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評書三國演義六三氣周瑜
- 連麗如口述 李濱聲插圖
- 9787字
- 2021-06-11 16:52:56
第一五二回 七星壇諸葛祭風(fēng)
七星壇上臥龍登,一夜東風(fēng)江水騰。不是孔明施妙計,周郎安得逞才能?
該說到諸葛亮借東風(fēng)了。《三國演義》說到這兒,您就都明白了:事情不到先知道的是諸葛亮,事情到了才知道的是周瑜,事情過了才知道的是曹操,事情過了都不知道的是蔣干。諸葛亮未曾火燒戰(zhàn)船的時候就知道必須得有東南風(fēng);而周瑜跟黃蓋定苦肉計,闞澤下詐降書,龐統(tǒng)獻(xiàn)連環(huán)計,周瑜不明白,龐統(tǒng)也沒明白,必須有東南風(fēng)才能火燒戰(zhàn)船;而曹操呢,非得等這把火燒到這兒才知道;蔣干,燒死了都不知道,是吧?(注:笑聲)所以說諸葛亮在《三國演義》這部書當(dāng)中是智慧的化身,沒有不服諸葛亮的,北京人講話,忒聰明了。諸葛亮為什么事先能料到?那就得看對山川、風(fēng)俗、地理、人情的了解,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熟讀兵書,知天文,曉地理……全都知道,能估計形勢。諸葛亮之所以在江邊的小船上待著,不是閑著,而是跟周圍打魚的漁民,跟江東黎民百姓,學(xué)當(dāng)?shù)氐臍夂蜃兓L(fēng)土人情。他在觀察周瑜的策略,還得研究曹操,諸葛亮高就高到這兒了。
周瑜認(rèn)為自己所有的計策都準(zhǔn)備好了:黃蓋準(zhǔn)備放火,要一把大火火燒曹操大營;闞澤也下詐降書了;蔡中、蔡和也控制在甘寧的大營了;龐統(tǒng)也獻(xiàn)了連環(huán)計,曹操已然把戰(zhàn)船都連在一起。江中一戰(zhàn),風(fēng)一刮,曹操中央大戰(zhàn)船上的黃旗折斷,飄落江中。這時,“噗嚕嚕嚕”一陣風(fēng),旗角兒掃了周瑜的臉一下兒,周瑜恍然大悟:哎喲,壞了!隆冬季節(jié)沒有東南風(fēng),只有西北風(fēng)。黃蓋往江中一走一燒,風(fēng)一刮,全燒我自己呀。您想,周瑜年紀(jì)輕輕,所有的準(zhǔn)備都做足了,眼看就要大戰(zhàn)曹兵了,沒想到來了這么一下兒,能不難受嗎?心里一著急,往上一涌,一口鮮血吐出來,“撲通”一聲,周瑜就倒在地上了。這就是事情到了才知道。那還不把周圍的人都嚇壞了?徐盛、丁奉兩個貼身護(hù)衛(wèi)趕緊把都督扶起來了,所有文武官員全急了,最著急的就是魯肅。把周瑜抬到馬上,兵丁拉著馬,小心翼翼把周公瑾送回寢帳,找來軍醫(yī)官調(diào)治病情。一號脈,查不出病來;叫都督,昏迷不醒。魯肅身為贊軍校尉,跟副都督老將程普一商量,趕緊寫上呈文稟報吳侯孫權(quán)。周瑜一會兒迷糊一會兒明白:“哎……呀……”實際周瑜心里清楚:我一口急血攻心就是知道得有東南風(fēng),沒有風(fēng)就壞了。周瑜心里著急,跟誰說去?魯肅在這兒瞧著:“都督啊……”周瑜昏昏迷迷睡著了,旁邊有兵丁伺候著。魯肅由帳中出來了,仰天長嘆:“唉!天啊,沒想到大戰(zhàn)在即,都督竟然吐血臥床。想公瑾是我江東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沒有周瑜,誰能擔(dān)此重任?”哪兒找這樣的能人去啊?老將程普歲數(shù)大了,誰能有本事指揮江東兵將大戰(zhàn)曹兵?“嘿!”魯肅猛然想起一位高人來了,諸葛亮。
