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復國睿帝二年，四月十一嘉慧公主之子，舜月生辰這日。沉寂一百二十年的王城朝天鼓，響起了震撼人心般的“咚咚”敲擊聲，歇在王后宮中的段梁睿立即意識到出了大事。等他夫妻穿戴整齊隨侍也來稟報，是商流火敲響了朝天鼓。
文武大臣聽到朝天鼓聲突然破天荒的響起來，心里都忐忑不安，匆忙中紛紛裝扮整齊從家里出來急急往王宮趕。
而此時司徒府里的李廷江，因為李佩媛在出嫁半路上逃婚，被找上門來的的施蘭青鬧得亂成一鍋粥。來福客棧發生的事他還不知道，聽到了一聲緊一聲的朝天鼓響起來。他只得先放下家事，急急忙忙穿好朝服趕往王城。
重華殿里段梁睿面色深沉，一雙銳利的雙眼緊緊盯著大殿門口。所有的朝臣都滿臉的疑惑和忐忑，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等到都進了大殿內站好后，靜靜等著睿帝先開口說話，好解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在王城一隊衛尉的押送下，商流火臉色蒼白的和舜月第二次走進了重華殿。一進大殿二人就對高坐上的段梁睿行了個大禮。
“太學女博士商流火（舜月），拜見大王！”清脆的少女聲音傳進所有人的耳中，大伙才如夢初醒，此女如今身份已經不可小覷。
“平身，起來說話。”
“稟大王，小女有負大王知遇，不敢起身回話。大王當初見我有幾分才學囑咐我精心教導舜月世子，延續南楚和大秦兩國的秦晉之好。然此事一直一波三折不能順利進行，現在更是有人借著外族使團來秦之際暗中算計生事，想攪亂平京城這一團渾水好趁機渾水摸魚，流火愧對于大王的囑托不敢起身。”
“孤恕你無罪，起來說話，大秦王宮門口的朝天鼓，一百二十年不從響過。今日被你敲響不知所為何事？你且說來！”
“是。陛下，小女狀告前朝舊臣李廷江縱女，破壞大王御賜給我和澄明的婚約。她藐視王權視大王的詔令為無物，被小女當場抓了個正著。還死不悔改詛咒行刺于我，現在正關押在平京城的京兆衙門。”
“大王下臣絕無此意，下臣對小女所做之事也并不知情，還請大王明察。”李廷江一聽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急忙出列跪地解釋。
“哼，李大人還是不要急著喊冤的好。你們李家在明知道陛下的，賜婚詔令以下卻知而不尊，仗著是前朝遺老百年世家就敢藐視法令。縱女用藥強行迷暈澄明，想借機成事成為我側夫的妾室。不說自古就沒有妻主替贅婿養妾的規矩，就說這李家如此做是想意欲何為？
我與你李家向來沒有交集也無冤無仇，小女千思萬想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何？李大人縱女做此事是故意為之還是有人授意？都得由主理刑獄的官員審過后，再由大王定奪。讓天下所有人看看，大王制定的法令不是廢紙一張，也還我商流火一個公道。”
“陛下，下臣并非推脫罪責，而是真不知道！”
“是非曲直，李大人也不用急著分辨，審過李佩媛后自然真相大白。表面上看這只是針對我和澄明的一個局。然我想問問李司徒，區區一個后宅之女，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來的膽氣和依仗來做這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但是她卻做成了。
并非小女危言聳聽信口雌黃，我是有依據的。若沒有幫手光靠她一個弱女子怎能成事？沒有人指點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何懂得這下三濫的藥性？還有她手里的藥從何來？何人所買？哪個藥鋪敢明目張膽的賣？
昨日明明是她出嫁的日子，按照時辰算她應該早和新姑爺一起出城了。可是我看到的卻是，天黑后她和昏迷的澄明一起出現在李氏名下的來福客棧里。
李大人？知女莫若父，自己的女兒是個什么德行？您應該心里很清楚吧？你女兒這么反常的表現，李大人當真一點也不知道嗎？
