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北京時間今天凌晨1點整，A-Mask公司舉辦新品發(fā)布會，推出新型智能口罩A-Mask series 7。全球共計三億四千萬人次觀看了本次發(fā)布會。相比較之前的系列產(chǎn)品，這一次series 7的性能有了大幅度的升級，被稱之為目前世界上最好的智能口罩。小編羅列了本次A-Mask series 7的主要特點，方便您進行參考，決定是否更換智能口罩。”

新空氣，新“悅”進——智能口罩A-Mask series 7

1.采用[Mask7過濾系統(tǒng)]，更快更有效地過濾被污染空氣，讓您的出行更健康。

2.戴上后立即啟動感應，開啟[新型表情系統(tǒng)]，感應您的膚色，讓外人看上去面部與口罩已融為一體。

3.[新型表情系統(tǒng)]全面升級，可制定個人專屬化表情，展現(xiàn)與未戴口罩一般的嘴巴部分的表情，輕松讓您擁有櫻桃小嘴或烈焰紅唇，打造標準笑容無須練習！3D側(cè)影技術，從側(cè)面看也仿佛真實的嘴巴弧度！同時A-Mask也準備了多款鼻翼，切合您鼻子的弧度，可供您選擇。不過要切記，選擇最適合的自己，才能展現(xiàn)最美的自己喲！

4.本次升級，最大亮點：[同步語音系統(tǒng)]。真實還原您的聲音，不會聽上去有悶悶的感覺。口罩上嘴部的表情可根據(jù)您說的話，進行口型的匹配。同步、快速。

5.除了模擬真實的鼻翼至下巴部分的表情外，您也可以啟用[原始表情系統(tǒng)]隨意添加emoji（小黃臉）、假笑女孩、pali醬表情包。在與朋友的聊天里，用表情包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為更好地展現(xiàn)此類表情包，A-Mask將在您啟動此類表情包時，將口罩背景設置為白色。

6.[口罩掛耳]部分為了方便摘取，繼續(xù)不采用貼合設計。但升級的[Mask7智能芯片]，超強感應腦電波，您想要哪個表情，稍稍一動腦，就能輕松在口罩上切換。它的穿透收取信息的能力，絕對讓您的使用更富科技感。

7.同之前版本，配備標準的[運動系統(tǒng)]，記錄你的運動數(shù)據(jù)。

A-Mask series 7兩款可選

基礎款

特點：具備以上各項功能，但不具備[Mask7智能芯片]腦電波感應，單純通過手機操作改變表情。

價格：10888元

標準款

特點：具備以上各項功能，亦可通過手機操作改變表情。

價格：19888元

即日起開售。

“A-Mask series 7，讓你看上去跟沒戴口罩一個樣！”

01

空氣質(zhì)量越來越差了，明明科技在飛速地進步著，但是環(huán)境為什么越來越糟糕呢？鐘婧每天早上醒來，看著霧霾席卷的城市，都在想，這絕對是這些賣智能口罩的廠商的陰謀！

現(xiàn)在智能口罩也是賣得越來越貴了。從A-Mask推出最初的智能凈化口罩開始，口罩這個原本僅用來阻擋顆粒物的東西，功能變得越來越多。它不僅可以讓吸進來的空氣經(jīng)過過濾后變得清新，還可以讓人們在戴著口罩面對面的時候展現(xiàn)表情。

最讓鐘婧覺得神奇的是，戴上口罩，即使從側(cè)面看上去，它也有鼻子和嘴巴的弧度。它似乎利用了眼睛的某種障礙，制造出側(cè)影，達到了這種以假亂真的效果。

鐘婧還挺喜歡這個表情包的功能的。

每天上班走到公司的路上，她都可以對他人露出迷人的、標準的微笑。雖然口罩下她的臉是一臉冷漠，但誰在乎呢？每個人都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展現(xiàn)著虛偽的笑臉，沒口罩的時候如此，有口罩的時候亦是如此，其實沒什么差別。

只不過還是有些困擾的。遇到用自己的嘴型設定表情的同事，鐘婧還能認得出對方，但遇到有人用經(jīng)過PS的，或進行調(diào)選改良過的表情的話，她時常會認不太出來。