魯肅邁大步直奔江邊,順踏板上船,往船艙里一看,諸葛亮干嗎呢?有個手爐,天兒冷,手爐熱,諸葛亮一只手放在手爐上正烤手呢,另一只手手拿羽扇。魯肅心說:這就是一陰陽人兒,大冷天兒的這手烤火,那手扇扇子,到底是冷是熱呀?魯肅心里著急,說不出話來,瞧著諸葛亮。諸葛亮知道魯肅來了,不理他,唱上了:“……觀山景……原來是司馬發(fā)來的兵……”“您唱錯了,先生,《空城計》在后頭呢。”(注:笑聲)諸葛亮睜眼一看就明白了,魯肅臉上都帶出來了。按說喜怒不形于色的是劉備,但就算劉備到這時也得著急。“哎呀,子敬,出事兒了嗎?”“你還唱呢?我都快哭了。什么呀,你就陰陽怪氣兒地一手烤火,一手扇扇子?”“你管得著嗎?我這邊兒想暖和,那邊兒想涼快。你告訴我到底有什么急事兒吧。”“我家都督病了。”“嗯?頭兩天去還好好的呢。怎么,凍著啦,把手爐給他送去?”“沒有。”“那是熱著啦,給他扇子?”(注:笑聲)“諸葛亮啊諸葛亮,我真拿你沒辦法,我家都督吐血臥床。”“因何生此大病?”諸葛亮料出來了,肯定被戳中要害了,不然周瑜不會著這么大急。“你坐下慢慢說。”“哎喲,我坐不下。”“我也不能老這么抬頭看著你呀,你給我坐下。”諸葛亮站起身形,手一按,把魯肅按在這兒了。
諸葛亮問魯肅:“都督因何生病?”“唉,是這么回事兒。兩軍交鋒,本來我們打勝仗了,結(jié)果一陣大風(fēng),曹操中央戰(zhàn)船上的黃旗折斷,旗面飄落江中。這是好事兒啊,沒想到都督竟然吐血倒地。”諸葛亮明白了:此時需要東南風(fēng)矣。“哦,都督現(xiàn)在如何?”“現(xiàn)在寢帳中有軍醫(yī)官調(diào)治,時而昏迷,時而明白,我已然派人前去稟報主公。我實在沒轍了,找你來了。孔明啊孔明,你說都督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說呢?”“唉,曹兵之福,江東之禍呀。”“不假。周都督執(zhí)掌江東兵權(quán),現(xiàn)在病倒,無人指揮人馬跟曹兵一戰(zhàn)。的確是曹兵之福,江東之禍。”“孔明先生,那你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呢?”“我又不是江東的戰(zhàn)將,我能知道怎么辦啊?我又不是你家主公,我能知道誰替周都督執(zhí)掌大印啊?不過有一節(jié),你家都督這病我能醫(yī)治。”“你看過醫(yī)書?”“不錯,我博覽群書,什么醫(yī)書都看。”“可看了醫(yī)書也不見得就能治病啊。”“你信我不信?”“我……我信。”魯肅一來急傻了,二來也確實相信諸葛亮,一瞧諸葛亮這神態(tài),沒準(zhǔn)兒真有一線之機(jī)。“先生隨我來。”“你慢著,別著急,待我更衣。”“行啦,您就這身兒衣裳吧,江東誰都認(rèn)得您。您真能治?”“告訴你,我不但讀過醫(yī)書,而且真給人治過病。我一聽你家都督的病,十有八九我能夠醫(yī)治。”“那您隨我來。”魯肅拉著諸葛亮下船。“您把扇子擱下行不行?”“不成,扇子不能離手,說書時我還得用呢。走吧。”(注:笑聲)
