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朱顏22歲,鷺大畢業,進了一家頗具名氣的審計公司做審計員。
同部門有個主管叫劉偉,中年,已婚,從朱顏上班第一天起,就對她這個新人頻頻示好。不僅工作上照顧她,耐心指導她,下班后還經常喊她一起吃飯。
朱顏從心底看不上劉偉。他是個粗陋的人,卻喜歡裝文雅,好談論詩詞歌賦,收藏一堆奇文異石。
朱顏受不了他坐著的時候抖腿,吃完飯當著別人的面剔牙。尤其他飯后喜歡喝一口湯,喝湯沒什么,膈應人的是,他喜歡把湯含在嘴里咕嘟咕嘟漱幾下,再咽下去。每當他做這個動作,朱顏的胃就會一陣痙攣。
加上朱顏微信后,他喜歡找朱顏聊天,聊人生,聊理想,聊他腰身日益粗壯的妻子,以及他們日益稀薄的感情。
朱顏第一次領教到,中年男領導是一種這么可怕的生物。她把這些說給阮子柒聽,阮子柒哈哈大笑:“這個老男人,明顯就是想勾搭你。”
劉偉果然就是這么做的。
阮子柒猜中了結果,卻沒有猜中過程。
劉偉勾搭朱顏的手段和套路很拙劣。他會講一些葷段子,試探朱顏。朱顏做表格的時候,他會坐在旁邊,挨她很近,把濃濁的鼻息噴到她耳后。
這讓朱顏覺得惡心,她覺得劉偉像一只蒼蠅,她有心想把這只煩人的蒼蠅一掌拍死,卻沒想好拍死它后,如何善后。
有一天,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劉偉在微信上給朱顏發了幾張露骨的圖片,圖片沒有露臉,露的是他下面那家伙。
朱顏心里嘲笑,跟七號電池似的,有什么看頭。但她不想公然和劉偉撕破臉,她心里盤算著,得想個法子。
那一天,朱顏記得很清楚,是提交季度總結的日子。她在電腦前做表格,劉偉湊上來,嘻嘻笑著說,呀,你的手可真白。她還沒來得及回應,劉偉忽然在她手背上摸了幾下。
朱顏冷臉站起來,表達抗議。劉偉卻厚著臉皮把她的手捉住,說要給她看手相。她掙扎了一下,沒掙脫,劉偉從后面摟住她,扳著她的臉,就要強吻。
朱顏拼盡全力掙脫,然后撕開自己襯衫扣子,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劉主管,你不要這樣,我還沒結婚啊……”她拉開門,雙手掩臉,沖出辦公室。
大家都呆了,看看衣衫不整的朱顏,再看看臉漲成豬肝色的劉偉,彼此之間交換著眼色,心照不宣。
第二天公司所有人都收到一封郵件。朱顏把劉偉發給自己的露骨圖片和聊天記錄,截圖群發,全司曝光。
劉偉很快被開除。同時,朱顏也被人事經理約談。談話結束,她被勸退。
有如一桶冰水兜頭而下,朱顏感覺被澆個透心涼。
她追問人事經理為什么。
人事經理笑了笑,并沒有解釋原因,只說:“你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相信你在別的平臺會有更大的作為。你還在試用期,跟你解約并沒有問題,但我還是幫你爭取了一下,公司會多付你一個月薪水,也算是對你的補償。”
朱顏不曾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丟掉工作。她找阮子柒訴苦。
阮子柒并沒有講一堆大道理,只是請她吃了一頓很貴的火鍋,又陪她逛了一天商場,最后在KTV和她一起唱歌唱到嗓子啞。
這就是朱顏喜歡阮子柒的地方。
阮子柒懂她。她不需要說教,也不需要同情,道理她都懂,也知曉職場如戰場,風起云涌,暗礁浮動。她只是希望有個人,能陪她一起,消解掉這突如其來的挫敗感。
一周后朱顏嗓子好了。人好著,心卻焉了,就像烈日下的一株幼苗,暴曬過后,一顆欣欣向榮的心就此枯萎,她從此失去了工作的熱情,再也不想上班。
朱顏不上班有她不上班的資本。畢業后,朱以放每個月給她轉5000元零花錢,她自己炒股加理財,也有一筆可觀的收入,不上班一樣可以過得滋潤。
徹底解放的朱顏,每個毛孔都發出舒爽的吶喊,不用每天處理各種數據表格,不用擔心辦公室人際關系,也不用做各種總結匯報,每天吃吃喝喝,日子過得安逸極了。
只是這安逸之中,也存了許多不安。時常夜深人靜,朱顏躺在床上,感到從毛孔深處滲出的孤獨。
她每天逛著知乎豆瓣,刷著微博朋友圈,看著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他們都在用力生活,她的日常卻是逛街,購物,下午茶,吃完火鍋泡夜店。她想做點什么,跳出這個安逸的牢籠,卻發現無能為力。
那是朱顏最彷徨的一段時光。在購物、聚會、酒精堆砌起來的狂歡之后,迎接她的,時常是無力的空虛。就是那個時候,她認識了馬帝浣。
朱顏和馬帝浣的故事,有一個俗套的開始。
帥氣多金的富家子弟馬帝浣對漂亮瀟灑的朱顏一見鐘情,從此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對鈔票愛得深沉的朱顏,自然抵擋不住馬帝浣的攻勢,做了他女朋友。
