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破火攻計,攻諸葛之心(2)
- 司馬懿吃三國5(大結局)
- 李浩白
- 4854字
- 2013-12-05 14:26:03
他話猶未了,司馬師卻呵呵笑道:“盡管父帥對他這般一味褒揚,孩兒卻實在看不出他目前究竟有何妙策能出奇制勝——五丈原的這一盤‘僵局’,他恐怕是接不下去了……”
“你知道什么?諸葛亮要在五丈原西區與渭河之濱種糧屯田了!他真的想在這里蹲下來和本帥把這盤‘僵局’一直對弈下去了……”司馬懿一揚手,將案頭邊斥候們送來的一份敵情密報丟給了司馬師。
司馬師翻開那密報一看,眉頭立刻緊緊擰了起來:“倘若蜀寇一直這么駐兵屯田下去,我大魏王師就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
司馬懿沉吟片刻,將目光倏地投向了趙儼:“趙軍師,依您之見,此刻我方須得如何應對蜀寇才是上策?”
“這個問題,趙某亦已籌思過許久了。”趙儼慢慢撫摸著頜下長髯,徐聲道,“大將軍,您還記得當年太祖武皇帝在官渡之戰,東吳名將周瑜在赤壁之戰,還有陸遜在夷陵之戰之時,他們是如何克敵制勝的嗎?”
司馬懿聽罷,緩緩點了點頭,神色若有所動:“唔……趙軍師所言極是。本帥已有所悟矣!”
司馬昭在一旁瞧著司馬懿的表情,亦是頗為會心地微微一笑。
司馬懿一瞥眼,看到了司馬昭眉眼間的淡淡笑意,便肅然而問:“子上,你笑什么?”
司馬昭面色一恭,俯首而答:“啟稟父帥,孩兒從趙軍師話中亦有所悟,所以不禁會心而樂。”
司馬懿用手慢慢梳理著胸前的花白須髯,繼續一臉凝肅地問道:“爾有何悟?細細道來。”
“依孩兒悟來,趙軍師所舉的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夷陵之戰的勝負過程,其實都體現了布陣用兵的‘三字妙訣’!”司馬昭款款答道。
“三字妙訣?哪‘三字妙訣’?”司馬懿心底暗暗而動,臉上卻不露聲色地問道。
“這‘三字妙訣’就是:持、忍、奇!所謂‘持’,就是指用兵交戰之際‘對外要堅持、對內要持重’;所謂‘忍’,就是在艱險關頭要‘外示隱忍而內懷堅忍’;所謂‘奇’,就是指瞄準時機而‘謀奇策、出奇招、立奇功’!您看,曹操在官渡之戰,周瑜在赤壁之戰,陸遜在夷陵之戰,都是‘先持重而后運忍,先運忍而后用奇’,最后才‘劍走偏鋒’一招破敵的——所以,孩兒意下以為,父帥日前親受諸葛亮‘巾幗之辱’而不亂,正是一步一步地踐行著這‘三字妙訣’……”
司馬懿聽了,撫著胸前垂髯含笑不語,拿眼瞧向了趙儼:“趙軍師——您聽子上這講的……”
趙儼面露驚服之色,起身拱手言道:“二公子聰穎明敏、天資過人,析事剖理澄澈如水。老夫佩服之至!”
明亮的燭光下,紫沉沉的檀香木棋枰角邊,兩個純銀鑄造成的棋缽一左一右靜靜而放。
司馬懿從左邊的棋缽里拈起一枚白玉棋子來,輕輕放到了紫檀木棋枰的中腹之上,略歪著頭瞧了半晌,才有些滿意地微笑了一下:“師兒、昭兒,你倆瞧一瞧,為父這一招應得如何?”
司馬師不禁贊道:“父帥這一招是‘一子定中央’,高屋建瓴而勢壓群雄!”
司馬昭卻含笑道:“父帥雙手互搏,以己為敵,自戰自勝。實在是一種甚為稀罕的玩法!”