魯肅在前,諸葛亮在后,順踏板下船,進(jìn)大營直奔周瑜的寢帳。“孔明先生請留步。”“好,你進(jìn)去回稟。”諸葛亮在寢帳門口待著,魯肅進(jìn)來一看,周瑜正蒙頭大睡。“都督,您好些了嗎?”“哎呀,心里發(fā)堵,老想嘔吐,卻吐不出來。子敬啊……”一聽腳步聲音就知道是魯肅進(jìn)來了,兩個人太熟悉了。“都督,您剛才服藥否?”“唉,吃了藥我就吐,不行啊,子敬……”魯肅心說:您老蒙著被臥跟我說話算怎么回事兒啊?伸手掀開一個被角兒,再看周瑜,臉色煞白。“都督,我給您請來一位先生。”“哦,何人能治我的病啊?”“孔明先生說他能治都督之病。”“啊……”周瑜當(dāng)時就愣了。您看,這話就得分跟誰說,而且還得看誰來。周瑜腦子里對于諸葛亮是繃著弦兒的,現(xiàn)在自己吐血病倒,因何而病只有自個兒心里知道,魯肅、程普和其他文武官員沒一個知道的。在這樣一個關(guān)鍵的時候,諸葛亮來了。魯肅剛說到這兒,周瑜雙眼微微睜開:“孔明先生到了?”“不錯。”“孔明先生說能治我的病?”“能治。”“他在何處?”“喲,您干嗎長嗓門兒啊?此時就在帳外。”“快請孔明先生進(jìn)帳。”“是是是……”“來呀,扶我起來。”兵士趕緊把周瑜扶起來,身后戧上被臥,戧上枕頭,周瑜等于半臥半躺。確實,周瑜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了,兩眼也沒神了。魯肅出來了:“孔明先生,都督有請。”“好,頭前帶路。”“嘿,瞧您這毛病,還頭前帶路。您隨我來。”魯肅把諸葛亮讓進(jìn)寢帳。
諸葛亮進(jìn)來一看:“都督,前幾日看您還很好,這是怎么了?”“哎呀,孔明先生,我不能下床迎接,請您海涵……來,給先生看座。”這兒是周瑜的床榻,周瑜在這兒戧著;在他腳下床旁邊,手下人搬過一個座位,諸葛亮往這兒一坐;魯肅在這兒站著。(注:動作)您看清楚方位了吧?這是評書的“擺切末兒”。“孔明先生,唉……”“都督,聽說您身體不爽,吐血臥床,軍醫(yī)官調(diào)治沒有啊?”“已然號脈下藥了,沒想到吃藥之后我心中不好受,全吐出來了,心中無力啊……”“哎呀,我自幼讀過醫(yī)書,我跟子敬說了,我來給都督看病。”“那好,請您切脈吧。”周瑜要往出伸這只手(注:動作),就不對了,等于沖墻里頭了。所以您看,就得擺切末兒。有人說書特別糊涂,一伸這只手(注:動作),那諸葛亮就得夠著給周瑜號脈了,是吧?所以書好說,情理難容。魯肅站旁邊瞧著,周瑜手伸出來了:“請您切脈。”“我看病不用切脈。”“啊?望聞問切呀……”“子敬,你懂望聞問切?”“懂啊。”“那你來給看。”“我不會呀……”“我看病從不號脈。”“那您看吧。”諸葛亮瞧著周瑜:“都督,我看您的氣色是因為氣不順。要打算病除,必須氣順,氣理順了,病根盡去。”諸葛亮說得非常到位。你就是因為胸中這口氣結(jié)在這兒了,要打算病好,必須得把這口氣理順,氣理順了,病自然就好了。周瑜心說:諸葛亮,你明白什么呀?雖說我確實因為氣不順,可人的氣在呼吸之間,而天地的呼吸在風(fēng)之間。因為天地呼吸不暢,所以我才會呼吸不順。因為沒有東南風(fēng),所以我心中難受,一著急才會口吐鮮血。你不切不問,能看出什么來呀?諸葛亮也知道周瑜不相信自己。“都督,我再說一句,您必須氣理順暢,才能病根盡去。”“唉!先生你說到這兒了,可理氣又談何容易?人有旦夕禍福,豈能自保?”周瑜這話是脫口而出。
您看,說書老說“三寸氣在”。您這氣兒要是沒了,人可不就沒了么?所以人的生命就在旦夕之間,旦夕之間就是這口氣。至于說到天地之間,那就在于風(fēng)向,就在于風(fēng)的大小了。風(fēng)如果不流動,花就沒法兒授粉;風(fēng)不流動,蜜蜂就不能采蜜;風(fēng)不流動,萬物就沒法兒生長……其實這都是一個道理。人沒有呼吸,就完了,旦夕之間就會完。所以周瑜脫口而出:氣兒理不順,就在旦夕之間,我保不住了。