這口罩漸漸變成了一個面具，大家都戴上了面具生活。不過人們后來也習慣了。鐘婧也是如此。

如果認不出來，就保持微笑對待，或者直接詢問名字吧。鐘婧告訴自己。

“不過聽說警察很苦惱啊。犯罪分子戴上可以選擇表情的口罩后，連攝像頭都不怕了。”聽到一個短發(fā)女同事這么議論道，鐘婧側(cè)了側(cè)身。

“欸，你管警察干嗎？科技嘛，有利有弊啊。再說這些事，警察肯定也有辦法解決。指紋、毛發(fā)什么的檢查，現(xiàn)在不是一秒鐘就能搞定嗎？”另一個同事說道。

短發(fā)同事點了點頭，摘下口罩，喝了口咖啡，又趕緊戴上了。

如今大家除了吃飯喝水外，似乎都不愿意把口罩摘下來了。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公司、家里的空氣會不會比外面的差。還不如戴著口罩，讓過濾系統(tǒng)帶來清新空氣！

“啊，真希望可以戴著這智能口罩吃飯喝水……”鐘婧想加入她們的聊天，便開了口。

她設定的表情包，是一張櫻桃小嘴，十分匹配她的大眼睛，有種可愛又迷人的感覺。說起話來，口型微微嘟著，卻不是那種膩歪惹人厭的類型。偶爾說話時還會露出一顆小虎牙，那是她在表情商場上花288金幣買的，時效半年。

“之前不是有人出過塞鼻孔的過濾器嘛，可是病菌啊顆粒啊還是會從嘴巴里不經(jīng)意地就吞下去了。總不能把嘴也堵上吧？所以還是口罩好。不過我覺得可以戴著口罩吃飯喝水的技術挺難開發(fā)的。現(xiàn)在大家吃飯喝水都是爭分奪秒，生怕不小心又吸入了什么有害物質(zhì)。”短發(fā)女同事說道。

這位女同事選了微微有點兒厚的嘴唇，口紅的配色應該來自某知名美妝品牌。在表情商場里，這款知名品牌的產(chǎn)品賣488金幣起，時效卻只有兩個月。

鐘婧盯著看了半分鐘，由衷地贊美了一句：“你的口紅顏色真好看。”

“你的也不錯啊，香奈兒42號？”

“嗯。”

“那也要488金幣呢。時效多久來著？”

“三個月。”

“啊，果然……”

辦公室里總是如此，大家一邊做著手頭的工作，一邊又忙里偷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話題從科技轉(zhuǎn)到美妝，馬上又可能會轉(zhuǎn)到有關母嬰的內(nèi)容。

而這時，女同事又開始八卦了。

“對了，鐘婧，你還是單身嗎？”

“啊啊啊，對。”居然又轉(zhuǎn)到了婚戀上了嗎？鐘婧有些抓狂。

“我有個親戚，長得還行，雖然歲數(shù)大了點，但好在有房有車，你要不要看看照片？”雖然這么說，可短發(fā)女已經(jīng)把他親戚的照片從手機里調(diào)了出來，推到了鐘婧面前。

“這是沒戴口罩的樣子！現(xiàn)在很多人總喜歡戴著口罩拍照，就跟很多年前大伙兒用美顏相機一樣，但我可是坦誠相待，拿的是他最真實的照片。”短發(fā)女喋喋不休地推薦。

鐘婧掃了一眼照片上的男士，心想，你還是讓他戴上口罩吧，選一個男明星的嘴型，造福人類！不過那眼睛，一看就是即使配上好看的嘴型，也是帥不起來的模樣啊。還是……去整容吧！

雖然心里吐槽，但鐘婧最后還是莞爾一笑，調(diào)出了“我先走一步”的原始表情包。表情包上，一個可愛的小人，做出迅速溜走的樣子，顯得輕率又可愛。

短發(fā)女見狀，聳聳肩，收回了手機。

還好有表情包！鐘婧想道。它們可以在聊天的時候，緩解自己的尷尬，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迂回地傳遞出自己的情感，還不容易得罪對方。畢竟它們連生氣都很萌！