司馬懿瞧著那方棋枰,認真地說道:“這種玩法不好嗎?每一個人畢生當中最大的勁敵,實乃他自身。只要戰勝了自己,你就戰勝了一切。你只有通過和自己的不斷交鋒,不斷磨礪,不斷強大,才會迎來勃然而興,天下無敵的那一天!”
講到這里,他的目光望向了東邊的天際,仿佛憶起了在河內溫縣孝敬里當年旁觀父親司馬防自我對弈的情景,輕輕嘆道:“師兒、昭兒,你倆不知道啊,這種對弈之法,當初還是你們的祖父傳授給為父的呢。你們的祖父,那是何等地睿智通達啊!為父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
“就拿弈棋這事兒來說,你們祖父就教導為父說,‘棋弈之道,即是征伐之道。’前朝鴻儒馬融曾言,‘略觀圍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為戰斗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怯者無功兮,貪者先亡。先據四道兮,守角依傍。緣邊遮列兮,往往相望。離離馬目兮,連連雁行。堤潰不塞兮,泛濫流長。當食不食兮,反受其殃。勝負之策兮,于言如發。乍緩乍急兮,上且未別。守規不固兮,為所唐突。上下遮離兮,四面隔閉。誘敵先行兮,往往一窒。馳逐爽問兮,轉相周密。商度地道兮,期相盤結。蔓延連閣兮,如火不滅。扶疏布散兮,左右流溢。計功相除兮,以時早訖。事留變生兮,拾棋欲疾。營惑窘乏兮,無令詐出。深念遠慮,勝乃可必。’這每一句話都蘊含著立身建業、行軍用兵的訣竅啊……”
司馬師、司馬昭聽著司馬懿的話,不禁微微頷首。
司馬懿一口氣說了這么長的一篇話,稍感疲憊,便停下來休息了片刻。他輕輕呷了一口清茶之后,忽然朝司馬師說了一句:“師兒,為父在這里向你賀喜了……”
“什么?”司馬師一愣。
“前段時間里,你言談舉止多有激蕩之態——大概是徽兒的死深深刺激了你吧?”
“父帥……”司馬師心頭一熱,眼角淚珠頓時滴了下來。
“為父理解你。為父也知道喪失自己最愛之人,是何等地痛徹心扉!但這一切,終需你自己吞咽下去。為父看到你最后竟能從那片陰影當中走出來,實在是為你高興啊……”
“父帥……”
“天下之間,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成就至高至峻之大業!師兒……為父相信,你若將那一股無窮心力轉到建功立業上來,日后必是前程不可限量!”
“孩兒多謝父帥的開解。”司馬師拭淚而答。
靜了半晌,司馬懿才道:“好了,今晚為父要和你們談一談正事了。”說著,他把眼色向營帳門口那邊一丟。司馬昭會意,疾步走到帳門處,吩咐那些親兵守卒道:“你們且去二十步外嚴加把守,千萬不可讓任何人靠近打擾。”
然后,他又回到帳中,在司馬師身畔肅然而立。
司馬懿倚坐在鋪著虎皮的榻床上,雙眼正視著他這兩個寶貝兒子,滿面沉肅地說道:“師兒、昭兒,今晚為父要告訴你倆一些‘干大事、立大功、成大業’的本源之訣了……你倆可知道,我司馬家自秦末群雄逐鹿以來,便是根深葉茂的殷國王族貴胄?你們的太祖司馬卬就是第一代殷國王君!只因當時他所面對的劉邦、項羽等俱是天縱勁敵,故而他才會黯然退出逐鹿之場,不復以爭王奪霸為念,而是靜下心來細細經營‘化家為國,可大可久’之宏圖。這樣說來,我司馬家才是源遠流長的世家望族,而絕非沛郡曹氏、夏侯氏那樣的鄉豪村夫之輩所能比擬的!”
