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總是深不可測。像一片森林,你知道它就在那里,看得見那些樹梢,聽得見風掠過樹梢的聲音,卻永遠看不到它的盡頭。
朱顏跟阮子柒說過很多事,朱以放的風流韻事,家族親戚的勢利眼,她第一次和男生牽手、擁抱,第一次接吻,上床,包括洗澡的時候會站著尿尿,大姨媽期間欲望會變得特別強烈,她都和阮子柒分享過。
但是她沒有告訴阮子柒,那次追尾事故后,馬帝浣跟她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而她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和他互留了電話,加了微信。
朱顏知道她和馬帝浣一定會再見面。但是沒想到,他們再次見面會那么快。
是朱顏主動找的馬帝浣。
顧小楓和王長喜的事,她不想讓王天知道。
王天那么驕傲要面子的一個人,性子又那么軸,如果知道這件事,還不知道會怎么發瘋呢,把家攪個地覆天翻,也不是沒可能。
朱顏不想王天難過,他一受刺激,就容易歇斯底里。
王天不生氣的時候,是她的帥氣歐巴,是暖心大白,是守護騎士,可是一旦他惱怒起來,那就是齜著牙的大狼狗,是安嘉禾附身,是沒完沒了的質疑和盤問。
她想要做一些事,幫助王天,幫這個家一把。
那天她跟蹤了顧小楓和王長喜,他們千真萬確一起進了酒店,兩個小時后才從房間出來,一前一后離開。
這事兒她不能跟小姨和朱以放說。
她問過阮子柒,要怎么辦。阮子柒給出的建議是,裝聾作啞,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
朱顏覺得這樣不好,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怎么能裝作不知道呢?
她最后想到了馬帝浣。他說過,如果生活中遇到了麻煩事,可以去找他,只要在他能力范圍內,他一定會幫她。
所以她撥了馬帝浣的電話。
朱顏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她更不知道馬帝浣是不是真的會幫她。她只是想要這么做,就去做了。
地點是朱顏選的,約在鷺城半月山的“私奔”咖啡館。咖啡館隱匿在半山腰,那里四季花開不斷,嫣紅的三角梅,奶白的山茶,夢幻的紫藤,花香縈繞,環境清幽極了。
朱顏打了輛車直奔半月山。那次追尾事故后,避免被王天數落,她干脆不開車了。車子穿過茂密樹林的盤旋山路,繞過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私奔”的門牌便躍然眼前。
朱顏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15分鐘,她走進咖啡館,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里整體風格偏日式,木地板,抽象意境的長框畫,白色粗糲的墻面,老式的吊扇,簡單大方,又透著文藝感。
窗外,面湖的是一個巨大的陽臺,湖光山色,盡攬眼底。
一會兒,馬帝浣也到了。
坐定后,他給朱顏點了一杯espresso,還有幾份小甜點,他一直記得朱顏的口味。他自己只點了一杯檸檬水。
“你說有事要見面談,說吧,什么事兒?”他看著朱顏,笑吟吟地問。
朱顏正襟危坐,想了一想,說:“我朋友的婆婆,琵琶別抱了。”她當然不會傻到把自己家里的事抖出去。
“琵琶別抱……那是什么意思?”馬帝浣問。
“你知道白居易的琵琶行吧?”
“知道。這跟你朋友的婆婆有什么關系?”
“琵琶別抱的意思就是……算了,我也不瞞你了,實話跟你說吧,就是,我朋友的婆婆出軌了。”
朱顏告訴馬帝浣,她一個朋友的婆婆和小叔大白天出去開房了。她來找他,就是想讓他幫著出主意的。
馬帝浣顯然沒想到朱顏找他是為了這事。這跟她有什么關系?但想到朱顏能主動打電話找他,他還是開心的。
“出軌……她為什么出軌?”他問。
朱顏端著咖啡的手僵了一下,說實話,她也不知道。她猶豫著說:“你幫著分析分析?”
馬帝浣搖頭苦笑,“我分析不出來。”
朱顏喝著咖啡,腦子也沒停,半晌她說,“我朋友想找她婆婆聊聊,你覺得合適嗎?”
“不合適。”馬帝浣說。
“不合適嗎?”朱顏問。
“你想啊,你朋友畢竟是兒媳婦,這事怎么也輪不到她來出頭。”馬帝浣說,“她先生呢,是怎么想的?”
朱顏低下頭,“他還不知道這事兒。”
“哦,原來是個甩手掌柜。”馬帝浣說。
朱顏心里哼了一聲。馬帝浣這么說王天,她有點不舒服。王天就算有百般不是,也只能她來說,旁人,不行。
“你為什么要管這件事?”見朱顏不說話,馬帝浣問。
“因為我不想我朋友家出事,她家出事了,她就會過得不好。她過得不好,我會難過。我希望她好好的。”朱顏想了想,回答。
馬帝浣聽了,若有所思。“我勸你朋友現實一點。你覺得她跟她婆婆談了,事情就會變好嗎?她又怎么能確定,其他人就一定不知道這件事呢?”
“那你覺得她應該怎么做?”