果然表情包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發(fā)明之一啊。

這樣想的時候，電腦屏幕跳出一條新聞，鐘婧瞇起眼睛。

“A-Mask series 7發(fā)布半年，個人定制表情下載量已突破19億，亞洲地區(qū)最受歡迎女性嘴型為[冪冪]款，最受歡迎男性嘴型為[凡凡]款，最受歡迎口紅品牌為[香奈兒]……據(jù)悉，A-Mask預計在明年推出A-Mask series 8，可能會推出透明款……”

鐘婧讀著報道上的文字，暗暗罵道：又要來騙我的錢嗎？

雖然罵著每次更新都沒啥大的升級，但是鐘婧已經(jīng)被培養(yǎng)成A-Mask的忠實粉絲了。有時候，A-Mask出新產(chǎn)品，她傾家蕩產(chǎn)也會買，仿佛不買就跟不上潮流似的。這種謎一樣的復雜心情，周邊似乎每個人都有那么一點。

02

晚上回到家，不用面對他人，鐘婧關掉了口罩上的表情系統(tǒng)，口罩立馬恢復成了純白色。雖然家里有空氣過濾系統(tǒng)，但她還是想戴著口罩。

口罩已經(jīng)和當代人融為一體了。她想著，倒在了床上，忙了一天的工作，此刻她只想睡一覺。

但這一覺睡了半個小時，她便醒了。面對空空蕩蕩的房子，她坐在床頭，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再一次感覺到了熟悉的空虛感。

今年二十八歲的鐘婧，已經(jīng)有一年沒有交男朋友了。她的前男友是理發(fā)師，跟她交往了半年，但是最終拋棄了她。

他的生活里有太多美麗的女孩子了，她們不戴口罩顏值都能高出天際，鐘婧即使戴了口罩，也與她們根本不是同一級別的。畢竟口罩不能為鐘婧帶來修長的大腿、勾魂的眼睛、性感的身材，還有嬌滴滴的撒嬌。

在這些美得驚天動地的女子里，有一位對她的理發(fā)師男友動了心。她幾乎只是沖他勾了勾手，他就跟她走了。其實這樣的狀況，在鐘婧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數(shù)次。

鐘婧還記得自己如何沖過去想搶回自己的理發(fā)師男友，結果男友無動于衷地冷眼對待她，像看一個怪物，道：“滾吧！”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她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

從A-Mask推出最初的智能凈化口罩開始，口罩這個原本僅用來阻擋顆粒物的產(chǎn)品，功能變得越來越多。它不僅可以讓吸進來的空氣經(jīng)過過濾變得清新……

那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到她面前，輕蔑地看著她狼狽的模樣：“你哪點都不如我啊。看清你自己的臉吧，丑八怪。”她連說這話都分外妖嬈，但她加重了最后三個字的讀音。

鐘婧痛恨他們的無情。她陷在感情傷痛的漩渦里，陷在自卑的泥沼里無法自拔，自然不能交到下個男朋友。

可的確過了一年多了。

鐘婧從起初習慣寂寞，到現(xiàn)在，也有點兒不甘寂寞起來。

她想找個男朋友，找一個不以貌取人的男朋友。

他不會嫌棄她矮，不會嫌棄她摘下口罩后的臉龐。這樣的男人，必定能深愛她的靈魂……她堅信，她讀過那么多書的聰明腦袋里，裝著一個比別的女人都美好的靈魂。

鐘婧走到鏡子前，重新打開了表情系統(tǒng)。那櫻桃小嘴翹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出現(xiàn)在鏡子里。

因為A-Mask series 7，她仿佛整了容，變成了可愛的姑娘。雖然依舊比不上前男友遇見的那些美女，但新的表情還是給了她不一樣的改變和自信。

就這么隱藏起真實的容顏，去約會吧。她告訴自己。

然后她打開了交友軟件，鄭重地祈禱：希望有個人能先從這張臉了解我，然后愛上我的靈魂，即使我卸下口罩，他也依舊愛我。

“叮咚——”手機系統(tǒng)提示音忽然響起，“您有一個新好友申請。接受或拒絕？”