“而且,在為父自幼所受的門風家教當中,我們作為真正的世家望族,是決不會以流俗之見的‘代代自有高官出’為立家之基的,而是以‘代代自有英才出’為持家之本。你倆都清楚的,我的高祖司馬鈞大將軍,生前那是何等地雄毅威猛,懾服羌賊而名震塞外;你倆的曾祖(司馬儁)曾經身任潁川太守,一手扶植起了潁川鐘氏、荀氏、陳氏等清流名門;你倆的祖父(司馬防),更是智略絕倫,品行無雙,當年的太祖武皇帝見了他也不禁折節盡禮而事之;你倆的叔祖父(司馬徽),亦是荊楚高士之冠,連諸葛亮、裴潛、孟建等名相賢牧都出自他的門下……你倆如今挾我司馬家世族多年積累之資,再加以自身超群出眾之才,難道不能一步登天,更鑄輝煌嗎?”
司馬師、司馬昭聽得熱血沸騰,激動不已:“父帥放心——孩兒一定乘勢疾進,精益求精,力拓大業!”
“那就好。為父也相信你們一定能行的——一定能將我殷國司馬家的宏圖大業繼往開來,發揚光大!”司馬懿目光一凝,盯視著他倆,又徐徐道,“今年涼州玄川河溢涌而出的那座‘靈龜玄石’圖讖拓文你倆看到了吧?對它,你倆有何感悟?”
司馬師和司馬昭對視了一眼。然后,司馬昭暗暗推了一推司馬師。司馬師這才鼓起勇氣,上前躬身說道:“父帥,孩兒若是將自己心中感悟說了出來,您可不要譏笑孩兒妄自尊大啊!”
司馬懿一聽,心底暗暗一喜,臉上卻毫無異色:“哦?你有何感悟竟是說不出口?但講無妨嘛!為父決不譏笑!”
“父帥,老實說,孩兒自從看到那‘靈龜玄石’圖讖拓文的第一眼起,就暗暗感覺到這些讖文寫的就是我殷國司馬家——‘金馬出世,奮蹄凌云,大吉開泰,典午則變’。這‘金馬’不正是指我司馬家嗎?還有那‘典午’二字,昭弟他是喜歡咬文嚼字的,竟看出了‘典者,司也;午者,馬也’的蘊意!”
司馬懿心頭一震——好厲害的司馬昭!果然是思維敏捷,明察秋毫!一念及此,他喜意頓生,便將目光轉向了司馬昭:“子上,你這個解析倒是絕妙啊……”
司馬昭俯身恭然道:“父帥——這‘靈龜玄石’上的圖讖確是應驗在我司馬家身上的。孩兒細細觀察了它上面那八匹騰空而起的駿馬圖形,恰巧與咱們宗祠里供放的那方‘殷王之印’上面駿馬之鈕的形狀完全相仿啊……”
司馬懿聽著,心頭暗想,你倒是聰明乖覺得很!你哪里知道——這“靈龜玄石”上的“八駿騰空”之圖就是你祖父司馬防在前朝建安年間讓工匠們按照“殷王之印”的駿馬之鈕雕刻而成的。那座“靈龜玄石”后來被司馬防千方百計搬運到玄川河畔埋了下來,至今已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如今為父秉鉞持節重兵在握,這才吩咐牛恒帶人讓它乘著河水暴溢之際而“橫空出世,啟告天命”……但這一切內幕情形,他卻是永遠埋在心底,永遠也不會向兒子說破的。
他定住心念之后,淡然道:“昭兒你這番話倒與你的岳父王肅大人的一些言語不謀而合了。他也認為這座‘靈龜玄石’圖讖橫空出世,恰是昭示著我殷國司馬氏乃是時順民從,天命攸歸。所以,像董昭、崔林、高柔、何曾、傅嘏等這樣的睿智通明之士已然紛紛歸心!他們甚至提議要在為父此番擊敗諸葛亮之后,聯名推舉為父擁享九錫,晉位丞相……昨天董昭司徒還寫來密函詢問為父與諸葛亮對敵時的情形呢。”
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倆欣然相顧——看來,我司馬家祖孫三代苦心經營的“異軍突起,后發制人,扭轉乾坤”之大業,到了今天終于結出了累累碩果!