她到底是借著誰的勢和誰聯合來完成這件事的？大王賜婚帝都人盡皆知，她竟然膽敢和陛下對著干。這一步步一環環把握的如此精準又恰到好處，李司徒，你女兒什么時候這么一手遮天無所不能了？你告訴我為什么？”
“......！！！！”所有朝臣聽到女孩咄咄逼人的質問，也是后心一涼。
“我商流火并非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若非你是前朝遺老又身居高位多年，一次次縱容她無法無天。她哪敢一次次藐視法度罔顧王令，變本加厲的欺辱與我？
此前她和竇玉嬋不顧，我兒子鬧痘疹被傳染的危險，曾經上世子府去挑釁過一次。我礙于華陽伯府的情面沒有聲張，私下里還派人過府給李大人提醒了提醒。更別說她和竇家女派人，在我家門口日日盯梢。一次次半路阻截口出惡言挑釁。這些事您沒有忘了吧？”
商流火一連珠的發問，問的李廷江一腦門的冷汗，心驚膽戰的跪在地上高呼：“請陛下下令徹查，若真是小女所為，下臣絕不袒護！”
我滴個娘！這個小丫頭看上去小小一只，這惹惱了就是捅了馬蜂窩，看李廷江被死死咬著不松口，簡直招惹個的煞神。
“......！？”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被小少女鋒芒畢露，一句句窮追不舍的逼問驚得心肝亂顫。
段梁睿聽了她問的這些話，眼睛瞇了瞇，凌然的盯著李廷江，李廷江被看得如芒在背卻不敢抬頭。抬眼掃過站在末位的竇占雄，竇占雄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仕途，怕是要被那糟心的母女倆給折騰沒了。
女孩子并沒有就此罷休，接著說道：“陛下，人人都知結兩姓之好，本是光明正大的好事。若是真是為了私情，李小姐大可以走正路找人上門提親。在我之前，澄明退婚竇氏女已經近一年，這么久的時間，不見他們李府上門提親，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背后用這么齷齪的手段下手。這位李佩媛小姐的做法，真是讓我這個曾離經叛道的人自愧不如。小女不明白她為何放著正道不走？如此大費周折的折騰出這么一出？
我自知在帝都身份低微，滿京城不是前朝舊臣，就是前朝的世家大族。所以流火仔細想了一夜，受了欺辱也不敢貿然告官，怕被無聲無息的滅口。我沒有依仗孤女一個，沒有人愿意接手這個麻煩，走投無路下只能前來敲朝天鼓，向大王稟告陳情討個說法！
望陛下徹查還流火一個公道明白，還請大王收回我和澄明的婚......”商流火剛說到這里，突然臉色一白，身體晃了晃一口鮮血噴出口來，接著人也軟軟的倒下了。
“小火兒......。”舜月跪在她一旁看到她突然吐血倒下，驚叫一聲上前抱住了她。驚慌失措的用衣袖擦拭她嘴角涌出的鮮血，企圖堵住那不斷流出來的血。
此時商流火雙目緊閉，嘴里不斷有鮮血涌出來，舜月又驚又急都哭出來聲了：“舅舅！救救......小火兒！小火兒吐血了，快救救她！舅舅！來人！快叫太醫，她吐血了，快救救她！”
一殿大臣聽完商流火的話，都驚得冷汗林林不敢出聲。又見她突然吐血昏倒，更是驗證了她此前所擔心被人滅口的話，恐怕所言非虛。
“怎么回事？來人，快叫太醫。”段梁睿看到事發突然，驚得不由得從王座上站起來大聲喊道。
能站在大殿里的每個朝臣都是人精，看到睿帝臉色黝黑，就知道此時要明哲保身別出頭往后躲。就怕亂開口說話會惹火上身，都低著頭當鵪鶉，降低自己在大殿的存在感。
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太醫汗漬漬的被八喜差人拖來給商流火看診。老太醫顫巍巍的搭脈后大吃一驚：“陛下此女這脈象似毒非毒極為蹊蹺，恕臣下無能，對此癥無能為力。”
“呵呵，果然是有人想趕盡殺絕。孫士林，郭子莊，孤命你倆聯合徹查此案，派人立即將與此案有關的人一律抓捕歸案好好審一審。讓孤看看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為！傳所有太醫全力救治商氏女，召集帝都所有會解毒的名醫近期不得私自出城，待在帝都待命。”
“是，大王，微臣遵命！”
一連三天太醫都束手無策，荀傲雪在家里等的心急如焚，小重五幾天不見娘親哭鬧不休。第四天躺在床上的商流火病情加重奄奄一息。