鐘婧點開頭像，對方是個長相還不錯的男子。但判斷不出是不是戴了口罩拍攝的照片。

猶豫了一下，鐘婧最后還是選擇了“接受”。

男子名叫盧弛，喜歡閱讀，偏愛外國名著，最喜歡的作品是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

鐘婧對此感到意外，她一直覺得現(xiàn)代男性越來越不愿意把時間耗費在讀書這事上了。

所以她覺得他還挺特別的。

好在鐘婧上學的時候看過一些書，與這個文藝青年聊起來也沒什么障礙。

對方還送給他一套電子書券，鐘婧打開閱讀瀏覽器，嚇了一跳。頁面上有一百多本已購買的書籍。

這要看到什么時候啊！鐘婧不自覺地吐槽道。

她閱讀的時間越來越少，工作的壓迫讓她慢慢喪失了讀書的欲望。所以比起瀏覽那一百多本書，鐘婧更想問的是：“你頭像上的照片，是本人嗎？”

“那是我戴口罩拍的。嘴巴選的是阿一的表情。”

阿一是如今當紅的小鮮肉之一，鐘婧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回復道：“還真是。”

“你想看我真實的模樣嗎？”對方問道。

“可以嗎？”這意味著我也要交出真實的照片。鐘婧想。

“想看的話，要不我們見見面，當面看？”盧弛發(fā)出了邀請。

鐘婧盯著手機屏幕猶豫良久，發(fā)出一個“好啊”的表情。表情來自阿一出的官方表情包，帥氣的偶像捧著自己的臉歪了歪頭，巨大的“好啊”二字在他歪頭的瞬間出現(xiàn)在屏幕上，萌得有點兒膩歪。

03

很快，鐘婧就和盧弛約好了見面的地點。在城市僅剩的一家實體書店里。

兩個戴著口罩的人，一起走過幾排巨大的書架，鐘婧看著一排排實體書，不由心生感慨：我有多少年沒有摸過這些紙質(zhì)的書了啊！

盧弛在一個書架前停下來，抽下一本新書，看起了簡介。

鐘婧看著他居然真的逛起書店來，有點兒無語。他們難道不是來約會的嗎？但是她轉(zhuǎn)念想，愛看書的男孩都不壞吧。起碼，他的靈魂要比只看綜藝的人有內(nèi)涵一點兒吧。

他們就在這書店里逛了一圈，啥也沒買——畢竟實體書又重又貴，不如電子書來得方便實惠。

兩個人一起走出書店，沿著城市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盧弛似乎也并不急著展示他真實的容顏。反倒是鐘婧對這個愛看書的男子，產(chǎn)生了莫大的興趣。

他身材修長，衣著搭配分外得體，洋氣的中分，一雙好看迷人的眼睛，即使卸載阿一的表情，應該也是個不錯的帥哥吧。

她想趕緊看看對方的模樣。所以在城中河的岸邊，昏黃的路燈光下，她停了下來。

“嘿，之前說見面要給我看真面目來著。”她說道，那雙櫻桃小嘴微微嘟起。

“真的要看？”他謙虛道，“怕嚇著你。”

“唉，怎么會呢！”鐘婧瞪著她的大眼睛。

盧弛看著她，笑了笑，然后慢慢摘下了口罩。

口罩下那張臉，自然沒有當紅偶像那么精致，但也別有一番俊俏，害得鐘婧愣了一下。

因為帥得出乎她的意料。

“你呢，你可以給我看看嗎？”果不其然，盧弛立馬問道。

“我才是真的丑呢。”

“怎么會呢！”他學著她的口氣。

“唉，之前聊天不是說了，我不摘口罩。”她有些自卑地說道。

盧弛嘆了口氣，說：“好吧，既然之前答應了你，你不想摘就不摘吧。”說著，他戴回口罩。因為河邊的霧霾太嚴重了，把原本明亮的路燈光，都給罩得昏黃。

之后，兩個人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在地鐵站告別。

鐘婧回到家中，卸下口罩，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暗暗想：他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不會吧。”有個聲音告訴她。

雖然對自己缺乏信心，但鐘婧依舊保持著與盧弛的聯(lián)絡。他們偶爾會一起去看個畫展，聽個座談會，或是看場電影。但像是吃飯、喝咖啡這種需要摘下口罩的，鐘婧都沒有答應。