朱顏不確定馬帝浣是不是真心喜歡她,只知道認識一個多月,他就帶她回家,見了父母。
朱顏也沒讓人失望,第一次見面,就擼起袖子,鉆進廚房,用一桌精心烹制的美食,徹底俘虜了馬帝浣媽媽的心。她對朱顏贊賞有加,當天就拉著朱顏出去逛街,豪爽地送出一個卡地亞石榴石手鐲,并歡迎朱顏常來常往。
如果不出意外,朱顏和馬帝浣是會順利走到訂婚的。
朱顏私下認真考慮過,如果以門當戶對的標準來審視她和馬帝浣,她覺得自己高攀了。如果能嫁到馬家,讓自己的生活更上一層樓,那無疑是錦上添花。
但這個前提是“不出意外”。
和馬帝浣短短數月的交往中,發生了什么意外,已經不重要,結局是朱顏主動提了分手。
微博取關,微信拉黑,搬家,換手機號。唯一讓她留戀的,是馬帝浣家30平米的中央弧形島臺大廚房,那是她夢想中家的樣子。
可那終究不屬于她。
故事就是這樣。
三年多的時光,足以滌蕩掉他們之間算不上刻骨銘心的感情。
朱顏以為他們之間早已畫上句號,卻沒想到一次追尾,又把兩人牽扯在一起。
朱顏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朱顏了,馬帝浣卻像他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眼神熾熱。
“這幾年,你躲我躲得好厲害。”馬帝浣的目光像一團火,烤得朱顏紅了臉。
那年朱顏一聲不吭消失,他一直試圖再聯系她,卻一直未能如愿。
朱顏笑了笑,沒說話。
“你怎么樣?過得好嗎?還是一個人嗎?”馬帝浣連珠炮般發問,完全無視因為占著道路而引起后面車主抱怨和不滿。
“我結婚了。”
朱顏晃了晃左手,馬帝浣看到,她雪白修長的無名指上套著一枚明晃晃的戒指。他“哦”了一聲,眼里的火光黯淡下來,聲音也低下去。
“你先生是什么樣的人?”他問。
“普通人。”朱顏的聲音淡淡的,臉上是疏離的神情,她不想站在街頭和馬帝浣敘舊,也不想在這里和他磨時間。
她說:“我們還是談談車子的問題吧……”
“對,車子……”馬帝浣看一眼他的車,若有所思,然后像是開玩笑地說,“怎么辦呢,你想怎么解決?”
朱顏反問:“你想怎么解決?”
馬帝浣眼睛又亮了,“我的想法是……先不用管它。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咖啡館,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還有事。”
“給個面子,好不好?車子我喊人來處理,我們去喝咖啡,完了再一起吃個晚餐。”
“我真的有事。”朱顏看了看表,用淡漠掩飾不安。這條路是王天上下班必經之處,她不想被他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街頭拉扯。
馬帝浣搓了搓手,用一種委屈巴巴的眼神看著朱顏,說:“你就這么狠心?”
“我們早就分手了。”
“分手了也不用這么冷漠的,分手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
“我的原則是,分手之后,不聯系。分手了為什么還要做朋友?我又不缺朋友。”朱顏是這樣的,心情不好,就喜歡說硬話。
看朱顏不像開玩笑,馬帝浣慢慢收起臉上的笑,他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公事公辦吧,我喊警察來處理。”
朱顏不怕馬帝浣報警,她的車上了全額保險,理賠的事可以交由保險公司處理。她只是怕麻煩,交警來了,拍照、取證、談話,哪一樣都浪費時間,她還要趕回去做晚餐。
“要么接受我的邀請,要么等警察來處理,你選一個。”馬帝浣看著朱顏,似乎勢在必得。
朱顏雙手抱臂,說:“隨你便。”
馬帝浣看了她一眼,戴上墨鏡,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喂,110嗎?”
朱顏臉上波瀾不驚,緊咬的嘴唇卻出賣了她,說她一點都不緊張,那是假的。
馬帝浣噗的笑了:“騙你的!我要真的報警,不應該打122才對嗎?”?
“你……”朱顏瞪著他,覺得他的小伎倆一點都不好笑。
馬帝浣摘下墨鏡,正色道:“放心,車子不要你賠償,我呢,也不逼你陪我喝咖啡吃晚飯了,你走吧……”
“就這樣?”朱顏看著馬帝浣,不相信他就這么輕易地讓她走。
“你以為我會怎樣?”馬帝浣說,“你都結婚了,我肯定不會再死皮賴臉纏著你,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那年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分手?”
一段感情里,只有放不下的那個人,才會糾結分手原因。這句話一問出口,馬帝浣就知道,他輸了。