周瑜無心說,諸葛亮可有心聽。諸葛亮心說:我知道你就是因為缺少東南風(fēng),現(xiàn)在我拿話詐詐你,看你有什么反應(yīng)。“都督,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又豈能料乎?”此處應(yīng)該學(xué)馬派,“天有不測風(fēng)云……”(注:笑聲)你不是說人有旦夕禍福嗎?天有不測風(fēng)云。天地之間的呼吸就在風(fēng)的流動,就在風(fēng)向。你的病根兒就在這兒:沒有東南風(fēng),你火攻就要燒自己了。說完,諸葛亮再瞧周瑜,周瑜的眼睛本來是微睜著的,現(xiàn)在完全睜開了。“孔明先生……”周瑜明白了:諸葛亮知道我的病源。“先生既知周瑜病源,就請?zhí)嫖裔t(yī)治……”下邊的話沒說出來:干脆您就來吧。“好啊,我自幼看兵書戰(zhàn)策,學(xué)習(xí)醫(yī)書,而且還碰見過異人教我奇門遁甲,我能醫(yī)治都督的病。”“那就請先生看來。”“好啊。子敬,請你拿過紙筆墨硯,我開個方子。”“望聞問切都沒有,你能開方子?”“子敬,屏退左右。”寢帳內(nèi)有軍醫(yī)官,有伺候周瑜的兵士,這些人都出去了。在帳中床榻上半躺半臥的是周瑜,坐這兒開方子的是諸葛亮,站這兒伺候的、最關(guān)心的是魯肅。
魯肅親自搬過一個小桌,上邊擺上紙,研好墨,拿過一支筆,筆帽褪下來,掭了掭墨,往前一遞:“請。”諸葛亮接過筆,在紙上寫了四句話,寫完把筆一放,拿起這張紙:“都督請看。”周瑜接過來一看,紙上寫得很清楚:“欲破曹兵,宜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好一個孔明先生!”“噌”的一下兒,周瑜由床上蹦下來了,站在地上恭恭敬敬深施一禮:“先生真乃當(dāng)代奇人。”魯肅一看:怎么回事兒,病好啦?“都督。”“你且看來。”魯肅接過來一看:“哎呀!”魯肅到這時才明白。方子放回周瑜的手里,周瑜說:“先生既知病源,就請助我一臂之力。”“好啊,都督請坐。我剛才說了,我從小得見異人,學(xué)會奇門遁甲。都督打算破曹操大兵,必須有東南風(fēng)起,才能火燒戰(zhàn)船,燒退八十三萬人馬。這么辦吧,今天是十七日……”您看,咱們得算日子:曹操大宴長江橫槊賦詩是十五日;第二天十六日讓劉熙把他父親的靈柩運(yùn)走,觀看水師大營;第三天十七日打仗,周瑜吐血,魯肅請來諸葛亮。“今天是十七日,明后兩天準(zhǔn)備,請都督建造一座祭風(fēng)壇。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我登壇祭風(fēng),二十二丙寅日風(fēng)止,給您借來三天三夜的東南風(fēng),夠用乎?”“一夜便可。”“好。既然如此,請都督派一百二十名兵士,預(yù)備旗幡,預(yù)備穿戴。我畫出圖來,需要的東西寫好后交給子敬前去準(zhǔn)備。這一百二十名兵士必須聽從我的調(diào)動。另外,請您派五百人隨子敬和我選擇地方建造祭風(fēng)壇。”