盧弛自然有點兒困惑，懷疑起鐘婧來。

“不至于那么丑吧。”有一次，他終于在鐘婧無數(shù)次拒絕摘口罩后，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感覺嗎？”鐘婧卻轉(zhuǎn)開話題。

“喜歡啊。”

“那不就夠了嗎？為什么一定要看我的真面目呢？”

盧弛不知道說什么。

“如果我是個丑女，你還會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起看書、看展、看電影嗎？”

盧弛繼續(xù)沉默。

“我希望你不是個膚淺的人。我也相信，你接受過那么多熏陶，不會是膚淺的以貌取人的人。”

盧弛抬起頭，看著鐘婧：“既然你覺得我不是個膚淺的人，不是會以貌取人的人，那為何不坦誠相見呢？說到底，你對我還是沒有信心。”

這下?lián)Q成鐘婧沉默了。

他們就這么一路無言地走到了第一次約會走過的城中河邊。路燈光依舊昏暗，鐘婧在一處燈光下，停了下來。

“既然你那么想看的話……”她看著盧弛說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盧弛點點頭。

“你真的可以接受一個不漂亮的我？”鐘婧像是比賽節(jié)目的主持人，遲遲不肯揭曉結果。

“嗯。”盧弛好奇地盯著鐘婧，“我喜歡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他補的這一句話，像是在催促鐘婧對此事就范。

鐘婧終于把手伸進蓋著耳朵的頭發(fā)里，摘下了口罩。

借著燈光，盧弛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鐘婧。

她的臉上，長滿了痘痘，嘴唇也比口罩上的表情來得厚而干燥。盧弛抿了抿嘴。

鐘婧不讓他多看，迅速地戴回了口罩：“被嚇到了？”

“沒有。”他又抿了抿嘴。

“真的？”鐘婧有些強勢地與他對視。他愣愣地看了她兩秒，轉(zhuǎn)開頭。

“真的，我挺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他含糊地說道。

兩人繼續(xù)像往常一樣走到地鐵站，分別。

鐘婧燦爛地笑著，沖盧弛揮了揮手。對方轉(zhuǎn)過頭來，也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再見！”鐘婧忽然沖他喊道，因為她知道他們不會再見了。

在剛才她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盧弛的驚訝。之后，他保持著禮貌，說著客套的話，但是鐘婧聽得出來，他退縮了。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聊天里，盧弛雖然保持著禮貌的交流，卻再也不與她聊文學了。即使她還有那么一丁點文學修養(yǎng)，但在丑陋的容貌前，實在令人興趣索然吧。

依舊是個看臉的男人啊。鐘婧有些失望地想，但又覺得理所當然，她不可能如此幸運就找到一個不在乎她長什么樣，只在乎她內(nèi)在的人。

她一狠心，刪掉了盧弛。

鐘婧傷心地覺得，這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會不以貌取人。

04

鐘婧不再奢望會有個人真的在乎她的內(nèi)在多于外表。直到一年后，她無意間認識了阿塏。

阿塏是個有著一雙單眼皮眼睛的男人，眼角微微上翹，配上韓星的表情包，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鐘婧提議，彼此都不摘口罩。阿塏爽快地答應了。

他們看過幾場電影，逛過幾次街，兩人終于決定成為戀人。

彼時他們在阿塏的家中。鐘婧坐在沙發(fā)上，靠著阿塏的肩膀，追看一部正熱播的韓劇。

鐘婧覺得韓劇的主角長得跟阿塏很像，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違和感。她看了看阿塏，忽然又產(chǎn)生了對他真實樣貌的好奇。

——人類的好奇心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即使我們曾經(jīng)想壓制住它，卻最終還是無法抵抗它的躍躍欲試。可正是這份好奇心，才促使科技發(fā)展到如今的狀況，不是嗎？鐘婧胡亂地想著。

“你在想什么呢？”阿塏注意到鐘婧的目光，疑惑而溫柔地問道。

“我……我想看一看你……”她猶豫地說出口。

“不是說彼此都不摘口罩的嗎？”

“嗯……好吧……”想起約定是自己提的，鐘婧又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

可就在這時，阿塏微微側(cè)過身，有些無賴地說道：“約定是你提的，如果你想打破約定的話，先給我看看你長什么樣子吧。”