“我覺得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靜觀其變。你朋友想過沒有?她貿然地戳破那層紙,事情有可能會變得更糟。”
朱顏認真地想了一下,覺得馬帝浣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件事你不會告訴別人,對吧?”她一口喝掉杯底的咖啡,壓低聲音說。
“你放心。”馬帝浣說。
朱顏便沒有多說。她相信馬帝浣。
“那……我們算是朋友嗎?”馬帝浣問。
“你說是,就是吧。”朱顏說。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朱顏伸了個懶腰。這么好的天氣,就是應該穿上漂亮的衣裳,化個妝,抹上喜歡的香水,出門喝咖啡,聊天,曬太陽。
而不是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穿著看不出腰身的家居服,打掃,收拾,做田螺姑娘。
回家的時候,馬帝浣堅持要送朱顏。朱顏同意了,半月山偏僻,不好叫車,不坐馬帝浣的車,只能步行下山。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車里放著歡快的音樂,馬帝浣安靜開車,朱顏安靜聽歌。
事情雖然沒有得到解決,但是跟出門前相比,她心里沒那么焦灼了。她看到車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臉,舒緩平和,還帶著一抹笑。
她想,自己內心的焦灼真的是因為顧小楓嗎?還是說想為王家分憂只是借口,她只是不滿自己像個囚徒一樣困頓于家庭,迫不及待找個機會出門見見人,說說話?
也許吧。此刻她因為感受著自由的陽光和新鮮的風,而變得身心愉悅,這才是最重要的。
馬帝浣開著車,眼睛的余光卻捕捉到了朱顏臉上的這抹笑,那微笑因為轉瞬即逝,而顯得無與倫比的動人。
快到鷺苑小區的時候,朱顏說:“停車吧。”
馬帝浣說:“我還是送你到家門口吧,你穿著高跟鞋不好走。”
見他沒有停車的意思,朱顏提高了音量:“停車,我要下車。”
馬帝浣聽出了朱顏聲音里的不悅,靠右把車停了。
朱顏下車,沒有回頭地走了。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繞進鷺苑附近的商業街。她怕馬帝浣跟蹤她,她不想讓馬帝浣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站在街邊發呆的時候,手機響起來,是王天打來的。
“干嘛呢?”他問。
“在健身房跳操呢。”朱顏不想讓王天知道她去見過馬帝浣,于是編個借口。
“幾點結束?我去接你。”王天說。
“不用了,我自己回來就行了。”
“那你路上小心點。”
朱顏掛掉電話,沿街逛著。
轉到白月光健身館,她推門進去。那天一時沖動在這里辦了卡,教練讓她一周去三次,她卻懶懶散散,把教練的話當成耳旁風,并沒有照做。
她想時間還早,運動一個小時再回去做晚飯也來得及。
工作日,場館內人不多,一個看起來有200斤的大胖子在跑步機上艱難蠕動,兩個20來歲的姑娘踩著動感單車揮汗如雨,另一邊器械區有兩個人在舉鐵,一個臥推,一個練習曲桿杠鈴。
朱顏跟教練打完招呼,到更衣室換衣服。她之前在柜子里多放了一套運動衣,就是為了有備無患。
她拿卸妝濕巾簡單地卸了妝,綁起馬尾,換上雙肩帶的黑色背心式運動衣,黑色運動leggings和短褲,一身黑色越發襯得她膚色瑩潤,臉白如玉。
在教練的指導下,朱顏做完一套瘦手臂的啞鈴操,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
她到茶水間喝畢水,讓教練接著教下一套動作。
負重深蹲是她的弱項,她發狠做了幾個,臉憋得通紅。教練只得扶住她的腰,教她如何發力。
一組做完,朱顏喘了口氣,她一扭頭,嚇了一跳。
王天站在門口,正目光陰郁的看著她。
王天面無表情走在前面,朱顏在后面亦步亦趨。她知道王天生氣了。
“你不是說教練是女的嗎?”
“我……”朱顏想解釋,卻發現越解釋越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也沒法解釋,她確實是騙了王天。
“你太讓我失望了。”王天拉開車門,坐進去,發泄一般用力發動車子。
朱顏上了車,默默系好安全帶。
“我是怕你生氣才沒告訴你的。”
王天冷笑一聲,“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我真的是怕你多想……”
“你和別的男人約會的時候,就不怕我多想嗎?”
“什么約會?”朱顏頓了一下,想了一想,怒了,“你跟蹤我?”
“真是不湊巧,你從那個男人車里出來的時候,剛好被我看到了而已。”
面對王天的咄咄逼人和陰陽怪氣,朱顏無力爭辯,她垂下頭說:“我沒有去約會。”
“那你去是干嘛?當雷鋒坐車里給他指路?”
朱顏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王天說。如果告訴王天真相,他會不會鬧得整個家雞飛狗跳?可是不告訴他,又隱瞞得了多久呢?紙終究包不住火。
顧小楓燒出來的這把火,朱顏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要多久,才能撲滅。她深呼吸了一下,看著王天:“你覺得你爸媽真的有看起來的那么恩愛嗎?”
王天臉色一沉:“你想說什么?”
“你不會覺得你媽媽有一些反常嗎?”朱顏循循善誘。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朱顏抿了抿嘴唇,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知道了你媽媽的一些秘密,她……”
“不要再說了!”王天紅著眼,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額上青筋凸起。
“你……都知道了?”
王天沒說話,雙手捂住臉,頭抵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抽動,發出了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