您說,這時周瑜什么心情?首先是服。沒想到諸葛亮不但知道我的病因,而且還能借來三天三夜東南風(fēng),別說三天三夜,只要有一宿東南風(fēng),我就能把曹操的人馬燒光了。第二是嫉妒。說周瑜的嫉妒之心應(yīng)不應(yīng)該有?那要看站在誰的立場上說了。如果站在周瑜的立場上,按照中國人的性格來說,周瑜還是對的。因為周瑜是為孫權(quán),周瑜就想讓孫權(quán)穩(wěn)坐江東,然后窺伺中原,最終駕登九五,周瑜做開國元帥。皇上不姓劉了,姓孫。站在這個立場上,周瑜未雨綢繆,就要除掉諸葛亮。雖然曹操是勁敵,但周瑜現(xiàn)在已然感覺到了,諸葛亮隨時都能把我掐死(注:笑聲),諸葛亮能耐太大了。但現(xiàn)在諸葛亮能借風(fēng),那就必須讓他借,借三天三夜東南風(fēng)。
周瑜問道:“請問孔明先生,要選在何地?”“當(dāng)然要選在巽地。”“好。既然如此,子敬,調(diào)齊一百二十名兵士,請先生畫出圖來,需要準(zhǔn)備什么東西都由你去辦。我再派五百名精壯兵士,陪同孔明先生選擇地點修造祭風(fēng)壇。”什么叫壇?堆土為壇。您現(xiàn)在上天壇,得看那圜丘。祈年殿,那是皇上上香的地方。祈谷壇,在這兒一燒香,保佑五谷豐登,國泰民安。就兩天時間,雕梁畫棟?沒那工夫,就是把土堆起來,夠尺寸就行了。諸葛亮畫好圖,然后選地方。為什么選巽地?您看,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是八卦,對應(yīng)的是天、地、雷、風(fēng)、水、火、山、澤,對應(yīng)風(fēng)的就是巽。巽在何處?東南方。魯肅問諸葛亮:“到底到何處去找巽地?”“巽在東南方,而且必須以赤土堆壇。”如果諸葛亮現(xiàn)在說出南屏山,周瑜多聰明,就明白了:你干嗎非要設(shè)在南屏山?哦,你想跑,早準(zhǔn)備好了。其實周瑜營寨附近有兩座山,西邊是西山,東邊就是南屏山,只能選南屏山,但不能直接說。周瑜看著諸葛亮:“孔明先生,請您多費心了。”“你放心,三天三夜東南風(fēng),二十甲子日起,二十二丙寅日息。”周瑜恭恭敬敬把諸葛亮送出帳外。
單說魯肅跟著諸葛亮,帶著兵士趕緊選擇吉地。到南屏山得先試試土啊,往下挖,不到一尺,紅土出現(xiàn)了。其實這是諸葛亮早勘測好了的,是吧?您想,臨江會時他就告訴劉備:“您不用擔(dān)心我,到十一月二十日東南風(fēng)一起,您就讓趙云在南屏山下接我。”說明那時諸葛亮就準(zhǔn)備好了,他也得挖土看看啊,要蒙周瑜就得蒙個底兒掉(注:北京土語,徹底,達(dá)到極點)啊,是不是?選好地點,五百兵士用兩天時間要堆土成壇。
咱們中國講究九五之尊。您看太和殿,九間門臉兒、五間進(jìn)深,對吧?再看剛才說的圜丘,當(dāng)中一塊太極石,您往旁邊數(shù),圍著的第一圈兒是九塊;再往外,第二圈兒是十八塊……再往外,都是九的倍數(shù),連圜丘周圍的欄桿也是。九是單數(shù)里最大的。諸葛亮這張圖畫得好:壇高九尺,分三層,方圓二十四丈。您看祈年殿當(dāng)中的藻井,下邊四根柱子,代表春、夏、秋、冬四季;再往外,第二層十二根柱子,代表十二個時辰;再往外,第三層十二根柱子,代表十二個月。這兩層加起來二十四根柱子,代表二十四節(jié)氣;再加上第四層的十二根柱子,三層加起來,代表三十六天罡。這都是中國奇特的數(shù)字。