“我長得很丑的。”鐘婧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口罩的兩層掛耳。

“能有多丑呢？”阿塏凝視她。

她躲開了他的目光。

阿塏低下頭，輕笑道：“其實我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這么久以來，你從沒想過要看我的容貌，我就知道，或許你長得……嗯……原諒我直白點兒。我猜你或許長得有點兒丑。”鐘婧皺著眉頭，困惑地看著他。

“沒關系的，我根本不嫌棄你。”他淡淡地笑了，“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喜歡你推薦的電影，喜歡與你談天說地，我不在乎你長得如何。”

他轉(zhuǎn)過頭，真誠地看著她：“容貌這東西，整容可以改變，戴上口罩也可以看上去非同凡響。但你的內(nèi)在，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能達到的狀態(tài)。我喜歡你，是喜歡你的內(nèi)在。請你相信我。”

鐘婧注意到他眼底的溫柔是真的。他的言語也是認真的。他的語氣不是催促她摘掉口罩，而是她摘不摘都無所謂。

鐘婧看了他良久。她有點兒相信他說的話，但是她還不敢百分之百確信。

“你真的可以接受？”她問道。

“真的。”他淡然地笑。看上去絕不虛假。

鐘婧摘掉了口罩，露出長滿痘痘那一層。阿塏瞬間愣了一下。

鐘婧想趕緊戴上口罩，卻被他阻止了，他過來緊緊抱住她：“沒關系。”

鐘婧很怕這只是禮貌的謊言，所以她再次追問道：“你真的可以接受？不會離開我嗎？”

“我不會離開你，我對天發(fā)誓。”他把她抱得更緊了。

鐘婧哭了。她感覺到阿塏的懷抱是多么真實而溫暖。

“親愛的，你以后見到我，可以不用戴口罩。”他再次正視她，盯著她那張臉，許下從未有人許下過的諾言，“當然如果你想戴，我們就戴。”

鐘婧點點頭，擦掉眼淚。

“不介意的話，看看我吧。”阿塏說道。他那張韓星的臉，配上口罩表情包上淡然而迷人的微笑，讓鐘婧莫名想起十幾年前春日的風。

她點點頭。阿塏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同樣長滿痘痘的臉，他的痘痘甚至比鐘婧那張臉更嚴重，那紅色的痘痘，似乎馬上就流膿……這樣的皮膚，再配上一口錯亂的牙齒，讓他的臉丑陋又奇怪。

鐘婧詫異地盯著他，身子微微顫抖。

“我們都是孤獨的人，幸好找到了彼此。”他感動地看著鐘婧，可怕的臉龐，正隨著他說話的聲音，扯動著弧度。

你在開玩笑吧？鐘婧心中暗暗驚訝。莫非他也是想測試我是否以貌取人？她震驚著，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摸向他的后頸。

她沒有摸到他耳朵后面A-Mask series 7的耳掛！那是他真實的臉！而阿塏以為她是因為感動而捧著自己的臉，甚至覺得她顫抖的手，是激動的表現(xiàn)。

他們靠得那么近，他一俯身就能吻到她的臉。但就在他試探地俯過身時，鐘婧猛地推開了他。

阿塏愣在沙發(fā)上。

“怎么了？”他困惑地問。

“我們就到這里吧。”鐘婧慌亂地起身。

她覺得自己對男人的要求很低，只要他真心就可以。

但是她錯了。

原來到最后，在乎容貌的竟然是自己！她接受不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她要逃走！

“為什么？”阿塏一把拽住她，“你不能接受我的樣子？”

“對……對！”鐘婧甩開他的手，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房間里了。他腐爛的臉看上去那么惡心！她不想再看一眼。