舜月嚇得嚎啕大哭，哭完后去奉陽殿找段梁睿哭求不止。帝都一夜被衛尉軍和三萬城防軍團團圍住，挨家挨戶清查陌生人。所有的世家權貴家里，有來歷不明的妻妾和下人以及歌姬，都會被抓捕入牢。這就是大秦初期有名的丁卯年壬辰月戊申日之禍，也是段梁睿清算朝堂權貴敗類的第一步。
往年的端午節慶典都是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布置了，今年平京城都四月十四了也沒有個動靜。街上連個行人也沒有，所有的店鋪都歇業了。平京城里所有的朝臣世家和權貴人人自危，不敢再隨便私下互相走動結交拜訪。
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窩在家里，廷尉大牢里人滿為患。十幾個朝臣被連夜抄家，家里搜出許多違禁物品和書信，百年大族一夕被連根拔起。
四月十五王城的重華殿，巳時三刻在大殿上激烈議事的君臣，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穿一身青灰色道袍芒鞋頭發花白，六十八歲的無上真人，對著高座上的帝王打了個千：“無量天尊，老道無上，見過陛下。”
“真人免禮，不知真人所來何事？”段梁睿滿面沉靜，不露任何神色的問道。
“回稟陛下，老道今日來乃是為了一個有緣人。小道友倆月前曾和月世子光臨我的道館，她當時以自身氣血獻祭五方老君助我修行道法。小道友身負天道氣運之勢，如今她命懸一線，我來還恩解厄。”
“真人可是為了商商丫頭而來？”華陽伯澄建方緊接著問。
“正是，她與令孫本是天賜良緣，如今因外力多加干涉而受到反噬，可惜了。”
“......？”澄建方心里一沉，想起五六天前的夜里，被世子府小廝送回來的面如死灰的孫子，當時把他被嚇了一跳。一家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還罵了他父母一頓，私下里也問過澄明，可是他什么也不說，只是紅著眼睛盯著雙魚玉佩發呆。直到商流火敲朝天鼓告御狀，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也無能為力幫不了澄明。
這幾日看著孫子不吃不喝日日憔悴，他和三兒子一家也只能干瞪眼。本來想等商流火告完御狀，再找她談談澄明的事。如今人中奇毒還躺在王宮內的恒晨殿中奄奄一息，大王派衛尉和太醫十二個時辰輪守，誰也不能接近。
“真人這話何意？”段梁睿盯著無上真人眼神閃了閃，忍不住問道。
“陛下，小道友應運而來，自有天道相護。此乃天機外人不可多加干涉，否則會適得其反。”
“……！”一殿大臣聽得震驚不已。
“真人說的可是真的？”段梁睿心中也是聽得驚濤駭浪，無上真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來人，帶真人去看那個丫頭。”
“是。”
段梁睿和一眾朝臣暫時也顧不得清理那些埋在帝都的敗類了，隨著無上真人一起前往恒晨殿。殿里舜月臉色青白憔悴，頭發這幾日都顧不得梳理，眼睛熬得紅腫不堪。滿面愁容的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心里難受不已。
“舅舅，快救救小火兒，您看她躺著不動都好幾天了，快救救她！”看到睿帝進來就抹著淚，緊緊拉著他的手哀求。
“無量天尊，世子稍安勿躁。只要你們四人守在她身邊，一時半會她還不會有事。老道先給她診脈，能不能救人還要看天機，請陛下把她身邊的人都接進宮來。”
舜月這才見到段梁睿身后的無上真人，立即紅著眼大聲說道：“老道，你不是說小火兒是天下無雙的旺女嗎？逢事能遇難成祥，為何她現在會躺在這里？”
“世子是小道友的主君，老道不會讓你的娘子有事。不過你們幾人中誰能幫她渡過此劫，老道不敢隨意插手決定，還得你們自己去試一試。”
“你說該怎么救？我都聽你的。只要能救小火兒，不管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八喜，安排人立刻去華陽伯府和世子府里接人，連那個孩子也接來。”
“是，大王。”八喜領命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