諸葛亮這座祭風(fēng)壇高九尺,分三層。最底下第三層,東邊用七面青旗擺成蒼龍之形,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北邊用七面皂旗擺成玄武之勢,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壁水;西邊用七面白旗擺成白虎之威,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昴(mǎo)日雞、畢月烏、觜(zī)火猴、參水猿;南邊用七面紅旗擺成朱雀之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軫水蚓。四七二十八宿(sù),正音應(yīng)當(dāng)念二十八宿(xiù),但說評書跟著老先生學(xué),順著就這么念下來了。當(dāng)中這一層,是八卦變八卦,八八六十四面黃旗,按八卦方位排列。最上邊第一層就比較簡單了,刨去諸葛亮以外,還有四個人,后邊兩個,前邊兩個。前邊居左這人手持一根竹竿兒,尖兒上挑著雞毛,就是用雞羽為葆,用來看風(fēng)向;右邊這人也拿一根竹竿兒,上邊綁著七星帶,用來看風(fēng)色。后邊兩個人,一個捧著寶劍,一個捧著香爐。當(dāng)中是諸葛亮祭風(fēng)的桌子,上邊擺好香爐、紙碼兒,還有朱砂筆和畫符用的黃紙。
兩天時間把七星壇建好了,諸葛亮心說:東南風(fēng)一起我就得跑了,該把魯肅打發(fā)走了。“子敬。”“孔明先生。”“壇已然蓋好了,你服不服?”“服,就指著這壇借東風(fēng)了。”“現(xiàn)在你回去吧。”“沒用啦?”“沒用了,但有回去的事兒。你稟報都督,七星壇造得,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我就上壇祭風(fēng),讓都督調(diào)動好人馬,準(zhǔn)備齊兵將,只要東南風(fēng)一起,你督促都督馬上進(jìn)兵,火燒曹操八十三萬人馬。”“那是一定,那是一定。那我就告辭了,您多受累。”“回來。”“您還有什么事兒?”“這個……弓不能拉滿了。”“啊?”“話不能說圓了。”“您別介呀。”“子敬,你回去還要稟報都督,倘若我的法術(shù)不靈,東南風(fēng)沒起來,要請都督原諒。”“別介,您這……盡心盡力吧,就盼著東南風(fēng)了。”“好,你回去準(zhǔn)備吧。”“哎,告辭。”諸葛亮讓魯肅的心跳得有一百八十下兒往回走,到底東南風(fēng)借得來借不來呀?
魯肅剛走,諸葛亮吩咐一聲:“來呀,聽我的法旨。”大伙兒一聽:好家伙,敢情我們都成老道了,諸葛亮要傳法旨了。(注:笑聲)大家規(guī)規(guī)矩矩往這兒一站。因為臨出發(fā)時,周瑜讓魯肅囑咐過這些兵士:孔明先生怎么說,你們就怎么聽,倘若違背孔明先生的命令,東南風(fēng)借不來,一律斬罪。所以誰都摸脖子,規(guī)規(guī)矩矩聽著。“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今天本先生就要上壇祭風(fēng)了。我在都督面前夸下海口,說下朗言大話,要給他借來三天三夜東南風(fēng)。但你們要聽從我的法旨,倘若違背,東南風(fēng)借不來,回到都督面前你們自行請罪。”“請孔明先生傳法旨……”您說什么我們都聽。“第一,不許東張西望。”這好辦。“第二,不許擅自離位。”有那愛上茅房的心說:就算尿一褲子我也不下去,您不讓動換我絕不動換。(注:笑聲)“第三,不許交頭接耳。第四,不許失驚打怪。”諸葛亮心說:不許東張西望,不許你們找。不許擅自離位,不許你們追。不許交頭接耳,你們一嘀咕:“孔明先生怎么下去了?沒回來呀。”這不行。不許失驚打怪,一會兒周瑜派人捉我,你們就只當(dāng)沒看見,還得站著跟沒事兒似的,那我就能跑遠(yuǎn)了。