“我戴上口罩不行嗎？”阿塏惶恐地懇求道。

“我要走了。”鐘婧冷冷地說道。

她一想到他口罩下的臉，就覺得胃在翻滾。那不是表情包，那是真實的皮肉……

“你有什么資格嫌棄我！”阿塏突然暴躁地抓住了她的頭發(fā)，把她拽到了沙發(fā)上。鐘婧驚恐地看著他。

“你還不是個丑八怪？你到底有什么資格嫌棄我？你說啊！”他像個憤怒的惡魔，滿目的怒火。

鐘婧掙扎著想推開他，卻發(fā)現(xiàn)他雖然精瘦，但此刻力氣大得驚人。

“我跟你不一樣！”她吼叫著，胡亂中扇了阿塏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讓阿塏失去了理智，他一拳打在了鐘婧的臉上。然后他瞬間感到手背上一片冰涼，是A-Mask專有的冰涼觸感。

他困惑而驚詫地瞪著她，然后手伸進她的頭發(fā)，狠狠地把她的第二層口罩扯了下來。順便扯掉了她幾根頭發(fā)。

鐘婧吃痛地大叫著。她真實的容顏，看上去普通，但干干凈凈，此刻顯露著猙獰的神色。

“呵？你居然在試探我？”阿塏冷冷地笑道，用力摁住鐘婧胡亂揮著的手，“你想要別人愛上你的內(nèi)在，但你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外貌協(xié)會！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

“你放開我！放開我！”鐘婧繼續(xù)吼著。

阿塏朝她的臉上又是一巴掌。他狂吼了起來，那是他積壓已久的惡魔的聲音：“你以為長得干干凈凈就可以嫌棄我？你以為我自己愿意被空氣感染？你以為我愿意丑？”

他十五歲談了一場戀愛，十六歲對污染的空氣過敏，毀了容，女朋友跟他分了手。

他因為丑陋，被同學揶揄嘲笑，甚至被欺負……這么多年，他真的受夠了！

他不允許再有人踐踏他的尊嚴！

想著，他一只手箍住了鐘婧的雙手，一只手從茶幾上抽出了水果刀。

“你要干嗎？”鐘婧驚恐地看著他，用力地扭動身體。

阿塏對她又是一拳，鐘婧被這一拳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幾乎失去了知覺。

“我要讓你成為和我一樣的，真正的丑八怪！”她聽到他這么惡狠狠地嚷道。

鐘婧感覺到臉龐上一涼，刺痛襲來，但她沒有力氣反抗，暈了過去。

〖新聞〗

“北京時間今天凌晨1點整，A-Mask公司新品發(fā)布會。推出新型智能口罩A-Mask series 8。全球共計四億八千萬人次觀看了本次發(fā)布會。本次的升級，讓A-Mask series 8成為有史以來最好的智能口罩。最引人關注的是號稱給整容業(yè)一記重拳的全面融合技術。series 8不再出現(xiàn)掛耳，全面融合你的臉部。但摘取更方便！因為配備指紋系統(tǒng)，用戶個人雙擊口罩表面，即可輕松完成摘取！同時，人人都愛的表情包，再次升級。推出官方惡搞表情，讓你的生活充滿樂趣。正值萬圣節(jié)，相信又會促進銷量！”

05

在看到A-Mask series 8的發(fā)布會之前，阿塏被警方逮捕了，鐘婧則做了整容手術。

盡管還是能看出一些毀容后的蛛絲馬跡，但她已經(jīng)花掉了幾乎所有的積蓄，不能再進一步地修復。事到如今，悔恨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像拯救這個世界的空氣一樣，科學家用盡辦法，似乎也無法挽回什么局面。

空氣越來越差，相應的，A-Mask的銷量越來越好了。

新推出的口罩的確很吸引人，害得鐘婧也想購入一款，但她已經(jīng)買不起了。

她已經(jīng)賣掉了之前收集的口罩們，只剩下一款最原始的A-Mask 1。

戴著這款基礎口罩走在大街上，鐘婧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眾人都用口罩上的表情包來打招呼。她有些羨慕，卻又很快打消了念頭。

A-Mask的全拼是Anti-smog Face Mask。防霧霾口罩。

只要能防霧霾，其實也就夠了。鐘婧想著，站在公司樓下，朝天空望了望。

她看不到藍天，也看不到高聳的大廈上面的模樣。

她記得大廈上方以前應該有一大塊矚目的顯示屏，A-Mask每出一款產(chǎn)品都會在上面打廣告。

不過現(xiàn)在應該不會了吧。她想。

因為大家抬起頭，什么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