少爺直勾勾地盯著老頭。

老頭再次大笑起來：“確實有希望，而且我知道該怎么幫你。”

小少爺頓時喜形于色，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這不禁讓老頭在心里對他高看了一眼。

“天下可沒有白來的便宜，”小少爺雙手叉腰，一副腰纏萬貫無所不能的樣子，“你想讓我用什么跟你交換？”

“這樣吧，”老頭思索了一下，對他說道，“你我緣分未盡，將來必有重逢之時，如果你到時候能拿出一件像樣的寶貝給我，我就把《仙緣解》送給你。只不過有言在先，這只是個機會，不代表你一定能飛升成仙，到時候你要是失敗了，可別怪老夫不厚道。”

小少爺心里正盤算著拿什么好東西去跟他交換，眼下他既然這么說了，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便拍了拍胸脯：“好！一言為定，我一定可以拿出一樣稀世珍寶，你就等著看吧！”

老頭笑了笑：“好好好，我等著。言歸正傳吧，接著說說修行，大體只有仙凡的區別，也沒人去思考境界的概念，畢竟修行體系太多了，東一套西一套的，方法都沒統一，就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去干這事，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罷了，不必弄太懂。”

老頭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其實啊，不只是人，草木野獸乃至山石都有機會修行成仙，它們一旦開始修行，便會成為‘妖’。一般情況下，五百年口吐人言，一千年化形為人。也可借由外力縮短這個過程。妖不一定吃人，像石頭妖，它們不會餓也不會渴，更不會有誰去吃它，一旦碰上了，只要你不去招惹它，它就不會傷害你，世間的大多數妖怪皆是如此。它們修行是需要一個契機去開啟靈智的，這個契機萬中無一，因此，世上的妖比修士少。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它們藏起來了，這個待會兒再說。人若想修行，最重要的就是仙緣。若是仙緣不夠，此生的成就也有限，說白了，就是資質。”

“這個我知道！”小少爺終于有了插嘴顯擺的機會，一臉得意地說道，“就像有人十年寒窗卻名落孫山，有人幼時便能出口成詩一樣，資質是很重要的！”

老頭點了點頭：“不錯，資質非常重要，一旦踏入仙道，資質、努力、機緣缺一不可。不過，不同于神童六歲成詩，人若想修行，就必須等到十八歲。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體內的先天與后天之氣才能達到頂峰，那個時候，才有可能叩開修行的大門，這一點，無人可以打破。”

“那妖怪為什么要藏起來呢？”小少爺接著問道。

老頭摸了摸胡須，思考了一下，對他說：“這就要追溯到萬年前了，當年我還是個剛入門的弟子，很幸運沒加入那場戰斗。”

老頭說著，思緒也隨著記憶飄回從前。

“那個時候，滄風大陸可比現在還要大上一倍，而我所在的天河那時就已經是名門大派了，其他門派也是百花盛開，人才濟濟，比現在可強多了。妖怪們也是，基本和人族是各自占據半個大陸的。

可是后來有一天，妖族的一名妖皇忽然煽動起戰爭，處于兩族分界線一帶的人族門派率先遭殃，一夜之間被傾巢而出的妖族全部剿滅，連元神和尸體都沒留下。”

聽到這兒，小少爺不禁打了個寒戰。

老頭自顧自地說道：“人族很快反應過來，并由當時最強的逍遙閣為首組成聯盟。在逍遙閣的部署下，許多凡人都被安全送到了如今的江南一帶，后來他們就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雖然人族被迫放棄了大量領地，但是妖族也因為占領的地方太廣袤，實力嚴重分散，很快就被消滅了許多較為弱小的種族。

沒過多久，妖族集中兵力大舉進攻逍遙閣，天河上下除了入門不滿一年的弟子，其他的都參戰了，其他門派也大致如此。

妖族十二妖皇，三十四妖王和人族各大掌門長老率先交手，其結果就是，短短一個月，天河十五名長老，四名太上長老和掌門死的只剩六人，其中三人在二十年內去世，一個成為廢人，全靠剩下兩人支撐。派遣出去的千名弟子也僅僅只有一百零四人回來，精銳弟子和親傳弟子全滅，傷重不治的四十二人在一年內去世，天河上下加起來只剩二百零一人。”

聽到這兒，小少爺害怕地抓住了老頭的衣袖。

老頭摸了摸他的頭，接著說道：“聽回來的師兄師姐們說，人族修士回來的僅有兩成左右，上百門派更是直接被滅門。許多上古遺跡就此消失，僅剩幾個比較偏僻的小地方，以及運氣好，幸存下來的。妖族也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逍遙閣天劍山決戰，在各大門派都摒棄前嫌，舍命拖延下，逍遙閣發動斷劍陣，斬斷滄風萬里大地，將其一分為二，十二妖皇全滅，二十四妖王僅剩三個，妖族也只剩下一成的殘兵敗將，差點打出末法時代。如果你有機會，一定要去西邊的劍斷崖看看，當年斬斷大陸的一劍，就是砍在那里。”

老頭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據師兄們所說，本來雙方是要不死不休的，就連海妖一族都打算孤注一擲，準備打斷滄風的地脈，再淹了整個大陸，這樣，整個天下就屬于海妖一族了，要不是蓬萊拼死抵抗，雙方險些同歸于盡，后果不堪設想。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會是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的時候，天降異象，真仙下凡，平息了這場戰爭，還帶來了不少仙氣。最后，妖族借由仙氣，以一半滄風大陸為根開辟出一片妖域，連同海妖一族都離開了，兩族戰爭這才平息。現在的妖怪，都是跟妖域無關的，自己修行有成后化形的。”

小少爺也聽入迷了，不停地問道：“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啊……”老頭笑了笑，“后來就這樣了，許多小門小派合并成了如今的四大派，即北方魔宗，南方蓬萊，西方逍遙，東方天河，老夫便是天河的長老。修養了六千多年，四大派才算恢復元氣，只不過，時過境遷，四大派終究是比不上從前，蓬萊和逍遙更是再不復昔日輝煌，放在以前，也只是比尋常三流強一些罷了。”老頭說著，遺憾地嘆了口氣。

小少爺也是替他們惋惜，不過更多的還是敬佩。

月光下，一老一幼坐在河邊聊至深夜，當小少爺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雖然遺憾沒能聽到更多有趣的事，可一想起昨天的談話，他還是忍不住傻笑起來。

從那以后，每天都會有人在山里看見一個孩子拿著一把小鏟子到處挖來挖去，漸漸的，全鎮人都知道了林家二少爺進山挖寶的事情。這一挖，便是十二年光陰。

數千萬里之外，一個黑袍老頭坐在涼亭里喝了一口茶，忽然看向某處，笑道：“小少爺啊，你我的緣分快到了，也快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