諸葛亮傳完法旨,大家都聽清楚了,然后諸葛亮沐浴更衣。等諸葛亮再出來,大伙兒一看,全傻了。只見諸葛亮發(fā)髻打開,頭發(fā)全披散著,身穿道袍。本來漢朝衣裳袖子就寬,道袍的袖子已然禿嚕到地上了。鞋脫了,襪子扒了,光著腳。可我聽朱強(qiáng)老師唱《借東風(fēng)》,沒光著腳,穿著靴子呢,是吧?反正《三國演義》原文是這么說的:“跣足散發(fā)。”所有的人都遵從諸葛亮的法旨,在七星壇上站好,一層、兩層、三層,然后下邊是一圈兒,這圈兒圍著二十四個人,正好在三層外邊,手持旌旗、寶蓋、大戟、長矛、黃旄、白鉞、朱幡、皂纛。整個兒圍好了,氣勢很大。
諸葛亮披發(fā)跣足,一步一步走到七星壇下,然后登臺,一層、兩層、三層,到了臺上。大伙兒誰敢看啊?不許東張西望。頂上這四個人最難受,諸葛亮在這兒折騰,他們就這么瞧著,瞧諸葛亮晃悠,也不知道諸葛亮到底干嗎呢。諸葛亮往水盂里注滿水,香爐里插上香,焚好了。然后諸葛亮一掐一彈,四面八方都沾點兒水,這叫凈壇,就是這座七星壇得干干凈凈的,我才能祭風(fēng)。但這招兒只能借東風(fēng)用,說單位讓您搞衛(wèi)生,您弄碗白開水,用手一彈,這不行,您該擦地擦地,該撣桌子撣桌子。這只能是諸葛亮用的招兒。
諸葛亮彈完水后,拿起黃邊紙,用朱砂筆掭上朱砂,然后在這兒寫。具體寫的是什么?誰也沒看見,不許東張西望嘛。諸葛亮又寫又畫,然后拿寶劍尖兒一挑,香爐冒著煙呢,點著了,先沖東邊:“嗯嗯嗯嗯嗯……”誰也沒聽清楚他念什么,但我知道。“東吳東吳,雖然你們能夠火燒戰(zhàn)船,燒了曹操八十三萬人馬,但我保著我家主公要借此機(jī)會而起,三分之一天下。”然后燒了。他又畫一道符,寶劍尖兒一挑,往北一看:嗬,曹操的大戰(zhàn)船……諸葛亮心中也是一動:了不得啊,要沒有東南風(fēng),真燒不了。再看江左,周瑜已然把人馬布置好了,這種大戰(zhàn)前的氣氛就讓人憋著出不來氣兒。諸葛亮把這道符沖北邊一燒,心中叨念:“檣櫓灰飛煙滅。”又畫一道符,再一挑,沖西邊:“四川劉璋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保著我家主公進(jìn)兵西川,在你那兒當(dāng)皇上。”(注:笑聲)燒完以后,再畫一道符,沖南邊:“告訴你們,將來七擒孟獲,早晚我得上你們那邊折騰去。”(注:笑聲)全燒完了,諸葛亮自己得有個表祭天啊,把寫好的表文拿出來了:“嗯嗯嗯嗯嗯……饅頭蒸得大大兒的,燉肉燉得爛爛兒的,吃飽了喝足了,上宣南書館聽書去,聽連麗如說完再聽王玥波……”(注:笑聲)念完之后,用火燒了。大伙兒一瞧,諸葛亮一會兒轉(zhuǎn)一圈兒,溜溜達(dá)達(dá)到壇下去了,誰也不敢言語。好家伙,老天看著呢,誰一動換,東南風(fēng)祭不起來,這毛病就在他身上。但這也得倒班兒,不能老靠這幾個人,他們也得吃飯。諸葛亮吃飯,他們也吃飯。班兒早已分配好了,這些人倒著班兒上壇。諸葛亮一天上壇三次,下壇三次,披發(fā)跣足,手持寶劍,念咒畫符。大伙兒這么覺著,沒風(fēng)啊,連一絲微風(fēng)都沒有。這些人心說:是咱們這里誰招的事兒啊?