司馬懿從書案后面拿出一封帛書,推到了司馬師、司馬昭二人眼前。他倆凝眸一看,只見上面正是數行父帥飛揚靈動的大字:
董司徒親啟:
諸葛亮志大而不見機,好兵而無權略,多謀而少明斷,此番跳梁西來,雖提卒十余萬而已墮吾妙計之中!公等皆不須為憂,請靜候捷報。
——原來,這是司馬懿寫給董昭的復函。
司馬昭看罷,沉吟片刻,言道:“不知父帥您準備對諸葛亮施何等妙計而出奇制勝?”
“昭兒啊!你今日總結的那‘三字妙訣’實在是精辟啊!為父對付諸葛亮,便是‘先持而后用忍,先忍而后尋變,尋變而后出奇’!”司馬懿緩緩道,“諸葛亮如今既有屯田養兵之變兆,為父就須得隨機應變、出奇制勝了。”
“父帥又想如太和五年那一次那樣去狙劫諸葛亮身后的糧道?”司馬師小心地問道。
“唔……師兒,你要記住,對付諸葛亮這樣的勁敵,你永遠只能用新招去攻擊他。再高明、再厲害的舊招,也不能重復使用。”司馬懿為了把自己多年來征戰殺伐的心得體會傳授給這兩個兒子,不惜以長篇大論來啟發和教誨他倆,“如今斜谷道一線已被諸葛亮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全程監控了,為父再去劫他的糧草,必會碰壁而歸。不過諸葛亮設在五丈原大寨處的糧倉,為父倒是頗想去奇襲他一把!”
“狙劫近在眼前的蜀軍糧倉?父帥的謀劃好生出奇!不過,聽說諸葛亮現在也是最怕父帥襲劫他的糧草,在五丈原大寨周圍到處都設了糧倉:一處設在北面的渭河之濱;一處設在西角的九盤山;一處設在了南邊的‘上方谷’……”司馬師對蜀軍營盤布置情形甚為熟悉,仿佛盡在胸中裝著一般,隨口便道了出來。
“這諸葛亮實在狡猾——他連設置糧倉也要來個‘狡兔三窟’,比當年袁紹把所有的糧草都只囤積在烏巢一個地方要聰明多了……”司馬昭感慨地說道。
司馬懿背負雙手在營帳中踱了起來,微微皺緊了眉頭,沉吟片刻,言道:“不管是他的渭河濱糧倉也好,九盤山糧倉也好,上方谷糧倉也好。這三大糧倉總有一個是儲糧最多的主倉,其余兩個則是用以掩人耳目的偏倉!畢竟上方谷、渭河濱、九盤山三地每兩地都相隔二三百里,他若是向這三大糧倉平均分糧,似也太過勞師動眾。所以,諸葛亮一定會對這三大糧倉有主有次、有輕有重地施以管理。而為父只要劫了他的儲糧主倉,他的軍心就會大亂,他的隊伍哪里還有糧食熬得過今年?士卒們既是缺糧少米,食不果腹,又如何能在五丈原一帶安心屯田呢?”
“好!孩兒下去后就立刻派出精干人員細細探查這蜀軍三大糧倉到底哪一個是儲糧主倉!”司馬師反應極快,立刻就接上話來。
從斜谷道通往五丈原的驛道上,一隊蜀兵牽著一群“木牛流馬”正在緩緩而行。
雖然此刻已是進入初秋七月了,但炎熱的天氣卻絲毫不見降溫。蜀軍運糧官李儉跨在一匹棗紅馬上,全身上下脫得只剩下了一條汗衫,仍被熱得搖頭晃腦,直吐舌頭。他一副擠眉皺額的苦相兒,兩眼東盯西望的,巴不得一頭鉆進道旁陰涼的樹林深處再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