但要說最著急的,還得是周瑜。魯肅已然把諸葛亮的話兒帶回來了,但只說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沒說。“孔明先生讓我回來稟報都督,請您布置好兵將,等東南風(fēng)一起,您馬上火燒曹兵。”“好啊。來,擂鼓升帳。”后邊“倘若借不來東南風(fēng),您得多擔(dān)待”,魯肅沒說。周瑜往下傳令,三通聚將鼓響,眾將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拴扎什物,全身披掛整齊,來到中軍大帳參見都督。“退立兩廂。”“欻”,往兩旁一退,空氣太緊張了,全軍嚴(yán)陣以待。周瑜往帳外一看,帳外立著旗桿呢,大旗面兒大飄帶兒,連掛著的鈴鐺都換大的了。為什么?就等著風(fēng)一起,“啵哴哴”一響,東南風(fēng)來了,馬上派將。周瑜坐這兒瞧著,估計這時諸葛亮已然在祭風(fēng)了,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到了么。
其實諸葛亮給自己留著余地呢。您看,咱們的氣候變化真得感激老祖先。說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冬至,必刮東南風(fēng)。那到底刮不刮?諸葛亮說了:三天,這會兒不刮那會兒刮,反正我給你留著三天呢。三天倘若不刮東南風(fēng),那我也回去了,是吧?反正冬至節(jié)氣,天時氣候必會有變化,這是老祖宗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并不是諸葛亮能掐會算。諸葛亮了解氣象學(xué),了解天文學(xué),他住在小船上跟江東百姓打聽,也掌握了當(dāng)?shù)氐臍夂颍圆鸥以谥荑っ媲翱湎潞?诮栾L(fēng)。
周瑜看了看魯肅,魯肅往帳外瞧了瞧:“風(fēng)未起,請您先派將準(zhǔn)備好吧,東南風(fēng)一起就火燒戰(zhàn)船。”“好,黃蓋聽令。”“在!”嗬,老將軍聲若銅鐘,往這兒一站跟半面墻似的,古銅色的面皮爍爍放紅光,二眸子一瞪,人老精神在,越老越剛強(qiáng)。“黃老將軍,船只預(yù)備齊備否?”“俱已齊備,請都督發(fā)令。”黃蓋是怎么準(zhǔn)備的?二十條快船,船上裝的都是易燃之物,草、蘆葦,全是干透了的,上邊撒上硫黃、煙硝引火之物,而且灌上魚油,上邊還蓋有青色幔帳,幔帳也都是魚油浸過的。甭說放火,就算哪位抽煙往上一甩,一個火星兒往上一濺,都得起火。二十條快船,每條船上五十兵士。每條船船頭前邊有一根大鐵釘子,鐵釘子前邊還有鉤兒,借著風(fēng)力撞到曹操的船幫上,鉤兒鉤住了,想再往下拔可拔不出來。為什么說必須有強(qiáng)勁的東南風(fēng)?單靠人的力量是達(dá)不到的,不像現(xiàn)在有這艇那艇,咱們說的是兩千年前的事兒。每條船后邊都拴著一條走舸小船。等這二十條船到了曹營放起火,船撞到曹營的船幫上,曹操這邊幾十條大船連在一起,跟個小島似的,跑都跑不了了。這邊船上起火,后邊解開纜繩,兵士們都跳到走舸小船上,就可以離開火船。這是周瑜和黃蓋早就商量好準(zhǔn)備好的,挑的都是強(qiáng)兵。“好,報將上來。”黃蓋一報,大伙兒一聽:這頭一批放火的船放起火來,曹操的兵將就跑不了。黃蓋匯報完畢,接過令箭往旁邊一站。周瑜傳第二道令:“甘寧、闞澤聽令。”“在。”“你們看住蔡中、蔡和,不許走漏風(fēng)聲。”“遵令。”其實甘寧、闞澤早都準(zhǔn)備好了。蔡中、蔡和帶來的這些兵,哪個兵旁邊都有五個人,打算通風(fēng)傳信兒?沒門兒,一個個全看嚴(yán)了。
周瑜再往下派將,就得等東南風(fēng)起了。眼瞧著外邊的大旗紋絲不動,周瑜站起身形。他不能在大帳中來回走溜兒(注:北京土語,溜達(dá)、踱步。溜讀liǔ):這東南風(fēng)怎么還不刮呀?到底怎么回事兒啊?那這仗就甭打了,人心就亂了。周瑜還得沉住氣:“子敬,隨我來。”魯肅跟著周瑜走出帳外,往江中一看,不單沒有東南風(fēng),也沒有西北風(fēng),風(fēng)平浪靜。“難道諸葛亮蒙騙我不成?”“不會不會,蓋好七星壇,他說要給您借來三天三夜東南風(fēng)。”“為何沒有風(fēng)起?”“呃……他也說了,倘若借不來風(fēng),還請都督擔(dān)待一二。”“啊?!”周瑜雙手一捋雉雞尾,往江北一指:“曹賊,我定要燒你戰(zhàn)船!”
正著急呢,突然就聽得“啵哴哴哴哴哴……”“噗嚕嚕嚕嚕嚕……”周瑜用不著抬眼觀看,就覺得所有纛旗的飄帶一律趁著東南風(fēng)往西北方向刮。串鈴一響,周瑜心花怒放。火燒戰(zhàn)船,赤壁鏖兵,謝謝眾位,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